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区,南粤市,静安居。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城市里的高端小型宴席不再流行在五星级大饭店举行,而是改成了私房菜馆。
静安居就是位于南粤市中心城区的一家不知名私房菜馆。
之所以说它不知名,是因为它从不对外做宣传,也不接待普通食客,想在这里吃餐饭,不仅得是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熟客,还得提前预订。
但不知名并不代表低端。
相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哪怕是里面的一个包厢,都遍布绿植、小景观,有着精致而优雅的装饰设计。
当然,在这样的地方吃上一餐饭,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贵,同样的菜品,在五星级大饭店可能只需花个两三千块钱,到这里则起码再翻一个倍。
说白了,来这里吃的不仅是味道,还有逼格。
晚上七时许,一辆黑色奥迪车在静安居门口停了下来,从后座下来了一位年约三十来岁、长相俊朗、气宇轩昂的便装男子。
“文钢,来啦。”
“余总好。”
静安居门口,早就有一男一女候在那里,一见便装男子下车,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便装男子先冲四十来岁的中年西装男子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到了身着职业套装、外表很靓丽的年轻女子身上,并微微皱了皱眉。
很显然,他对靓丽女子的出现稍感意外。
“余总,先里面请。”
靓丽女子立即就赔了个笑笑脸,在前面引路,把便装男子往静安居里面带。
静安居之所以被圈内人士誉为南粤市最高档的私家菜馆,除了这里的菜品确实一流之外,原因就在于它的环境。
这是一座外形古朴但却重新翻新过的古建筑风格小四合院,青砖、黑瓦、朱门,随处可见精致的雕栏玉砌,从正门入内,绕过影壁,便是绿植林立、带小桥流水的正院,景观非常精致。
“余总,这边。”
靓丽女子把便装男子引入了西厢的一间包房内。
包房很大,一头是一张能坐七八人的圆餐桌,另一头是一整套带茶台的红木沙发。
三人先在沙发那边坐了下来,茶台上,早已泡好了上等的普洱茶。
靓丽女子熟络地拎起了热水壶,冲洗了一个小茶杯摆到了便装男子面前,又拎起了公道杯,优雅地给便装男子倒上了一杯,笑着说道:“余总,请喝茶。”
便装男子茶倒是端起来喝了几口,但还是没出声做任何表示。
一台戏就这么开演了。
不过这却是一台尴戏。
不得不说,从便装男子下车开始,靓丽女子这一连串的表现,都充分体现出了相当高的气质和素养,把她优雅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按理说,任何男人在这样的女子面前,都会给予热情的回应,可是在便装男子的回应上,起码的风度和修养是有了,可热情二字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于在他的语气里,还隐隐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威严,让靓丽女子不敢继续随意搭话。
之所以如此,就在于双方身份和地位的不对等。
便装男子姓余,叫余文钢,现年38岁,是南粤市某大型通信公司的市场部总经理,手握数十亿项目决定权的牛人。
靓丽女子姓许,叫许莉,是汉唐通信设备公司大湾区新任销售负责人。
两人之间属于甲乙方的关系。
而且,余文钢还是那种高高在上、手握权柄、多方追捧的强势甲方,平时许莉想见都未必能见到,更别说是一起吃饭喝茶,因此,不管现在余文钢怎么冷,许莉都得小心侍候着。
靓丽女子讨好般地笑了笑,又往便装男子茶杯里添了一点茶。
气氛就这么凝固了下来。
“小许,你出去看看菜好了没有。”
坐在余文钢左边的中年男子出声打破了这种尴尬,把靓丽女子先支使了出去。
中年男子叫陈光辉,是余文钢同一通信公司的同事,网络优化中心的负责人,和余文钢是平级。
不过从职能上来说,市场部是主业部门,网优中心是辅助单位,因此在地位上,余文钢起码比陈光辉要高半级。
“她怎么在这?”
靓丽女子一离开,余文钢便皱着眉头质问起了陈光辉来。
很显然,余文钢对许莉今天出现在了这里相当不满,而许莉之所以能出现在这个饭局,则必定与陈光辉有关,因为余文钢就是陈光辉邀过来的。
可问题是,陈光辉在邀余文钢时,明明是说几位熟悉的兄弟小酌一杯,聊聊家常,因为两人既是同僚,又是来自同一所大学的师兄弟,平日里在单位关系相当不错,余文钢便痛快地答应了。
谁知,来到这里后,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许莉,这让余文钢相当不悦。
这倒不是余文钢讨厌许莉,而是因为省公司最近有一个价值上亿的网络优化项目,已经到了关键的审标阶段,余文钢就是项目的总负责人,而许莉则是准乙方汉唐公司在此区域的销售负责人。
在这种关键时候,余文钢需要避嫌。
陈光辉立即就笑嘻嘻地说道:“文钢,你别误会,我今天把小许叫来,可不是为了项目的事。”
余文钢:“……”
我信你个鬼哦,你个糟老头子!
看你这副一个劲地拉皮条的样子,不是被利诱了,就是被**了。
他先腹诽了两句,还是用稍带不悦的语气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嘿嘿,我跟你说,小许可是我们小师妹哦,而且只比你低两届。”
陈光辉又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
小师妹?
余文钢又皱了皱眉。
这就让他难办了。
别看余文钢现在算是身居高位,可如今的社会是一个讲关系的社会,尤其是做他这一行的,各种关系错综复杂,而在各种关系里,师出同门又是最难绕开的一种。
因此,陈光辉的这个理由一出,这顿饭他不仅得吃了,还不能太过于给许莉脸色看,否则一传出去,就会在同门圈子里留下他余文钢不近人情的坏名声。
唉,做人难。
余文钢无奈地端起了面前的茶喝上了一口。
面对他的冷淡,陈光辉却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过来,低声说道:“还有,我可是听说小许现在也是单身,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当不错……”
“你这不是扯淡吗!”
余文钢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回他真是火了。
如果说陈光辉只是打同门联谊旗号的话,余文钢还坐得住,可陈光辉现在却直接拉起了皮条来,这让他怎能不火?
我单身怎么啦?
吃你家大米啦?
你陈光辉就算真的关心我,那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作为准乙方的许莉介绍给我吧?这不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你当我傻啊!
“文钢,你别气啊,我一笔好心让你们熟悉一下而已,又没让你怎么地,何必这么大火呢?”
陈光辉也站了起来,陪着笑脸强行把余文钢按回了座位。
因为两人关系实在是非同一般,余文钢就算有一肚子的不满,也只能容忍了下来。
他其实很清楚,陈光辉之所以吃相这么难看,十有八九是被汉唐公司攻下来了,才会拿这种屁事来做文章,想拉他一起下水。
他算是被陈光辉给吃定了。
凭两人平日里的关系,他确实还不至于因为这点破事而跟陈光辉翻脸。
很快,包厢开始上菜了,许莉也跟着服务生走了进来。
余文钢把视线重新**到了许莉身上。
这娘们不简单!
竟然这么快就把陈光辉攻了下来。
那用的是利诱还是**?
其实在工作中,他已经跟许莉接触过两三次,只不过他那时的关注重点是在项目上,而没有太过于关注这个人本身。
现在,他需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个人了,因为接下来将是一场针对他的公关战。
颜值……90分。
这姿色,如果倒回去十几二十年,在大学里绝对是院花甚至是校花级的人物。
身材……95分。
接近一米七的大高个,长腿,翘臀,蜂腰……一身得体的OL制服,实在是难以遮挡她那妙曼的身材,让余文钢在这一点上很难挑出毛病。
气质……给个90分也不为过。
毕竟是国内排名前十的江陵大学出来的人,又在汉唐这种大公司受过很好的礼仪培训,在气质上也很难让余文钢挑出毛病来。
年龄……就给个70分吧,毕竟是三十多岁的老娘们了。
余文钢算了算,如果许莉只比他小两届的话,那年龄起码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不过还别说,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他还真看不出来她已经这么大了,看起来顶多三十不到的样子。
综合分就给个85分吧。
余文钢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尤物。
这确实是个尤物。
而且还是一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尤物。
许莉再一进来,便又轻盈地走到了余文钢面前,面对他狼性的扫视嫣然一笑,轻声说道:“余师兄,陈师兄,菜来了,咱们上桌吧。”
称呼已经改了。
很显然,她知道陈光辉已经帮她做好了必要的铺垫。
三人移步餐桌。
余文钢理所当然地上了主宾位,陈光辉则坐到了他左手边的副宾位上,至于许莉,就坐在了他右手边的主陪位。
餐桌很大,但三人却靠得很近,余文钢微微一扭头,就能闻到一股袭人的香味。
是迷人的体香。
很快,酒菜上桌,酒是21年的芝华士皇家礼炮,菜也全都是余文钢比较喜欢的,这前期工作绝对做到位了。
“余师兄,我听说你是江陵大学99届电子信息学院毕业的?”
优雅地给三人倒上酒后,许莉端起了酒杯。
“是的。”
“太有缘了,我是经管学院01届的,就在你们隔壁,看来我今天得好好敬师兄几杯。”
这理由一出,这酒余文钢想不喝都不行了。
竟然是经管学院的!
确实和余文钢所在的电子信息学院是隔壁邻居,两所学院的宿舍楼甚至是挨着的。
余文钢这就纳闷了,这样的尤物他当时在学校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酒就这么喝起来了,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融洽。
“对了,余师兄,你认识许峰吗?”
酒过三巡之后,又一个新的话题被许莉发了起来。
“许峰?当然认识啊,他跟我是球友来的。”
“呵呵,他是我哥,亲哥!”
余文钢:“……”
我去!
这也太巧了一点吧?
在上大学时,余文钢最大的兴趣就是打篮球,而许峰是他同院但高一届的师兄,因为同样打得一手好篮球,还一起进过院篮球队,因此两人在学校时关系确实不错,甚至在毕业后都偶有联系。
一得知余文钢和许峰竟然还是球友,许莉立即就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哥,你猜我现在跟谁在一起……”
还带着许莉温度的手机很快就交到了余文钢手里。
“文钢,你这小子,咱们好几年没见面了,你倒是越混越好了……我跟你说,你可是得把我妹照顾好,否则的话,小心我找你来算账……”
这下好了,余文钢就算想再给许莉甩脸子,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师兄,来,咱们再干一杯。”
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融洽。
“文钢,你跟小许慢慢喝,我就先撤了,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我。”
酒至半酣,陈光辉却站了起来,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拉皮条的功成身退了。
“师兄,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醒醒酒吧,你再陪陪我。”
许莉又凑了过来,脸色微红的她眼神里闪烁着灵光,也流露出了期盼,可话语里,却没给余文钢半点拒绝的机会。
我可以说不吗?
余文钢意识上想拒绝,可身体却很诚实。
作为一条又单了好几年的单身狗,他确实也不想那么早就回那个很大却空荡荡的家。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很快就在附近的一个清吧坐了下来。
“师兄,我想再喝点啤酒,你还行吗?”
许莉一屁股就在余文钢身边坐了下来。
这明明是一个四人卡座,她却非要挨着余文钢来坐,这真是要命了,余文钢只需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西裙下那双露出膝盖的白花花的大长腿,晃得余文钢的眼睛都花了。
必须得有酒,接下来才会有故事啊!
两人就这么又喝上了。
其实在内心里,余文钢一直在暗暗告诫自己,这酒可以喝,校友情也可以聊,但千万要克制,不能犯错误。
“你哥现在怎么样了啊?”
为了从那对晃花了他眼睛的白花花大长腿上转移注意力,余文钢主动挑起了新的话题。
“他啊,都混了快二十年了,都还只是一个技术部门的主管,别提他了,我们接着喝。”
许莉嘟起嘴巴回了一句,又端起酒杯,示意余文钢跟她干杯。
真特么能喝啊!
这是要把我给灌醉的节奏吗?
她到底想干哈?
余文钢又被逼着喝了一杯,趁着脑袋还算清醒,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一个有着傲人资本的漂亮女人,会平白无故地请一个不算熟的男人吃饭?吃完饭还会主动邀他一起到酒吧?
基本不可能。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她有求于你,二是她想你。
原因就这么简单。
在如今这个年代,真正能动人心的,一是财,二是色,至于情谊、感情之类的,都已经沦为了财和色的工具。
在职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余文钢对这一点看得实在是太清楚了。
而且,时代真的变了,贪财好色已不再只是男人的专利,也成了很多女人的追求,财色兼收,早已成为了他们的至高追求。
余文钢知道自己有多吃香。
财方面,他时刻手握上亿项目的权柄,只需他手指缝稍稍松一点,就能让人大赚一笔。
色方面,就算他没有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也还是会有不少女人想生扑他。
没办法,哥长得就是这么帅。
思路如此一理,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这个表面优雅、实则妖精的小妹,不仅在贪他的财,还在图他的色。
道理真的很简单。
如果真像陈光辉所说,因为他也单身,许莉也单身,因此许莉想接近他、了解他,尝试发展一段感情,那绝对是扯淡。
如果真是为了情而来,此时的许莉理应坐在他的对面,继续展现她的优雅和气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风情和暧昧洒向他。
成熟的女人应该都懂,只有端和装,才不会让男人看轻你,也才会让男人不止是想你。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测,余文钢决定玩点特别的。
“想不想聊聊项目的事?”
余文钢主动挑起了许莉所心动的话题,同时,也挖下了一个小坑。
“师兄,现在聊这个好吗?这样好败兴的呢!”
许莉又嘟了嘟嘴,用嗲得发腻的声音回道。
这又有点出乎余文钢的意料。
厉害了!
不仅不跳坑,还懂得以退为进!
这一下,让他开始对许莉刮目相看了。
通常来说,只要是道行稍浅的人,他刚才的那个话题一抛,对方保证立即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把话题往项目方面扯,同时把接近他的动机暴露无遗。
而懂得以退为进的,才是那些会放长线钓大鱼的高手。
真的厉害了。
如此看来,许莉能爬到她现在的这个位置,凭的不仅只是她的姿色,还有她的能力。
余文钢开始对这个小师妹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他想去了解她。
“那要不……说说你自己?”
“师兄,你想了解我啊,那再跟我干两杯再说。”
有酒才有故事。
故事不够,酒来凑。
许莉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简单说来,就是一个无依靠无背景的女大学生在社会上辛苦打拼,最终成长为一名成功职场女性的励志故事。
可在这个故事里,余文钢却听出了几分心酸。
“在现在这个社会,女人如果不想当花瓶,光靠你们男人是靠不住的,还是得靠自己。”
“恕我直言,你们男人就没几个靠得住的,一看到我这样的漂亮女人,千方百计就想在一起,哪怕家里还有老婆。”
“所以啊,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不好混,没几分本事的话,迟早会沦为你们男人的玩物。”
……
这些都是许莉的原话。
因为酒已喝够,面色桃红的许莉已经彻底不再端和装了,很多话都说得很直白。
很显然,这确实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可能因为有了太多故事,让她变得成熟、世故、通透。
余文钢忍不住感慨: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它染黑了青春,也玷污了灵魂。
被染的,其实不止是许莉,他包括他自己。
和许莉一样,出身于工薪阶层家庭的他,在刚走出校园时,同样也是一无依靠二无背景,必须得靠自己的双手从零开始打拼。
在过去的这十几年里,他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也是吃尽了苦头,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论成熟,他不差许莉半分。
论世故,他比许莉更甚。
论通透,他比许莉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在听了许莉的故事后,他对于她的有意接近,不仅已没了反感,反而有了几分理解和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女子虽然经历坎坷,但很自强,值得尊重!
“来,为了你的故事干一杯。”
第一次,余文钢主动端起了酒杯。
谁知许莉杯子虽然端起来了,右手却搭到了余文钢的肩膀上,嘴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师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也想追我?”
我去,被撩了!
余文钢稍稍往边上一闪,扭头看向了笑靥如花的许莉,本能地反击道:“切,我看是你想追我吧!”
“咯咯咯咯……师兄你真有意思。”
许莉脆笑了起来,左手一抬,头一扬,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
紧接着,她左手的杯子搁下了,也搭上了余文钢的肩膀,半个身子都趴在了他身上,色眼迷离地问道:“那师兄你给我追吗?”
余文钢很想说:不给。
可他的身体真的很诚实,发自内心的**已彻底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说出这两个字。
余文钢开始挣扎了。
理智告诉他,真的不能给!
因为许莉不仅是他的客户,还是他故友之妹,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迈过那条红线。
可问题是他得能抵挡住眼前的诱惑。
笑靥如花的绝世容颜,一起堆向了他。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妖精,魅力让他难以抵挡。
“师兄,你可要想好哦,在这个世上,想追我的男人很多,但不是每一个都能追到我的,能入我法眼的男人不多,你算是一个。”
正当余文钢纠结时,许莉又出声了。
这一句彻底击垮了他的防线。
在男女关系上,余文钢是有点小洁癖的,一个女人再漂亮,但如果特别好追,那他是怎么也不会上的,可问题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像是一匹烈马。
余文钢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看到了她的骄傲。
别的女人在他面前,如果是对他有所图的话,绝对会乖得像只小猫咪,可这个女人不,她在他面前,没有低三下四,而是有着狼性的直接。
这种有着自己骄傲的女人,确实是不会轻易被人征服的,能征服她的,必须得是能入她法眼的男人。
骑上一匹烈马!
这对余文钢很有吸引力。
他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做利害关系分析。
毫无疑问,许莉想追他的目的绝对不是那么单纯的,除了他的色,她还在图他的财,一旦两人建立了超乎寻常的关系,那日后……
会有麻烦吗?
说实在的,在余文钢的生命里,以他现在的综合条件,绝对不会缺女人。
但此前的余文钢还算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对于女人,他有四不沾。
一是太过于放荡的女人不沾。
怕得病。
二是有家室的女人不沾。
怕惹麻烦。
三是玩不起的女人不沾。
怕甩不掉。
四是在业务上有利害关系的女人不沾。
怕出事。
尤其是最后一点。
从工作上来说,余文钢毕竟是公司的一个小领导,在如今这个监管越来越严的年代,一旦行差踏错,是很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的。
因此,一旦碰上有利害关系的漂亮女人,余文钢一向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现在他却打算冒点风险了。
余文钢把思绪转回了现在的这个项目上。
现在的这个项目原本,就是三家企业为在争,三家各有优势,而按照余文钢和省公司领导的意思,这个项目最终将一分为三,每家各占一部分,各家都在原有的基础上升级改造,谁也别去抢别人的饭碗。
事情其实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余文钢相信,这对于稍显弱势的汉唐来说,绝对是一个满意的结果。
而且,他也相信,既然这是一个有着自己骄傲的女人,那她应该知分寸、懂进退,理应不会在日后的工作中太过于为难他。
由此说来,自己可以放纵一把?
“那走吧,还等什么呢?”
余文钢彻底豁出去了,他端起了眼前的酒杯,猛地灌下了最后一口酒,然后站了起来。
“咯咯咯咯,师兄,至于吗,弄得跟上刑场似的。”
许莉一边取着她那个搁在座位旁边的LV小包,一边开始取笑他。
真是个小妖精!
“此人已彻底堕落,需回炉重造。”
直到第二天早上,这句话还在余文钢的脑海里回响,他万万没想到,昨晚的一场,到后来竟然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一幕。
至于吗?
我不就是潜了个你情我愿的学妹吗?用得着把我送回1999?
余文钢欲哭无泪。
事情当然还是得从昨晚说起。
昨晚两人离开酒吧之后,以微醺为名的余文钢在许莉的搀扶之下,进了酒吧附近一家档次还算不错的酒店,在郎情妾意的前提下,两人放开了,抛弃了一切虚假的遮掩。
可悲剧发生了,他突然响起了前面那句话,然后他眼前一黑……
等他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被送回了1999。
说白了,因为堕落,他被重生了,被某个未知的存在以回炉重造的名义。
这让余文钢一时很是有些难以接受。
能接受才怪。
想想昨天的他,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已算得上是功成名就,房子有了,车子有了,票子有了,地位也有了,还前途无量,却没负担没压力……
鬼才想回炉重造!
再回学生时代,又辛辛苦苦地从零打拼,谁乐意?
可不乐意又能怎样呢?
他能与那看不见的命运之手来抗争吗?
郁闷过后,他不得不开始来面对现实。
值得庆幸的是,说是回炉重造,但未知的存在并没有把他送回娘胎,否则的话,余文钢一出娘肚子就得哇哇哇地哭死。
记忆清晰地告诉他,现在是1999,他高中刚毕业,即将上大学的那个时候,就在昨晚,因为他即将去学校报到,小伙伴们还摆了一场酒为他送行。
为什么会重生在这个时候,而不是被送回娘胎?
余文钢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我还算单纯,还没有被社会那个大染缸给污染?
他立即就想起了堕落那个词。
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了!
尽管还是有些稀里糊涂,但天资聪颖的余文钢还是很快就分析出了大致的原因。
没错,现在的余文钢确实还算得上是单纯。
简单介绍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出身于1981年的他,现年18岁,是湘省西山市某重点中学的应届毕业生,刚考上在全国都能排名靠前的重点大学江陵大学。
至于家里的情况……
某点孤儿院的情况是不存在的,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四十刚出头的老娘,以及一个比老娘大上那么两岁的老爹。
宠妹狂魔的情况也是不存在的,他是家中的独子。
先说说他老娘。
梁如意,性别女,年龄四十一,西山市农机厂子弟小学老师,还是教语文的,嗓门一向有点大的她在余文钢面前喜欢以老娘自称。
再说他老爹。
余建国,性别男,年龄四十三,西山市农机厂技术工程师,性格温和,余文钢在他面前可以没大没小,叫他老爹也行,直呼他老余也没问题。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就明白了,余文钢为啥要把老娘放在前面来介绍,原因很简单,在这个家里,老娘的嗓门比较大。
至于余文钢自己,确实称得上是天资聪颖,从小到大读书成绩都是杠杠的,就算在人才济济的全省重点中学西山市一中,他的成绩往往也能排在全年级一百名之内,这次高考更是发挥不错,考了个能让梁老师和老余都喜笑颜开的大学。
当然,从小就有梁老师严管的他,成绩想不好都很难。
但成绩好并不代表余文钢老实本分。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因此,余文钢的成长史,其实是一部与梁老师的斗争史。
小时候,在有梁老师长臂善管的地方,余文钢是一位乖巧、听话、学习好的乖宝宝,可是一转身,他就变成了一个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野小子。
大一点,在无数次被投诉之后,装乖卖好那一套不太好使了的情况下,余文钢改变了策略,开始装疯卖傻油嘴滑舌来和梁老师斗智斗勇。
很自然地,梁老师的鞭子他没少挨,可也正因为有了梁老师教鞭的鞭策,他虽然小坏不断,但大坏绝对没有。
余文钢就这么顺顺利利地长大了。
在这个唯成绩论的年代,余文钢确实还算得上是瑕不掩瑜的优秀青年。
调皮捣蛋的事有过。
打架斗殴的事也有过。
但欺负良善、为非作歹的事绝对没有。
作弄女同学的事情有过。
气哭女老师的事情也有过。
但欺负良家妇女、玩弄女性感情的事情暂时还没干过。
这个年纪的他,性情虽然有些顽劣,但在很多方面都尚未开智,而且,有着梁老师的监管,那种真正不道德的事是不可能与他沾边的。
说白了,这个年纪的他,离堕落儿子还很遥远。
或许,这就是自己被送回这个年代回炉重造的原因!
余文钢继续分析着。
他不得不承认,二十年后的他,与现在这个还算单纯的青年相比,确实已变得面目全非。
为了能往上爬,他学会了勾心斗角、结党营私、打压异己。
至于仁义道德什么的,放嘴上讲是没问题,可一旦真正妨碍到了他,他就管不了那么多。
慢慢地,他变成了一个面具人。
他一边在享受着这种变化所带来的一切,一边却在讨厌着那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不知不觉中,他成功地活成了他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因为讨厌,他在勾心斗角后独处时会觉得心累。
因为讨厌,他在了某些良心不安的事后会感到愧疚。
因为讨厌,他不想再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
细想起来,那其实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或许,回炉重造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一点,他有机会凭两世人生经验重新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
这么一想,余文钢原本糟糕的心情立即就有所好转,开始花心思去琢磨未来。
梆梆梆……
他的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钢子,你起来没?你那个学还打不打算去上啊?”
梁老师再次隆重登场了。
在余文钢的眼里,梁老师绝对算得上是个狠人,为啥这么说?
其一,梁老师的人生信条之一:棍棒出孝子。
其二,梁老师的人生信条之二:严师出高徒。
所以余文钢的童年其实是有点凄惨的,因为梁老师不仅是他母亲,还是他小学六年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回想起来,确实很惨。
不是一般的惨!
一提语文老师,后世流传一个段子,那就是罚抄一百遍。
可在余文钢看来,若是在梁老师手里犯错的话,罚抄一百遍绝对算是轻的,重的则是她那条足以让很多人留下一世阴影的鞭子。
一根有点来头的教鞭。
据余文钢所知,那根教鞭是来自他乡下外婆家某座山上,取材是某种小竹子的竹根,这种竹根不大,大小仅比筷子粗了一点点,但长着一节接一节的寸许长的竹节,硬度和韧度都是十足。
而且,据说这跟竹鞭还被外公用桐油浸泡过后,被外公送给了刚中专毕业开始上班教书的梁老师当成年礼。
一条被桐油浸泡过,一共十八节,足足两尺来长的竹鞭,就这样被梁老师当成了宝贝,一用经年后,黑黄黑黄的,看起来还油光发亮。
在学生们眼里,它绝对是一件让人望而生畏的神器。
就是这么一件神器,伴随着余文钢度过了他的童年。
在学校时,它是余文钢心里的阴影。
每当上课时,梁老师就会死盯着他,一旦发现他上课不专心,就绝对会被当成典型来抓,然后她就会手握教鞭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跟前,呵斥一声:“余文钢,把手伸出来。”
接着,就是“啪啪”脆脆的几下。
最过分的是,就算不是她的课,梁老师也会手拿神鞭时不时到教室外面转悠几下,看看有没有杀鸡吓猴的机会。
余文钢就是那只随时都有可能被牺牲的鸡。
到了家里,它更是成了余文钢的噩梦。
前面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余文钢小的那个年代,小学的功课其实还是蛮轻松的,课后的作业也不算多,所以早早放学的余文钢有足够的时间出去野。
这一野,就难免会犯错误,一犯错误被投诉,回家面对的又是梁老师高高举起的神鞭。
在家里挨鞭子,挨的可不是手掌心,而是他的屁股,如果把裤子一脱,臀瓣上绝对能出现几条长长瘀痕的那种。
十分的凄惨!
都说严父慈母,可在余文钢小时候看来,梁老师身上只有严,没有慈。
见过狠的,没见过梁老师这么狠的娘亲。
唉,宝宝心里苦啊!
就算现在再回想起来,余文钢也还对那条教鞭有所惧怕。
那么问题来了。
梁老师的“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策略成功了吗?
成功了一半。
这话怎么说?
在严师出高徒这一点上,应该是成了的。
别看梁老师严和狠,但她所带出来的学生,大部分都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因此她教过的学生里,出了不少尖子生,到后来都有了不错的前途。
因此到了后来,每逢过年,前来余家拜年的人通常是络绎不绝,来的都是梁老师所教过的那些学生。
一个小学老师,在十几年后都还能被学生们惦记,足以说明梁老师的成功之处。
可在棍棒出孝子那一点上,梁老师应该是失败了。
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当然是出在了余文钢身上。
在余文钢的前世,他有过数段感情,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并没有生下子女,然后短暂的婚姻之后,就是数年的单身。
作为家中的独子,余文钢自然是会被抱孙心切的梁老师催婚的,可惜那时的梁老师已经鞭长莫及。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在这一点上梁老师确实算不上成功。
“妈,起来了。”
梁老师粉墨登场了,余文钢赶紧先应了一声。
没办法,母老虎的余威犹在,别看他是两世为人,现在又是大学生了,可是在梁老师面前,他暂时还没有跳的资本。
收拾好心情,余文钢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穿衣服起床。
在穿衣之前,他先审视了一番自己的那身腱子肉。
八块腹肌!
这足以成为一个男人骄傲的资本,若是让后世那些浪娘们看到,绝对能引起她们的尖叫。
看着自己这身腱子肉,余文刚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炉重造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自己又拥有了年轻的资本。
如此一想,他的心情立即又好了很多。
年轻时候的余文钢,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那些精力光靠学习和撒野还是耗不完的,所以他把它们发泄在了篮球场上。
一身腱子肉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你到底起来没有啊?都要上大学的人了,还这么磨磨蹭蹭。”
当余文钢还在无限遐想时,梁老师又在门外催促起来。
这也是梁老师一贯的风格。
什么事,不达她目的决不罢休,哪怕是叫个床也是如此。
余文钢赶紧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先是一件紧身的圆领T恤,然后是一条紧绷绷的牛仔裤,因为已是八月末,秋老虎已经来了,早上有点凉,为了避免被梁老师唠叨,所以他又往身上套了一件短装牛仔上衣。
牛仔衣,牛仔裤,紧身圆领T恤,年轻时的余文钢就是这么酷。
相比后世那些价值不菲的高档西装,他其实反而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打扮。
帅气!
在多门柜上的穿衣镜前又满意地审视了一番自己之后,余文钢走向了房门,拧开了被反锁的门把手。
梁老师果然还在门口守着。
“老妈,你儿子帅不帅?”
余文钢立即就换上了一副脸孔。
嬉皮笑脸的脸孔。
这是经过无数年和梁老师斗智斗勇所练就的,已经成为了余文钢对付梁老师的一种本能。
“帅你个头,快来吃早餐。”
梁老师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余文钢相信,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其实是想拍自己头的,只是个头只有一米六几的她,在一米八几的他面前,已经有点够不着了。
唉,看来在梁老师眼里,自己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严加管教啊!
余文钢叹了一口气。
他有一种预感,回炉重造的他就算想要再次飞起来,也还是得先过了梁老师这一道难关。
顿了顿,他收拾好五味杂陈的心情,笑嘻嘻地跟着梁老师走向了餐桌。
餐桌上还坐着另外一人,余文钢的老爹余建国。
这是一个长相斯文但略显清瘦的中年老帅哥,出生于五十年代的他,身上既有着那个年代的人普遍具有的踏实和沉稳,又有着一丝工农兵大学知识分子特有的书卷气息。
工作,家,报纸,保温杯,象棋,就是余建国生活的全部。
此时的他,就一手报纸一手保温杯,正埋头苦看报纸上的文章,直到余文钢走到餐桌前,他才放下了报纸和茶杯,瞄了余文钢一眼后,轻声说道:“文钢,起来啦,快吃早餐吧。”
这就是老余。
话不多,没有严厉的呵斥,也没有似水的温情,但他的那分平静,足以让这个家变得温馨和宁静。
哪怕有梁老师那样的母老虎在。
余文钢笑嘻嘻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了面前的碗筷。
别看梁老师表面上对他挺严,嘴里超凶的,可骨子里却对他百般溺爱,只要他不犯大错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第一时间想着他,连饭都会给他端到桌上。
今天的早餐有点丰盛。
一碗小炒肉,一碗鸡肉,一条红烧鱼,一盘炒白菜,再加上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已远远超出了余家平时早餐的标准。
很显然,为了准备这顿丰盛的早餐,梁老师已在厨房忙碌了一个早上。
余文钢知道这是为什么。
今天是8月30日,他去学校报到的日子,一旦吃完这顿早餐,他就得拎上行李,坐火车去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大学。
这是梁老师精心准备的送行宴。
别看梁老师在管教上对他很严苛,可是在吃穿用等方面,对他却是一点都不含糊,有什么好的,恨不得全部都塞给他。
“钢子,你赶紧吃,吃完了就跟你爸早点去火车站等着,看看能不能挤上车。”
余文钢一开吃,梁老师也端起了碗筷,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念紧箍咒。
能不能挤上火车!
这句话立即就让余文钢心里发毛。
他早就知道,重生绝非是享受,而是又一轮新的打拼过程,但他还是没料到,重生后的第一天,就面临一场艰苦的战争。
出行的战争。
在这个年代,想出个远门实在是太难了。
地处湘省中西部地带的西山市,是一个经济极度不发达的小型地级市,而且,它还不在交通干线上,因此,在这个年代,由这里去千里之外的江陵,交通是个大问题。
后世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网暂时是没有的。
高铁也是没有的。
想坐飞机也是不可能的,西山附近连个机场都没有。
直通巴士也没有。
因此,余文钢想去江陵,唯一的方式就是坐绿皮火车,可最为过分的是,路过西山通往江陵的火车每天还只有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余文钢准备去赶的,就是上午十点多的那趟火车。
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运气好的话,还能买上一张站票,可是在逢年过节或者是开学季,票是别想买了,能挤上车就算厉害。
挤!
就是这个年代出行的真谛。
在前世,余文钢的大学四年就是这么挤过来的,每次坐火车,都跟打仗一样。
出行难。
难于上青天!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重生前已享受惯了的余文钢来说,现在让他再去挤绿皮火车,简直能要他的命。
可不挤又怎么办呢?
难不成翘学不上了?
说实在的,如果这个学能不上的话,他绝对是不想上了,剩饭炒起来有啥意思?
可余文钢敢保证,只要他敢流露出那么一丢丢意思,梁老师绝对会把他塞回娘肚子里回炉重造。
因此,不管他情不情愿,这个学他是必须去上的。
那就准备战斗吧!
余文钢给自己打了打气,准备去迎接一场出行的生死战,不过在开战之前,他还有一个小问题要解决,那就是队友的问题。
余文钢记得,前世他第一次去学校报到,是老余送他去的,这一来一回挤火车,可是让老余吃了不少苦头。
这一次,余文钢不想让老余吃这个苦了。
“梁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呗。”
想了想,余文钢端着饭碗拉开了话题。
“说。”
正在专心吃饭的梁老师瞄都没瞄他一眼,一如既往的,老师风范十足。
“这次上学,能不能别让老余送了啊,我自己去呗。”
这句话一出,梁老师终于停了下来,手端饭碗瞪向了他:“怎么,你一上大学,就能飞了啊?”
余文钢:“……”
这话够呛!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亲情,其实首先是一场战争,一场事关家庭话语权的战争,与是否母慈子孝无关。
在余文钢的印象中,梁老师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不管是她的生活,还是他的生活,梁老师都希望是她来掌控话语权,因此,在前世,余文钢为此与梁老师战斗了半辈子。
他没想到,重生后,又得为此而战。
那就战吧!
余文钢决定,在开始一场出行战之前,先来一场母子间的话语权争夺战热热身。
“嘿嘿嘿,怎么说你也算是个中年美女,稍稍注意点形象。”
凭经验,余文钢祭出了一记对付梁老师的有效大招。
以夸代打。
其实,人到中年的梁老师,年轻时候绝对算是一个人见人夸的大美女,只可惜岁月无情,长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脂肪逐渐爬上了她的身躯。
人在失去以后,就会更加珍惜过去的美好,因此余文钢只需稍稍一夸,立即就能让梁老师变得柔情似水。
这是屡试屡爽的大招。
“你这个小兔崽子。”
不出他所料,他这话一出,梁老师立即就癫骂了一声,但她的眼神却明显柔和了许多。
“你不知道从这里去江陵有多难吗?你又没出过远门,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战斗模式也改了。
由母老虎发威模式切换成了语重心长的关心模式,只是这样的关心,却让余文钢有苦难言。
我没出过远门?
大半个中国我都走遍了好吧!
只可惜,这话他没法说。
“梁老师,严正声明,我已经十八岁了。”
无奈之下,余文钢只好找了一个符合他现在这个年龄的理由来继续战斗。
“哟,成年了是吧?”
梁老师的嘲讽又来了。
余文钢就是这么长大的,在他的成长岁月里,始终伴随着梁老师的鞭笞、嘲讽、打击,让他不得不逆风飞扬。
唉,宝宝心里苦啊!
无视了梁老师的嘲讽,余文钢又继续开始他的出行主权争夺战。
“怎么去江陵,我已经详细了解过了。”
“首先,只要能从这里上车,火车在十二个小时后就能抵达江陵,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多的样子。”
“其次,到了江陵后你也不用担心,因为学校在火车站门口设有专门的新生迎接处,会有专车把我们直接拉到学校,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会弄丢。”
“就算弄丢了,你跟老余还年轻,再造一个就是了呗。”
余文钢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想单独出行的理由,在末尾,他还嬉皮笑脸地补上了搞气氛的一句。
“你个浑小子……”
梁老师举起了手中的筷子,作势要抽,但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却告诉余文钢,她很喜欢听人说她还年轻。
当然,被儿子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是太不严肃,因此她不得不又收敛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找人打听的啊,我们西山考上江陵的虽然不多,但好歹还是有几个的,在建设路那边,有一个叫许秋亮的,就是我们电子信息学院大二的师兄,怎么去学校我早已找他打听好了。”
余文钢扯出了一块挡箭牌。
在这个时候,他自然是跟许秋亮不熟的,可问题是他前世认识啊,因此这块挡箭牌搬出来一点毛病都没有。
“真的?”
梁老师的语气有所松动。
“当然,我骗你干嘛?你儿子可是一个诚实的乖宝宝。”
余文钢继续以符合他现在年龄的口吻来收拾战场。
在他看来,这一战应该是可以赢了。
可意外紧接着又来了。
“你诚实个鬼哦!”
梁老师再次嘲讽了一句。
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是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她立即就断然否决:“还是不行,这样我不放心。”
余文钢叹了一口气。
唉,梁老师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看来,这是在逼我放大招啊!
“梁老师,你这么心疼我,还请照顾一下老余的感受好吧,她好歹是你老公,这一去一回,万一他那小身板被挤坏了你怎么办?”
又一块重要的挡箭牌被余文钢搬了出来。
在余文钢的连番猛攻之下,道行有限的梁老师终于招架不住了,她只能向余建国求助:“老余,你这混蛋儿子越来越浑了,你就不管管吗?”
在母子俩的战争中,老余向来是识趣地充当路人的角色,以免惹火烧身。
可现在,他这个路人角色终于演不下去了。
“就听文钢的吧,儿子大了,你总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关键时候,平时话不多的老余却一锤定音。
余文钢觉得,平时话不多的才叫真正的狠人,像梁老师这种,充其量只是纸老虎。
这一认知,他是从老余身上得到启发的。
在余家,别看平时是梁老师话最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一直是她在当家做主,可每到关键时候,只要老余一出声,她就会识趣地闭上嘴巴。
这才是真正的爷们!
不管怎么样,余文钢想单独上学的阴谋算是得逞了。
半个来小时后,他拉着一个崭新的拉杆箱,身背一个白帆布工具包,在梁老师和老余的押送下出发了,前进目标,西山市火车站。
行李当然是梁老师收拾的。
拉杆箱内,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之外,其它全是吃的,诸如五香牛肉干、麻辣香干之类的梁老师亲手做的带西山风味的美食,余文钢相信,要是行李箱装得下的话,梁老师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他装过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钱。
按照江陵大学的要求,一年的学费是3500元,因此余文钢的拉杆箱内,除了衣物和美食,另外还深藏着5000元钱,除了学费之外,剩下的钱是余文钢两个月的生活费及第一次开学必要的用度。
除此之外,余文钢的牛仔裤兜里还揣着几百块钱零钱。
按照梁老师和余文钢的约定,生活费为每个月500元。
现在梁老师和老余的工资是多少?
平均每人六百来块钱的样子。
因此,这笔钱对余家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大数目。
这也正是梁老师不放心余文钢一个人去的原因,她怕余文钢在路上把钱给弄丢了。
余文钢倒没太在意。
前世坐了那么多趟绿皮火车,要是能有人把钱从他身上偷去,他保证把行李箱都给吃了。
三人顺利抵达西山火车站。
一看那场面,余文钢又有些心里发毛了。
人山人海!
西山市虽然是个地级市,但因为不在交通要道,这里的火车站其实并不大,而且还又破又旧,可湘省偏偏却是人口大省,南来北往出行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而现在又是开学季,小小的候车室内早已塞满了人。
“这能上得了车吗?”
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的梁老师担心地问了一句。
“走,先想办法混进站台再说。”
关键时候,余文刚前世的经验发挥了作用。
在这个年代,车站的安检措施是很不严格的,尤其像西山这种破站,更是有的是空子可钻,余文钢记得,在出站口那边就有一排有前后门的站台商铺,商铺的一边对站台内,一边对站台外。
到了那里,只需花点小钱,就可以轻松混进车站。
在这个年代,有的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人。
不出余文钢所料,到了商铺那边,三人就顺利地从一家商铺的后门混入了站台,代价是每人十元,只比一张站台票贵一点点。
可上了站台之后,余文钢还是心里发毛,因为站台上也已经是人山人海。
聪明人可远不止他一个。
看来,这次又得吃点苦头了。
余文钢皱了皱眉。
学是必须得上的,苦头他却不想吃,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上车的不易。
作为一个前世挤过无数次绿皮火车的老司机,余文刚很清楚,在这种人山人海的情况下,想从顺利上车实在是太难了。
通常来说,列车每到一站,是必须开门的,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列车超载。
试想,当列车过道都塞满了人的时候,有几个列车员会愿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车厢接口处去开门?
尤其像西山这种上人多下人少的小站,通常只有少数几个硬座车厢会打开车门,而像余文钢这种连车票都还没买的,就算有地方开门了,他也别想从车门上车。
要想上车,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爬窗。
车门不开,可车厢内总还是会有个别人要下,下车的方式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跳窗。
余文钢打的就是这些开了的车窗的主意。
可现在,当站台上挤满了人的时候,余文钢就算想爬窗,他也得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先从人群中挤到窗户边。
他可不想吃这个苦头了。
“走,去卧铺车厢那边看看。”
他拎起了自己的行李箱,招呼了一声正站着看得同样心理发毛的梁老师和老余。
按照这个年代的火车配置,七号车厢是餐车,前六节是卧铺,后面的则是硬座。
他瞄准的就是卧铺车厢区。
通常来说卧铺车厢处铁定是会开门的,只是像他这种没票的,就算想从车厢门处上车也不太可能,可除了车门以外,卧铺车厢那边也是有窗户会打开的。
在车上,总是有那么一些没怎么出过门的傻鸟,他们不知上不了车的西山人的彪悍,会从卧铺下来坐到窗边打开窗户看风景。
余文钢打的就是这些窗户的主意。
一旦能从卧铺车厢处上车,说不定还能在空荡荡的卧铺车厢处呆一会,省得去硬座车厢叠人山。
事实证明,梁老师就是一个窝里横,到了车站这种人多的地方,她就全然没了主意,只能任由余文钢摆布。
至于老余,他原本就是一个小事上懒得拿主意的人,因此余文钢一出声,他也没有反对的**。
三人就在余文钢的引领下,走到了站台的前方。
卧铺车厢处的人果然少多了。
看来大家都明白,这里是车站的严管之地,在众多红袖标的看管之下,没卧铺车票的人想从这里混上车不是一般的难。
所谓红袖标,就是车站派出所的联防队员,也就是车站花钱请的稍稍有点背景的社会青年。
社会青年只是一种客气的称呼。
换一个更通俗一点的说法:混混。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下手狠辣的混混绝对是惹不起的存在,可对余文钢来说,这却不算事。
跟混混打交道是讲套路的。
一支烟一递,带西山口音的行话来几句,再把西山某区域的道上大佬的名字搬出来几个,混混们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会放你一马不说,热情一点的,说不定还会主动帮你往车厢内塞行李箱。
别问余文钢为啥懂这些套路。
在西山市,农机厂可是一个国营大厂,那里不仅青年工人多,还有着众多闲得蛋疼的家属子弟,因此那里从来就不缺道上大佬,农机厂的街头战队在西山市也很有名气,是一般混混不敢惹的存在。
余文钢在农机厂野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野的,他虽然算不上是农机厂街头战队的核心战力,但大佬们的名字还是能报出几个的。
这些套路他在前世屡试不爽。
大致估算了一下位置,余文钢拖着行李箱在卧铺车厢上车处的中部位置停了下来,耐心等待列车的到来。
因为他们到得比较早,因此距离列车到站起码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还有得等。
“钢子,你到了学校后,可是要认真学习,别打架,别逃课,别乱来……”
趁着还有时间,梁老师又开启了紧箍咒模式,想给余文钢打点预防针。
对于自己这皮得不行的小子,她实在是有点不放心,生怕他一脱离自己的监管,就真能飞上天了。
余文钢立即就头痛起来。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近战了,先在外边逛一逛,不给梁老师念咒的机会。
还好,救场的立即出现了。
“嗨,你们三,去哪的?有票吗?”
侧面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很不客气的声音。
余文钢扭头一看。
靠!
红袖标!
这是出师不利吗?
作为车站的治安联防队员,傅彪负责的是卧铺车厢这一带的秩序维护。
这对车站众多的红袖标们来说,是一个轻松差,因为在西山站,卧铺车厢上车处是人数最少的,管理起来很轻松。
没卧铺票的,通通给我滚蛋!
这就是傅彪要干的活。
真的很简单。
试问,在站台里,有哪个不开眼的旅客敢跟他作对?
他手中的警棍可是不饶人的!
傅彪龙行虎步地走向了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的这三人。
他敢肯定,这三人应该是没票的,最起码没有卧铺票。
原因很简单,接下来到站的这趟T86次,是从隔壁省开过来的过路车,因为现在是暑假高峰期,因此这趟车在西山站这里根本就没卧铺票可售。
没票也敢来这里?
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硬座车厢那边去!
已经在车站工作了一年多的傅彪,是懂得看菜下饭的,眼前这三人,一看衣着打扮,虽然不像外出打工的农民,但也不像当官的,因此他无需客气。
“票呢?把票拿出来给我看看!”
走近之后,傅彪又厉声呵斥了起来。
余文钢暗暗叫了声糟糕。
一听这语气,他就知道这不是善茬,不那么好说话,因此,他不想被撵跑的话,就必须得立即出套路,先把对方镇住再说。
可问题是他现在没敲门砖啊!
也就是香烟。
在西山市,但凡是在街上混的,一碰面,只要不是干架,不管生还是熟,都得递烟来开道,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才高中毕业的余文钢敢在梁老师眼皮底下带烟吗?
至于老余,原本还抽烟的他自从跟梁老师在一起后,早已被唠叨得戒掉了,这让余文钢一时之间去哪里弄烟来跟他套近乎?
唉,失策了,准备不足。
早知道的话,应该先说服梁老师,在车站外买上一包烟再进站。
余文钢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看来只能用险招了。
“嗨,伙计,有烟不,丢一支把我。”
余文钢的头冲着人一甩,斜着眼睛看着来人,用稍带桀骜的语气说道。
傅彪愣了一下。
这是个角色?
他内心迟疑了一下。
伙计,这是西山街头混混之间的行话,但凡在街头混的,只要碰上陌生的疑似同类,就会以伙计二字来称呼对方,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嗨,伙计,你混哪一片的?”
“嗨,伙计,你想干嘛?”
“伙计,给个面子。”
……
诸如此类的。
这是一种尽量避免冲突的招呼方式。
而角色,指的是狠角色,也就是街头混混中的重量级人物,特指那种能镇住一片街区,在整个西山街头都小有名气之人。
傅彪之所以怀疑余文钢是个角色,原因就在于余文钢的语气。
到了车站里,不主动给我递烟不说,还问我要烟?
问我要烟也就罢了,语气还有点拽?
由不得傅彪把余文钢的身份往角色方面想。
通常来说,就算是街头的混混,到了车站这一片,见到傅彪也得客气点,因为这里属于傅彪的地盘,只有那些大佬级的狠角色,才有可能在他面前不那么客气。
没办法,大佬都是横得很的狠人,普通混混根本就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傅彪就是个普通混混。
上班时,他就是车站里的王者,除了车站以及车站派出所的大领导,傅彪谁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叔叔就是车站派出所的副所长。
可下班后,傅彪却得收着点了,因为他在西山街头并非是大佬级的角色,哪怕是在车站这一片。
在民风彪悍的西山,街头的大佬是不能轻易招惹的,若是一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就必有血光之灾,就算是傅彪他叔叔,碰到大佬级的狠人,也会尽量避免去得罪。
没办法,大家都是西山人,在这里有家有口的,那种胆大包天的狠人实在是惹不得。
因此,傅彪就算戴上红袖标在车站里值班,有两种人他也会尽量保持客气,一种是当官的,另一种就是角色。
当然,他也不会轻易被余文钢给吓住。
傅彪先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余文钢一遍。
平头,敞开的牛仔劲装上衣,圆领T恤,牛仔裤,波鞋,结实的身材……
看外表的话,确实是典型的西山街头角色风格。
“你哪的?”
傅彪开始套话,以确认余文钢是否是角色。
“农机厂的。”
余文钢用平静的语气回了一句。
这一句,他的语气总算不那么倨傲了,而是很平静,但这种平静却又让傅彪暗暗吃了一惊。
农机厂的!
那可是个狠人众多的地方!
西山人都知道,在西山,农机厂是一个军转民的大厂,在早些年时,是生产设备的工厂,后来改为生产拖拉机、三轮车等民用设备。
这是一个有着上千号人的大厂。
可怕的是,农机厂的人,不管是厂里的年轻工人,还是家属子弟,都是出了名的齐心,谁要是敢去招惹农机厂的人,相当于找死。
傅彪记得,大约在四年前,老街那片的知名大佬宝哥带着几十号人去农机厂,想帮手下一小弟找回场子,结果被农机厂的人拎着棍子追杀。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
而那一战的结果,是宝哥不得不带着手下的几位骨干兄弟离开西山,跑出去躲风头,这一躲,就是好几年。
既然是农机厂的,那就更不能随便惹了。
傅彪立即就掏出了自己的香烟,潇洒地丢了一支给余文钢:“烟比较崴。”
崴是西山市街头的土行话,不太好的意思。
当然,这是一种客套的说法。
烟一丢,火一点,就表示两人套话成功,接下来可以愉快地聊天了。
“没事,有得抽就好了,出门太急,忘记带烟了。”
同样以一记潇洒动作接住香烟的余文钢把烟塞进了嘴巴,等着傅彪给他点烟。
这也是街头潜移默化的规矩。
谁递烟,谁就负责点火。
傅彪立即也塞了一根烟到自己嘴巴,然后掏出火机,先给余文钢点上,再给自己点上。
两人皱着眉,先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吐了出来。
发生在瞬息之间的这一幕,直接把梁老师给看傻眼了。
靠!
这小子竟然会抽烟!
样子还这么娴熟!
这是我的崽吗?
眼前的这一幕,让梁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有傅彪在场,若不是现在事关余文钢是否能顺利上车,她恨不得立即揪住余文钢的衣领问个究竟。
余文钢暂时却管不了梁老师怎么想了。
对他来说,套话成功,和红袖标搭上话,还只是成功路上迈出的第一步,今天能否顺利上车,还得看接下来的。
像个**了很久的烟鬼一样,余文钢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准备继续战斗。
傅彪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没有急于套话。
看在余文钢是农机厂人的份上,他的烟是递出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舔着个脸跟对方搭讪。
他其实心知肚明。
看对方这个样子,他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没卧铺票的,因此现在是对方有求于他,那在这种情况下,他再舔着个脸主动去套近乎的话,就太没面子了。
余文钢也没有急于开口。
对他来说,也不能一下子就把逼格降下来,急于直入主题向傅彪求助,那样的话,就会暴露他外强中干的本质。
两人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起烟来,谁也没急着开口。
这是一场小小的心理战。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
“兄弟,怎么称呼?”
最终,先妥协的是余文钢。
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不过在熬了这么久后再妥协,这已经算不上掉逼格,而是可以理解为对对方的尊重,为更好地体现这种尊重,他把对对方的称呼也改了,由伙计改为了兄弟。
这是一种善意的传递。
对此,傅彪很满意,他立即就用友善的语气回道:“傅彪,你可以叫我彪子,你呢?”
“钢子。”
一来一往之间,两人算是熟络了,交流也可以继续了。
“兄弟,你这是去哪啊?”
“去一趟江陵。”
“没买票吧?”
几句话之后,傅彪把话题拉到了关键问题上。
一来,这是他的职责,二来,把关键问题抛出来,可以进一步确立他的优越感。
至于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委婉地劝对方离开,别让自己为难?这得看余文钢怎么回。
“MLGBD,挤成这个B样,还买个鬼的票哦!”
余文钢发牢骚般地回了一句。
脏字连连。
这一句,却先把等在一边强忍着看着余文钢抽完了一整根烟的梁老师又吓了一跳。
靠!
这小流氓真是我儿子吗?
这脏话谁教的?
因为红袖标还在,梁老师暂时还不能发飙,因此她只能憋屈地把惊讶的表情展示给了和她站在一起的老余。
老余没做任何表示。
可这一句,却很是合傅彪的胃口。
在街上混的,说话就是得粗一点才威风,文绉绉的话,那是书呆子说的。
“也是。”
傅彪立即就接了一句。
对方是个角色这一点算是进一步确认了,因此他立即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老四现在怎么样了?”
套话又开始了。
老四就是四年前那场街头大战中,农机厂那位追杀宝哥的狠人,也是农机厂有名的角色。
其实在四年前,傅彪年龄还小,因此他根本就不认识老四,但这并不影响他借老四的名来套余文钢的底细。
如果对方只是农机厂的阿猫阿狗,那就对不起了,这个面子他傅彪没打算给。
“你说梁四毛啊?他躲在深圳呢,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吧。”
余文刚又很平静地回了一句。
老四是谁,作为农机厂人余文钢当然清楚,很巧的是,梁四毛还是他一位发小的亲哥,因此余文钢连梁四毛现在人在哪都一清二楚。
在农机厂,梁四毛确实是个狠人,在前些年,只要农机厂有人受欺负,就必有梁四毛出头来帮忙找场子,因此梁四毛在农机厂的年轻人中很有威名。
不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到96年,全国开始第二次严打,与数桩街头斗殴致伤致残大案有牵连的梁四毛就是严打目标之一,因此提前闻到了风声的梁四毛不得不南下深圳躲风头。
这一躲,就是三年多。
傅彪又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靠,农机厂大名鼎鼎的四哥,眼前这年轻人竟然敢直呼其名?
那他又是什么狠角色?
他又试探性地问道:“你跟四哥很熟?”
“嗯,他是我表哥。”
余文钢恬不知耻地回道。
梁四毛姓梁,梁老师也姓梁,而且梁四毛还是他发小的亲哥,这虎皮扯得没毛病。
傅彪:“……”
靠,这人竟然是四哥的表弟,难怪这么拽!
唉,惹不得啊!
他立即就收敛起了为难余文钢的心思,客客气气地说道:“那行,既然是老四的弟,那你们先在这等着,一会等车来了,我来送你上车。”
傅彪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办法,这是街头生存法则,凡是狠人,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而且,还得尽量去交好,以便在真遇到事时,能多一份助力。
出来混的,有谁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遇上化不开的事呢?
“行,谢了,你这个兄弟我认了,等我回来请你喝酒。”
余文钢豪迈地回道。
这也是街头套路之一,不管这场面话日后会不会兑现,但现在却必须这么说。
傅彪心满意足地离去,继续去巡视他的地盘。
事情总算搞定了。
余文钢也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身子,准备向梁老师和老余炫耀一下他的成果。
可迎接他的是一张拉得长长的脸。
“梁四毛啥时成你表哥了啊?”
梁老师的语气很平静。
但平静得很渗人。
余文钢立即又暗叫了一声糟糕。
一看这架势,他就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也是母老虎即将发威的节奏。
对此他太熟悉了。
什么时候的梁老师最可怕?
不是她大吼大叫的时候,也不是她拿鞭子抽人的时候,而是她面无表情、轻声细语地质问你的时候。
一到这种时候,就意味着余文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梁老师有了把他塞回娘肚子里的心思。
后果很严重!
我哪里惹到梁老师了?
余文钢的脑子又快速转动了起来。
抽烟应该算是一条。
说痞话应该也算一条。
至于扯梁四毛来当虎皮,应该不算啥大不了的,否则的话,梁老师就不会先拿这一条来做铺垫了。
余文钢立即就找到了原因。
可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有什么办法把梁老师即将喷发的怒火给浇灭?
这有点难度。
但凭借余文钢对梁老师的了解,也不算无解,只是余文钢想要的不止是平息梁老师怒火这么简单,而是希望能彻底治治梁老师这长臂善管的臭毛病。
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还是跟余文钢前世的经历有关。
在前世,余文钢被梁老师管了差不多半辈子。
在她身边时,一直被她严管着。
离开她身边去上大学时,也还是被她远远地监管着。
他工作后,就算远隔千里,梁老师也还在管。
到后来,他结婚了,梁老师也还想管,结果导致他的婚姻因婆媳关系引发矛盾而最终破裂。
这就是独生子的悲哀。
有一位长臂善管的老娘,看似幸福,实则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在这一世,余文钢想要换一种活法,因此梁老师这臭毛病他不打算再惯着,而是得趁早治。
还是那句话,跟是否孝道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