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
纸钱。
丧钟靡靡。
一向喧嚣热闹的楚州人民广场,因为军医沈少天逝世一周年祭,变得格外庄严肃穆。
寒风骤雨也阻挡不了络绎不绝的本土居民,自发前来祭奠。
人们身着黑衣,手持黑伞,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于这湿漉漉的广场上缓缓蠕动着。
没有言语。
唯有鲜花与香烛,承载着所有人的悲痛与思念。
“轰轰轰!”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一阵沉闷巨响,突兀从这阴暗的长空下炸起。
那是战鼓在擂动。
密集的鼓点,迎着猎猎寒风,如惊涛骇浪一般咆哮,似乎要将整座楚州城尽数淹没。
“危急时刻,奋不顾身。非常时期,手握寒兵三丈铁,冲锋在前!”
踏着鼓点的节奏,一道整齐一划的声音,如闷雷一般横击长空。
音浪滚滚,振聋发聩。
你听,他们还记得你。
你听,他们的战鼓,依旧在为你敲响。
而你,却不在!!
你死之后,还有谁能为镇守边关的武川侯保驾护航?
没了你,武川侯还如何毫无顾虑的为这万里山河,横刀怒目挡列强?
无数人紧握拳头,眼眶含泪,轻声哽咽。
偌大的广场,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沉闷。
与广场相隔一条主干道的路边上。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五官凌厉,身材巍峨,浑身却透着一股迷茫的年轻人,站在一辆轿车前,双眸眯成一条缝,紧紧盯着面前广场上。
“杀尽北漠百万兵,腰前宝剑血犹猩……”
迷茫散尽,年轻人逐渐变得锋芒毕露,“原来,我就是沈少天,我就是武川镇边军中的沈军医。”
一年前。
也就是抗击北漠大军结束后的某一天,他在给一群伤兵巡诊结束返回的途中,突遭一群蒙面人偷袭,寡不敌众之下,拖着伤重的躯体跳入了八百里红河。
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世人都认为,他是被乔装打扮的敌军偷袭致死。
毕竟,就因为他的存在,这支边军人人不畏死,冲锋陷阵义无反顾。
有沈军医在,哪怕还剩下一口气,也会被安然无恙的带下战场,并得到最及时的治疗。
当一支大军人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这必定是一支无敌之师!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以致于,沈少天成为了北漠必杀榜的头号人物,而作为边军统帅的武川侯,反倒是屈居第二。
外界认为沈少天死了。
实际上,他在落下红河后不久,便被一位渔民救了起来,因为脑部遭受创伤,从而落下了失忆症。
此刻,或许是因为熟悉的战鼓轰鸣,也或许是这数万人悼念的场面刺激,被尘封了整整一年的那些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真的是,北漠那些人干的吗?”
沈少天捏了捏眉心,眸光变得冷冽。
如果没有内部的人通风报信,敌军又岂会知道他的行踪,并提前布下天罗地网,等君入瓮?
只是这么一想,已经准备给枢密院打电话的他,顿时犹豫了。
他希望自己想多了。
但,兹事体大,也不得不防。
等自己暗中调查一番,再另做打算也不迟。
这座广场位于楚江市中心,周围遍布商业大厦,还有一些高端的**所。
而广场左侧,便是一家私人会所。
这是一座两层高的欧式建筑,周身霓虹灯闪烁,与不远处广场上正在进行的悼念,可以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冷风吹拂,纸钱乘风而起,遍布大半个天空的时候。
会所二楼的露台上,猛然响起了一阵谩骂。
“骨头都烂成渣了,还搞出这么大阵仗,扰了本少兴致不说,简直晦气到了家!”
“信不信小爷捣了你的雕像,掘了你的衣冠冢?”
“不过是一个赤脚医生罢了,还英雄,还万人吊唁,你配得上吗?我呸!”
露台边沿,一个衣着奢华,怀抱美人的青年,一双眉头紧紧皱起,眸光阴鸷,怒火喷薄而出。
砰!
说完,青年一把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
金展。
楚州金家,颇具名气的少公子,历来风流成性,挥金如土,行事作风阴毒狠辣。
“少爷,你准备怎么做?”
一个身穿花衬衫,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青年胖子,一步踏出道。
金展神色冷冽,“怎么做?”
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特意来这边宴请几个朋友,一起开心一下,结果酒还没喝几杯,就看到了这漫天飞舞的纸钱。
还有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哀乐。
本来大好的心情,瞬间化作了泡影。
现在问自己,该怎么做?
几人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非但整个露台上的人都听到了,就连下面街道上的沈少天,以及一众过路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嗯?!
刹那间,不少路人闻声看了过去,眉眼间露出一抹不快。
逝者为大,而且那可是身背无数战功的沈军医,这样出言不逊,简直没有一点教养。
“呵!!”
正在思索应该做点什么的金展,恰好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当即冷笑了一声,而后从旁边的托盘上拿起一块毛巾,缓缓擦了擦手。
随手把毛巾往旁边一扔,右手轻轻抬起,旁边的人立马递来一根雪茄,并恭敬的点上。
“呼!”
金展轻吸了一口,烟雾萦绕中,微微歪着一个脑袋,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下面这些人,似乎看我很不爽?”
“让他们,都给老子跪下!”
最后,金展吩咐青年胖子,一锤定音。
“好的,少爷。”
这位给人当了七八年打手头目的青年胖子,看起来似乎很笨重,却轻而易举从五六米高的露台上一跃而下。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反手到腰间,抽出了一根甩棍。
青年胖子一个箭步冲进了人群,手中的甩棍如雨点一样落下,砸向了那些路人。
“砰砰砰……”
好几人当场皮开肉绽,头破血流,栽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而其他人,一个个都被吓懵了,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你干什么?”
不多时,还是一个青年壮着胆子看向露台,“你凭什么打人?”
“呵!”
金展笑了,缓缓吹出一口烟雾,咧嘴笑道:“凭什么?就凭小爷我开心,这个理由够不够?”
“杨军,断他一条腿!”
金展话音刚落,胖子二话不说,一棍砸了下去,只听到‘咔哧’一声,青年的膝盖应声而碎,栽倒在了地上。
“小爷今天过生日,你们却在这里祭奠一个死人,搞的纸钱满天飞。”
金展端过一杯酒,轻轻晃了起来,低头瞥了一眼,“今天没把你扔到河里喂鱼,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本名叫杨军的胖子一脚踢出,在一阵沉闷的声音当中,膝盖被敲碎的青年,当即贴着地面滑行出去了好几米远。
周围那些本还想做点什么的人,在目睹这一幕后,顿时偃旗息鼓,作鸟兽散。
一个个没命的奔逃,生怕慢了一点,就会步入对方的后尘。
“快看那个家伙,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呢。”
露台上,金展身边一个身材妙曼的红裙女人,朝着沈少天指了指道。
“哦?”
金展轻轻晃荡酒杯,酒香四溢,一双锐利的目光直逼沈少天。
此时的沈少天,早已从失忆的状态中回过神,恰好目睹了血腥的这一幕,脸上泛起一抹冷色。
金展一眼扫过,与沈少天四目相对。
“好像,他真的不怕?”
金展笑着说了一句,轻轻抿了一口酒后,抬起手对沈少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浓郁,“不过,他很快就会害怕了。”
“那是!”女人连连附和,笑靥如花,“这楚州谁不知道,金展少爷您一向说一不二?”
“你这小嘴,可真甜。”金展咧嘴大笑。
“杨军,让他给本少爬过来!”
而后,金展给正准备返回的杨军,下达了命令。
“嗯?!”
杨军挑眉,下意识抬起视线看了过去,却见沈少天正直勾勾的盯着露台在看。
“还有不怕死的?”
少言寡语的杨军双眸眯起,阴恻恻的盯着沈少天,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如果不是傻子,他为什么不逃?
不逃就算了,竟然还盯着露台在看,这是要干什么?
“我家少爷让你爬,你是自己来,还是要我帮你?”
杨军缓缓靠近沈少天,森寒的面容一成不变,又补了一句,“我家少爷叫金展。”
“很厉害?”沈少天开口了,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哔!!
全场死寂。
那可是金家,在楚江深耕了几十年,触手遍布各个领域,尤其这些年,可谓是风生水起,势力庞大到足以与四大财阀比肩的地步。
有如此背景,金展在楚江几乎可以横着走。
可这家伙,说的是什么话?
“哈,哈哈……”
露台上的金展笑了,一双眸子却逐渐眯了起来,“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个性?”
“我金展或许不厉害,但足以杀你全家。”
说到这里,金展一脚踩上了露台的围栏,握着酒杯的右手搁在膝盖上,阴恻恻的道:“小子,你信还是不信?”
沈少天摇了摇头,“动辄就要杀人全家,好大的威风。”
“我金展一向如此,问题是,你能奈我何?”金展笑着反问。
沈少天淡然道:“我沈某人,能将你金家连根拔起!”
喜好杀人全家?
简直,狂妄不知所谓!
沈少天虽然是一名医生,但所拥有的人脉,哪怕是武川侯也望尘莫及。
毕竟,能欠他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而且,欠下的那都是救命之恩!
一句话放出,这万里山河,将会有多少超级巨头为他奔赴而来?
又有多少人抢着为他出头?
说直白一点,区区一个金家,恐怕连个屁都算不上!
“傻子。”
金展忍不住笑了,完全不想再浪费时间,摆手道:“动手,让他给老子爬过来!”
“好的,少爷。”
杨军应了一句,而后一个箭步冲出,猛地抬起了手,悍然朝着沈少天的头顶轰砸了过去。
因为速度过快,竟掀起了一股沉闷的音浪。
“轰!!”
沈少天一步踏出,左脚落地的瞬间,右脚顺势踢了出去,霎时间,杨军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沙袋似的,被踢的飞了出去。
一路横飞,最终宛如一颗巨石一样,轰然砸在了会所顶楼的露台上。
“噗哧……”
重重落在地上的瞬间,血水冲溅而开。
众人:“……”
这,这尼玛,一脚竟然将一个人踢出了七八米远的距离?这……
堪称惊悚震怖的一幕,简直要惊爆现场所有人的眼球。
那可是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而不是一个沙包,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正摇晃着酒杯,静等沈少天像条狗一样爬过来的金展,被这突来的一幕吓了一大跳,身上更是被溅了一身的血迹。
惊慌失措的连退几步,如同从血池子里捞起来的杨军,这才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这……”金展完全懵了。
沈少天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还没走几步,脚尖悄然勾动。
动作行云流水,漫不经心。
刹那间,那根染血的甩棍猝然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金展。
“哧!”
电光火石间,甩棍洞穿了金展的一个膝盖。
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响起,这位不可一世的金家少爷当场跪在了地上,惨叫连连。
“不要随便说杀人全家的话,尤其是,在我沈某人面前。”沈少天道。
金展:“……”
众人:“……”
偌大的现场,悄无声息,死寂沉沉。
“这,究竟是什么人?”
“好凌厉的手段,只是,他竟然敢动金家的人?”
一直叫嚷着让人跪下,宛如掌控者的金家少爷,此时自己却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但凡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不是惊觉头皮发麻,脊背冒出一股凉气,手心遍布一层冷汗。
“你,你找死!!”
金展睚眦欲裂,青筋暴起的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竭力的仰起头,一双猩红的眸子落向沈少天。
却见,沈少天正在缓缓脱去身上染血的西服。
当白衬衫也被脱下后,露出一身呈古铜色的腱子肉。
只不过,在这具健壮的躯体上,遍布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待衣服脱去之后,沈少天走向旁边的轿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穿了上去,而后是西服。
把领带系好,当即走向了驾驶位。
拉开车门的瞬间,沈少天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露台,留给金展一道永生难忘的眼神。
目似熊罴。
冷厉如刀。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不少人愣怔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真他妈霸气凛然,连金家的人都敢动。”
“他真的知道,金家在楚江是什么地位吗?”
堂堂金家少爷,竟然被当众废掉了一条腿!
露台上的金展,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等他被人搀扶起来,大面积的粘稠冷汗,遍布整个面庞。
相比于外在的伤痛,精神上更是遭受到了强大的冲击。
那一眼。
就那一眼,让他如坠冰窟,心理防线临近了崩溃的边沿!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在这么多年里,什么时候见过那种宛如鹰瞵鹗视般的眼神?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这位金家大少才勉强回过神,盯着那辆远去的轿车,眸光闪烁不定,有惊恐,也有言之不尽的怨毒。
……
今夜,阴雨绵绵不绝。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一辆黑色轿车内,沈少天点上了一支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抓着方向盘,双眸微微眯在一起。
旁边的手机响个不停,可沈少天却跟没听到一样。
一年时间,由死而生。
此时再回想起,那一幕幕当真是如梦似幻。
曾经扬名武川镇的军医沈少天,竟然被人偷袭至重伤失忆,然后找了一份给人当司机的工作。
要不是今天被广场上的悼念刺激,从而让记忆恢复,这份司机的工作,岂不是要做一辈子?
一支烟抽完。
沈少天拿起手机,看着上面一直在闪烁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接,并把手机关掉。
他知道,这个点该去接雇主了。
那个在小小年纪就展现出超强商业天赋的雇主,此时应该等在楚江商学院的大门口。
等他沈少天,去接她。
但是,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工作。
而这份有些荒唐的工作,也该结束了。
一念至此,沈少天急打一把方向,前往大岗山方向。
大岗山是楚江最有名的景区之一,同时也是军医沈少天的衣冠冢所在。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
手持一把黑色大伞的沈少天,站在了大岗山山脚下。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宛如一道天梯,更像是一条通天之路,隐没在朦胧的薄雾当中。
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精神上,都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撼。
巍峨雄伟,肃然起敬。
山脚下的一侧,停着七八辆黑色越野车,清一色的车队,价值超过千万。
二三十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青年,手持黑伞,一动不动的站在阶梯两边。
一个个双眸如炬,于无声当中透着一股威慑。
好大的排场!
这究竟是什么人在大岗山上?
一些拿着祭品,准备上山祭奠军医沈少天的人,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惧怕同时,更是倍感好奇。
不等沈少天上山,一睹自己衣冠冢的风采。
一道人影闪现。
他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拦在了沈少天面前,一双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瞪大。
激动,振奋,不可思议等各种情绪,从面庞上一一闪过。
似乎不敢相信,抬起颤动的双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旋即,这个体型魁梧,面色枯黄,有条腿不太灵便的青年男子,当头跪在了地上。
“天哥……”
堂堂七尺男儿,竟发出了一种歇斯底里的大吼。
惊喜,痛苦。
愧疚。
宣泄。
这一声喊,肝肠寸断,难以言喻。
“我就知道,你没……”
青年男子痛哭,而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连压低声音,眼泪却止不住的滚滚而落,“我就知道,天哥你不可能就那么死了!”
陈山。
八品武将,也是武川镇边军当中一支先锋小队的头领,平日里负责沈少天的安保工作。
那时候,在整个边军当中,除了两个助手之外,就属陈山与沈少天走的最近。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铁兄弟。
“快起来。”
沈少天拉起陈山,看着面前这个一年未见,却沧桑落寞到了极点的男人,心底骤然浮现出一股五味杂陈。
“你这条腿,是怎么回事?”沈少天问。
陈山摇头,死死抓着沈少天的胳膊,一双眸子通红似血,“天哥,韩英赵虎他们都死了,满门被灭!!”
轰!
本就阴沉的长空,猛地划过一道惊雷。
不多时,在雷霆的裹挟下,狂风突起,一场倾盆大雨随之席卷而来。
雨打伞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也打在了沈少天的心底。
冰冷。
刺骨的冰冷!!
也让咬牙切齿,痛苦到面目狰狞的陈山,浑身被淋透,狼狈如丧家之犬。
韩英,赵虎。
这两人是沈少天的助手,也是拜过祖师爷的徒弟。
竟然,都死了?
还是被灭了满门??
“你这条腿,也是?”沈少天的嘴唇在微微颤动。
这次,陈山点头了,潸然泪下,“你出事后,我们很多人都休假在家,十几天后的某个晚上,来了好多人……”
“最终我逃入一个商场,对方有所顾忌,这才幸免于难。”
“第二天我才知道,韩英他们全家都遭难了。”
“天哥,这是阴谋啊!!”
说到这里,陈山再次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北漠之战刚结束,你就遭受了意外,然后是我们这些与你亲近之人。”
“什么外族人偷袭,这明明就是武川侯……”
“别说了。”沈少天打断了陈山,微微仰起头,视线顺着阶梯一直向上,直至被薄雾所遮挡。
“我就要说!”陈山义愤填膺道:“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都不得好死,哪怕天哥你将他当成了最好的兄弟。”
沈少天一言不发。
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只是,打心底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可现在。
铁兄弟成了一个瘸子,已经入了师门的两个徒弟,满门都被灭了个精光。
很明显,这是要赶尽杀绝。
但凡与他沈少天关系过密的人,都不能活!!
陈山浑身颤动,紧紧攥在一起的两个拳头,因为用力过猛,指关节泛起一抹惨白。
人间真实。
不外乎,可共苦,不可共荣耀。
我将你当兄弟。
而你,却在背后捅刀子,非但要致我于死地,还要鸡犬不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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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骤雨。
寒意逼人。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却几乎要将整个楚江拖入寒冬。
今晚对于很多人而言,必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楚州人民医院。
即使在冷雨寒风的笼罩下,医院内依旧行人匆匆,面露愁容者比比皆是。
外科大楼内的某个手术室外,金展的大哥金阳,一脸阴鸷的站在过道的窗户前,不急不缓点上一支烟。
滋……”
深吸一口,烟草迅速燃烧,冒起一道火星。
烟雾萦绕而起,一种独特的味道开始蔓延。
“这里是不能抽烟的。”
过道的一端,一个中年医生走了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指金阳严肃道:“还请你把烟灭掉。”
金阳一言不发,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并再次深吸了一口。
“你这人怎么回事?”
眉眼间透着一抹古板的中年医生,紧皱一双眉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医院不能抽烟……”
话到一半,旁边突然掀起一缕劲风。
“砰!”
只见一个拳头猛地锤下,中年医生尚未有任何反应,头顶便遭受了一道重击,整个人轰然倒地。
“咳,咳咳……”
中年医生口鼻流血,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却见一个神情无比冷漠的老头,眯着一双泛黄的眼眸紧盯自己。
不等他说什么,老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径直拖向金阳。
“少爷,我查到了。”老头举止轻松,就像是拖着一条狗,神情淡然道:“那个家伙在离开广场之后,去了大岗山。”
“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他跑不掉。”
说着,这个精瘦如猴一般的老头,就像扔垃圾一样将中年医生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金阳当即转身,顺势将手中的烟头按在了中年医生的脸上,捏了捏袖口,大步走向手术室。
精瘦老头,紧随其后。
唯有中年医生,捂着火辣辣的面庞,紧咬牙关,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大哥!!”
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金展,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金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瞪着一双猩红的大眼道:“大哥,找到人了吗?找到那个杂碎了没有?!”
“我要将他抽筋扒皮,敲骨吸髓!”
此时的金展,惨白的面庞上青筋暴起,就像一头陷入了狂暴状态的公牛。
“咋咋呼呼干什么?”
金阳冷冷的瞥了金展一眼,眸光阴沉似水,“哪里还有一点我金家人的样子?”
“早就跟你说了,为人做事低调一些,不要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早晚会吃亏的,现在好了……”
金阳恨铁不成钢。
虽然只是比金展大两岁,但金阳所表现出来的沉稳与老练,远不是前者所能比拟的。
“人已经找到了。”
终究是胞弟,在注意到金展那条伤重的大腿后,金阳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你好好休息,我亲自去处理。”
“不!!”
金展双手撑在病床上,睚眦欲裂,几乎嘶吼道:“我也要去,多一秒都等不了!”
他当然知道,有自己这个大哥出手,纵使对方有三头六臂,也难见明天的太阳。
但,不亲眼目睹那个家伙的惨状,他怒意难平,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
金阳瞪向金展,本想呵斥一番,可最终还是心头一软,摆了摆手,“带上他。”
金展笑了,笑的极其狰狞。
仿佛,沈少天被万般折磨,并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的场景,已经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
大风席卷,雨水漫天而过。
巍峨的大岗山,在这股狂风骤雨之下,仿佛变得更加高耸壮阔。
陈山紧紧攥着拳头,佝偻的身躯任由风雨冲刷,一张刚毅的面庞上满是愤怒。
他愤怒沈少天所受到的遭遇。
他更愤怒,这世间的不公!!
在武川镇,在那支边军当中,沈少天穿上白衣是医生,当换上战服的那一刻,又化身成最勇猛的将领,非但救下了无数战士,更是立下赫赫战功。
可如今……
凭什么?
陈山很想质问这苍天一句,究竟凭什么??
难道就凭沈少天不争不抢,对身边的人毫无戒备之心?
凭他尽心尽责,从未有过私欲?
难道,好人就真的不能有好下场吗?
不,这没有道理!
更没有天理!!
“天哥……”
陈山直面风雨,眼睛一眨不眨,冷冷道:“只需要你一句话,我相信,兄弟们都会挺你。”
在武川镇,沈少天虽然不是统帅,可所拥有的声望与威严,却丝毫不亚于统帅。
可想而知,当军医沈少天未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将会掀起一场何等巨大的波澜。
沈少天一步向前,手中的大伞将陈山遮拢,冰冷的雨水悉数被阻隔在外。
“不可。”
沈少天直视陈山的视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
武川镇的王,武川侯。
那是伫立在凡人之巅,手握滔天权力之人。
人脉之广,常人难以企及。
是真正可以做到,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这等存在,岂是寻常人能撄其锋芒!
陈山看得清楚,沈少天眸底深处有冷冽的寒芒闪过,宛如极夜当中的一道道惊雷。
他了解沈少天,随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走,跟我去看看这座衣冠冢。”沈少天道。
“好。”
陈山从沈少天手里接过了雨伞,往旁边侧过一步。
沈少天笑,大步走向大岗山。
陈山也跟着笑了起来,时隔一年,似乎再次回到了当初金戈铁马的时候?
或许,真有重回的那一天!
嗯?!
几乎就在沈少天与陈山迈开步子走过去之际,那些立身在阶梯两边,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人,相继将眸光投了过来。
几十道目光汇聚在一起,透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然而,沈少天视若无睹,不急不缓。
陈山手持雨伞,落后沈少天半个身段,身姿逐渐挺得笔直,嘴角微微上翘。
久违的那股自信,重新浮上了他的脸庞。
“站住!”
当沈少天距离阶梯不足五米远的时候,一个青年抬手制止,“你们不能上去。”
“……”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落在一柄柄黑色大伞上水珠四溅,更是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周围一双双眸子,悉数落在沈少天的身上。
以致于,现场的气氛也开始发生变化。
毕竟,就是傻子都能看出这浩大场面的不对劲,尤其是那些身穿中山装的人,无论是统一的服饰,还是无形当中散发出来的气场,完全不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
而那些手拿祭品准备上山的人,无不是站在远处观望,不敢妄动。
可此时,竟然有人敢靠近!
“据我所知,这里并不是谁的私人领地?”
手持雨伞的陈山,自己半个肩膀露在风雨之中,扬起视线,直逼青年的眸光道。
咦?
青年明显愣怔了一下。
一个瘸子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刚烈的目光?
旋即,青年看向了沈少天。
很明显,这个家伙才是正主,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并且,什么样的人才会找一个瘸子当手下?
只是这么稍稍一想,青年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里是公共区域没错,但你们不能上去。”
青年拉了拉中山装的下摆,将双手背负在身后,脸上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霸道无理。
更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陈山双眸眯起。
“就因为,上面有人在?”
沈少天开口了,视线再一次顺着阶梯而上。
“是我家老爷。”本名叫林雷的青年,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缕自傲,“而我们,来自林家。”
“什么?!”
“我的天,这些都是林家的人?难怪如此大的阵仗!”
“啧啧,要是有幸能见到林家老爷子一面,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在楚江,能以这种方式介绍自己的,除了仅次于四大财阀的林家之外,还能有谁?
楚江林家。
这不单单是一个超级大家族,更是一个超级大势力,触手深深扎根在本土各个领域。
外界曾有人笑称,林家要是感冒了,楚江的民生都将遭受不轻的影响。
虽然是玩笑,却也足以窥见林家的强悍之处。
刹那之间。
喧嚣热议,宛如浪潮。
一道道目光汇聚在沈少天与陈山的身上,敢贸然冲撞,当真是胆大妄为。
“还不赶紧离开?”林雷道。
沈少天眉头微蹙,似有所思。
一旁的陈山却是眼放寒芒,左手不着痕迹的放在了腰间,衣服下面有一柄匕首。
这柄平日里用于防身的匕首一旦被拔出,必将痛饮鲜血。
竟然有人,在沈少天面前以势压人!
怒不可遏的陈山一步踏出,腰间的匕首顺势就要出鞘,让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知道,这天究竟有多高。
沈少天微微侧身,“没必要。”
陈山退回原地,面色阴沉似水。
在他看来,沈少天地位高崇,怎能被人如此欺压!
尽管腿脚有些不灵便,但教这些家伙重新做人,却是没有一点问题。
“怎么,还想动手?”
然而,沈少天有意退让,林雷却欺身向前,盯着陈山揶揄笑道:“一个瘸子,脾气倒是挺大的。”
“我猜猜看,这条腿是被人给打断的?”
说到这里,林雷抬手点了点陈山,摆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姿态,“你要长记性,否则,另外一条腿也会被打断。”
“还有你。”
最后,林雷着重看了沈少天一眼,“赶紧滚,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你找死!”
陈山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眼前这个家伙,实属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抛开沈少天的身份不谈,在已经主动退让的情况下,对方却步步紧逼,在言语上不断羞辱,威胁。
今天不见点血,怒难平!
可不等陈山有下一步动作,一道道亮光穿透黑夜与风雨,朝着这边照射了过来。
很快,汽车引擎的声音开始逐渐靠近。
一众人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一辆辆驰骋的汽车映入眼帘。
“金家?”
在看到车里下来的人后,林雷一眼认出了身份,略感好奇,金家的人怎么也来了。
同时,沈少天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以为在给了一个教训之后,这位金展少爷会老实,不曾想,非但没有长记性,反倒变本加厉。
“给我一把刀!”
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行的金展,视线很快落在了沈少天的身上,双眸圆瞪的同时,厉声大喊了一句。
“不要在你面前,说灭人全家的话?”
金展接过旁边递来的一柄砍刀,猛地劈砍向前,低吼道:“今天老子不但要说,还要做!”
“就从你这个狗杂种开始!”
“大哥,就是他!”
最后,金展给金阳指了一个方向。
金阳很从容,金展与他相比的话,完全就是一条疯狗。
只是淡淡瞥了沈少天一眼,金阳便没有再去关注,远远朝着林雷拱了拱手,咧嘴大笑道:“林雷兄弟,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面。”
都是楚江本土巨头,金阳当然认识林雷。
只是,这林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确实意外。”
林雷点头回应,静等对方的下文。
金阳也不拖沓,将金展被沈少天废了一条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金阳耸了耸肩道:“谁能想到,这个狗东西在得罪我金家后,又在这里将林雷兄弟得罪了。”
“林雷兄弟,将他交给我处理如何?”
这……
林雷也好,四周那些等着上山祭奠的人也罢,均是神色愣怔。
好家伙,连金家大少也敢下狠手!
现场一双双眸子,再次齐刷刷的汇聚在了沈少天的身上。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这一次众人的目光明显变得不一样。
有人好奇,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但更多的却是怜悯,以及幸灾乐祸。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林雷大方的摆了摆手,“人,你带走便是。”
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有将沈少天放在眼里。
用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金阳换一个人情,怎么算都划得来。
“感谢林雷兄弟,改天请你喝酒。”金阳笑道。
整个过程,无论是金阳,还是林雷,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沈少天一眼。
仿佛,沈少天就是一件正在被他们交割的货物。
“……”
风有点大。
既扰动了雨势,也鼓动了现场一众人的衣衫。
在与金阳达成一致后,林雷便往后退了几步,途中还不忘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
“大哥,快拿下他!”
金展面目狰狞,一字一顿,急不可耐。
对于他而言,让沈少天多活一秒钟,那都是一种天大的恩赐。
而这种恩赐,他不想给!
面对金展的催促,金阳点上一根烟,不急不缓的抽了几口,这才抽空看向了沈少天。
“我这个弟弟,顽皮是顽皮了一些,但从没有人打过他。”
万众瞩目之下,金阳神色淡漠的走向沈少天,掸了掸烟灰,这才接着道:“而你,是第一个。”
“或许,是他有错在先,但你可以忍,却不忍。”
“这番话或许不好听,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出身就决定了,有些事情哪怕再不公平,你也只能忍着。”
“忍着尚可苟且,不然,只能等待厄运的降临。”
明明很平淡的语气,可说出的话,却是张狂到了极点。
但话又说回来了,先前的事情要是换一个人,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金家的威严,还真不是什么人都有胆去挑衅的。
可惜,那个人是沈少天。
“这堂课就免费送给你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聪明一些。”
说到这里,金阳屈指一弹,燃烧未过半的香烟,翻滚着在被风雨填满的长空下划过一道弧线,最终消失在了黑暗中。
“拿下他!”
最后,金阳下达了指令。
十几个体型魁梧的壮汉,当即扔掉了手中的雨伞,朝着沈少天迅速逼近。
这些人步履轻盈,且整齐一划,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
此时气势如浪,杀意如潮。
“听你这些话,金家在楚江俨然可以只手遮天?”
恰逢其时,一道苍老却又十分浑厚的声音,从台阶上攸然荡开。
等着手刃沈少天的金展,当即冷笑了起来,“何止是只手遮天,我金家……”
“闭嘴!!”
话到一般,被金阳呵斥打断。
金展崩了心态,且愚不可及,可金阳却正常的很。
在看到林雷的时候,他就猜到有林家的大人物在这大岗山上。
此时随着这道质问的响起,金阳怎么可能还猜不到是谁!
“林老爷子好。”
旋即,金阳在狠狠瞪了金展一眼之后,转身朝着阶梯所在的方向恭敬行礼。
而林雷等一众人,早已转身,各个身姿笔挺如标枪。
不多时,一个身穿唐装的老者,从阶梯上的薄雾中走出,缓缓撞入所有人的眼帘。
年过花甲之年,却是满面红光,尤其是那双眸子,漆黑幽深,宛如两口黑洞。
步伐稳健,气息匀称。
一袭灰色长衫的中年人,手持一把大伞,紧随其后。
“老爷。”
林雷等人齐声招呼。
金阳也不敢怠慢,连忙向前几步,笑呵呵的说道:“林老爷子教训的好,是晚辈妄言了。”
这位老爷子,虽然早已从林家退居二线,但所拥有的影响力,在整个楚江完全可以排进前六,甚至要压过他爷爷一头。
作为晚辈,金阳只能笑脸相迎。
“看起来倒是谦逊。”
林老爷子居高临下,轻描淡写的瞥了金阳一眼,丝毫不留情面道:“在我面前,用不着这么虚伪。”
“你装着累,我看着也累。”
金阳:“……”
纵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思绪,但这位金家大少的面庞,依旧变成了赤红色。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可这老家伙倒好,开口就是一记暴击,让他无地自容。
最关键,还不敢反驳。
无可奈何之下,金阳扯了扯嘴角,报以笑容回应。
好在,这位林老爷子并不打算过多计较,更没有要逗留的意思,在下了台阶之后,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一辆越野车。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祭奠逝去的军医沈少天。
对于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之所以会说这一番话,纯属是看不惯金阳言语中的骄横跋扈。
什么叫,再不公平,也只能忍着?
简直,重逆无道!
“呼呼。”
金阳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林老爷子不掺和,事情就不会有任何变故。
至于,自己所遭受的这些屈辱……
金阳看向了沈少天,眸光骤然变得冷彻。
四周那些看客,远远见证这一幕,无不是心底直冒凉气,不愧是林家老爷子,一番冷嘲热讽,金阳连个屁都不敢放。
“对了。”
走到车旁的林老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林雷问道:“先前,似乎听到你在跟人起争执?”
他年纪虽大,却是耳聪目明。
虽然有风雨的阻挡,却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林雷面色微变,正当他准备解释的时候,林老爷子的余光扫到了沈少天。
嗯?!
林老爷子明显一惊,而后正眼看了过去。
“这……”
就这一眼,竟让这位久经大风大浪,在商场上与人厮杀大半辈子的老人,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变得僵硬。
就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嘶!!”
林老爷子猛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里的万千思绪。
继而,在一双双不解的目光中,他诚惶诚恐的朝前走了过去。
片刻后。
林老爷子不停调整自己的呼吸,在距离沈少天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抱拳,弯腰九十度行礼。
“见过沈,沈先生。”
两年前林老爷子病重,托了无数关系,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这才找到了身在武川镇的沈少天。
在沈少天出神入化的医术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林老爷子的病灶被彻底铲除。
自那以后,沈少天便成了林老爷子的救命恩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寒风冷雨的夜晚,位高权重的林老爷子会来这里祭奠的原因。
沈少天看了林老爷子两眼,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你。”
“就他,刚才言之凿凿的让我们滚。”陈山点指林雷,冷笑道。
轰!
林老爷子如遭过电,轰然跪在了地上,“是我家教不严,恳请先生原谅。”
林雷:“……”
金阳:“……”
众人:“……”
短短一瞬间,所有人都懵了,眼神变得呆滞。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堂堂林家老爷子,楚江呼风唤雨的顶尖大佬,竟然给一个年轻人下跪?
而且,敬他如敬神!!
“……”
这堪称戏剧性,且几乎要惊爆人眼球的一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现场有一个算一个,均是瞠目结舌,倍感头皮发麻。
林雷几次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后,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砰砰砰。”
立身在阶梯两边,身穿统一中山装的那二三十人,相继跪下。
既然老爷都已经下跪了,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哪还有站着的道理。
大风如鼓,冷雨如潮。
此刻的大岗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除却这席卷的风雨之外,竟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沈少天没下指令,林老爷子根本不敢起身。
其余人,更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尤其是,坐在轮椅上,手持一把大刀的金展。
清晰可见,此时的金展眼神震怖,脸上的那股狰狞,以及浓浓的杀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哐当。”
下一秒,那柄本是用来砍杀沈少天的大刀,猝然掉地。
金展再蠢,也知道可能要大祸临头了,惊慌失措的摇动轮椅,躲藏到金阳的身后。
而金阳,也是面色惨白,额头上泛起一抹冷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这是惹到了堪比神仙般的大人物!
如此存在,根本不是他金家所能抗衡的。
这是,一脚踢在了铁板上,也不知道该怎么下这个台。
“没必要跪。”
陈阳垂目,淡淡的说了一句。
“呼!”
林老爷子明显大松了一口气,什么大人物大场面没见过的他,刚才这一会的功夫,却如同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而且,心态险些彻底崩裂。
林老爷子并没有起身,缓缓抬起头,顺势擦了一下鬓角的冷汗道:“的确是我家教不严,才让这个混账东西冲撞了先生。”
沈少天不言,就这么盯着林老爷子。
算不上多么锐利的目光。
然而,林老爷子却如同遭受了核轰炸,天灵盖几乎要被掀开,思绪趋于一种混乱。
“我,我知道该怎么做,还请先生放心。”
林老爷子肝胆俱裂,体若筛糠,双手死死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的保证。
人老成精。
这位林老爷子自然也不例外,仅从这道眼神当中,他就秒懂了很多事情。
同时,也明白了沈少天的心思。
“起来吧。”
沈少天收回目光,抬手拍了拍肩头的雨珠,将双手背负在身后,迈步朝前走去。
而后,步步登梯。
他身姿笔挺,无形当中透出一股伟岸。
有一人紧随其后,为其打伞。
“天哥,你不怕那个老家伙拿你的身份做文章?”陈山忍不住问道。
“他不敢。”
短短三个字,颇具王者之气。
陈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既然天哥说对方不敢,那么,对方铁定是不敢!
林老爷子看着那道登梯而上,逐渐走入薄雾当中的背影,在彻底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浮现出一股五味杂陈。
军医沈少天,竟然没死!
此时,亲临这座衣冠冢,外加刚才那道眼神。
很明显,这位本该逝世一年的沈少天,并不想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也就是说,这里面怕是有隐情。
至于具体是什么隐情,林老爷子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嘶嘶!”
林老爷子深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站了起来。
一旁的林雷也跟着站起,却是深深低着一个头,面如死灰。
“哼!”
林老爷子重重冷哼了一句,“回去之后,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言罢,林老爷子转身看向了不远处已经准备撤离的金阳。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金阳打了一个哈哈,故作镇定的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这件事也就不是事了,到此为止。”
事已至此,他只想一走了之。
林老爷子也跟着笑,只不过,笑容极其冷彻,“刚才听说,你们要灭人全家?”
金阳神色一变,心底更是滋生出一股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
尚不等他开口解释,林老爷子接着道:“沈先生来自省城世家,度量大,但我林震霆,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所谓来自省城,这是林老爷子给沈少天披上的一层假身份。
毕竟,他今天跪了。
除非把现场这些人都杀光,不然的话,明天天一亮,整个楚江都会知道他跪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脚下。
而他,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解释既要能维护他的颜面,也要能掩饰沈少天敏感的身份。
那么,省城世家就成为了最恰当的理由。
众所周知,省城世家的实力,可以随意碾压楚江本土这些所谓的巨头。
“你……”
金阳神情骤然紧绷,沉声道:“林老爷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围起来!”
本名叫林震霆的林老爷子大手挥动,冷冷道:“既然错了,那就要站好挨打。”
“一人断他们一条腿!”
金阳:“……”
金展:“……”
这,这谁能想得到!
纵然是四周围观的那些人,也是一阵面面相觑。
林老爷子,这是在为刚才那个人出头。
可是,竟然不惜与金家彻底走上对立面?!
“你敢!!”
金阳厉声怒吼,“你要是敢这么做,我金家必将与你不死不休!”
“那又何妨?”林老爷子眯眼笑。
尽管不知道沈少天来这里的原因,可既然碰上了,那自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指不定,往后能够凭此一飞冲天。
“哗啦啦!”
很快,以林雷为首的一众人,迅速将金家所有人围拢了进去。
“哥,哥……”
本就一脸惊悚的金展,当场被吓哭了。
然而,今天没人能救他。
随着一阵打斗,这大岗山脚下,这急促的风雨之中,这军医沈少天的大墓前,响彻起了金展与金阳凄厉的惨叫。
大面积的雨水被染成了殷红色。
触目惊心!
这一幕,让四周那些围观之人心惊肉跳,喉咙发干发紧。
这林家老爷子,当真杀伐果断,一点不留情面。
而且,言出既法。
金展与金阳两兄弟,硬生生都被打断了一条腿!
……
登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高度在九米九的圆形大墓。
墓前耸立一块由花岗岩雕琢而成的墓碑——
沈军医少天之墓。
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两根由整块汉白玉打造而成的华表,宛如一炷通天之香,也像是两位威猛的神兵,静静守护在大墓的两旁。
“称得上奢华。”陈山感慨道。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一次都会被震撼到。
“听说,这些都是武川侯亲手设计。”
说到这里,陈山话锋一转,嘲讽道:“先是暗中迫害天哥,再建一座豪华大墓,让世人挑不出他一点毛病,然后独享北漠之战的所有荣耀。”
“不得不说,这武川侯做事滴水不漏。”
沈少天一言不发,细致打量着面前这座属于自己的大墓。
气势恢宏。
大气磅礴。
所花费的财力,想必也是颇为巨大。
足足过了好一会,陈少天转身看向山下。
如果不是这场风雨的遮蔽,如果阴云散尽皓月当空,此时应该可以俯瞰半座楚江城的万家灯火。
可惜……
“给我一支烟。”沈少天道。
凭栏倚。
吞云烟。
半入清风,半入喉。
清风也染人间愁!
“……”
站在大岗山之巅。
视线所过之处,尽是风雨飘摇。
尤记得,在武川镇那段戎马岁月,沈少天与武川侯沙场秋点兵,壮志凌云。
也曾在这样一个雨夜,两人痛饮最烈的酒,在沙盘上对战厮杀,挥斥方遒,指点这万里江山。
也有过对苍天立誓,许下同生共死的愿景。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
能够拥有一个同生共死的挚友,当真可以感叹一句,此生足矣!
奈何,人心隔肚皮。
自以为人生得意的沈少天,最终却沦落到,成为他人登上荣耀巅峰的垫脚石。
万丈红尘,众生相。
我无害人心,人有杀我意!
“呼呼!”
寒风裹挟冷雨,横扫而来。
既扬起了沈少天的发梢,也打**他的面庞。
雨珠在脸颊汇聚凝结,最终滚滚而落。
一支烟,被沈少天三口抽尽。
拇指与食指轻轻搓揉,剩下的烟蒂化作碎屑,迎风飘扬。
重新点上一支烟。
沈少天就这么咬着烟头,双眸眯成一条缝,转身走下台阶。
从今天开始,曾经的那个沈少天,将永远沉眠在这座,由武川侯亲手设计的恢弘大墓之中。
心哀莫大于心死。
以前的沈少天,死了!!
山脚下。
林震霆站在台阶的一侧,双手叠放在身前,静静等待。
金展金阳两兄弟,以及金家所有人,如丧家之犬一般躺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鲜红的血水缓缓流淌。
在看到沈少天走了下来,林震霆连忙向前一步,微微躬身,“沈先生。”
其余人,相继行礼。
“这位林家老爷子,也是个狠人。”陈山扫了一眼全场,最终盯着脚踩金阳的林雷,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
以金家人为目标,纳出一张投名状,的确需要一点魄力。
只是,这位林家老爷子要是知道,沈少天而今的处境,会不会被吓晕过去?
途径林震霆身边,沈少天淡淡的说了一句,“没必要这么客气,都回去吧。”
“这都是应该的。”林震霆连连道。
沈少天摆了摆手,没有再作回应,于一双双敬畏的目光中,缓缓隐没在了夜色中。
“老爷。”
林雷走到了林震霆面前,沉声道:“我找人查了一下沈先生的车,竟然是盛阳集团名下的。”
“准确点说,是冯思月的专属座驾。”
“什么?!”
林震霆惊愕,双眉紧紧蹙在了一起,“就是那个,号称全楚江最具商业天赋的冯思月?”
“是她!而且……”
林雷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这才接着道:“我的人刚得到消息,冯思月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林震霆微怔,陷入了一种沉思。
沈军医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地位,怎么会跟小小的盛阳集团有关联?
另一边。
走到车子旁边的沈少天,转头看向陈山,“找个地方喝点?”
“呃……”
陈山迟疑,抬手抓了抓脑袋,尴尬道:“那个天哥,今天太晚了,要不改个时间?”
按理说,此时此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
可是,终究是有难言之隐。
“成家了?”陈少天一眼洞穿,笑着调侃。
陈山点头,一双深深低垂的眼眸当中,透出了一抹难堪。
沈少天顿时就乐了。
当年的陈山,那可是一支先锋小队的统领,不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也是未尝败绩。
完全称得上一句轩盖如云,意气风发。
可眼前,竟然变得如此怕老婆??
“今天的确晚了一些。”
沈少天也不强人所难,拍了拍陈山的肩膀道:“我送送你。”
陈山下意识咬了一下嘴角,脸上闪过刹那的挣扎。
但很快,还是欣然接受了沈少天的好意。
陈山是孤儿,从走出福利院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好了要将自己这辈子交给战场。
不曾想,因为沈少天的事情,武川镇展开了一场大清洗。
一年前为了躲避追杀,陈山从商场侥幸逃脱之后,拖着血淋淋的右腿,躲进了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的女老板在经过一阵惊吓之后,并没有将陈山赶走,反倒将他收留了下来。
随着腿伤的渐好,陈山开始在杂货铺里帮忙,专挑累活脏活。
或许是看上了陈山的老实本分,而陈山也想就此安度余生,两人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前面靠边停。”
当车子行驶到一家农贸市场的时候,陈山抬手示意了一下,而后忍不住笑道:“堂堂军医沈少天,竟然给人当了一年的司机。”
“这要是传出去,多少人会被惊掉下巴!”
“天哥,我们明天联系。”
当车子靠边停下之后,陈山推门下车,挥手招呼了一声,迅速跑向对面一家杂货铺。
沈少天全程目送。
直到陈山走进杂货铺,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这才驱车离开。
……
不到三十平的杂货铺内,各种货物摆的满满当当,一个扎着马尾,身前系着围裙的女人,正在收拾准备打烊。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成熟干练。
一旁的藤椅上,一个尽显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翘着一个二郎腿,抱着手机在打游戏。
长刘海,紧身裤。
豆豆鞋。
一包上百块的香烟,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上面压了一个名牌打火机。
“又去大岗山了?”
本名叫张丽的女人,抬头看向了走来的陈山,挑了挑眉,随手拿过一块毛巾迎了上去,“下这么大的雨,何必呢。”
“我姐累死累活,你倒是清闲。”
以一个最舒服姿势躺在藤椅上的年轻人,斜了一下眼睛,嗤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跟沈军医生前关系多好呢。”
“实际上呢,不过是废物一个,还特么是个瘸子,让老子在外面丢尽脸面。”
“草!!”
不知道是不是游戏打输了,叫张亮的年轻人狠狠爆了一句粗口。
“……”
陈山就像早已习惯了一样,面对如此难听的话,神情上竟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与之前在大岗山时相比,可以说判若两人。
从张丽手中接过毛巾,陈山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笑着解释了起来,“在大岗山碰到一个熟人,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少说废话!”
张亮蹭的一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顺手摸过香烟,甩了一根到嘴里,轻蔑的瞥了陈山一眼,“我缺钱了,明天你再去一趟九龙坡。”
陈山愣怔了一下,不解道:“前不久才给了你五十万,怎么又要钱?”
“呵!!”张亮冷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将嘴里的烟吹在了陈山的脸上,“这年头,五十万够干什么?”
陈山的眸底骤然闪过一抹寒芒,但很快又敛了下去。
旋即,他看向了张丽。
“小亮说话直接,你别计较。”
张丽瞪了张亮一眼,而后拉着陈山的手笑道:“小亮谈了女朋友,对方的条件除了二十万彩礼之外,还需要市里一套房。”
“我父母都是乡下农民,种的那几亩地只够糊口,既然指望不上他们,小亮只能指望我这个姐姐了。”
“而我,也只能靠你。”
说到这里,张丽猝然一笑,“好在你以前当过兵,身手了不得。”
“九龙坡对于别人而言是阎罗殿,可对于山哥你而言,却是**机。”
“明天,你再去一趟。”
张丽紧紧抓着陈山的手,眼底尽是诚恳。
陈山很想将自己的手抽开,心底更是滋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
九龙坡是什么地方?
那是地狱,是修罗场!
是一群富人为了取乐,为了获得刺激地感官体验,造出来的一座斗兽场。
除了野兽与野兽之间的血腥撕扯之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人与野兽之间的搏杀。
这种**搏杀,如果能抛开残忍不谈,观赏性不言而喻。
野兽赢了,自然可以饱餐一顿。
而要是人赢了,便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高额的**诱惑下,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拿命一搏。
半个月前。
在妻子的一番枕边风下,陈山走进了九龙坡,凭借曾经在武川镇练就的扎实功底,再以命相搏,这才成功击杀了两头草原狼,拿到了五十万**。
本以为,那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可让陈山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才过去十几天,竟然再一次要求自己。
还说什么,对自己而言,九龙坡就是**机?
呵呵,好一个**机!
“姐,你跟他废这么些话干什么?”
张亮看不下去了,单手插着腰,点指陈山趾高气昂的说道:“你可别忘了,是我姐救了你的命!”
“也是我姐,不顾别人的指指点点,倒贴嫁给了你这个废物!”
“怎么,现在需要你付出一点的时候,就不乐意了?还需要我们来求你不成?”
这一次,张丽没有再阻止张亮,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的盯着陈山。
陈山笑了,也懂了,“好,明天我就去。”
张丽的脸上泛起一股虚伪的内疚,并故作叹息了一声,“你知道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而且,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陈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向店铺的里层。
途中,陈山脱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道贯穿整个后背的撕裂伤口,就这么赫然暴露在了空气中。
黑色的缝线清晰可见,隐隐还有血水在溢出。
这是,被野狼撕咬留下的伤痕。
张丽全程目睹,却只是不痛不痒的叮嘱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想不到,这样一个瘸子,竟然可以给我带来这么大的一笔钱。”张亮抬起屁股,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心满意足的大笑道。
“以后你对他不要这么恶劣,最起码,表面上不要。”
“要是把他逼急了,还有谁给你这么多钱?”
看着陈山走进了浴室,张丽也跟着笑了起来,溺爱的拍了拍张亮的肩膀,柔声道:“还有,以后要钱这种事情,让姐姐单独跟他说就行。”
“好嘞!”
张亮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看在这个瘸子能源源不断给我供钱的份上,往后我就不掺和了!”
“走了,明天我来拿钱。”
撂下这句话,张亮潇洒的一个转身,冲入了雨夜。
“下着雨呢,带把伞。”张丽连忙追了出去,跟在后面喊道:“有没有钱打车,姐给你。”
……
送完陈山,沈少天下意识打开了手机。
随着铃声的不断响起,三十几个未接电话弹了出来。
备注都是一个人,冯思月。
最后一个未接电话,来自十分钟前。
陈少天想了想,最终还是前往了楚江商学院。
与此同时,楚江商学院门口。
“思月,我这都是为你好。”
一个身穿黄色针织衫,年龄在二十岁左右,面容姣好的女子,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可你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
很普通的黑色长裙,可穿在冯思月的身上,却尽显高冷的气息。
肤若凝脂,明眸皓齿。
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让她总能成为最瞩目的对象。
只是,此时的冯思月面露愤怒之色,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自己这位好友。
什么叫做,这都是为自己好?
把自己介绍给楚江鼎鼎有名的风流大少,还不让拒绝,只能答应,这是为自己好?
冯思月面色阴沉似水,冷冷道:“露露,你过分了!”
“思月,你怎么就理解不了我的良苦用心呢。”
本名叫陈露的女子,一把挽住了冯思月的手臂,语重心长的劝说,“下午的时候,李臣峰公子只是远远看了你一眼,现在却亲自过来接你。”
“李公子很少这么主动的,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
说到这里,陈露看向了不远处一辆豪华商务车,眸底油然滋生出一股希冀,以及深深地向往。
可惜,李臣峰根本看不上她。
但让她庆幸的是,今天只要把这件事搞定,李臣峰答应给五百万酬劳。
想到这里,陈露神情亢奋,接着道:“再说了,以李公子在楚江的能耐,只需稍稍抬一手,你盛阳集团就能迅速壮大。”
“当然了,他也可以轻而易举毁了盛阳集团。”
陈露摊了摊手,淡然一笑,“思月你是聪明人,这其中的利弊,应该不用我再多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