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盐城。
呼啸的北风吹得整座盐城萧条不已,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所有的百姓都躲在屋内,不敢出门,街上来往的都是衙役官兵。
宋吉一身男装,带着贴身丫鬟快步走向了唯一一家还敢开门的药铺。
“掌柜的,给我照着这个方子抓药,要十副。”
她把早就写好的药方放在掌柜的面前,那掌柜的低头一看,眼神亮了起来:“小公子,这药方是谁写的?”
他拿着药方的手居然有些颤抖,卖了这么多年的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药方,用药精准,药性和谐,简直是个奇才。
“掌柜的,这药方是一位世外高人赠送的,我就是跑腿抓个药,还请您尽快帮我准备好,这外面冻得慌。”
宋吉搓了搓手,冻得鼻子都红了,要不是身上的盘缠用尽,她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档口出来抓药,外面风声紧,谁也不知道那些趁火打劫的土匪会不会突然蹿出来给你一刀子。
她得尽快回去。
“是,是,小公子,我这就给您抓药。”
掌柜的目光落在药方上移不开,一边抓药,一边念念有词,似乎是想把方子给背下来,落云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小姐。”
“别闹,等着。”
宋吉仿佛看不见一般,转过了头,看着行人稀少的街道。
她穿越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一个医科大中医系学生一夜之间变成了伯爵府唯一的嫡小姐,她从无措惊慌到适应,再到游刃有余,天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次跟着长兄出来给外祖父贺寿,却在路上碰到了流民暴乱,跟长兄走散了不说,还一分钱都没带在身上,只得一边朝着外祖父家里走着,一边沿路给人看病赚点盘缠。
最近盐城非常乱,金疮药已经被卖出了天价,她只想悄悄的跟着赚点银子,好有足够的路费去往外祖父家中。
至于这个药方,反正都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东西,给药铺掌柜的用也没什么。
“小公子,药好了。”
掌柜的亲自把十副药包好,递给了宋吉。
宋吉揭过药,低头闻了闻,熟悉的味道钻进鼻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礼貌的道谢:“有劳掌柜的。”
“不敢不敢。”
她带着药,从药铺出来,刚走到门口就遇到对面气势汹汹而来的一队黑衣铁骑,瞬间就把整个药铺给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把懂药理的人全都给我带走,一个都不许留下!”
为首的骑兵是个黝黑壮实的汉子,一双杀气腾腾的眼随意的扫了一圈,整个药铺内没一个人敢动。
宋吉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那汉子顿时就发现了她的目光,猛地盯上了她。
她不由得一僵。
那眼神,犹如猎捕的饿狼,深沉而又隐含杀气,那比外面北风还要呼啸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上,让她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什么人?!”
那汉子长剑一指,剑锋离着宋吉的鼻尖仅仅一根手指的差距。
落云吓得死死攥住了小姐的衣摆,浑身打摆子一般颤抖,眼泪直流,却未曾敢开口说话。
宋吉盯着那锋利的剑尖看了看,内心一片波澜,面上丝毫不显。
“军爷,我就是出来给我爹抓副药而已,你要看看吗?”
壮实汉子皱眉,看着她晃了晃的药包,没收回手:“你懂药理?”
“不是很懂。”
宋吉摇头,她一直不太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她的专业天赋,就是害怕某天麻烦找上门来,所以,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自学成才,懂得一些‘粗浅的’药理。
“小公子,不敢谦虚的,就你手里的药方拿出来,怎么可能不是很懂药理,掌柜的我卖了一辈子的药材,也没见过比你这个更好的金疮药方了。”
刚好,药铺的掌柜被请了出来,听到两人谈话不由得激动得插了一句。他话音一落,宋吉心中哀叹尖叫,“掌柜你把我出卖的太快了吧!”
果然,下一刻壮实汉子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探究,审视,还带着几分宋吉都看不懂的惊喜。
“小子,你还会做金疮药?”
如今盐城正在战火之中,金疮药这个东西敏感得很,但凡是跟金疮药扯上关系的都精贵得要死,更别说一个擅长制作金疮药的药师了。
宋吉急忙摇头否认:“药方是别人给的。”
不能承认,不能承认。
承认就会出大事。
她可不想还没到外祖父家就被人给关在小黑屋里,一辈子含着泪成为一个只知道制作金疮药的机器。
“来人,把小公子给我请回去。”
可是壮实汉子哪里听得进她的解释,随手一挥,立刻就有人上来拽着宋吉的手把她给带回了军营。
“去,给他看看,要是看不好,等着老子切了你的脑袋瓜子!”
壮实汉子把她跟药铺的掌柜带进了一间充满了血腥味的帐篷,宽敞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个面如纸色的男子。
而浓厚的血腥味就是从他那个方向发出来的。
宋吉被一把推倒床沿边,手肘撞在实木的床沿上,疼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她双手撑着床沿刚准备起身抱怨两句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了床上男子的脸。
那是一张,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绝对的上帝偏爱的孩子。
眉眼细长,肌肤白皙,鼻梁高挺,就连那张凉薄的唇形状都恰到好处,五官好看却不娘气,看着斯文隽秀得很。
宋吉不由得愣了愣,这般美貌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娱乐圈都是个爆炸性的存在,更何况是在古代了。
“请恕老朽无能为力,这一箭的位置实在是太过于刁钻,**就止不住血的。”
掌柜的早就看清了床上男人的伤势,摇着头叹息。
宋吉低头看去,只见漂亮男人的胸口上插着一只羽箭,而羽箭的位置,刚好就在心脏附近!
她伸手,试探着在箭尖的位置按了按,发现这支箭并没有刺入心脏,而是还隔着几分非常微妙的距离。
“这个人,我能治。”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那张红润的小嘴就不受控制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掌柜的激动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老朽就知道,小公子一定是个绝世高手!”
“能治还废什么话,要什么东西说话,治不好的话,你就等着给他陪葬。”
壮实汉子眼神一亮,从四皇子受伤,随军医者被杀,他就把全城还能找到的大夫药师全都找来了,没有一个人敢治四皇子这一身箭伤。
只有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公子敢开口说能治。
他激动得上前一步拎着宋吉的衣领就把她摁在了那张充满血腥味的雕花大床上。
“赶紧的,把他衣服脱了。”
纤细的手被抓着摁在了那个漂亮男人的胸口,他外衣被脱掉,只剩下一身雪白的中衣,经过壮实汉子这么一折腾,细致的锁骨露了出来,那个场面,简直了。
宋吉吞了吞口水:“脱,脱,脱衣服?”
虽然吧,身为一个大夫见惯了场面,但是亲手给这么一个绝色美人脱衣服,那还是有点压力的。
“你不脱难道等着我来?”
壮实汉子浓眉一挑,杀气顿时显露,圆鼓鼓的眼盯着宋吉,看的宋吉瞬间就怂了,她飞快的点头:“脱,脱!”
不就是脱个衣服?
高清**大图的场面她都看过,这点小场面简直不在话下。
她认命的动手开始脱衣服。
那个双目紧闭的美人突然睁开了眼,好看的眉眼瞬间染上了神采,原本看上去斯文俊秀的男人瞬间犀利,深邃的目光落在宋吉的脸上,黑的看不见底。
仿佛有漩涡,会把人吸进去。
“滚下去。”
凉薄的唇角掀了掀,冰冷的字眼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夹杂着比呼啸的北风还要尖锐的杀气,让她拉扯衣襟的手顿在原地。
“殿下,你还醒着呢?这小子说能治你的伤,你就忍着点,整个盐城可是没人敢在你身上动手,我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壮实汉子看着床上的人睁开了眼,顿时来了精神,低头凑到那位爷耳边嘀咕了两声,虽然那声音大的让宋吉听了个清清楚楚,可是她还是非常懂事的装作没听到。
并且缓缓的准备收回自己的手。
这位爷,似乎并不太乐意让她医治。
她可能,不用动手了。
“没事的话,那我,先出去了。”
她收回手,小声的问了一句,床上的男人跟床前的男人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有些不怎么自在,她撑着床沿站了起来,干脆利落的朝着门口走去。
“站住。”
“你给我回来!”
宋吉被壮实汉子一把扯住,拽得又一次磕在了实木的床沿上,疼得她咬牙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忍住到了嘴边的脾气。
抬眼对上了沈景衍没有一丝情绪的眼。
“拔箭。”
面无血色却风华倾城的男人动了动手,亲自扯开了衣襟,紧皱的额头冷汗涔涔,可是他却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看起来娇贵得不行,倒是有些骨气。
宋吉收起了飘忽的心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倾身朝着沈景衍靠了过去:“准备好纱布,金疮药,烈酒,屋子里的人全都退出去,再给我一把匕首。”
“都给她,其他人全都退出去!”
壮实汉子大手一挥,屋内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宋吉要的东西迅速的送了过来。
宋吉拿起匕首看了看,虽然形状不是很好用,但是也只能将就了。
她看着壮实汉子,皱起了眉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壮实汉子面色一僵,黑着脸就要发火。
“出去。”
沈景衍不动声色的盯着宋吉,开口让他滚出去,壮实汉子不甘愿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沈景衍一个冷眼过去,他瞬间就蔫了,踏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门。
“我会切开伤口取箭,确保不会伤及心肺,没有麻沸散,你忍着点,这个含着。”
宋吉卷了卷纱布递到沈景衍面前,沈景衍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她动作一僵,随即拿起匕首,手起刀落,也看不见她到底怎么动作的,飞快的切开了伤口周围的皮肉,猛地取出了利箭。
“哐”一声,取出的利箭被扔在地上。
她低着头,神色肃然,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用烈酒消毒,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瓶止血药止血,再撒上金疮药。
最后用纱布缠上伤口。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动作居然这么老到,完全不像是个十几岁的人。沈景衍眯着眼,双手捏碎了身下实木的床沿,深邃的目光越加的悠远。
他盯着宋吉,哪怕钻心蚀骨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脑仁,他都没示弱一分,可是在看着宋吉抬头擦汗的时候,他眼底的防备跟探究也松懈了下去。
直到,黑暗将他淹没。
宋吉肩膀一垮,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手有些发抖,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在活体上动过刀子了,技术这种手艺,果然时间久了就会生疏。
全神贯注之下,哪怕是短短的一刻钟,她都觉得浑身都被水淋透了一般难受,脚步虚软。
“暂时没事,过了今晚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她打开门,把门口望眼欲穿的壮实汉子让了进来,虚脱的靠在椅子上端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回复精气神。
“这就完了?”
壮实汉子匆匆凑到床头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沈景衍,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的之后,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兄弟,你是我亲兄弟,只要你把他给治好了,从今往后你的事情就是兄弟我的事情,只要你一句话,兄弟我绝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惊奇的凑到宋吉面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整个盐城都没人敢给他下药,你居然成功被他从阎王殿抢了回来,厉害啊。”
他面色黝黑,眼神蹭亮,那双不管何时何地都带着隐约杀气的眼,让宋吉看了一眼之后立刻移开了目光。
“宋吉。”她缓缓吐出自己的名,“还不一定能够抢回来,得看今晚他会不会高热,高热的话,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就不回来。”
她虽然是个高材生,穿越者,但是这边没有先进的设备跟药物,她也没办法百分百保证这个男人会万无一失。
“那你今晚就贴身守着他,哥哥我彻夜不眠给你守着门外。”
壮实汉子立刻下了结论,让人增强防卫,今日晚上任何活物不准接近这个院子。
宋吉愣了愣:“什么?”
不是拔了箭就能走吗?外面一堆大夫药师候着,还怕人醒了没人照顾吗?她留在这里干什么?
她动作迟缓的看向壮实汉子。
那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她的肩头:“兄弟,外面那些庸医名字都没你吉利。真是天助我也,送来吉祥!”
宋吉傻眼。
名字吉利?
所以,要把她强行留下?
“在下才疏学浅,方才也就是放手一搏,外面那么多名医圣手,官爷还是换个人来守着吧。”
“怎么,你不愿意?”
壮实汉子的口气瞬间就硬了起来,右手不经意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那架势,仿佛只要宋吉不答应,他就立刻能动手砍了她的脑袋。
宋吉后背一凉,颈窝处冷风阵阵。
“愿,愿意的……”
这简直比土匪还要土匪啊,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遇上这样个性鲜明的大梁将士?
“敢问,敢问官爷尊姓大名呢?”
她就想要知道,这个汉子背后到底有什么背景,就敢这么肆无忌惮。
“哥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大器!”
林大器?
大器晚成?
林?
是她知道的那个林家的林大器吗?
“您,跟林将军府上是什么关系?”
她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林成功是我爹。”
林成功是他爹,那么他就是林将军的儿子,林将军只有一个儿子,那么她眼前的这个人,是林家的大少爷没错了。
那个林大少不是跟着四皇子沈景衍平定叛乱吗?
难道床上躺着的这位爷,是四皇子?!
宋吉心思电转,越想越是心惊,她可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是个女人,更不能让人知道她还是侯爵府的嫡小姐。
传扬出去,她现在的亲生爹爹可能会把她关起来打一顿。
“你就安心的守着他,他醒了绝对亏不了你,懂了不。”
林大器又一次重重拍了拍宋吉的肩膀,拍的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目露惊恐,这才收回手快步走向门外,安排晚上的事宜。
宋吉被关在屋内,那也去不了。
只能趴在床头上,盯着沈景衍看。
夜越来越深,床上的男人也越来越不安,面色明显的红了起来,居然开始发热。
“准备烈酒,林将军,还请您动手给这位爷擦身子,浑身擦,用力擦,再准备冰块送过来。”
林大器二话不说,接过宋吉给的巾子沾了烈酒就动手给沈景衍擦身子,小兵送了好几盆冰块过来,宋吉拿着巾子包着冰块放在沈景衍的额头,不停的给他降温。
“擦,别停。”
她一边试探着沈景衍的体温,一边嘱咐林大器,让他不要停,林大器卷起袖子闷头用力,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手指居然带着几分颤抖。
好在如此反复了个把时辰,沈景衍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整个人也不再躁动,安静的躺在床上,嘴唇被烧得咧出了血痕。
宋吉扔了冰块,靠在床头上大口的喘气。
差点没累死。
“从现在起,你就真的要替我上刀山下火海了。”
她幽幽的盯着旁边同样紧张的林大器,林大器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黝黑的汉子居然红了眼眶,重重的点头:“只要你用得上我。”
宋吉轻笑,让林大器回去休息一下,她就靠在床头盯着,不让沈景衍再出事,快天亮的时候,沈景衍才彻底稳定下来,而宋吉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沈景衍睁开眼的时候,房内还是暗着的,朦朦的晨光透过窗洒了进来,让他看清楚床边靠着个人,常年练就的机警让他皱眉,飞快的伸手准备控住那人。
可是手探出去却酸软无力,最后居然没能掐着那人的脖子,而是倾斜落在了那人的胸口!
温热从掌心划过,绵软的触觉犹如春日里最娇艳的花骨朵一般让人舍不得放手,他下意识的捏了捏。
床头的人儿睁开了眼,惺忪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刚醒过来的柔软,她迟缓的低下头,看向了落在她胸口的那只手。
沈景衍眯起眼,没动。
宋吉渐渐清醒,面色沉了下去。
“四殿下,老祖宗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沈景衍漠然的神色有了一丝龟裂,眼神依旧冷然,可是毫无血色的面上有了几分难得的红润,他缓缓的拿开手,薄唇轻启:“要不是亲手验证,谁也看不出来你是个女子。”
“那我是不是要五体投地跪谢四皇子英明神武?”
宋吉起身,动手收拾了下衣衫,说话的语气越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背着身子,狠狠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差点就原地暴走了。
她刚才是被占便宜了吧?
那个男人为什么大清早的对着她耍这种流氓?胸口中了一箭都不能让他安分?还是说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是渣。
对着救命恩人都这么下流龌龊。
“那倒不用。”
沈景衍挑眉,看着背对着他的背影,那纤细柔弱的身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正常的男子,偏偏林大器那个瞎子,居然把个女子给抓了回来,还让人在他的房内呆了一夜。
他方才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没认出这个是昨晚给他拔了箭的人,才会有那般举动,谁知道救了他的居然是个女子。
这下,搞事搞大了。
“说吧,为何女扮男装出入盐城,目的何在。”
目的?
宋吉有些心酸。
跟大哥走散了这么久,已经被侯爵府养的娇贵不已的她早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磋磨。
往日里就算是喝口水都有人送到她的嘴边,走散的这几天,她还得亲自去外面招揽生意,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子。
她容易吗?
“我家世代行医,父亲开了一辈子医馆,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受伤,有人生病,可能我是继承了他的臭毛病,所以才会女扮男装出现在盐城。”
“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多救几个人。”
她能说什么,她只能把自己往高尚的地方发展,这样她提出要离开的话,四皇子可能还会看在她尚且有那么几分善心的份上,大方的放她走。
她垂着头,一室温暖,印的她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格外的真挚柔和,一缕乌黑的发丝垂在她的耳侧,让人有种想要撩起来的冲动。
“我记得,昨儿个你还说自己不懂医术,今日怎么就心怀天下了?”
沈景衍靠着床头,眉眼微微上扬,那张刚刚褪去稚气的小脸闯入了他的眼底,也让他看到了宋吉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嘴角,不经意的扬了起来。
“出门在外,人心险恶,谦虚点为好。”
宋吉再次放低姿态,只差没直接抱着他的大腿求他放了自己。
“想要悬壶济世,救人性命,没有什么地方比军营更加需要你了。”
沈景衍修长的手指敲在昨天被他捏碎的床沿上,缓缓开口,面前的女子顿时僵硬,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浅淡了不少。
“什……什么?”
留下来?
宋吉眨了眨眼睛,脖子有些疼,说话都说的不利索。
“留下来,随军,干个三年五年,你就能救很多人。”
“我是女子,不、不方便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宋吉扶额,一宿没怎么睡的浮躁让她原地转了几圈,狠狠的咬了咬牙才冷静了下来:“我日后还要成亲生子的,我夫君会介意的。”
谁家好端端的大闺女扔进军营里给人看病的?
她还要不要回去了?
“你不听我的,连嫁人的机会都没有。”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一万两一年,日后我营里所需药材,全都从你家买。”
威胁过后,又是利诱!
沈景衍的声,有些沉,磁性得让人耳朵发痒。
一年就给一万两银子?
宋吉心跳加速,越加的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明明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为什么四皇子沈景衍会这么热心的想要把她留在军营?
难道是别有所图?
“我只卖艺不卖身!”
沈景衍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一句,极力压住上扬的唇角,“本宫没瞎。”
宋吉一噎,偷偷瞪了沈景衍一眼,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那……
她脑子灵光一闪:“你是想留下我的医术吧?”
看不到她绝色的美貌,那只能是折服于她‘出神入化’的医术了。
沈景衍轻笑,点头,好看的容颜风华绝代:“是。”
大梁跟蛮夷开战在即,随军的医者却被人给灭了口,要不是林大器从药铺带回了她,恐怕他都一命呜呼了。
现在军营里,缺的就是个起死回生的军医。
哪怕她是个女人,他也想要把她留下。
十万精兵,出了大梁国都,那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死看淡,归期就是个奢望。谁不想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回去?
“不行的。”宋吉挣扎。
“哦?”沈景衍尾音特长,硬生生的让宋吉听出了几分沉重跟危险,那双细长的眼眯了起来,她都有种被野豹盯上的错觉。
“不想留下来?”
宋吉很想点头,义正言辞的告诉四皇子她非常不想留下来,可是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连动一动手指头都觉得艰难,更何况是动心思跟他对抗。
毫无意外的,她屈服了。
“殿下,喝药吧。”
刚好沈景衍的贴身随从端了药进来,宋吉立刻转开了话题,接过随从手里的药碗,朝着沈景衍走去。
“拿开。”
沈景衍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的伤疼得他眉头直抽抽,可是他还是撑着坐了起来,阴沉沉的盯着宋吉。
宋吉皱眉。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汤药。
“这是补气溢血防止伤口溃烂的伤药,要是不喝,很有可能伤口会恶化。”
本着一个大夫的基本职业素养,她解释了一句。
可是床上的男人脸色更加难看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嫌恶到不行:“拿出去,本宫不喝。”
宋吉回味了点什么东西出来,怪异的看着沈景衍:“你怕喝药?”
沈景衍脸色突变,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面容瞬间染上了青黑,整个帐篷温度骤降!
冰天雪地一般。
宋吉咂了咂嘴,“不喝药可是不行的,伤口不好,殿下就还得在床上躺着,那战事……”
呵!
男人!
费尽了心思套路她的男人!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角色,结果是个怕喝药的!
宋吉狠狠的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压下了疯狂翘起的嘴角,努力平静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才出卖了她此刻的‘幸灾乐祸’。
“不如,我喂你?”
宋吉又靠近了些许,清晰的看到沈景衍眼底明显的抗拒。
压下去的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
“拿开,别让本宫说第三遍。”
“行,这可是殿下自己说的,不喝药就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不相信我的医术还把我留在军营干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有缘下次咱再见。”
宋吉扔下药碗就要出去。
房门被打开,吱呀一声格外清脆。
“滚回来!”
沙哑的低喝从背后传来,宋吉回头一看,只见那个男人撑着身子横过床头拿起了小几上的药碗,眼一闭,手一扬。
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被他豪气的一口喝完,凸起的喉结上下涌动,好不撩人。
他扔下药碗,大拇指重重的从嘴角拭过,眸光幽暗。
这么大个人,不会自己喝药,感情还挺光荣的。
宋吉默默的遮去了自己眼底的流光,惋惜的摇了摇头,他要是再坚持那么几分钟,她就走出这间房门了。
“殿下。”宋吉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放我离开,到时候军营里有女人的事情传出去,怎么办?”
大梁虽然民风没那么拘束,可是军营这种庄严的地方,还是不会允许出现女人的,那是大忌。
“怕什么。”
他身上月白色的中衣染上了红色,可是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盯着宋吉。
“有我在一天,我就能保你一天,谁也不敢欺负你。”
宋吉顿了顿。
还挺有义气的。
要不是在古代,她绝对会誓死追随这个男人。
宋吉沉思了良久,抬头看向了面色苍白的沈景衍:“我可以留下来,但四皇子你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说。”
“要确保我的安全,我只看病,不参与其他任何危险的事情,还有我在军营任何的消息都不能透露出去。”
“人,我想救就救,你不能逼我。”
她得给这位爷事先打好预防针,免得他还真以为她好欺负来着:“我的药,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四皇子也不能干涉。”
“心眼倒是挺多的。”沈景衍嗤笑,动作牵扯动了伤口,细长的眉微微皱了皱:“答应你。”
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宋吉的身上。
“一会让林大器带着你去领银子,可以让人给你送回去。”
宋吉心头一跳,银子?
沈景衍挑眉:“今年的一万两。”
第一次听一万两时,她心情波动不大,一穿越就当了侯府嫡小姐,七个哥哥众星捧月的哄着,丫鬟奴才精心打点吃穿,对于钱,宋吉都快没什么概念了。
等一万两银票塞在她的手里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白花花的银子耶!这是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场景,没想到她宋吉也能……亲自感受一番。
有点烫手。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林大器凑近了些许,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我说过吧,他不会亏待你的。”
“这是,卖身钱呐。”
宋吉高兴劲过去了,就忍不住叹气。
一年都在军营里,有一万两银子又有何用,难道跟那些糙老爷们划拳输银子?
她把银子交给了落云,并且让落云带着银子赶去外祖父家里,报个平安。
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
宋吉被林大器安排在沈景衍附近的帐篷,说是方便她照顾四皇子。
她倒是没有任何异议,能够离沈景衍近一点她也安全一点,这样也不会有人敢随意的出入她的帐篷,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梳洗了一番,准备安心的睡个觉,从跟大哥走散之后,她就没有一天敢放松的。
“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大哥,出去倒水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点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的味道,那味道跟附近的烟火气息不一样,她瞬间就紧绷了起来,扔下盆就朝着沈景衍的帐篷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外面就炸起一声雷响:“敌袭!有敌来袭!”
果然,出事了!
宋吉推开沈景衍的帐篷,伤口还没愈合的男子已经套上了铠甲,傲然挺立。
看到她跑了进来,锋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在你帐篷里,不要瞎跑。”
他扔下这么一句话,拎着长剑快步朝着门外走去,宋吉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飞快的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吃下去,提气养神的!”
沈景衍斜睨着她因为跑过来而绯红的脸,轻笑了下,动手把她推到自己帐篷内,喉结上下动了动,竟是毫不犹豫的吞下了她给的药。
“好好呆着!”
话音刚落,他撩开帘子跨了出去。
宋吉透过撩开的空间,看到了满天的火光,以及撕裂的喊杀声,战马嘶吼,战士前赴后继。
刀剑碰触,铿锵尖锐。
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曾经那一切离她的生活那么的遥远,可是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只有那一门之隔的距离,死神在深深的凝望着她。
她都不敢坐下,只敢搂着自己的肩膀,靠着帐篷蹲在地上,门口两个沈景衍留下的护卫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刀剑出鞘,随时准备迎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从漆黑变成大亮,喊杀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宋吉双腿早就麻木,想要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
她稍微一动,**钻心的疼痛就从脚底板窜上了后脑勺,疼的她眼泪直冒。
“殿下,将军!”
突然,门口传来了护卫惊喜的声音,她愣愣的盯着外面,迟钝的反应过来,是林大器跟沈景衍回来了。
一身银灰色铠甲的男人撩开了帐篷的帘子,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整个晚上都提心吊胆的宋吉一个没忍住,差点呕了出来。
她抬头,眼里倒影着沈景衍沾染了血色的面容,气势如虹,犹如九天战神所向披靡。
“吓傻了?”
沈景衍摘下头盔交给了跟进来的林大器,走到宋吉的面前,低头看着双目通红的少女,沉声问到。
宋吉吞了吞口水,点头:“吓得一夜都不敢喘气。”
“哈哈哈!”
沈景衍大笑,整个帐篷里都是他爽朗的声音。
宋吉再次从沈景衍帐篷出来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变了样子,原本齐整的帐篷有些已经残破,安置伤兵的地方是怎么都忽略不了的痛吟。
她过去看了一眼,宽阔的帐篷内,密密麻麻的躺着受伤的汉子,有胳膊断了一半的,也有手指齐齐被切了的,也有眼珠子被人挑了出来的。
两个临时医官忙的燋头烂额,根本看不过来。
她颤抖着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拎着她的医药箱,跪在了满是鲜血的地上。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媳妇还怀着我儿子呢,我没看上一眼,我不甘心。”
“放心,不会死。”
抓着她手的是一位被剑砍断了手筋的汉子,血红的伤口外翻,被切断的手筋还有一丝丝颤巍巍的粘着,仿佛一用力就会彻底崩断。
她动作利落的拿出伤药洒在伤口处,让人拿来了烈酒,细心处理伤口不让伤口发炎,还开了方子让人对症煎药,忙得眼花缭乱。
沈景衍站在门口,林大器在他身后,呼啸的北风从两人耳边刮过,寒意刺骨。
“这个小子,适应得很不错嘛,听阿墨说,昨晚上还被吓得缩成一团,今天就回过神来了,算我没看错人。”
林大器大咧咧的抹了把脸,下巴处一道新添的伤口,硬是让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更加恐怖。
沈景衍漫不经心的瞄了几眼,转身朝着帐篷走去,边走,边吩咐林大器:“让人收网,速战速决,拖得老子头疼。”
林大器神色一肃:“现在就收网?”
现在收网那么很快他们就要班师回朝,国都可是有好多人都等着他们回去,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磨刀霍霍。
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不回去难道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方?”沈景衍白了林大器一眼:“瞧你那出息的样,不回去他们就不会找上来了?”
“你是说?”
“刺杀我的人根本就不是蛮夷人,不过,是谁的人都跟国都的人脱不了干系,好像我出来久了,他们就越加的放肆。”
“是,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林大器领命离开,沈景衍褪下铠甲,换了中衣,酣战一夜下来,胸口的伤早就撕裂出血,可是难得的是,他却没有多少疲惫倦意,就连痛楚都淡得很。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他抿着唇,想起了宋吉塞给他的那颗药丸。
“果然是个让人惊喜的小东西。”
宋吉可不知道,自己一时恻隐给出去的药丸子,反而引起了沈景衍对她更多的关注。
这时候,她正抱着自己的双腿,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身为侯府嫡女的她缺银子吗?
其实并不缺……
现在可好了,银票已经让落云送去了外祖父家,想还回去都没办法。
宋吉不怕那些伤员看起来非常惨烈的伤口,只是,这里毕竟是军营,她第一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第二害怕自己惨烈牺牲!
理论上说,她在后方替人治病,不用上前线打仗。
可她上辈子看那么多小说,两军交战僵持不下的时候,不是派人偷袭粮草,就是派人偷袭伤兵营。
这伤兵营里个个连走路都困难,真有敌人来袭,说不定还没有她有用呢。
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跑出来可以,但她得全须全尾的回去。
想到这,宋吉直接弹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沈景衍的营帐。
沈景衍大概是跟人嘱咐了什么,宋吉这么冲过去,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因此,宋吉顺理成章地一路走进了沈景衍的营帐,好死不死正好碰到阿墨在给沈景衍换伤药。
宋吉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去,别人不知道,沈景衍可知道她是女的。
她这步子还没迈动,就被人给拦住了。
“你来了,正好,我这手笨,还是你来给也换药吧。”
宋吉感觉自己脑门子上出现了个问号。
什么玩意儿?
你才是沈景衍随从好吗?
替你主子换药你推给我是几个意思?
她是个医生好么,紧急急救让她处理可以,后续的伤口护理都找她,那要护士干嘛?
看她站在原地没动,阿墨一点不客气地走过来了,一把把手上的伤药全塞给了她,然后推着她在沈景衍身旁坐下。
“你抓紧点啊,也待会儿还有军机要务,耽误不得。”
宋吉很无奈也很无语,军机要务耽误不得,你换药的时候就跟个桩子似的,杵这儿半天没动作。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知道这锅推不掉了,宋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当然,并不代表她不能用,别的什么表达自己的抗议,比如她在包扎之前特意说了一句:“爷,可得忍着点疼,你这伤口可大,我得包扎严实点。”
沈景衍哪能不清楚她这点小九九,闷笑一声没做别的反应。
小伎俩被人识破,宋吉也没了发泄的心思。
罢了罢了,一万两银票都拿了,这点小事就不和他计较了。
不过,沈景衍身为一个皇子,这身材却是练得不错……肌肉好看又结实。
换完了药,宋吉还是在沈景衍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过来,是找我有什么急事?”
宋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沈景衍,企图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增加一丝筹码。
“我还有条件,之前忘记说了。”
沈景衍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你这条件还真多。”
嘿,他这么说话宋吉可就不爱听了。
“爷,你未免太现实了点,一开始我没答应的时候,狮子大开口一年一万两你都答应了,现在把我拐上了贼船,就开始嫌弃我条件多?”
“你赶紧的说。”
宋吉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条件也不多,一共只两条。你要是不答应,派人去把落云追回来,银票我还你,你放我走。”
沈景衍扶额,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是又想出了什么借口。
“第一,我不替人换药,急救救人可以,换药是药童的活,我不干。”
为了自己以后能找个好夫君,她拼了……
“这是应该的,你不方便。”
宋吉没说话,直接指了指沈景衍身上刚换好的伤药:“爷?胸口受伤会导致记性不好吗?”
沈景衍失笑,这小东西倒还真是记仇。
“好好好,这条爷应了,以后便是爷受了伤,也不用你来换药。”
“第二条,我要你指派个营里最会教学生的人,教我防身的武艺,太凶的不要。”
沈景衍没想到第二条居然是这个,一时间有些迟疑。
“你学防身的武艺做甚?”
“爷,您只说答应不答应,我要学肯定是有我的用处,没必要连这都问得这么仔细吧?”
沈景衍眸光微暗,不知想到了什么。
“你要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不太凶的,这军中擅长教学生的,教学生时的方法,可和不凶搭不上界。”
“所以,你还要学吗?”
未免也太小瞧了她一点,不就是吃苦么,她难带还会怕不成?
宋吉一仰头:“我是那种好赖不分的人?只要你给我找的师父是真心教我武艺,呵斥我几句严厉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沈景衍抿唇一笑:“看来你决心还挺坚决。”
保命为上,当然要坚决,宋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爷不是说您这有十万精兵么?难不成这十万精兵里都挑不出一个能教我防身武艺的?”
沈景衍沉吟片刻,回答道:“近日军中有调动,并无闲人,你既然要学防身功法,也不能把你扔去跟普通将士一块儿操练。”
“我看这样吧,你再等个几日,待得局势暂缓,我再替你挑出这个能教你防身武艺的老师。”
这话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宋吉想了想,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
沈景衍同意了,宋吉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正在心里寻思着就要找个什么借口赶紧离开,沈景衍肚子里又不知道开始倒腾什么坏水了。
他意味深长的眼光上下的打量着宋吉,别说,她来军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被别人发现是女儿身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女扮男装的未免也扮的太像了。
宋吉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在这个朝代,男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女子看,完全可以够得上是耍流氓了吧。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宋吉瞪大了双眼,格外警惕的问。
“没什么。”沈景衍又露出了那种笑似非笑的表情,“我就是比较好奇你刚才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为什么不肯给受伤的士兵换药呢?”
“我哪有。”宋吉连忙出口否认,“我只是…我只是…”
这话让自己怎么说的出口呢,沈景衍这么聪明的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只是什么?”宋吉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她,这绞尽脑汁思索的样子竟然还怪可爱的。
“你懂得啊。”也没什么好怕人的,宋吉豪迈的一抬头,正好就对上了沈景衍那双妖孽的眼睛。
“就……我好歹是个大姑娘家,以后还是要找婆家的,成日的给受伤的男子换药,这成何体统啊,虽然说我现在是在男扮女装没有旁人知晓,但是我心里还是过不去。”
说着说着,本来开始还理直气壮的宋吉,后来就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沈景衍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笑意更浓了,他一向不是个轻薄的人,此时此刻居然脱口而出的调戏道,“那你刚才给我上药,这可怎么算?”
“没关系,我就把不把你当成男人。”可能是刚刚沈景衍那个笑容太电人了吧,宋吉竟然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要命的话。
然后她就清楚的看到,沈景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就像变魔术一样的迅速。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宋吉连连改口,“不是,不是我的意思就是我不把你当成男人……啊,也不能这么说……”
怎么办?好像越描越黑了。
宋吉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浆糊了,自己这是刚上班就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吧,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景衍听不下去了,如果再让宋吉在自己的帐篷里待下去,自己怕不是要被她给气死。
他索性挥了挥手,“我要处理军务了,你退下吧。”
听了这话的宋吉简直激动的热泪盈眶,就差没有瞬间太监附体,吆喝上一嗓子“喳”了。
阿墨口中所说的有军机要务,并不完全是借口。
沈景衍整理完衣服,急匆匆地出了营帐,宋吉在军中闲逛了半圈,发现此时气氛确实与她刚来之时有所不同,充斥一种大战将即的紧张赶。
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宋吉觉得自己也该做什么,原本漫无目的的步伐一转,拐向了伤兵营。
医生查房,最先看的当然是自己的患者,宋吉也不例外,最先去查看的就是她处理过伤口的那个男子。
刚一过去,看到他身上伤口包扎的方式,宋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算算时间,应该有人替他换过一次药,只是这重新包扎的人明显没有看懂宋吉原本的包扎方式,估计是按照自己的手法进行的包扎。
按照他的这种处理方式,即使这男子伤口附近的肌肉长在了一起,勉强恢复后也会大幅度的影响功能。
去问伤兵营这边管事的人要了个药童打下手,吩咐药童去取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和药物,宋吉立刻散掉了伤口上包扎的纱布。
还好,换药的时候,对方把宋吉留下的药物还算是比较完善地覆盖在了伤口上。
从药物目前的成色来看,换药的时间没有过去太久,还有挽救的机会。
想了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宋吉从随身带着的各种小药瓶中摸出一个,将其中放置的固本培元功效的药粉取了出来。
这药粉可外敷可内服,同时使用可确保药效的最大化,在伤口上撒上少许,又给他喂下一点,药童已经迅速地带着宋吉所需要的东西赶了过来。
时间刚刚好。
掂量了一下药童给她领过来的,这边打杂军医们都在使用的银针,宋吉稍有不满地皱了眉。
银针是决定伤员能否痊愈的重要道具,银针的密度和硬度都不够,宋吉有些担心在接下来施针的过程中银针会不会断裂。
罢了,也不该对古代的制式工具抱有太的期待,想要好的银针,还是得让沈景衍替她定制一套。
一万两银票都给了,一套施术所需要的银针应该也是小意思。
清除脑中的杂念,保持施针前的绝对专注,宋吉先行取出一枚银针,下在了伤员不会因疼痛而惊醒的穴道上。
只是这一个穴道肯定是不够的,宋吉又是一连四针,下在伤口附近主经络的大穴上。
“待会儿,我会用施针推开他经络中淤积的淤血,他不会清醒,却会无意识地挣扎。”
“我需要你按住他的手,保持施针过程的平稳,能做到吗?”
药童年纪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神却很坚定:“请您放心,我一定能。”
宋吉满意的点头,深吸一口气,取出十三根银针,双手残影纷飞,几乎同时下在了伤口附近可能有淤血的经络上。
观察了几息时间,银针颤动的幅度很小,宋吉微微放了心。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换药过去的时间并不长,淤积的淤血并不很多,经过自己的处理,应当能恢复受伤前的水平。
伤员无意识的抽搐正在缓步加大,药童逐渐有些吃力,宋吉却无暇顾及。
此刻她正根据伤员的反应,不断地调整十三根银针的位置,只能鼓励了药童几句:“做得很好,保持住现在的力度,挣扎不会太久了,坚持。”
约摸过了一刻钟,伤员无意识的挣扎几乎停止。
与施针时不同,宋吉有规律地逐根撤掉了十三根银针。
静置观察片刻后,从他的伤口处流出了些许暗黑色的血液,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这些暗黑色的血液中有不少已经凝结成了小块。
待得伤口中浸出的血液恢复了鲜红,宋吉终于松了口气,有条不紊地开始止血,重新上药,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才撤掉了自己下在男子身上的所有银针。
此时,小药童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看见他明显疲惫,却不曾移动过半分的双手,宋吉不免有些感动。
取出一颗比之给沈景衍那粒药丸,药效经过部分弱后的药丸,宋吉递给了小药童。
“吃了吧,补充精力的。”
小药童眼神都亮了,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药丸。
看着小药童明显想说什么,却因为紧张不敢开口的样子,宋吉开了个玩笑:“这么信任我?不怕我给你的药里加了东西么?”
小药童却急了:“您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我都看见了,之前也是您救的他。”
“我从未见过,像您一样拥有出神如入化医技的大夫,我想即使是药王再世,也不过是您这样。”
这高帽带得,宋吉都有些汗颜了。
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句,宋吉及时叫停:“不至于,不至于,我也就是个医术好点儿的普通大夫罢了,不用把我吹捧得这么高。”
小药童眼神晶亮,完全不在意宋吉的否认。
“可是,在我心里,您就是当世华佗。”
宋吉有些无奈,她来这军营才几天,怎么突然就多了个死忠粉,还是能花式彩虹屁的那种,太夸张了吧!
“好了好了,心里想就行了,不用说出来了。对了,你赶紧休息休息,我等会儿还要去看看别的病人。”
小药童突然忸怩了一下,紧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把宋吉吓了一大跳。
“不是,你这是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君亲师,我哪个也不挨着呀。”
更夸张地来了,梆地一声磕了个响头,这动静,宋吉听着都替他疼。
“宋大夫,我知道,您医术高超,收徒一定是有严格的考察的。”
“我不奢求做您的高徒,我只是一个小药童,医道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天赋,我只求您在军中行医时,能允许我在您身边做药童。”
“没有您的允许,我绝对不会偷师学艺,请您一定一定成全我。”
话音未落,又是三个响头。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伤兵营中还醒着的人的注意,在众多目光的注目礼下,宋吉简直不要太尴尬。
答不答应他的要求是其次,首先这头可不能让他再磕下去了。
宋吉强行把人从地上拉了下来,四个实实在在的头一磕,小药童脑门上红了一片,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
“、你想当我的药童,至少得先告诉你叫什么吧。”
“不然,万一我一心软答应了你,平时有什么用的着你的地方,叫你都得想半天,不合适吧。”
刚才还掷地有声决心天鉴的小药童,又忸怩了起来。
在宋吉的注视下,小药童的脸越来越红,已经有了超过他额头的趋势。
不会吧,不就是问个名字么,这是闹哪样?
“宋,宋大夫,我没有大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叫,叫我狗剩。”
宋吉可算明白了小药童为什么是这个反应,确实有那么点尴尬。
不过,古代都流行贱名好养活,狗蛋狗剩遍地走也不稀奇。
“宋大夫,您要是收了我,能不能替我取个名字,我不识字……”
让人很难拒绝的请求,尤其宋吉还是个隐藏很深的吃软不吃硬的人。
“山中人兮方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不如你就叫杜若吧。”
“杜若虽然看起来只是不起眼的白色小花,但是药用效果却很多,可治跌打损伤,也能疏风消肿,治疗蛇虫咬伤。”
“希望你能像杜若一样,即使生长于乡野,也能做一个品性高洁的人。”
小药童,不对,现在该叫杜若了。
杜若眼圈都红了:“宋大夫,您真的收我做药童了么?谢谢您的赐名,我一定努力照您说的做,不让您失望。”
太真挚了,宋吉依然有点招架不住。
“不是,做我的药童可是很累的,你现在这么高兴,之后我什么脏活累活全扔给你,可别在心里埋怨我。”
杜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身为您的药童,自然应该替您处理好这些小事,治病救人的事我不会,但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达成您的吩咐。”
或许这就是找了个死忠粉做助理的感觉吧,宋吉真怕杜若以后天天这么捧着她,她会膨胀。
“最大努力达成我的吩咐是吧,那你听好了,我喜欢做实事的药童,以后那些吹捧我的话都不要说,明白了吗?”
杜若似乎有些委屈:“可是,我没有故意吹捧您,我,我都是发自肺腑的。”
“停,我待会儿还有不少事交给你去做。”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男子已经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宋吉后,挣扎便想起身下跪。
宋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太夸张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就有两个人要跪她了。
“别动,我可是刚替你换完伤药,给我躺着别动。”
男子立刻跟个桩子似的杵在了床板上,小心翼翼地开口:“换药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您呢,而且,上午时已经有大夫替我换过药了。”
宋吉还未开口,伤兵营中一个看起来跟这男子交情不错的人先插了话。
“老秦,宋大夫许是又救了你一命呢,刚才你晕着没看着,宋大夫替你施了一套针。”
“那家伙,刷刷地这针就下去了,接着你伤口就流了不少黑血,看着可吓人。”
面对这位老秦求知欲的眼神,宋吉还是解释了两句:“我处理伤口的手法比较特殊,也是我疏忽,忘记交代这边的大夫了。”
“两种手法略有冲突,不过都是小事情,你把心放肚子里,伤口长好以后,我保证你这手会跟没伤过一样。”
老秦咧嘴一笑:“您说哪的话,您救了我老秦这条命,您的医术我是最相信的。”
既然老秦已经醒了,那么该怎么养伤当然是直接告诉患者本人比较好。
交代完老秦,宋吉顺势站到了刚才和老秦搭话的那个伤员的病床前。
这伤员两腿边上绑着夹板,包着的纱布上不见血迹,观其面部的表现,宋吉觉得他受的应该是腿骨断裂伤。
这也是军营中一种比较常见的伤了,尤其是和蛮夷作战的时候。
“介意我拆开替你看看伤处吗?”
毕竟不是自己的患者,宋吉还是保持着先问询的习惯。
汉子挪动了一下上半身,故意说得满不在乎:“您这是说哪的话,我这伤是让蛮子的马踩的,大夫说里面骨头已经碎成块儿了。”
“这都半拉月了,也没见长好一点,您尽管看,大不了就是以后一条腿走路。”
“我陈三儿参军时就是提着头来的,如今能提着头回去,可是赚了。”
宋吉拆开陈三儿腿上的夹板,露出他受伤地小腿。
失去了夹板的固定,陈三儿受伤已经半月的小腿以一种正常人不会又的角度耷拉着。
宋吉摸了摸伤口,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伤口处理的时候,这边的大夫应当是对碎裂的骨头束手无策,只能保守地上了夹板。
半个月已经太久了,碎骨与正常的骨头形成了新的平衡,即使是真正的药王药仙药神下凡,也再难挽回了。
陈三儿应该是打仗之前才征的兵,手上的老茧很厚,在家时可能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家中的顶梁柱。
而现在,陈三儿的腿应该是废了,即使自己全力处置,也不过是让他成为他口中的瘸子。
从立志当医生的那天起,宋吉就想过会见证诸多无奈,但真正面临时,她心口仍是压了一块大石。
如果,如果她能早点见到陈三儿,可能他就能在仗打完以后,全须全尾地回乡。
这伤兵营中,与陈三儿境况相同的不知凡几,她能不能,替这些可怜人再多做些什么?
见宋吉拆开夹板后一直没说话,陈三儿抱有过希望的心也再次死寂。
“宋大夫,比起那些丧命的同袍,我陈三儿已经够好运的了。您不必如此。”
宋吉沉默不语,替陈三儿把夹板上了回去。
“你好生休息,我,明日替你来清理碎骨。”
出了营帐,宋吉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杜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略有不解。
“宋大夫,您这是怎么了?”
宋吉转过身来,并未直接回答杜若的问题:“你替我传个话。”
“我明日早间想与伤兵营里所有大夫见一面,互相交流一下医术上的事情。”
杜若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用力点头:“好嘞,我一定替先生将话都带到。”
宋吉拍了拍他还有些单薄的肩膀:“去吧,我还需要准备一些明天要用到的东西,不用跟着我了。”
回自己的营帐之前,宋吉先去沈景衍的营帐看了一眼。
沈景衍似乎还在中军帐中与将士们布置着什么,这会儿并不在他自己的营帐。
罢了,银针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先需要和伤兵营这边的大夫讨论好踏伤的伤兵们该如何处理。
宋吉对自己的能力是有清醒的认知的,她只有一人之力,开战之时,每日受踏伤的士兵不知凡几,她哪怕再多长几十双手,也处理不过来。
在现代时受到的医疗教育,让宋吉没有什么绝密手法必须藏着掖着概念。
和这里大夫们技术都代代相传的理念不同,宋吉觉得医术还是要互相交流才会有进步。
加上她也想为伤兵营中占了很大比例的,受踏伤的将士们做一些什么,明天早上的邀约,她是真心想和这里的大夫们探讨出一个最合适的处理方式的。
为此,宋吉账中的灯光亮了大半个夜晚,赶制出了不少她觉得可能会对骨头碎裂的伤势有效果的药物。
只是,等她第二天一早艰难地爬起来,盯着两个新生的黑眼圈到达商量好的地点时,看到的只是满脸抱歉的杜若,以及稀稀拉拉的几个大夫。
宋吉知道或许这件事会没有那么顺利,却也从未想过会如此艰难。
何况,来的这几个人,都还不完全对她抱有善意。
见她过来,当中一个颇具富贵相的大夫嗤了一声:“小宋大夫人不大,架子倒是挺不小的,让我们这群老人家等你一个。”
这人顶天了四十出头,在这装什么老人家呢?
有那么一瞬间,宋吉是想过拂袖而去的。
她在现代是绝对的优等生,老师的掌中宝,还在大三就被院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博导预定了硕博连读。
因为老师看重,哪怕有那么个别的同学酸她,也闹不到她面前,直系的师兄师姐们都很疼她这个小师妹,有什么都替她挡了。
穿越以后就更受宠了,爹娘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几府的长辈都格外疼她。
可以说,她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只是,一想到伤兵营里那么多的骨裂伤的将士,宋吉就有些迈不动步子。
不能因为一些人的错误,导致另外一些人深受其害。
和这群人逞一时口舌之快,哪有替那么多人挽救下半生的前途重要?
宋吉努力按下自己的脾气,同样不阴不阳地回道:“确实抱歉了,只是,我宋吉这么一个你口中的‘小大夫’,却能得了殿下看重,某些巧舌如簧的‘老大夫’却不行,可真是。”
“在场的诸位,若非真心前来与我交流医术,大可以拂袖而去。不必为了我的‘秘方’,在这膈应自个儿。”
说这话的时候,宋吉一直观察着在场的七个大夫的脸色,除了率先开口的这个以外,还有两个神情不对的。
还剩四个,还行,她还担心过会一个不留,看来这古代的大夫们也不完全是封闭的。
“杜若,替我松松这三位‘老大夫’。”
杜若得令,陪着笑却坚决地送了三位大夫走,剩下的四个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承蒙四位信任,我知你们对我这个由王爷加塞儿进来的小年轻不是很看得上,这次贸然找四位来交流医术,绝无偷学各位独门绝艺的意思。”
“请四位前来,主要还是为了这踏伤的后续处理。”
听到踏伤二字,在场的大夫脸上同时闪过无奈。
“小宋大夫,我们也不是那等消息不通之辈,你昨日在营中使的那一手针法,老朽自认拍马难及。”
“这踏伤,我们也是头疼已久,可怜吾辈一生所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再不能站立,惭愧啊。”
宋吉心下稍缓,不管是哪个朝代,都会有心系病患的好大夫,原本有些沮丧的心又恢复了几分。
“小宋大夫,你既然请我们前来,应当是有什么秘方吧,不止吾等可否有这个荣幸一听呢?”
宋吉微笑道:“秘方称不上,只是有一些想法。今日我准备替新伤旧伤各一位的伤兵处理伤口,我毕竟还年轻,几位可否随我一同前去,也替我掌掌眼?”
四位大夫对视一眼,当中看起来最年长的那位一锤定音。
“小宋大夫过谦了,掌眼谈不上,吾等在这伤兵营中多待了几日,对将士们受伤时的情况比你多了解几分,届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问我们。”
“是啊是啊,我们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吉露出真心的笑容:“宋吉先谢过几位前辈了,只是,宋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小宋大夫只管吩咐。”
宋吉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面上确实真诚,这才开了口:“我所使用的伤口方法,对银针的要求有些高,军中下发的制式银针,可能不太得用。”
“不知,能否从几位这借一套银针暂时使用,待晚辈定制的银针到了,马上奉还。”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小宋大夫使得一手好针法,我的银针到了你手上可比在我手上明珠蒙尘要好。”
“只要能满足小宋大夫你的要求,只管拿去用好了。”
宋吉冲他拱手一礼:“那便先谢过您的慷慨了。
宋吉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她现在已经很快的进入了状态,摆正好了自己的身份,开始计划起了自己的工作。
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和本能,也是她的职业素养。
另一方面,她得对得起自己老板给自己发的“年薪”不是。
她不知道,她在这边一头猛子扎进了自己的工作时,她的那位老板,就在自己的背后不远处死死地盯着自己。
哦,当然,堂堂当朝皇子盯人肯定不需要自己出动,他只需要派下面的人跟着宋吉,然后再安心的贴在自己的帐篷里,等着汇报就行了。
阿墨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皇子的贴身侍从,怎么就被派来做这种事情了?
跟踪人这种事,不都一向都是有暗卫去做的吗,四皇子竟然还说不放心,点名指姓的让自己去做。
阿墨心里不服气,可是这是自家主子的命令,他也就只能恭恭顺顺的答应着,所有的牢骚都隐藏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但这疑惑是隐藏不住的。
只不过是一个小大夫而已,殿下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些了吧。
心里藏着一肚子的话,阿墨还是认真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记下了宋吉自打出了四皇子帐篷之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遇到了些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就连昨天晚上宋吉胃口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全部都记了下来,转告给了沈景衍。
更让阿墨想不明白的是,四皇子这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风,这种鸡毛蒜皮的蝇头小事,竟然让一向日理万机的他听得津津有味。
那种表情,阿墨只有在老家的镇上见过,镇上有一家说书茶馆,里边说书先生讲到中途退场的时候,底下的前来听说书的茶客们的脸上就会流露出意犹未尽和不舍的表情。
真是见了鬼了,自己竟然还从四皇子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表情。
“然后呢?”沈景衍忍不住开口催问。
“啊?”正在胡思乱想的阿墨赶紧回过神来,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可正是在跟四皇子汇报宋吉大夫的行踪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什么了,宋大夫现在这会子,应该是在和其他大夫们探讨战士们的伤势,我便赶过来跟您汇报了。”阿墨恭恭敬敬的说。
“只有这些了啊。”沈景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颇有些遗憾。
沈景衍这样的反常,阿墨还从来没有见过,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景衍索性站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