温煦烛光铺洒在床边,照亮了半边屋子,一件喜庆的红色长袍随意扔在地上,古木雕刻的床榻上搭着一条束腰白色长裙,地上胡乱扔着的鞋子让干净的房间略显散乱。
杨怀玉酒还未醒,甩了甩头,有些疼。
手中似乎握着什么绵软的东西,触感极好,爱不释手的再次握了一下,不忍松开,随后睁开了眼。
“这是哪里?似乎不是我的房间。”嘴里念叨一句,然后低头一望。
一刹那的眼神交汇,杨怀玉便后背一冷,顷刻间酒醒大半,贴在身上的轻薄衣物已然湿透,如有千钧,压的他浑身战栗。
“今天是我订亲的大喜日子,我怎么会在倩姐房里?”
来不及多想便慌张的吐出几个字:“倩,倩姐。”随后从床榻上猛地跳起,手中的温润,白的有些耀眼,匆匆一瞥间更是美的惊心动魄,但他却无心欣赏。
虽然房间中充斥着酒气,但此刻他酒意全无,心中只剩愧疚和紧张,还有一丝丝的困惑。
“杨怀玉,你怎么在这里?”躺在床上的绝美女子在睁开眼的那一刻,略显迷茫,接着杏目圆睁,看着地上的男子。
随即低头一扫,当眼神掠过一座洁白圣女峰的时候,心头一震,眼中愤懑,慌忙扯过亵衣遮住了那一抹春光。
转眼间,女子眼眶挂泪,仇视男子,口不择言地怒斥道:“你这个畜生,滚,你滚!”
杨怀玉看着女子,她双目通红,眼中散发出强烈的怨恨与羞耻,娇躯也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扯着衣服的玉手早已青筋凸起。
玉手将身边的东西奋力扔出,呼啸着往地上的男子飞去。
凭男子的修为本可以轻松躲开,只是他现在心烦意乱,索性不闪不避,任凭女子发泄。
杨怀玉,十五岁不到已经勘破武道壁垒,达到了藏气养身的境界,是边荒县最有天赋的青年才俊,也是杨府的未来。
“你这个畜牲,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能做出这么下流的事!”女子呜咽的声音中似乎夹带着一股绝望,娇美的面庞转眼间已是梨花带雨,令人心疼,却更令人惊艳。
“倩姐,对不起,我今晚喝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杨怀玉苍白的解释让女子更为愤怒,女子看向杨怀玉的眼神满是怒火,又痛又恨,痛恨眼前这轻薄贼子。
“抓贼了,抓贼了。”
“我刚看到贼人了,似乎在王家嫂子的房间里,快点,别让贼人跑了。”
屋外的喊声让房里的两人神色大变,女子慌忙的扯过被子捂住自己,而叫杨怀玉的男子却眉头紧锁,满心惶恐。
女子半张俏脸露在被子外面,带着哭腔,道:“杨怀玉,你,你还不走?”
他当然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但已经来不及了,外面的护卫已经包围了整个院子。
“哐当”
房门被一脚踹开,七个人瞬间钻进了房间,除了领头的人,其他六人全都手握钢刀,他们正是这杨府的护卫。
“来的好快”杨怀玉心里一叹,从他醒来到现在只不过片刻功夫,护卫就赶过来了,而且精准的将他堵在了房间里,快的令人惊叹,巧的让人难以置信。
“是公子,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贼人难道是公子?”
几个护卫纷纷收起钢刀,不明所以的看着房间中的男子,不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房中顿时一阵喧嚣。
“怀玉,你怎么在这里,你,你糊涂啊!”
领头的男子身穿锦袍,指着地上的衣服甩手呵斥。随后面色铁青的环视护卫,吓得所有人闭嘴不语,房间再次恢复安静。
“二叔,我,我。”
杨怀玉张了张嘴,嘴里蹦出了三个字后又是一阵沉默,他此刻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记得参加自己的订婚宴时,禁不住劝便多喝了几杯,随后就被府中的人搀扶了回来,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
“什么贼人敢夜闯杨府,只怕是不想活了!”一声怒喝在院子外响起。
“倩儿。”温和的女声也紧随其后。
“完了”
杨怀玉听到声音后,心里默念一声,他母亲苏沐的到来让他无路可退,失神的闭上了眼,隐藏了眼中的恐惧,他无颜面对更不敢面对。
他母亲虽然温和,但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至于另一位护卫总管赵莽,他向来是以铁面无私,嫉恶如仇威慑杨府的。
赵莽率先进来,苏沐紧随其后,还有两人带来的护卫鱼贯而入。
本来还算宽大的房间已经挤满了人,只是房子里气氛非常压抑,进来的人也都出奇的安静,无人敢言。
苏沐进来后第一眼看向只剩内襟的杨怀玉,第二眼扫过地上的衣物,接着便盯着床榻上露出的半个脑袋。
司马倩眼中的羞耻和怒火逼人,这种情况,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更是心细如发,见微知著。
“混账东西!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抓起来,身为杨家嫡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明天宗祠问罪,执行家法。”杨母苏沐出手,一巴掌甩在杨怀玉脸上,将还算英俊的脸庞打的一片红肿。
被打了一巴掌的杨怀玉却无动于衷,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
只是听到家法时,身体一阵哆嗦,但是杨府公子的身份让他不能露出自己的胆怯和害怕,纵然面对死亡,他也要表现出杨府的风骨。
躺在床榻上的司马倩也不可置信的盯着苏沐,红唇微张,通红的眼眶还挂着泪珠,却也有些感动。
“夫人,请家法一事,是不是再商榷”赵莽盯着杨怀玉,开口对杨母劝到。
“无需多言!”
苏沐神色冰冷,打断了赵莽接下来的话,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其中的警告之意昭然若揭。被她扫过的人全部低下了头,赵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杨怀玉二叔同样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怀玉本想解释几句,奈何目前的场面,他百口莫辩更无话可说,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泛白的嘴唇,滚落的汗珠,颤抖的身躯无不显示他此时的紧张。
两个护卫恭敬的搀扶杨怀玉离开,给他留下了一丝颜面,否则他都要瘫软在地了。
杨怀玉三人离开时,才看到睡眼惺忪的小萍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她是司马倩的侍女。
“倩儿,你没事吧!有什么事你尽管给我说,我会给你做主的。好了,你们都散了吧,赵总管,今天的事不得声张,不得外传。”杨母此时非常愤怒,语气冰冷,其他人不敢多言,她唯独对司马倩非常温柔。
赵莽点了点头后离开,房间里的人也纷纷离开,整个房间只剩杨母和躺在床上哭泣的女子。
杨怀玉被护卫关在了一间黑暗无窗的柴房中,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霉味,非常呛人,但是杨怀玉毫不在意,他心中只想理清头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司马倩的房间,为自己寻得一条生路。
“公子,这里阴气太重了,这床被子你先垫着。”
门口看守的护卫将被子铺在干草上,然后看着杨怀玉摇了摇头,有些不忍的走了出去,杨怀玉头也不抬,仍旧抱着头坐在干草堆上。
“倩姐,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母亲,你真的要家法处置我吗?”
杨怀玉心里不停念叨着,虽然府中一直教他沉着稳重,但是面对死亡,他无论怎样也无法坦然面对。
杨怀玉想起了司马倩,她在杨府的地位极其特殊,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让杨府众人离心离德,也难怪她母亲如此愤怒。
司马倩是王虎之妻,王虎虽然是外姓人,但是他对杨府有大功,是有功之人。
五年前,二十五岁的王虎已经是杨府的副总管了,只是时运不济,在去年的一次战斗中,他为了保护杨家家主杨若风而死。
司马倩于两年前嫁入杨府,自从王虎死后,她便一直住在杨府,在府中深居简出。
因为王虎的原因,杨府众人对司马倩非常尊重,又因为司马倩绝色倾城,也让她成了杨府所有男人想保护的对象。
杨母更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她。
一个是亲生儿子,一个是家族功臣,一个是杨家嫡系,一个是杨府外亲,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起众人不满。更别提司马倩的另一个身份了,当真是左右为难。
今夜的杨府,注定无眠。
“唉,你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公子他不像这种人啊!”
“谁知道呢?会不会是喝醉的缘故?”
“酒后乱人心吗?可是公子已经是藏气境的修士了,怎么可能会酒后乱性?”
“只怕杨府要出大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请家法?”
“依夫人的性子和王嫂的身份,十有八九会如此。”
看守杨怀玉的两个护卫在门外低声轻语,探讨着今天发生的事。
杨怀玉从小受到了杨家的重点培养,为人和善,尤其对杨府的人更为温和,在杨府深得人心,在整个边荒城也是人人称赞的谦谦公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贯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杨怀玉会做出这种事,而且是在他自己订婚的当天。
“为什么会这样?”慢慢冷静下来的杨怀玉坐在干草堆上,双手不停拍打着头,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不对,有阴谋。”
完全酒醒的杨怀玉也逐渐恢复冷静,回想发生的一切,订婚宴上被两家年轻弟子不停劝酒,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之后被自己的侍从搀扶回家,记忆在这里中断,偏偏中断的记忆却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对了,杨兴。”
杨怀玉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正是自己的侍从,杨兴一定清楚自己醉酒后发生的一切。
杨怀玉敲了敲门,对门外的一个护卫道:“张护卫,还请帮我把杨兴找来。”
“公子稍等,我现在就去找杨兴。”一个护卫应了一声,接着便听到越来越模糊的脚步声。
“到底是谁陷害我,难道真的是我酒后乱性?”杨怀玉甩了甩头,甩掉了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虽然司马倩温婉动人,是杨家弟子心中的女神,但他杨怀玉绝不会做这种苟且之事,这点他非常肯定。
至于家法嘛,他自然清楚,依照家法,杨怀玉应该当着杨府所有人的面被斩杀。
杨怀玉坐在干草堆上,只觉得度日如年,审判前的等待最为压抑,自己的明天会如何?一切的真相又是什么?
司马倩梨花带雨的面容不断在脑海中浮现,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司马倩伤心悲痛的模样,第一次是她丈夫离世,第二次便是今天了。
杨怀玉心怀歉意,倩姐是所有人都想呵护的美玉,偏偏今天他亲手破坏了这块美玉。
“公子,杨兴来了。”
叩门声传来,惊醒了杨怀玉,也将他的思绪从司马倩身上拉回到自己的处境上,死亡当前,怎敢胡思乱想。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杨兴推门进来便扑倒在杨怀玉旁边,哭着问到。
杨怀玉盯着杨兴,神情严肃的问他:“形势不太好。杨兴,我问你,今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公子,是我亲自送你回到房间的。”杨兴嚎啕大哭,抱着杨怀玉的腿,头也不抬的回到。
“你仔细想想,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你送我回来后,有其他异常吗?”
“因为今天我也喝了两杯,所以送公子回房后就去休息了,现在想想,确实没有其他事发生。”
杨兴如此肯定,杨怀玉也陷入了沉思。
既然自己已经回房了,为何会出现在司马倩的房间。两个房子之间还隔着两个院子,纵使自己醉了,也不至于悄无声息的溜进司马倩的房间吧!
一遍遍的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杨怀玉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这个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可信了吗?
“我知道了,你去吧!”杨怀玉看向杨兴的眼神也夹杂着一丝怀疑,具他所知,杨兴不善饮酒,更不喜欢饮酒。
杨兴闻言,抱着杨怀玉的大腿哭诉:“公子,就让小人在这里伺候您吧!”
“不用了,我不再是杨府公子了,你也不是我都侍从了,你去吧!。”
杨怀玉抽出腿,不再看杨兴,声音也疏离了很多。刚才自己再三确认,杨兴一味低头应承,却不敢抬头看自己,而且理由也有些勉强,莫不是心虚?
“张护卫,你送杨兴回去吧!”杨怀玉见杨兴赖着不走,便对门外的护卫喝了一声。
“是,公子”两人进来后,扯着杨兴离开了房间,一人拽着杨兴离开,一人守在门外。
“杨兴,司马倩,小萍,贼人,为何倩姐的侍女也不在场?如果是陷害,那么会是谁呢,陷害我,对背后的人有什么好处?”
杨怀玉嘴里喃喃自语,慢慢的恢复了沉着,他一定要在天明前理清这一切,最好能自证清白。
房门被关上,昏暗的房间变得寂静沉闷,一扇木门仿佛隔绝了自己与世界,也隔绝了生与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护卫的声音:“家主,夫人。”
杨怀玉闻言盯着木门,心里忐忑。
“开门,出来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自有威严。
“爹,娘”杨怀玉走出黑暗的房间,对外面的两人躬身行礼,恭敬问候,两名护卫此刻已经守在了院子外面。
一家三口,此情此景,当真令人唏嘘。
杨若风看着面无血色的儿子,有些心疼,柔声说到:“怀玉,今天的事,你详细的给我们说说,不要有任何遗漏。”
杨怀玉不敢隐瞒,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合盘托出,就连自己心中的猜想也说了出来,让两人参考。
这两人可是他最亲的人,也是最值得推心置腹的人。
两人听完杨怀玉的陈述,对视一眼后,杨怀玉的母亲开口了。“倩儿应该不知情,我刚从她那里过来来,她心神恍惚,情绪激动,不像装出来的,不过世事并无绝对,当然我还是相信她。”
杨若风点点头,拍着杨怀玉的肩膀叹道:“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不过倩儿毕竟身份特殊,你娘要请家法也是迫不得已。我会想办法还你清白的,不用太过担心。”
杨怀玉是杨府天才,十五岁便突破武道壁垒,成就了藏气境修士,放眼整个边荒县也是最出色的天才,所以杨府自然想保护好这个天才,杨府的未来说不定还要靠他,而且他们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
只是司马倩身份特殊,杨家更不能亏待她,所以他们两头为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查明真相,还双方一个清白。
沉默了一会,还是杨若风打破了静默。“此事不得声张,一定要让赵莽看好府中的人,万一让他们两家知道,那就更加棘手了,到那时候,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已经提醒过赵莽了。玉儿,这事疑点重重,我和你爹定会查明真相,如果真的是你所为,我也不会姑息迁就,你明白吗?”苏沐盯着杨怀玉,严厉的语气难掩眼中的心疼。
杨怀玉开口答应,道:“娘,我知道,若真是我酒后乱性,孩儿甘愿接受家法处置。”
“自己儿子什么品行你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是他所为,此事没这么简单。好了,不要太担心了,天塌下来也有你爹顶着。”
杨若风又沉吟了一会,像是理清了头绪,便要和杨母一起离开。“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了,至于你提到的杨兴和小萍我会一一审问。”
两人离开后,杨怀玉抬头看了眼天空,天际的黑云如激浪翻滚,很快就要笼罩杨府了。
“风雨欲来,多事之秋,唉!”杨怀玉低叹一声,心中更不平静了,也不知何时才能乌云散尽。
今晚的杨府注定难以平静,发生了如此大事,所有人都难以入眠。
护卫来来回回的在府中巡守,杨兴,司马倩的侍女,抓贼的护卫,所有人都接受了杨若风的盘问。
天明之时,大雨倾盆,整座边荒城都被大雨笼罩,雨丝成线,让久旱的边荒焕然一新。
“公子,走吧!家主和族老们已经在祠堂了。”
杨怀玉三人向祠堂走去,是死是活,后事如何,今天将会有决断。
宗祠是祭拜之地,平日不会开放,每逢大事才会在宗祠处理。不过家主之子,杨家天才欺凌有功之臣的家属,此事当得上大事了。
杨怀玉心乱如麻,来到宗祠后,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近百人有序的站在屋檐下,家主和族老等人站在大厅中间,自己只能跪在中间的空地上接受审讯。
面色苍白的司马倩坐在族老下首,一身洁白素衣裹着完美的身躯,看了一眼杨怀玉后便垂头不动了。
一番跪拜之后,正式开始问罪。
“我杨家能够成为边荒大家,除了实力,还少不了公正,公平,只有人人平等,我杨家才能发展,才能在这边荒县立足。”
“昨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日我们便在宗祠审罪,以证公平。”
“杨怀玉,你身为家主之子,欺凌家人,行无耻之事,知法犯法,罔顾家规,你可知罪?”负责刑法的族老开口喝问,声音宏大,不停在杨怀玉耳旁回响。
催动真气,震人心魄,这也是大秦皇朝修士问罪的常用手段。
“昨日之事,怀玉供认不讳。不过昨日之事,怀玉私以为其中疑点重重,非我策划,也非我本意,我希望家族可以给我时间查明真相,以证清白。”
坐在司马倩后方的老人开口斥责,他是杨怀玉的三爷爷。“怀玉,你是怀疑我们自己人吗?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杨府之人,都曾有功于杨府。”
司马倩也有些失望和嘲弄。
杨若风连忙打圆场说:“三叔,怀玉他并非此意,您消消火。”
“我没有怀疑我们杨府之人,只是昨天我醉酒归家,大家都知道,试问一个醉酒之人,如何在不惊动护卫的情况下进入她人房间?而且我昨日订婚,倩姐也是我”
“家主”
有护卫从宗祠外跑了进来,喘着粗气禀报,打断了杨怀玉的话,几位族老和杨若风等人都面露不悦,暗骂这护卫不成体统。
护卫不待众人询问,便接着开口说道:“柳家和司马家来人了,他们气势汹汹,好像不怀好意。”
护卫一言,让安静的宗祠炸开了锅,众人纷纷低声交流起来。司马家和柳家来的太巧了吧,昨晚刚出事,今天他们就来了,莫非是来兴师问罪的?
杨怀玉顿觉心慌,也失去了刚才的冷静沉稳,两家联合而来,其目的不言自明。
杨若风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脸色非常难看,看了一眼赵莽后又扫视了宗祠的其他人,神情越加冰冷。
杨母焦急起身,想要对杨若风说什么,却见杨若风摇头示意,只得再次坐下。
司马倩抬头,黛眉轻蹙,此时她也察觉到了问题。虽然她受辱了,但是她并没有通知娘家人,不曾想娘家人今天就来了。
嘴唇微颤,杏目掠过自己的侍女和在场的其他人,尤其看到低着头的几人时,她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对杨怀玉的态度也变成了同情,依稀想起了以前那个有礼有节,意气风发的少年。
两家人未到,声先至。
“杨怀玉,你这畜牲,我柳青光真是瞎了眼,竟然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你。”
“杨若风,我司马家人,可容不得小人欺辱。”
饱含怒意的声音响彻杨府,震的屋顶瓦片作响,杨府众人转头看向门口,两家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杨府的几个护卫步步后退。
杨若风率先起身,朝门口进来的八人抱了抱拳。“柳家主,司马二爷,两位突然闯我杨家,不太妥当吧!”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率先发难,这虎背熊腰的汉子正是柳家家主柳青光。“杨若风,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杨怀玉之事我已悉知,你们杨家最好给我柳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我决不罢休,至于这婚约之事,就此作罢。”
“我女儿被你杨府少主奸辱,还望杨家能给我解惑?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司马空无礼了。”
司马二爷叫司马空,是司马倩的父亲,也是当今司马家家主的亲弟弟。
两人一人更比一人怒气盛。
杨若风怒目撑眉,却不得不挤出个假笑,强忍着怒气客气道:“两位请上座,犬子一事疑点重重,我等正在查明真相。无论如何,杨府都会妥善处理此事。”
“哼,希望杨家主不要徇私!”柳青光和司马龙冷哼一声,走向大厅。
此时天如墨画,黑云压顶,大雨倾泻而下,一层层雨帘遮蔽天地,令人害怕。
边荒县共有三大家族,分别是柳,司马,杨三家,柳家势大,需要另外两家联合抗衡。
当然还有另外两股势力,那就是驻守边荒城的黑龙军和县令府,那是属于大秦皇朝的力量,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杨怀玉和柳依依两人天赋异禀,是边荒县最杰出的天才,所以两家才会联姻,于昨天正式订下婚约。
杨柳两家订婚一事已经让司马家有所不满了,现在又遇上司马倩一事,司马空自然要借机发难。
柳家就不用说了,白天订婚的女婿,晚上就钻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间,这无异于一种羞辱,对柳家来说可谓奇耻大辱,让柳青光颜面何存?
最重要的是,边荒县需要天才,但不需要一个杨家的天才,甚至有些杨家人也不需要杨怀玉这个天才。
柳青光和司马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准时来了,杨若风也明白他们的目的,奈何他却无能为力。
如果杨怀玉不出事,那柳家也愿意将杨柳两家绑在同一个战车上。
杨怀玉看着被雨幕隔开的柳家几人,尤其柳青光身后的一个美丽女子,也就是他的未婚妻柳依依。
柳依依一袭鹅黄长裙,脸蛋略微有点婴儿肥,但天生丽质,剑眉秀目,双眼宛如星辰,美目顾盼间更显灵动。
两人相望,柳依依秋瞳轻眨,好像在审视杨怀玉,既无厌恶也无恼怒。杨怀玉却有些愧疚,他已经察觉了这个涉及三家的阴谋,但他还是感觉愧对柳依依。
“你怎么会来?”司马倩看着大步流星的司马空,轻声询问,只是声音却很冷,没有太多感情。
“我司马空的女儿容不得任何人欺负,我自然要讨个公道。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到这里,你执意如此,现在被人奸污了也是自作自受。”
司马空看似是对司马倩说话,实则在嘲讽杨家,说完还转头不屑的瞥了一眼跪在雨中的杨怀玉,只是他的话却让人寒心。
司马倩不做理会,没有任何感情,目光最后落到了杨怀玉身上,心里轻叹。
下方的年轻人,曾是边荒城炙手可热的天才人物,可惜一夜间经历了大喜大悲,订婚之夜遭人陷害,当真可怜,与自己何异?
柳家势大,柳青光无所顾忌,不顾在场的人,指着杨怀玉指桑骂槐道:“杨怀玉,你白天与我家依儿订婚,晚上就去找别的女人,你居心何在?你置依儿,置我柳家于何地?难道这是你们杨家的家教门风吗?”
杨若风开口解释,不想柳青光在这里借题发挥。“柳家主,此事应该另有隐情,昨晚怀玉酒醉,之后的事多有误会,我们也正在彻查。”
“杨怀玉是你儿子,你自然替他辩解。难道喝酒就可以掩盖他的不耻行为吗?喝不喝酒,他都让我们柳家颜面扫地了,更对不起我家依儿,我只问结果,不求过程。若是酒后就可以乱来,我柳青光倒也想试试这醉酒的滋味。”
柳青光身体一震,神灵境的气势席卷而出,如蛮兽咆哮,压向院子中的杨怀玉,宗祠刹那间平地生风,发出了呼呼风声。
杨怀玉被柳青光这么一针对,只觉浑身剧痛,像是要被撕成两半。
本就精神不济,此时再遭冲撞,他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雨中。
“柳青光,这里是杨府,不是你柳家,哼!”杨若风眉头扬起,暴喝一声,声如洪钟,其势如剑,向柳青光斩去。
两股气势相撞,轰然惊爆,竟使得雨幕荡开了一圈圈涟漪,噗噗的气爆声不绝于耳。
苏沐横眉冷目,起身怒视柳青光,身下的黄木大椅也被她拍成了木屑“你们欺人太甚,来我杨家伤我杨家人,真当我们可欺吗?”
柳青光性格霸道,也是寸步不让,其目光如炬,如猛虎般慑人。“我柳青光有理可依,你们莫要胡搅蛮缠。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杨家如何包庇这恶徒。”
三人之间剑拔弩张,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杨怀玉二叔杨若景开口劝解:“大哥,柳家主,司马二爷,还请不要冲动。具体如何,我们何不问问当事人?如果能查明真相,我们也可以还双方一个清白,如果事实真如昨晚所见,我杨家也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觉得如何?”
“哼,那我就看看杨家要怎么给我柳家一个交代。”柳青光回应一声,算是暂退一步,只是嘴角似笑非笑,极具嘲讽。
“柳家千金不能被辱,我司马空的女儿同样不行。倩儿两年前嫁入杨府,一年前王虎身死,现在就被你们,杨家家主的儿子欺辱,此事我绝不会罢休,纵然拼上这条命也要为倩儿讨个公道。”司马空语气坚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手指杨怀玉,身上一片肃杀。
杨怀玉虽然没有看司马空,但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遥指自己。
“当年王虎之事已成过去,我杨府也在全力补偿,倩儿在我杨府不曾受过一点委屈,我们问心无愧。至于昨晚之事,我们也想彻查清楚,还倩儿一个公道,而且倩儿也不曾真的受辱,司马空,你何必得理不饶人?”
苏沐悲痛,如果杨怀玉真是醉酒犯事,那她自然不会手软,但是昨晚杨若风审讯时已经发现了一些不正常。
她不能让人冤枉自己的儿子,而且她昨晚和司马倩聊过,知道她没有受辱。
司马空怒极反笑,“呵呵,苏沐,我女儿如何,不用你来置喙,你可不要忘了,杨怀玉是你杨家人,她司马倩也是你杨家人。”
杨若景再次插话,让苏沐和司马空两人不再争执。“司马二爷,王虎有功于我们,杨家绝对不会亏待他妻子,如果真是怀玉所为,我想家主一定会秉公处理,依家法行事,即便家主不愿,杨家也不会落人口舌,不过我相信怀玉不会做这种事。”
杨怀玉闻言,猛的看向他二叔杨若景,他看似维护自己,实则将他推上了绝路。看似好意,却是在警告杨若风,同时也向柳家和司马家透露出了杨家部分人的立场。
杨若风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气急败坏的盯着杨若景,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若景,你在胡说什么?”
杨若景毫不避让的盯着杨若风,继续解释。“大哥,怀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
“我明白了,难怪醉酒不醒的怀玉会出现在倩儿房间,也难怪他们来的如此凑巧,你可真是一个好二叔啊!”
从气急败坏到心灰意冷,杨若风瞬间苍老了许多,摇头低叹,再也没了刚才的自信和意气。
杨家宗祠瞬间炸开了锅,窃窃低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盖过了雨声。这一瞬间的反转让他们应接不暇,更加不可置信。
周围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杨若风所言为真,那就有趣了。
“大哥,我对天起誓,此事绝非我所为,杨家是你我共同的家,我绝不会做这种不利于杨家的事。”杨若景听到族人的私语后连忙开口,他可不想杨家分崩离析。
杨若景此言一出,杨家人也纷纷点头,杨若景没道理会做这种损害家族的事,想来是杨若风误会了。
“好了,你们杨家之事以后再处理吧!不过你杨若景开口了,那我就给你个面子,你们调查吧。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交代。”司马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的目光拉回到杨怀玉和司马倩身上。
接下来的问话,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杨若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甚至闭上了眼,苏沐神态紧张,双手成拳,狠狠地盯着杨若景。
杨怀玉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当他二叔站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了背后主谋,得知被自己人陷害,他着实愤怒,这是从未有过的心痛。
“倩儿,你怎么说?”司马空开口,司马倩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
一身白衣,美艳不可方物的司马倩闻言后缓缓抬头,直视杨怀玉。
这还是杨怀玉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司马倩,几缕青丝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完美的身材。蛾眉轻蹙,随后眉头微展,朱唇浅薄,双目清秀,温婉的气质当真我见犹怜,倾城绝伦。
边荒城三娇,名符其实。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应,她却转头看向司马空和杨若景。
“他没有欺负我。”
并不响亮的的声音惊呆了所有人,唯独她自己一脸平静,像是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似乎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谁也没想到司马倩会维护杨怀玉。
“混账,有些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司马空气急败坏,就差对司马倩动手了。
其他人满脸惊愕,不知该作何表情,尤其是杨若景和苏沐等人,难道他们昨晚看到的都是假象?
杨若景更是恼怒,司马倩的态度出乎他们意料,打乱了计划,让他们措手不及。
最震惊的莫过于杨怀玉了,司马倩昨晚梨花带雨的样子和仇视自己的模样,他记忆深刻,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她竟然会帮自己说话,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怀玉只觉得心里一阵感动,向司马倩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我自愿的!”司马倩声音虽轻,但在众人耳边如惊天炸雷,更让杨怀玉心生涟漪。
“你这个小贱人。”司马空面若寒霜,含怒出手,竟是一掌拍向司马倩。
他出手时毫不留情,竟一点都不顾及父女情分。
司马倩像是知道这种结果,盯着司马空,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眼中满是不屑。
“司马空,你放肆!”杨若风,苏沐和赵莽三人同时出事,挡住了司马空的攻势,顺带将司马空击飞,撞碎了身后的黄木大椅。
“司马空,你何必着急?三位,先停手。”柳青光出手,帮挡住了赵莽三人的攻势。
“司马倩身为有夫之妇,明知杨怀玉有婚约在身,还主动勾引,依照大秦律,其罪当诛,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资格吧?司马空,你说呢?”
柳青光嘴角上扬,这次是发自真心的微笑,虽不能杀掉杨怀玉,但能破坏杨家和司马空的结盟关系,也算不虚此行。
司马倩却不应声,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杨怀玉看着司马倩,仿佛看到了一缕微光照进了自己的心里,如此美丽,如此惊艳。
“不守妇道,败坏门风,其罪当诛。”司马空催动真气,一声大喝盖过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刚才还维护自己女儿的司马空,现在又是另一种形象。
苏沐忧心忡忡,却还是挡在了司马倩的前面。“倩儿,你何故如此?”
柳青光手指苏沐,环顾四周后,目光停留在了杨若景身上。“苏沐,杨若风,你们杨家还想包庇这个不守妇道,败坏司马家家风的女人不成?我也很想知道杨家能否挡住柳家和司马家的联手?”
杨若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没想到他还是要做这个恶人。“若此事当真,还请大哥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如果我今天不让步呢?”杨若风任凭自己气势暴涨,长发无风自动,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多出了一柄吞吐青芒的长剑。苏沐也双手发亮,似要动手。
杨家几位族老急忙规劝:“若风,你是杨家家主,不要意气用事。”
几人对峙之时,杨怀玉慢慢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开口喝问:“此事因我而起,也应当由我结束。是我贪恋美色,也是我隐瞒真相,欺骗各位,这一切,与她人无关,柳家主,你们想要如何?”
“爹,娘,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做主吧!”
此刻的杨怀玉心中反而非常平静,表现的气度不凡,不负边荒天才之名。
他是杨家人,他也是杨怀玉,他要保护杨家,也要保护司马倩。
柳青光和司马空两人眼神闪烁,几番交流后,司马空给出了答复:“既然你已认罪,那就请杨府行家法吧!”
家法如何,无外乎一死而已。
杨怀玉艰难的堆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苦涩的说道:“爹,娘,怀玉不孝,不能伺候你们了,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们。”
杨若风身形落寞,苏沐双眼喷火,杨若景沉默。
柳青光目露寒光,盯着宗祠的杨家族老和杨若风。“怎么,你们不愿动手,可要我代劳?”
“爹,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清脆的声音从柳青光后面传来,说话的竟是柳依依。
柳青光不顾众人的议论,只是严肃的盯着柳依依。“依儿,你?”
两人对视许久,柳依依扬眉直视,非常倔犟,最终柳青光还是拗不过柳依依,无奈的瞪了柳依依一眼,随后开口道:“念在依儿为你求情,今天就留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建议废掉修为,毁去根基,逐出边荒。司马空,你呢?”
被女儿忤逆后,柳青光有些愤懑,蛮横无理的瞪着司马空。
“既然你开口了,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就照你说的办,杨家不会反对吧?”
司马家和柳家几人在杨若风和杨若景身上来回扫视,神情颇为玩味。
任谁都看出来了,杨家出现了分歧。
杨若风看了一眼杨若景,又看向其他几个杨家族老,两个族老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杨若风。
“两位,一定要做这么绝吗?”
“我们已经让步了,杨若风,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司马空也接着开口道:“柳家主所言极是,不要逼我们自己动手,杨若风,你应该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怀玉,为父无能,不能保护好你。”杨若风自责不已,痛恨自己,连儿子都保护不了。
“若风,不要。”
苏沐哭喊的刹那, 杨若风含泪出手,一掌拍向杨怀玉,强大的真气瞬间贯穿杨怀玉全身,将杨怀玉体内的气海打破,经脉重创,使他一身真气如潮水般散去。
气海被毁,经脉受创,杨怀玉此刻经历着钻心之痛,犹如被千刀万剐。
鲜血不断从嘴里流出,随着雨水染红了周围,喉咙中传出低沉的嘶吼,惨白的嘴唇颤抖不停,身体摇摇晃晃的在雨中飘摇,最终被雨水冲倒。
单膝跪地,杨怀玉气喘如牛,身体不断抖动,整个宗祠中,除了雨声便是他粗重的喘息声。
“爹,娘,怀玉不孝。”
缓了好久,他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扫过杨若风夫妇和司马倩后,托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
一步一颤,每一步都让他身如刀绞,血丝在雨水中留下了一条扭曲的红线,非常凄惨。
苏沐不知不觉哭成了泪人,对着杨怀玉的背影喝道:“玉儿,你要保重。”
“赵莽,你送怀玉离开边荒县,如有不轨之徒,无论是谁,格杀。” 杨若风冷眼环顾,警告所有人,说完后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痛苦的闭上了眼。
苏沐可以哭,但他不能哭。
眼泪是女人和小孩的武器,却是男人的耻辱。杨若风此时心中杀意沸腾,恨意冲天,恨柳家和司马家,更恨杨家的一些人。
“公子,我送你离开。”赵莽想要搀扶杨怀玉,却被他挣开,咬着牙继续前行。
两人走到门口时,柳依依追了上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杨怀玉,希望你能脱胎重生,我等你三年,三年后你若不来,我便取消婚约。”
“依儿,你给我站住,别胡闹。既然此事已经解决,我等就不叨扰了,告辞。”柳青光拿柳依依没办法,只得带她离开,更后悔带她来这杨家。
柳依依最后的两句话给杨怀玉带来了一丝安慰,不过自己还有以后吗?强忍疼痛,心灰意冷的回了一句:“婚约,取消吧。”
柳依依也不应声,只是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对她父亲扮个鬼脸。
杨怀玉却已心死,将死之人,何必以婚约束缚她人。
经脉受损,修为被废,气海破碎,杨怀玉万念俱灰,今后可能再也不能修行了。
失神落魄的地走出杨府后,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艰难的靠在镇宅石狮上休息了一阵子。
身体的疼痛,怎么抵得上心里的绝望?未来,再也没了。
杨家天才,就此陨落。
突然间,雨势更大,电蛇在黑云中穿梭,雷鸣在边荒城咆哮,这里下起了百年不见的大雨,洗刷着城里的一切。
两人一前一后,静默无声。
几步过后, 黯然回头,看着雨中的杨府,杨怀玉内心几经变化。
从一个人人称赞的少年天才到现在的一介废人,他心里装满了苦楚。悲痛,愤怒,仇恨,最后全化为一声叹息,飘散在了雨中。
在这个武力争雄的七国乱世中,不能修行就没有未来,脱胎重生也只是妄想罢了,他的未来已经注定。
“赵总管,你说,人生和这雨是不是一样?”不等赵莽回应,杨怀玉继续道:“可以带我看看这边荒城吗?以前都没机会逛一逛,现在反而有闲暇了。”
杨怀玉之所以有边荒天才之称,除了本身的天赋,更少不了他的努力。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在修炼,剩下的时间就是读书,即便是边荒县举行盛大活动时他也不曾懈怠。
“好的,公子”
赵莽虽然铁面无私,但现在却露出了不忍,眼眶通红,说完背起杨怀玉大步而行,一步半丈,步履坚定。
大雨不能阻挡赵莽的脚步,同样也阻挡不了有些事的传播。
虽然天降大雨,却浇灭不了人们凑热闹的热情。
两人一路行来,听到了太多的嘲讽和谩骂,曾经需要仰望的大族公子跌入泥潭,成了任人践踏的跳梁小丑,这种热闹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愉悦。
而且这么做,说不定还能傍上柳家和司马空。
赵莽听着各种各样的辱骂,于心不忍的提议:“公子,我直接送你出城吧!”
“不用,我已经废了,又何必计较这些,就让我看边荒城最后一眼吧!”
杨怀玉嘴上虽说不在乎,但这种事,谁又能真的不在乎,这种耻辱,他会永远记着,只要他活着,这耻辱就是他心中的钉子。
若有来日,他一定会百倍奉还。
“唉”
两人不再言语,赵莽背上的杨怀玉打量四周,想把这边荒县永远记在心里,因为他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哈哈,没想到啊,你杨怀玉也有几天,你倒是继续嚣张,继续故作高冷啊。”
“杨家天才怎么会嚣张高冷,你记错了,人家是清高。”
街旁的回廊中传来阵阵讽刺,阴声怪气的肆意讥笑。
一人站在人堆中间,拉长了脖子故意吆喝道:“我刚刚收到消息,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你倒是说啊!”
“就是,莫不是什么过期的消息吧?”
在一群人的起哄下,伸长了脖子的瘦弱男子大笑道:“天才杨怀玉被逐出边荒城了,哈哈!”
“切,大家都知道了。”一群人一哄而散,继续在走廊里朝着远去的杨怀玉大笑。
“咦,这不是杨怀玉吗?听说你爬上了司马倩的床?怎么样,司马倩好玩吗?”
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弱少年,眼圈发黑,大声嘲笑。
“那肯定好玩啊,我曾经见过她一次,啧啧,那身材,那张脸,让我少活十年我也愿意啊!哈哈”
另一人手持折扇,看上去倒风度翩翩,只是眼眸中的邪恶却呼之欲出。
五人站在赵莽前方,挡住了两人去路,嘴里猥琐的调笑,其中一人还拱了拱腰,做着下流的动作。
这几人有柳家人,也有边荒县其他家族的弟子。
“你们别这样,杨公子要生气了,小心他废了你们。”
“来废我们啊,天才少年,你过来打我呀?”
几人一唱一和,引得周围大笑不断。
他们敢在这里拦路嘲讽,自然是有所依仗。
大秦皇朝有令,凡十八岁男子皆需从军,任何人不得阻挠,否则就是阻挠军务,如果双方都愿意,则可以申请决斗。
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杨怀玉出手决斗,趁机彻底杀死他。
一人摇头晃脑,吞着口水道:“一想起司马倩那美妇,我就想去发泄一番,如果有一天,能弄到她,啧啧。”
杨怀玉面如寒冰,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几人。
他心中的愤怒彻底被引爆,这两天受的委屈完全爆发,辱骂倩姐,嘲讽自己,当诛!
他在心里已经给几人判了死刑,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赵莽,借真气一用。”
“公子,你经脉受创,受不了真气冲击的,他们就是想引你出手,不值当的。”赵莽也是怒火攻心,但他不能先出手。
大秦军法无情,无人敢忤逆。
“他们不死,我心不甘。”
杨怀玉咬牙切齿,赵莽听出了他的坚决和愤怒,默默将真气灌进了他体内。
只是心里喟叹,强催真气只会雪上加霜,加剧体内的创伤,经脉十有八九会彻底皲裂,甚至伤及性命。
“猛虎虽死,其威犹存,土狗狂吠,倚仗人势。猛虎还没死,你们这些小丑就上窜下跳,真是死不足惜。”
杨怀玉只有一招的机会,于是趁着体内有真气支撑,即刻出手,使出了最熟悉的五禽手。
不给几人反应的机会,身影一闪,犹如鬼魅一般。手指抓出,逼出了五个影子向几人扑去。
场中黑影绰绰,猛虎距地,熊罴抱膝,麋鹿引项,灵猿自悬,飞鸟展翅,五个影子瞬间扑杀到几人眼前。
几人没料到杨怀玉这个将死之人出手会这么猛烈,等黑影扑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五人只得本能的抬手抵挡。
赵莽体内真气何其强大,加上杨怀玉不顾性命,全力出手,他们根本抵挡不了,直接被捏碎了喉咙。
几人捂着喉咙,惊恐的看着杨怀玉,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接着便接二连三的倒在了雨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一个个被扼住了喉咙般,一言不发,缩成了一团。
“土鸡瓦狗。”
杨怀玉凶威犹在,转头看向周围的人群,刚还嘲讽的人群现在噤如寒蝉,整条街都静悄悄的。
“有本事就冲我来,对一个女人大放厥词算什么本事,我就站在这里,你们又能如何?”
杨怀玉虎目圆睁,逼视众人,宛如一头下山猛虎,周围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不敢直视。
“跳梁小丑,也只配呈口舌之争。”
果然是人不狠,站不稳,杨怀玉杀了几人后,周围的人群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人走余威存,直到杨怀玉和赵莽走远后,这里才响起了阵阵喝骂。
赵莽连忙开口道:“公子,你怎么样了?”
“噗,噗”
杨怀玉再也压不住体内翻滚的血液了,鲜血喷出,染红了胸襟。
赵莽这才发现杨怀玉脸色发青,双目无神,已是气若游丝了。“是了,他本就身受重伤,刚才又强催不相容的真气,彻底摧毁了身体机能,看来命不久矣,要赶快让府里派人照顾他。”
“走吧!赵…总管。”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赵莽鼻子一酸,不忍的别过头。
杨怀玉是他看着长大的,有礼有节,温润如玉,讨人喜欢,只是现在却成了半死之人。
“好,好,我送你尽快出城,连杀五人,让黑龙军抓住就完了。”
两人找到一个杨家商铺,拿了一些药材和吃食,给杨怀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匆忙离开,不敢在边荒城多做停留。
若是黑龙军出动,那就无路可逃了。
离开商铺,赵莽背起杨怀玉全力往边荒城外跑去,一步跨出,身体已在一丈开外,原地只留下一个被雨水打散的影子。
天黑时分,两人终于出了边荒县。
城外满地黄泥,荒芜苍凉,地上有一条官道连通远方的巍峨大山。
赵莽目视远方,确认了方向后继续奔驰。等两人越过黄沙后,已是满面风霜。
轻车熟路的赵莽背着杨怀玉在山间腾挪,如灵猿般攀岩而上,矫捷敏健。
最后将杨怀玉带到了一座破庙,先是用掌风将庙里清扫了一番,然后才将杨怀玉靠在了庙中的案桌下。
“终于到了,公子,你先在这里休息吧,我会派人来照顾你。这座破庙罕有人经过,应该是安全的。”
“嗯”
杨怀玉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了,迷糊的应了一声后靠着桌腿闭上了了眼睛。
赵莽给杨启喂了一株药草后匆忙离开了,虽然他真气大损,但还是要赶回杨家。
他要为杨怀玉的生死而奔波。
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安静的山间,坐落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庙。年久失修,两侧的偏殿庙早已坍塌,只有中间的大殿勉强还能遮风避雨。
一扇木门斜倚着,撑住了半片庙顶,地上散落几个灰堆,跌落的屋顶耷拉在庙中的神像上,随时都会坠落,庙中窗柩落满蛛网。
小庙的匾上面隐约还能看出一个忏字,中间的石像却是一个大耳垂肩,面目狰狞的道人。
案桌上摆着一些杂物,一盏布满裂纹的石灯,一个破损的香炉。
赵莽离开后,残阳如血,和光穿透层层阴云,将霞光铺满世间,最后照亮了山中小庙,稀稀疏疏的雨滴也逐渐停歇。
雨后山间,鸟鸣兽吼,林木葱郁,露水悬叶。
不知过了多久,月明星稀之时,安静的山中传来一声喝骂,循声远望,却见有两人在苍茫的大山中疾驰。
山水漫过的狭长石径上,两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
逃跑的是一个独臂人,粗眉恶眼,但其身法飘逸潇洒,踏叶而行。后面追的男子一身黑甲,背负黑刀,怒喝连连,气势惊人。
从山脚到山腰也不过几盏茶的时间。而两人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破庙所在之处。
昏睡过去了的杨怀玉自然不知道危险临近,即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本就身负重伤,再加上淋雨后高烧不退,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重压,让他奄奄一息。
各种回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走马观花般展现着他短暂的一生。
噩梦反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一张脸因为疼痛而缕缕变形。
逃跑的男子看到破庙后,神色大喜,人突然间变得轻松了很多。
“天无绝人之路啊,没想到这深山中会有庙宇,甚好,甚好!想杀我,那就来吧,我倒想看看鹿死谁手。”
独臂男子大喜,一个胯步便来到了杨怀玉躺着的庙中。
“怎么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来人扫了杨怀玉一眼,确认杨怀玉没有威胁之后就把目光投在了庙中石像上面。
“还是一个恶神,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独臂男子说话的时候,手脚不停,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石像的身上画了起来。
“体为媒,血为介,灵为引,你之神灵,供我驱使,御”
独臂男子单手按在石像额头,只见他手上泛起红光,片刻后,庙中阴风阵阵,响起了微弱的呜咽声。灰白石像表面浮现一层乌光,像水流一样,慢慢向头顶涌去,最后全部钻进了男子的手中。
“嗬,嗬”
因为黑光涌入,独臂男子变得面容可怖,像一条条蛊虫在面皮下游走,这种情形持续了几个呼吸后才慢慢平息。
“我可是连这驱神咒都用上了,追杀了我五天,现在用我十年寿命换你一死,不亏。”独臂男子说完,手握成拳,刺眼的青光在手指间流转。
“咦,这小子是谁,怎么还有八叶莲花?”
独臂男子双眼炽热,盯着杨怀玉旁边的一个包裹,正是赵莽给他留下的药材。
“八叶莲花,哈哈,我张三当真幸运,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疗伤灵药。”男子也不磨蹭,撕开包裹,将莲花拿在手中,张狂一笑后将它吞入了嘴中。
八叶莲花通体晶莹,宛如一块冰雕,只是有八片叶子,不像药材,反倒像一件艺术品。
张三吞下八叶莲花后,还没来得及彻底炼化,外面就传来了哐当声。
张三听闻,吐了一口气,阴声笑道:“你太慢了,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张三,你无视大秦法令,杀人越货,罪不可恕,你已经无路可逃了,随我回黑龙卫受审吧。”
黑龙卫是大秦黑龙军中的精锐,每个人都身经百战,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强者,不容小觑。
“天材地宝,强者得之。李家持有悬剑令,却没有相应的实力,被杀也怨不得旁人,跟你回去更是无稽之谈。”张三说着,手中多出了一个巴掌长的令牌。
令牌状如阔剑,散发着凌厉的剑意。纯粹的剑意冰冷刺骨,令两人汗毛倒竖。
“谋财害命,有了悬剑令又如何?你以为你能活着去悬剑山?五军之下,悬剑山,呵。”
乌大不屑一笑,悬剑山虽然强大,但要看对谁,面对现今的大秦,就是登天阁也要低头,更何况悬剑山。
乌大似乎不急着出手,只是抽出了背后的黑刀,哂笑道:“你以为招神咒就可以让你反败为胜吗?天真。”
张三故作惊恐,面带紧张道:“你看出来了?”
“笑话,我倒要看看,招神咒能不能召来神灵。”
话音未落,乌大持刀攻向张三,长刀斩下,犹如一道乌光划过。张三纵身避开,长刀顺势劈在青石地板上,霎时间,石板被巨力掀起,向两侧翻飞,刀气还在直挺挺的往前斩去,直到斩破庙门后才消散。
“不过如此。”
张三暗自欢喜,单手捏起剑诀,一柄小剑凭空出现,呼啸着刺向乌大。
“御剑诀,我看你能御多久。”
乌大手中大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和刺来的飞剑碰撞不停,金戈相交的清脆声在安静的庙宇中不断响起。
久攻不下,张三心中着急,攻势更急,飞剑再次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像一道流光在院中穿梭,刺破空气,发出了诡异剑鸣。
飞剑攒射时,张三手指如飞,身体中冒出一股股黑烟,黑烟在空中勾连,凝成了一个无柄黑剑。
这招使出,张三脸上再无血色,额上汗珠密布。要不是有驱神咒加持,他还催不动这式剑诀。
“斩”
剑随声动,真气凝聚的无柄小剑斩向乌大,刚才还不起眼的黑色寸芒瞬间变得丈长。
一剑落,幽光闪烁,风声四起,院中杂草低头,碎石飞旋。
乌大舍弃飞剑,挥刀撞向黑气巨剑。
刀剑相撞,光彩夺目,一股无形的气浪席卷而出,掀翻了整座古庙,两人同时被撞飞,跌落出去。
空中的飞剑紧随其后,乌大倒地时飞剑刚好穿过乌大的胸口,在他胸口留下了一个剑疤。
“哈哈哈,乌大啊乌大,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今天我要剑斩黑龙。秦国难容身,那我就去大胤,西漠,天下之大,随处可去。想必一个黑龙卫的人头,足以引路了。”
张三得意忘形的放声大笑,惊起了山中飞鸟。
张三得意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是嘛?你哪里都去不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张三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的回头看向身后。
“你没受伤,怎么可能?”张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起身的乌大。
“就凭我是黑龙卫,你以为我真的毫无防备吗?”乌大咧嘴一笑,吐出一口鲜血,就像一头饿狼看到了肉食。
乌大不再言语,只是以手抹刀,鲜血顺着刀背流动,最后在刀身上汇聚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
“斩”
大刀举过头顶,随后一刀斩出,一条黑龙从长刀飞出,咆哮着扑向张三。
张三催动真气,正想抵挡时,体内的力量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驱神咒的反噬。
“怎么会这么快?”张三惊恐万分,他不理解,为何驱神咒持续的时间这么短?
被反噬后,张三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黑龙穿透。
远处的乌大持刀而立,冷冷的盯着乌张三。黑龙咆哮,快如闪电,眨眼间钻透了张三的身体。
张三倒地后,目光刚好看到了跌在地上的牌匾,中间一个忏字中正平和。
“原来不是恶神。”
生机凋零,张三死后,眼睛仍然盯着那个忏字,心有不甘。
尘埃落定,乌大扔出长刀,插在张三背上,确认张三真的死了,乌大才走了过来,呸了一口,骂道:“杀人全家,死不足惜。”
战斗结束,乌大带着张三的头颅离开了这里,至于张三身上的其他东西,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一切平息,这里再次安静。
庙中沉睡的杨怀玉被倒塌的石像埋在了下面,案桌上碎裂的石灯正中心口,后又被石像砸进了血肉中。
心头血渗进石灯,发出了微弱的火光。
杨怀玉只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唯独还剩一双眼睛,他看到了流离失所,看到了赤血千里,看到了苍生涂涂,看到了家破人亡。
数不尽的生灵被黑暗吞噬,天上地下,一片死寂,枯骨遍野,血染苍穹。
苍天在塌陷,大地已破碎,日月皆蒙尘,万千生灵在黑暗中永远沉沦。
孱弱老人目送子孙一个个远去,浑浊的泪水在脸上蔓延,佝偻的身影斜倚门框,不知多久,最后倒在了黑暗中,长眠不起。
婴儿啼哭,女人含泪,丈夫背负弓箭,一步一回首,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黑幕中,再也没有回来。
千万妖魔肆虐山河,飞禽走兽吞噬人间,绝望中,有人把身体炼为神木,拼尽全力阻挡凶兽。
瘟虫成群,组成了一片遮天乌云,所过之处,瘟疫肆虐,众生绝灭。有人吞纳天地,驱散虫毒,解救万民于灾难之中。
天空破碎,星斗坠落,洪水泛滥,元气失常,有庞大神龟冲天而起,以补天缺。
心痛,痛的无法呼吸,痛的浑噩避世。
太久了,久到令人绝望,孤独冰冷的世界,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希望。黑暗虚无中,众生哭泣,前路漫漫难行,未来迷茫难辨,希望到底在哪里?
不知沉睡了多久,人未醒,梦已了。
像白驹过隙,刹那光阴,又像沧海桑田,万年已逝,真假模糊。
直到一团微弱火焰出现在他眼前,黑暗才开始消退。希望,由此而生。
火焰燃起,烧尽了阴霾,烧退了黑暗。
点点星光在黑暗的星空中闪烁,宛如一个个照世明灯。老人以手扶灯,砥砺前行,火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前路,护佑了众生。
星火点点,构筑成一个不朽世界,有人在火中重生,有人在火中消亡。
生与死,光与暗,都在这漫天星火中改变,这漫天星火,都因这一盏石灯绽放,日月星辰也难以比肩这缕火光。
光明冲破黑暗,天地安定,众生得乐。
杨怀玉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看到一团火在燃烧,随着时间推移,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全部都充斥着火光。
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唯有火焰长存。
在这以世界为炉的火焰面前,一切都那么渺小,自己宛如一粒尘埃,微不可见。
再次睁开眼,已是泪流满面,梦里不知身是客,那梦中的情形一遍遍出现,让他情难自禁。
一个个踏上征程的背影,一个个跌倒在黑暗中的身体。
压抑,绝望,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掌灯老人,他在黑暗中带来了曙光,带领众生走向了光明。
普照世间的火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成了一段段深奥的文字,古字灵动跳跃,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想要忘记都难。
这舞动的字仿佛有灵性一样,排列组合成一段段奇异文字。
焚天煮海的《真火心法》,掌控雷霆的《九天行雷》,晦涩深奥的《造化经》,还有其他几部功法。
以最简单通俗的文字,阐述了修行的道理,分析了形和神,阴和阳,这绝对是真正的绝世功法。
各种最浅显通俗的理解随之而来,让杨怀玉心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吸收完了所有的信息,接着便感到头昏脑胀,逐渐清醒。
“唔”
杨怀玉清醒后,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淌,回想着刚才在黑暗中看到的一切,似乎经历了千万载。
一切如梦如幻,但脑海中的功法却是切切实实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绝世功法,想必应该不会逊色于皇家所修炼的《御龙决》吧!”
这种突然出现的传承令他诧异,更让他兴奋,不过一想到自己经脉俱断,丹田被废,他就兴致缺缺,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热情。
“不对,万载黑暗都过来了,又何必怕这点挫折。”
想到自己在黑暗中的所见,他重拾信心,在黑暗中看到的一切,犹如天翻地覆,修为被废与之相比,微不足道。
“好痛啊!”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躺在废墟中,石像已经破碎,还有一部分压在他的身上。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杨怀玉只觉得浑身剧痛,胸口处像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疼,钻心刺骨的痛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几次尝试后,才艰难的挪开了压在身上的石头。
左顾右盼后,杨怀玉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喃喃道:“这里好像发生过一场大战,地面都被掀翻了,难道是这余波震塌了这些吗?”
“嘶,好疼。”
再三确认后,杨怀玉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的腿动不了了,应该是被石头砸伤了。
“对了,药材。”
回忆了一会,忽然想起了赵莽带来的药材。眼睛在周围搜寻了一会,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破布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包裹前。
“我的八叶莲花不见了,看来被人拿走了,只是为什么我没事?”
杨怀玉虽心里不爽又有些疑惑,但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将剩下的碎药塞进口中,如牛嚼牡丹般吞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这药似乎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刚吞下去就感觉到体内出现了一股暖流,温吞吞的传遍全身,接着一起流向心口。
“效果这么夸张?”
暖流汇聚到心口后,变得非常灼热,热流瞬间传遍全身。
杨怀玉身上的伤随着热流经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过一刻钟,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全部消失。
体外伤愈,但体内的经脉和丹田还处于破损状态,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觉得有些反常。
察觉到异常后,他连忙扯开衣衫,只见心口处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石灯印记。
“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用手摸了摸石灯印记,杨怀玉突然想起了黑暗中的那个掌灯老人。这石灯和老人手中的古灯一模一样,有一种大道至简的韵味,莫非是同一盏灯?
如果是同一盏灯,那就不得了了。
他还记得老人掌灯,驱散了席卷星空的黑暗,万千高如山岳的魔物在灯火化成了灰烬,威力惊天动地。
“是你吗?”
再次自语却没有得到回应,杨怀玉忽然咧嘴一笑,自己真是傻了,这石灯怎么会说话?不过不管真假,反正他把石灯当成了那盏照世明灯,就当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杨怀玉此刻心中激动万分,开怀大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你就是我的后福了,哈哈哈。”
“希望由此而生,未来向梦而行,我一定不会弱了你的威势,就让我们一起从边荒城开始,走向天下吧。”拍拍胸口,像是在给石灯说,又像是在勉励自己。
获得这种神器,杨怀玉久久不能平静,坐在地上咧嘴傻笑,笑得像一个呆子一般,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平复下来。
这时他才留意到地上的无头男子。
“莫非这里交战的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杨怀玉起初还有些同情,等走到这独臂男子身前时,再也同情不起来了,他从这男子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正是八叶莲花独有的味道。
“我的八叶莲花被你吃了,不问自取为盗,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本想踢他两脚,不过看他死无全尸,杨怀玉还是下不了脚,只得恨骂一声:“死有余辜。”
“算了,死者为大,我今天心情好,就大发慈悲,让你入石为安吧,免得你葬身兽腹。”
有些于心不忍,杨怀玉托着男子摆好姿势。
手被一个坚硬的东西垫了一下顿时有些好奇道:“怀里揣着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我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纠结了一下,接着又笑道:“你吃我八叶莲花,我翻你胸口,咱们就两清了。”
手伸进男子的胸口,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古朴的令牌,巴掌长,形如古剑,小小的令牌还带着一丝凌厉剑意。
“原来是一枚悬剑令,对以前的我来说,这悬剑令算是一件至宝,可是现在,顶多也就是一件有用的东西罢了。这悬剑令就抵了八叶莲花吧!”
得到悬剑令,杨怀玉也没有太激动,毕竟他现在不缺功法,不缺神器,这悬剑令,已经入不了他的法眼了。
将男子埋在碎石堆中,杨怀玉叹息道:“生死无常,这乱世,唉。”
起身离开破庙,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遥望边荒城,攥住拳头,嘴里大声道:“边荒城,我早晚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羞辱终须羞辱来回报,等着吧!”
身怀神器,杨怀玉变得信心满满,开始仔细研究想修炼的功法。
《无量经》共分五重,气海无量,神通无量,心光无量,道法无量,以及天地无量。
分别修气,修神灵,修心,最后才修道法,至于这天地无量,似乎只是一种设想,从来没有谁能修炼到这种境界。
“这功法共有五层,应该对应了目前的修行境界,只是天地无量到底是什么境界呢?为什么没有听过这个境界?真是奇怪!”
杨怀玉不明所以,他记得修行五境中,境界最高的假物合道也不过是心安德全,气已随心,不惧万物罢了,这天地,闻所未闻。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还是脚踏实地,弄清楚前面的境界。”杨怀玉自嘲一笑,暗骂自己好高骛远,接着又开始思考前面的境界。
“这气海无量,想必是藏气养身和合经补虚的境界。以气为主,气无量,则力量无穷无尽。”
“神通无量,应该是法御神灵和神游天地的境界,那么心光无量就是假物合道的境界吧!”
杨怀玉将无量经和现有的修炼体系一一对应,终于理清了一些头绪。
当今的修行境界,共有藏气养身,合经补虚,法御神灵,神游天地和假物合道这五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九重。
藏气养身,便是感悟天地五行和阴阳之气,凝炼真气,蕴养自身,气盛则身强,身强则基固,始为筑基。
合经补虚,则需要探寻身体、气机的不足,后以气淬炼经脉,补气,凝血,壮体,气血强大,肉体坚固,方为补虚筑台,补虚境已经可以辟谷了。
有些人修为到了补虚境,通过修炼特殊的法术,便可御空飞行,但是真气不足,难以持久,只有修到神灵境后,形神结合,才能自由自在的飞翔。
法御神灵,要把握阴阳之术,阳守外,阴聚神;阴阳相济又独立守神,形神分化,神灵生于神府,则得神者昌,可御神灵。
神游天地,积精全神,合于阴阳,调于四时,神灵入世,不畏四时阴阳之变,不惧雷行九天,方能神行天下,试听八达,则神游天地成矣。
假物合道却是形劳不倦,心安不惧,德全不危,志明少欲,明于道,求于道,假物而合于道。
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藏气养身境界只是一个过度,所以早早突破最好,毕竟合经补虚时,需要彻底完善自身自身,可以趁此完善藏气境界缺漏。
合经补虚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如果补虚不足,则后期成就有限,如果过度补虚,就会导致突破困难。
大秦皇朝的万年历史中,有无数的英才豪杰就因为过度补虚,导致形神不济,终生难以突破,从天才变成了天才的背景板,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
法御神灵则是一个全新的境界。需要滋养神府,蕴养神灵,神灵生于神府,则神灵成矣。
后期神灵经过锻炼,居于天庭,不惧阴阳,不避雷神,方能神游天地,寿达八百。
假物合道境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碍,万千修士在合道境界争渡,有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合道,有人合道时也会因为与道不合而生心猿,最后坠入外道。
修为到了合道境,寿元更是长达千载。
杨怀玉曾经在大秦录上看到过,整个皇朝,登记在册的神灵修士有上万之数,但是能突破到合道境的修士却不足十人。
又因为其他种种原因,大秦三百城内,真正的合道境修士只有五位,其难度可想而知。
杨怀玉认真整理后,终于有了眉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修炼功法和法术。
修炼法术就是另一种途径了,不过大致还是和功法统一。
比如有人修行火系功法,则法术也会偏向火系法术,这样才能相辅相成,使其威力更强。
就像那真火心法一样,配合修炼火系法术最佳。
杨怀玉选了《无量经》作为基础功法后,却在法术方面陷入了两难。无量经本就属性不明,所以各种法术都可以修炼,但是他怕贪多不烂,学而不精。
“焚天煮海,驱使神雷,水泽天下,听上去都很强大,不过我到底该主修哪个才好?”
沉思许久,杨怀玉才恍然惊醒道:“算了,与其如此纠结,不如等我丹田恢复后再做决断。”
心里有了决定后,杨怀玉感觉前路已明,不过其中有两种特别的法术,非常吸引人,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修炼。
不是他贪多,实在是这两种法术太诱惑人了。
“我一定要精研苦学,彻底掌握你们。”心里暗暗发誓,然后开始认真研究这两种法术,一个是身法,一个是变化法。
唤作《逍遥游》的身法,按其所述,逍遥游练成后,可击水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
最重要是,这逍遥游是一部形和神都可以修炼的宝术,这却是这门法术最特殊的地方,和其他的法诀,道术都不相同。
当初南华真人感悟鲲鹏之变,结合毕生所学,创出了这逍遥游。
所谓水击三千里,正是神灵之法。
神灵化鲲为鹏,身体不知几千里,展翅之时,其翼张开,若垂天之云,掀起水浪三千里。
等神灵修炼成逍遥游后,便可化为鲲鹏,出游天地,不惧一切,甚至可以横击雷电,也可以掌握鲲鹏本身的术法和神通。
至于这形之身法,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宛如鹏鸟起飞,瞬息万里,又如巨鲲落水,遨游千里。如果练成逍遥游身法,就能朝游北海暮苍梧,天下皆可去。
逍遥游成,则形神皆逍遥。
“逍遥游,当真逍遥。”
杨怀玉啧啧称赞,这逍遥游,形神俱练,却有不同的效果,真是神奇。
至于另一种法术《无相经》,则是另一种境界。天地常无,以观其妙,无形无相,蕴藏真机。
这无相经,却是一门变化之法。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杨怀玉想起了无相经中的大纲,其中的道理逐渐的浮上了心头。
天地万物,始于无,皆有其相,相始于无,故无相则众生相。以无相化万相,便是这无相经真正的奥妙。
无相便是万相,这是无相经的核心。修炼无相经,首先要忘却自我,将自己回归于无,从而超脱到相的境界之外,然后才能相由心生,变化万相。
世间万物,皆可变化,飞禽走兽,山石流水,人魔精怪等等,只要心中无相,心中有相,则随心而变。
不过这无相经只是形变之法,其神灵,其道法,都不会随之改变。
“这无相经,当是天授之术,变化万物,实在玄妙。”
杨怀玉激动不已,在这凸起的石头上来回走动,借此平息内心的激动。
他仿佛看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石头,耸立在山巅,吸收灵气精华。
越想越激动,内心的冲动已经难以压抑。
“不如先修炼无量经看看?如果能修炼,未来一切都会成真。”
杨怀玉说干就干,当即盘坐在石头上,开始修炼。
此时正值月明星稀,山间猿声响起,惊起飞鸟在天空掠过,留下声声脆鸣。
“真的有作用。”
杨怀玉心中一喜,气海处虽然已经破碎,仍旧可以吸收灵气。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发现这破了的气海一直在漏气,吸进气海的灵气又飘散出去,全部涌向了心口。
“果然不行,气海无量,但是气海漏气,这该怎么无量?”
杨怀玉眉头苦思,但是任他抓破头也想不出什么完全之法,这气海被废,对一个修士来说,确实是致命一击。
皇朝历史上,也曾有过被废的天才,没听过有人能够重新崛起。
“灵气全部去了心口处,难道你需要灵气吗?既然我留不住,那就全部给你试试。”
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杨怀玉不再磨蹭,再次开始修炼。
根据传承,开始修炼无量经。
一遍又一遍的开始运转功法,经脉碎裂后,即便灵气填满千疮百孔的气海也无法在经脉中流动,不过,灵气仍在流动,只不过是通过了其他地方。
整个身体都成了灵气流转的载体,血管,肌肉,全部成了灵气运行的依托。
杨怀玉似乎成了一扇门,连接石灯和天地的大门,灵气透过杨怀玉这个大门,传送到了石灯处。
无穷无尽,难以停歇。
杨怀玉坐在石上,气海如同真的大海一样,吞噬着灵气,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甚至照亮了周围。
灵气聚集,朦朦胧胧如同一片大雾,只是这大雾有形,倒灌一般往他体内钻去。
此时此刻,这灵气已经不受杨怀玉控制了,他想停也停不下来。
周围山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一个洁白无瑕的漩涡以杨怀玉身体为支撑,在天空缓缓旋转。
下方的杨怀玉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容纳器,开始浑身发光,直到彻底变成一个白色光人。
“我不会被撑爆吧!”
这成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不由自主的运转无量经,然后全部涌进心口,这种动静极其骇人,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种动静,只怕要切开他,认真研究一番了。
一坐就是一整晚,直到红日升起后,这种情形才结束。
杨怀玉最终还是没有被撑爆,同时也拿到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终于停下了,这也太吓人了。”
杨怀玉终于安下了心,只是当阳光照在他身上时,心窝处再生变化。
石灯印记突然爆发出一股炙热的能量,这能量如同一道火焰,从心脏处开始灼烧,然后扩散,最后烧遍全身。
这种火烧的感觉令人窒息,杨怀玉只觉得自己成了柴火,而石灯则是一座恐怖的火炉,似乎要将自己烧个干净。
五脏六腑,气海经脉,神府天庭,浑身被炙烤,疼痛难忍。
然而这种炙烤仅限自己体内,能量没有丝毫外溢,外界却丝毫不受影响,周围依旧清爽。
这种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不知是不是错觉,杨怀玉觉得自己体内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在沸腾,在跳动。
脸色腥红,身体不停颤抖,但不是因为疼痛而颤抖,而是他全身都在跳动。
直至太阳当空,这种折磨才消失。
“呼,呼,这真的是煎熬。”
突然从跳动中停止,杨怀玉还有些不适应,身体一软,倒在石头上,剧烈的喘着粗气。
这种炙烤过后,身体却飘飘欲仙般舒爽。
杨怀玉倒在石头上还不到一盏茶,就听到肚子里传出咕咕声。
饥饿感瞬间上头,他只觉得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摸了摸肚子,正想感慨一下,却突然呆住了。
“我的肉呢,我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原来前胸贴后背并不单是饥饿所致,而是自己本身已经瘦的快要前胸贴后背了,接着看向身体其他地方,杨怀玉愕然。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了,胳膊纤细如孩童,浑身皮包骨头,手背也如老树皮一般,满是褶皱。
原来贴身的衣服此时大了一圈,松垮垮的,就像一个枯树竿上挂着一件衣服。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体内的暖流是以燃烧自身为代价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杨怀玉就后怕不已。如果这样不可控的燃烧下去,自己恐怕就要被烧光了。
杨怀玉摸着自己心口的石灯印记,嘴里喝问道:“是你在燃烧?难道你真的要以我为柴吗?”
他等了一会,石灯却没有任何回应,让他很无奈。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石灯之前可是治好了他的外伤,如果真的要对自己不利,也不用刻意救自己了。又想起石灯出现时的画面,他更确定了,这石灯绝非凶器。
“是我想错了,想来你应该有深意,并非谋害我。”
“咕咕”
肚子再次响起,饿,饥饿难忍,杨怀玉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似乎已经一个月未进食了。
目光投向大山,他现在应该可以三口一头猪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忙着寻找食物。
林间野果,各种草药,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霍霍了一片林子后,饥饿稍微减轻了一点点,腹中还不停的传来抗议声。
接连着翻了两片竹林后,腹中饥饿的感觉竟然开始加剧。
“这些都没用,莫非一定要吃肉才行?可是我现在没法生火,难道要生吃?”说到生吃时,他打了个冷颤,想到那种情形就恶心,不过迫不得已,哪怕是生的他也要吃。
此时心口处石灯发热,像在提醒什么。杨怀玉也若有所悟,他竟然忘记问这尊能照亮星空的大神了。
“对了,你可以生火的,对吧!”
话音刚落,石灯再次散发一股热流,这让杨怀玉大喜,这应该就是石灯对他的回应吧!
有了石灯的响应,杨怀玉自然就盯上了山中的动物,刚才那些竹笋和野果吃的他嘴都淡了。
“对不起了,各位,我真的太饿了。”
杨怀玉在心里对大山中的动物说了一声抱歉,然后钻进了更深的林间。
片刻后,林间鸡飞狗跳,各种动物在林间逃窜,接二连三的嚎叫传遍大山。
过了好久,山间才恢复平静。
“终于有肉吃了,每天一顿肉,烦恼少一半,啧啧,真香。”
本应郁郁葱葱的竹林,此时已经被人祸害了,而在这竹林中间,有个瘦弱少年,正认真的烤着一头猪。仔细一看,少年周围还扔着一堆骨头和肉渣,这正是快要饿疯了的杨怀玉。
旁边还摆着一个简单的木弓,做工简单,只是在一条弯曲的竹子两头绑了一条兽筋。
杨怀玉见野猪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吞吞口水,不顾烫手,抱起来就啃。
在这深山老林,他也不用在意吃相,啃的满嘴油腻,好不惬意。
最后就剩一个肘子的时候,打了个饱嗝,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终于饱了,这无味的肘子扔了算了。”随手一扔,将手中的肘子扔给了在远处徘徊的一只野狗。
吃饱喝足,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杨怀玉有些不确定的自语道:“一头猪,三只野兔,野果无数,该不会每顿饭都这样吧,那可真是折磨啊!”
“我以后该不会多一个称号吧?”心里想起了某种不好的情形,顿时一阵惆怅,饭桶可不是什么好寓意。
“但愿是我想多了。不过现在吃也吃饱了,是时候想想去处了,边荒肯定是不能去了,那应该去哪里才好,九原城还是陇西城?”
杨怀玉开始回忆地方志上相关的记录。
大秦皇朝,共设有三十郡,三百城。边荒县隶属于九原郡,但按照位置来说,却更近陇西郡。
陇西郡下设九县一郡,其中陇西城为郡守所居之城,也是黑龙军的大本营,是西洲最繁华鼎盛的大城。
据记载,陇西城户籍有五千万之数,还不包括黑龙军,相比之下,九原城就有些逊色了。
“陇西城乃是西洲中心,也是黑龙军所在,那就去陇西算了,见识见识西洲天才也好。”
杨怀玉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陇西城闯荡一番。
“边荒城去陇西城,路途将近三千里之遥,其中多崇山峻岭,我刚好也可以恢复一下,只是这黄风岭怕不太好过,唉。”
杨怀玉长叹一声,黄风岭的凶恶,他自然有所耳闻,据说那里地势险峻,尤其是黄风岭中盘踞着数伙强盗,平日专做欺软怕硬的劫道之事。
镇守陇西郡的黑龙军曾经举行过几次剿匪行动,奈何也只能让黄风岭安静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后,又会有人占据黄风岭。
近些年,边关小的摩擦不断,黑龙军也无暇顾及这些小打小闹。恰好这黄风岭又处在陇西郡和九原郡之间,双方都不愿意出手,这也让黄风岭的强人更加猖獗。
想到这些,他又有些担忧。
踌躇了一会,远处山间传来一阵虎啸,振聋发聩,也让杨怀玉心中一惊,他恍然醒悟。
“杨怀玉啊杨怀玉,你现在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还怎么御风九万里?还如何重回边荒?以前的天才怎么变成这种熊样了,难道修为被废,你的心气也被废了吗?”
自己骂了自己几句后,他才感觉到心气稍微顺了一些。
现在离开了边荒县,又获得了神秘的传承,本应是心气最高,最自信的时候,但因为气海和经脉一事,导致自己的心态出了一些问题,不再像以前那么信心十足了。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也应该反思一下了。”
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从人生得意到逐出家门,再到现在的希望重起,他的心境确实发生了巨大变化。
憧憬,迷茫,绝望,同时发生,纵然他这个天才也接受不了,但是现在却看到希望了,按理来说,他应该坚定不移才对,但他却心有余悸。
“知耻而后勇,不惧艰险才能不畏将来。我也应当如前辈们一样,在黑暗中坚守本心,方能守得光明。”
“皇朝之主秦政,身为质子,却能忍辱负重,历经百般磨难,最终成为大秦之主。贵为武安君,曾经也不过是一个被贬的平民,但现在却掌控一军,威震天下。更别提战功赫赫的神威侯了,他从小体弱多病,但现在呢?却震慑着大秦所有修士。”
“我杨怀玉也天赋异禀,没道理会弱于他人。”
“不管是黄风盗还是边荒城,甚至这大秦皇朝,我都不该惧怕。”
“人生从来如此,只有攀过一座又一座高峰,才能登凌绝顶,我现在所经历的,将来要面对的,不正是一座又一座的高峰吗?如果此生都不能站到山巅,我又何必前行?如果定要一览众山小,我岂能畏惧山高路险?”
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杨怀玉只觉心清神明,之前的阴霾心悸一扫而空。
“既然过去已经发生,不可改变,那就让我的过去,随着杨怀玉这名字一起消逝吧!”
杨怀玉此时想通了许多,心性也更加坚定了。
“未来才刚刚开启,以后我就叫杨启了,杨启啊杨启,希望你的未来更好。”
弃旧从新,从名字开始。
回到已经倒塌的破庙,杨怀玉以弓为笔,在地上留下了一段龙飞凤舞的篆字,算是给杨府留下的书信,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死,免得他父母太过伤心。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所有的恩怨,等我回来一一了断吧!”
遥望边荒县,杨怀玉心情复杂,只是被羞辱的事情让他难以忘怀。即便自己因祸得福,但恩怨仍在,心中的钉子依旧让他不爽。
压下不舍,杨启朝着陇西城所在的方向大步而行。
三千里路,中间又有臭名昭著的黄风岭,杨启有一种直觉,他觉得此行一定不会太顺利。
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这不顺利来的这么快,而且是来自自身。
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就感觉到腹中一阵绞痛,随后又传来了熟悉的咕咕声,让他很苦恼。
“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心中虽然还在抱怨,但他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饿着,于是又开始了狩猎。
握弓弯腰,以折断的树枝为箭,杨启开始了捕猎之旅。
前往陇西的路上,杨启就这样走走停停,花了五天时间,还没有走出这巍峨大山。
“照这种速度,我要去到陇西城,最快也要两个月,希望这两个月能摆脱这种状态,否则我真的要疯了。”
杨启站在山头,看向陇西的方向,远处有一条官道,不过他打算先休整一天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