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骤然睁开眼睛。
“王妃,您快来瞧,小姐醒了!”一道带着欣喜的声音响起。
“凝华,你可算是醒了,以后不可胡作非为惹母亲担忧了。”
凝华?
苏姚抬手撑住额头,只觉得脑海一片刺痛,她记得自己在参加《奸妃》的颁奖典礼,获封影后,要发表感言,还没张口就被头顶上悬着的水晶吊灯砸晕了。
这是哪里?
苏姚缓缓地转头,略显迟疑的眼神慢慢的落在华服妇人身上,她身着翠绿烟纱碧霞罗裙,大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跃然而上,发髻高悬,凤凰金钗熠熠生辉:这装束打扮……
这是哪个剧组?
看苏姚没有反应,华服妇人眼神微动,含泪动情的说道:“孩儿莫慌,你从马背上掉下摔伤了脑袋,因此一时间不记得过往,这里是荣王府,你是我的女儿,荣王府嫡出的大小姐沐凝华。”
“你们是哪个剧组?你们导演是谁?”
苏姚头疼的厉害,她什么时候接了新戏?而且这周围,这道具这场景也太真实了,现场也没有导演,没有采音,没有灯光……
“凝华,你说什么呢?什么演?”
“你是……我的母亲?”苏姚试探着问出口。
华服妇人松了口气,笑道:“傻孩子,我当然是你的母亲啊。”
她穿越了……演了多么多穿越梗的电视剧电影,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戏里的人。
苏姚回过神来,为了不让荣王妃起疑,她充分利用自己影后的优势,立马换上了一副眸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母……母亲……”
荣王妃坐到床边,伸手将她揽住,语带心疼道:“凝华乖,没事了没事了,还有十天就要去京都了,可不能哭坏了身子。”
苏姚敏锐的捕捉到了荣王妃传递来的信息:“母亲说去京都?”
“是啊,皇上已经下旨,宣召各宗室嫡亲子女入京,你有伤未愈,母亲本想多留你一些时日,可你是嫡女……圣命难违……”
“母亲,可我什么都不懂,而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姚微微眨动着眼睛,手指拉住荣王妃的衣袖,指尖轻颤,透露着一片不安。
“还有十日的时间,母亲会让赵嬷嬷教导你规矩,而且,你的二弟沐卿晨会和你一起去,你们两人,也算是有个照应。”荣王妃满脸不舍,眼眶都泛红了。
“母亲,我舍不得您!”苏姚抓着荣王妃的衣袖抹起了眼泪。这个荣王妃对女儿的态度很奇怪,看起来很关心,可是却很疏离。
她都明确说了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个荣王妃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凝华放心,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你就安心的休养,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尽管吩咐赵嬷嬷,母亲盼着你开开心心的才好。”
“多谢母亲。”苏姚似乎开心了些,微微转头靠在荣王妃身上。
荣王妃眉心蓦然一皱,却又很快舒展开,抬手抚着她的长发:“这爱撒娇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女儿家的性子,自然是像娘亲的。”
荣王妃满眼含笑,和赵嬷嬷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事算是成了。
演完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荣王妃带着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另一侧的观霞院,侍女泠鸢给真正的沐凝华端上了茶点:“小姐,有了人替您入京涉险,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沐凝华重新拾起书卷,嫣红的唇角轻轻地扬了扬:“给父亲和大哥做的护手可送过去了?”
“回禀小姐,已经送去了,王爷称赞小姐有孝心,大公子也很是高兴。”
“那就好。”
她是荣王府的大小姐,只需要温婉大方、体贴双亲就够了,至于卖命的事情,自然由旁人代劳。
荣王妃下足了本钱,苏姚身体恢复的很快。
只是她每次想要出这处院子,都被赵嬷嬷以休养身体为借口拦住。
她坐在铜镜前,一点点的梳理乌黑的发丝。
凭她演了那么多古装戏的经验,苏姚基本可以断定她这是被禁足了。
可是从这几日的吃穿用度来看自己的确是被精心照料的,而且又是嫡女,有什么理由被软禁在这后院里呢?
这个荣王府一定有古怪,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走出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想着,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有两道,其中一道很熟悉,是赵嬷嬷,而另外一道,声音沉稳,落地很轻……
苏姚眼神猛地一动,快速抬手扯掉身上的外衫,又将衣襟扯乱,而后端坐不动。
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但不管是谁,只要能闹出点动静来,对她就是有利的!
“小姐,大公子来看望您了。”赵嬷嬷快步走进来,满脸堆笑的说道。
苏姚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捂着胸口,不满的怒斥出声:“本以为赵嬷嬷你做事有分寸,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礼数,这里是我的闺房,你明知道我这几天养病衣衫不整,竟还不提前通传,反而是这样大咧咧的领着兄长走进来,分明是看我不记得事情,故意磋磨我,你以为我没有了过去的记忆,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吗?”
走进门来的沐辞修眉心微动,眼前的少女确实和他妹妹沐凝华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身形上更加消瘦一些,此时一身雪白的中衣,将她衬托的格外的纤弱,黑色的长发披散身后,肩膀微微的发着颤,一双黑的纯粹的眼眸因为怒色而被点亮,透露着灼灼的华光。
赵嬷嬷一愣,她不是已经穿好了衣裳,怎么这会儿突然衣衫不整的?
她心中恼怒,可面上却不敢表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请小姐恕罪,奴婢一时间疏忽。”
苏姚却是没有理会她,而是闪身躲到屏风后面,双手扶着屏风,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大眼,脸上因为怒色隐隐透着粉意:“哥……哥哥出去等,等凝华换好衣衫,再请大哥进来喝茶。”
沐辞修本意想直接告辞,他来不过是想要见苏姚一面,如今人已经见到了,过几天就会送走,没有再过多交涉的必要,可看到那双透露着喜悦和期盼的眼神,他心中不知道为何蓦地一动,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我……出去等。”
“好,我很快的。”苏姚顿时弯起了眼睛,双眸犹如被蜻蜓轻轻拂过的湖面,泛起点点喜悦的涟漪。
沐辞修站在门口,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心,有些后悔的想着他不应该答应留下来,如此一想,转头吩咐一旁的赵嬷嬷:“告诉小姐,就说我有事先走了,你……”
话音未落,就听到房间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沐辞修诧异的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惊惶无措的眼神:“哥哥,你……你不是说要等我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她换衣衫匆忙,身上的衣服并未收拾整齐,甚至连绣鞋都没有来得及提上,此时双手绞着衣袖,眼神微微的颤动着,让人看一眼就没来由的感觉心软。
沐辞修一时间语塞,那双眼睛太过纯粹和清透,透过那双眼眸轻易的就能够读懂她的内心。
苏姚径直开口:“有了这次的事情,我以后再不敢随意闯祸了,听大夫说,这一次凶险的很,若是我伤得再重一些,恐怕就无法再见到哥哥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沐辞修的衣袖向里走,她脚步轻快,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的说着这几日病中发生的事情:
“哥哥,大夫开的药太苦了,我本想着如果能够配些蜜饯一起吃就好了,可是赵嬷嬷说,吃太甜的东西对我身体恢复不利,所以只能捏着鼻子往下灌,还有这两天能够开窗户了,你猜我在窗边发现了什么,一只冻死的小蝴蝶,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落在窗边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要是早知道,我就开窗户放它进来……”
听着苏姚轻快的语气,沐辞修低头看了看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手,心中微微的泛起了涟漪,赵嬷嬷之所以不给她拿蜜饯,不是甜得东西对她身体不好,而是根本没有将她当回事,自然不会精心照顾。
这处院子本是荒废着的,定下了李代桃僵的计划之后,临时着人收拾了出来,许多地方并未精心修整装扮,甚至打扫房间的下人也没有用心,所以才会让她在窗棱处发现冻死的蝴蝶……
苏姚见沐辞修一直没有回应,不由得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微微垂下眼眸,面上带着失落之色:
“哥哥,听我说这些是不是很没有意思?我不记得过往,也不知道哥哥你有什么喜好,甚至就连哥哥的名字都是从赵嬷嬷口中得知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沐辞修眉心皱得更紧。
没想到母亲口中乡下出身、毫无教养的丫头,竟然是这般讨巧灵动的模样……
苏姚竭力扮演着一个脑海中毫无记忆,却仍旧努力亲近兄长的妹妹模样,小心翼翼的传达自己单纯、无害且忐忑不安的气息。
沐辞修指尖微微的动了动,冷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你说的事情很有趣,我在余霞山那边有一处温泉庄子,虽然现在已经入冬,但那里气候湿润温暖,时不时的也能够看到蝴蝶飞舞,你若是喜欢,我就让人捉一些来,给你养在暖笼中,让你可以时时观看。”
成了!
苏姚心头微微放松,面上的笑容骤然灿烂起来:“我喜欢蝴蝶!谢谢哥哥,那你可不许忘记了,不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微压低,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神色,生怕这样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沐辞修不由得扬了扬唇角:“不会忘记的。”
苏姚放松很多,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她说的没什么头绪,东边一句、西边一句的,可配上她清越婉转的声音,愣是让人从中听出不少意趣来。
沐辞修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应上一句便能让苏姚开心到极点,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凝华,我还有事,这会儿就要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姚乖巧的点头,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好。”
送走了沐辞修,演好了最后一场戏,苏姚走回房间,眼中的笑意刹那间冷淡下来。
赵嬷嬷端了汤药过来,动作略重的放在苏姚手边,眼神阴婺的盯着她,因不满刚才苏姚的举动,语气显得有些不阴不阳:“小姐,时辰到了,该喝药了。”
苏姚抬眸扫了一眼碗中浓黑的汤药,缓缓端起药碗,猛地对着赵嬷嬷的脑袋砸了过去。
赵嬷嬷不防备,被滚烫的汤药浇了一脸,疼得她立刻闭着眼睛高声哀嚎起来。
苏姚蓦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竟然敢对我摆脸色?刁奴,我找母亲要说法去!”
赵嬷嬷面皮生疼,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只觉得一层脸皮都要被烫掉了:“你疯了不成?”
苏姚根本不理会她,转身拉开门,大步的走了出。
院子里的下人惊住,纷纷屈膝行礼:“小姐……”
“母亲呢,去请母亲过来,她再不来,怕是就见不到我这个女儿了!”苏姚身体没力气,走出房门为的就是防止赵嬷嬷狗急跳墙,对她下手,这会儿有外人在,就要找跑腿的了。
荣王难得抽出时间陪着荣王妃,还没说两句话,外面的奴才便匆忙进来回禀玉笙居这边的情况。
荣王妃心中暗恨,正想着推脱,却听荣王开了口:“凝华的替身要紧,你去瞧瞧,万不能耽搁了送她入京的日子。”
“……是。”
荣王妃带着人赶过来,就看到苏姚衣衫单薄的靠在廊下,哭的满面泪痕,抽噎之声止都止不住。
看到荣王妃,苏姚直接起身踉跄着扑过去:“母亲,您可算是来了,赵嬷嬷心大了,这样的下人女儿断断不敢用。”
赵嬷嬷换了一身衣裳跑过来,头发上的药渣还没有清理干净,味道十分难闻,脸上更是被烫的通红一片,她满心委屈的跪地行礼,还未开口,苏姚的指责便铺天盖地的冲了过来。
“母亲,大哥来探望我,赵嬷嬷明知道我养病衣衫不整,还直接让大哥进来,她安的是什么心思?想要败坏大哥的名声不成?我不过是斥责两句,她竟然给我甩脸色,若不是我躲得及时,那汤药就是泼在我身上!她还做出这番委屈的模样,分明是看我什么都不记得,倚老卖老的欺负我!”
赵嬷嬷骤然抬头,红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容一片狰狞扭曲:“小姐,您说话要凭自己的良心……”
“母亲,您是荣王妃,我是王府大小姐,是她主子,下人对主子说话就是这般态度吗?”苏姚偏转着头,眼神清透纯净,话语却毫不客气。
赵嬷嬷心中陡然一沉,只觉得有些百口莫辩:“奴婢没有对小姐不敬,只是奴婢也是人……”
“身为下人就要有当下人的觉悟,你若是觉得委屈,何不求了母亲放你出王府?既当了下人,照顾好主子就是本分,难不成主子训斥你两句,你就要污蔑主子不把你当人看?”
“不,王妃,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荣王妃本就不顺心,听到这里更是烦躁:“赵嬷嬷对主子不敬,罚俸三个月……”
“罚俸三个月?母亲,我可是您最疼爱的嫡女啊,赵嬷嬷对主子不敬,难道不应该掌嘴、打板子吗?什么时候咱们荣王府规矩这么散漫了!”
荣王妃眉心一皱,她扫了一眼面色难堪的赵嬷嬷,开口道:“罚俸三个月,杖责二十。凝华,现在可觉得解气了?”
“多谢母亲主持公道,”苏姚擦了擦仿佛流不尽的眼泪,面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有了赵嬷嬷做例,看这些下贱奴才们谁还敢欺负我!把她给我拉下去!”
赵嬷嬷连连向着荣王妃求救,荣王妃却视而不见。去京都之前,她必须得维护这个嫡女。
若不是她这张脸有用,她必定直接将人扔出去!什么东西,才当了几天的小姐,就开始仗着身份作妖!
赵嬷嬷被杖责,效果立竿见影,至少苏姚半夜想喝水,终于有侍女守在一旁了。
又过了两日,苏姚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了,荣王妃差人送来了新做好的衣衫。
“小姐,这些冬装和春装都是请了荣城中最好的裁缝和绣娘,比照京都那边的款式做的,您瞧瞧可还满意?”
苏姚将衣衫放下,含笑看向送东西过来的周嬷嬷:“母亲费了心思,我自然满意。”
“那奴婢就先回去向王妃复命了。”
“等等,”苏姚站起身来,“我随嬷嬷一并过去,给母亲请安。”
周嬷嬷一愣,神色有些为难:“这……”
“怎么了?”苏姚疑惑的看过来,“难不成我还不能给母亲请安了?”
“自然不是……”
“不是就走吧,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母亲了。”苏姚说着,根本不给周嬷嬷反驳的机会,起身走向门外。
绮玉院内,荣王妃正拉着沐凝华说话:“将给你做的衣裳送去给了苏姚,着实是委屈你了。”
沐凝华笑意嫣然:“不过是几件衣衫,哪里算得上委屈,母亲不用放在心上。”
“好在再过两日就要将她送走,眼不见为净。”
这时,门口贴身侍女急匆匆走进来:“王妃,王妃,周嬷嬷带着苏姚过来了。”
荣王妃眉心一紧:“凝华,你先回避一下。”
“好。”
苏姚挑选了一身浅杏色的素绒绣花袄,领口和袖口滚了雪白的兔毛滚边,配上同色的如意月裙,将她的面容衬托的小巧精致、白玉无瑕。
荣王妃倚靠在软榻上,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带起一阵幽暗的深色:几日不见,这个小丫头竟然宛若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化之大,让人心惊。
“女儿见过母亲,母亲万安。”苏姚屈膝行礼,动作略显生疏。
荣王妃面上带了笑意:“快些起身,新做的衣裳可还满意?”
苏姚笑意纯然,微微的低下头去,似有些不好意思:“母亲,衣服很好看,女儿也很是欢喜。可是母亲,我毕竟是王府的嫡小姐,这总不能来来回回就这两件衣服轮番换着穿吧,这叫外人瞧了去不得笑话咱们荣王府连身衣服都做不起嘛,再说了,马上女儿就要进京都了,怎么着也是代表了咱们荣王府的颜面,这要是传到京都去,恐怕。。。。。。”
这贱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荣王妃笑意一顿,转头瞪了周嬷嬷一眼:“凝华说的是,你怎么做事的,连大小姐的衣服都敢怠慢!”
周嬷嬷面色惶恐,立即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按照王妃的吩咐,让人新做了好几身衣裳,是不是送的时候出了岔子,奴婢这就让人去查。”
苏姚看着这主仆一唱一喝,心中冷笑,拼演技的话,她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母亲,出了岔子不要紧,您也别怪周嬷嬷,要不然这样吧,春夏秋冬的衣服各准备十二套连同差的那几套一并送过去吧,想来女儿去了京都,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荣城,多带些衣服不至于让人轻视了去,另外,女儿如果想念母亲了,瞧着它们也能解解相思之苦。”苏姚眼睛微微发亮的说道,她乌发墨眼、灵秀澄澈,即便是露出这样的神色,依旧让人觉得娇憨可爱。
荣王妃眉心一皱,各十二套那得多少银子!贪心不足的东西!虽然心中满是厌恶,但一想到苏姚的用处,只能咬咬牙,将不耐烦压下去:“好,待会儿便让人给你送去。”
“母亲待我真好。”苏姚脚步轻快的扑到荣王妃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明显感觉到荣王妃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黑白玉插屏上,插屏由黑白两色的碧玉薄片拼接成水墨山水图案,留白处不知用了什么布料,光芒透来仿佛有云雾缓动缭绕。
视线一扫之间,她似乎看到后面有人影闪过。
“母亲,我在府中也停留不了几日了,所以想时常能来您身边陪陪您。”苏姚说着,手指扯着手中的帕子,显得很是不好意思。
荣王妃微微点头答应下来:“自然可以。”
苏姚高兴起来,又陪着荣王妃说了几句话,见她眉眼之间带着倦色,便起身告辞离开,只是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荣王妃给她送衣服。
苏姚出去之后,沐凝华款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指着桌案上苏姚用过的茶具,转头吩咐周嬷嬷:“拿下去扔掉吧。”
她嫌脏!
周嬷嬷连忙上前将成套的茶具收走,恭谨的退了下去。
沐凝华唇角含笑:“之前听母亲说这个苏姚长得和我很像,我心中还有所犹疑,如今一瞧,竟真是和我有七分相似,剩下的那三分也只是在气色和谈吐上略显不足,只要好生的教养一段时日,怕是连我都要比下去了。”
“说什么傻话,不过是个乡野丫头,飞上了枝头,麻雀也变不成凤凰。”
“虽然说人有相似在所难免,可苏姚和我长得……也太过像了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孪生姐妹呢?”
荣王妃的神色骤然一沉:“哪有这样的事,凝华,你回去歇着吧,这两日还要委屈你一直待在院子里。”
“好,那母亲也好生休息。”
等到沐凝华退下去,荣王妃吩咐周嬷嬷:“你再让人去查一查苏姚的底细。”
“王妃,奴婢让人仔细调查过,她的双亲都是普通的农户,她父亲读过一些书,教导过她识字,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
荣王妃微微吸了口气,伸出涂着艳红色丹蔻的手指轻轻地按了按额角:“许是我想多了,看到苏姚的那张脸,看到她的言行举止,总会让我想到那个人……”
周嬷嬷心头一跳,脸色微微的泛白,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应声。
荣王妃睁开眼睛,冰冷的神色间闪过一丝肃杀之意:“让人看好了苏姚和沐卿晨,现在朝中的那位看我们荣王府不顺眼的紧,不能让他抓到了把柄。”
这两个人,要死也只能死在皇宫中……
“是,王妃。”
从荣王妃屋里出来,苏姚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向回走,刚刚拐过一处回廊,就感觉眼前人影一闪,一道小小的身影直直的撞到她身上,将她撞了个踉跄。
“哎呀,小姐!”
赵嬷嬷连忙上前将苏姚扶起来:“小姐,您没事吧?二少爷,您平日里毛毛躁躁的就算了,怎么能突然出现惊吓大小姐?”
“我没事。”苏姚摇了摇头,目光却是落在撞到她的孩子身上,这就是荣王府的二少爷?陪她一起去京都的那个?
倒在地上的孩子看上去也就是六七岁左右的年纪,长得格外的瘦小,穿着的衣衫虽然看上去很是华贵,却沾染着泥土和水渍,模样格外的狼狈。
苏姚正打量着,地上的孩子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令人心惊的眼睛。
这个孩子……
苏姚只觉得眉心一痛,眼前骤然出现一个满脸笑意的瘦弱小孩:“姐姐,你快吃,楠儿不饿,姐姐吃了病就会好了……”
“姐姐,我以后要努力,长大之后去京都,赚好多好多的钱,这样就可以养活爹娘和你了。。。。。。”
突然,画面一转,一名少女被人一脚踹中胸口,狠狠地摔倒在地,刹那之间血肉模糊,不等她爬起来,等在一旁的中年男人便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一把拉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来。
这个少女竟然长的跟她一模一样!
中年男子将火把靠近她脸颊,看清楚容貌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要的就是这张脸皮,好了,动手吧!”
跪在少女面前的双亲被人一刀砍下头颅,鲜血溅了她满脸。
还有她的弟弟,也倒在了血泊中。
紧接着她被带入了高墙深院,强按着灌下去一碗药。。。。。。
回忆戛然而止,苏姚呼吸急促,冷汗淋漓,这是原身的记忆!原来她并不是什么荣王府嫡女,而是被虏来的!呵,还被灌药强行抹去记忆?荣王府真是好手段,为了找人代替真正的沐凝华进京,不惜杀人灭口!
苏姚微微的抿着唇,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变得幽深沉静。
“小姐,您没事吧?”
苏姚摇了摇头,见那孩子没有动作,弯腰将暖手炉塞到他怀中,而后伸手将人拉了起来,动作仔细的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
“现在是冬日,二弟想要玩耍也要注意分寸,瞧瞧,衣衫都**,正好这里距离玉笙居不远,去我院子里喝盏茶暖和一下怎么样?”
她口中说着商量的话,拉着沐卿晨的手却是没有放开。
沐卿晨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
回到玉笙居,苏姚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沐卿晨最终按耐不住,死死地瞪着苏姚:“你想要做什么?”
苏姚不回应。
沐卿晨皱了皱眉,狠狠地盯着苏姚:“哼!一次摔下马,把你给摔傻了吗?以为突然转变了态度,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苏姚施施然的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全身防备的孩子,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二弟,你今天是故意撞到我身上的吧?”
沐卿晨猛地抬起头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确是故意撞过去的,为的就是让沐凝华发怒,最好是暗中让人将他打个半死,如此一来,他就有借口不去京都。
可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动手,反倒是一反常态的关心自己,还带自己来了玉笙居。
“我就是故意的!”
“呵。”苏姚轻笑一声。
“你想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二弟你,你想要做什么?”
“你……”沐卿晨语塞,他已经无路可退,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拉上荣王妃最疼爱的嫡女也值了!
沐卿晨死死地磨了磨牙,在苏姚靠近他的瞬间,猛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犹如一根弹簧一般一跃而起,对着苏姚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他这一下用足了力气,甚至因为紧张,眼睛都泛起了红色。
苏姚猛地后退一步,柔软的身体猛地向后下腰,躲过沐卿晨奋力一击之后,侧身钳制住他的手腕,对着一旁的桌角猛地砸了下去。
骨头和桌角相撞,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沐卿晨没有防备,尖锐的疼痛让他猛地松手,匕首落在地毯上,泛起淡淡的寒光。
沐卿晨捂着手腕,疼得满头是汗,他快速的挣脱苏姚,生怕她追上来反击自己。
苏姚捡起匕首,看着被磨得异常锋利的刀刃,曲起指尖轻轻地弹了弹:“看来为了杀我,你做了十足的准备啊。”
她学过女子防身术,对付一个孩子根本绰绰有余。
沐卿晨咬牙不做声,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苏姚的动作,见她打量匕首,神色专注,猛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口就冲过去。
苏姚却是没有给他逃走的机会,两步上前拎起裙摆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人踹趴在地上,而后一脚踩住他的后心,唇角的笑意清冷寒冽:“我是你的姐姐,你竟然想杀我,真是不懂礼数!”
沐卿晨挣扎,可个子小力气不足,再加上方才被伤了手腕,现在使不上劲,只能被动的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磨着牙:
“你表面上温婉大度,内心却狭隘恶毒,就因为我是庶子,就让人将我吊在树上一天一夜,因为看不惯我,就冬日里将我推入水中!我从记事开始,见到你不是被斥责鞭打,就是被罚跪惩处,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姐姐,简直是个笑话!”
苏姚眼中光芒一闪,原来这个二弟是荣王府的庶子。
将一个庶子养成这个样子,荣王妃掌控后院的手段可见一斑,没想到,她顶替的这个沐凝华,竟也是如此的恶毒。
见苏姚不说话,沐卿晨心中恨意更浓:“沐凝华,你一直以为自己受尽父母的宠爱,但你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沦为弃子吧,你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敬重的母亲不让其他庶出的小姐去,而选择让你去吗?”
苏姚眉毛一挑,顺着询问:“为什么?”
“因为父亲决心保护沐辞修!皇上下了旨,总要有嫡出的子女出面才能应付的过去,他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嫡子去送死,就让我去代替,可他不敢送两个庶出的孩子过去,怕被皇上和楚丞相猜忌,所以他们为了权利地位放弃了你!”
呵呵,有意思,所以荣王妃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找了一个长相相似的人替沐凝华去送死?
苏谣冷笑:“你怎么知道我进京就是送死?”
“哈哈哈,现在的京都就是一个修罗场!皇上膝下子嗣本不丰,后来又接连的出事,如今只剩下一个痴傻的七皇子,他听从了楚丞相的建议,宣召各个宗室王爷的子女入宫,想从中挑选一些出众的来,认在皇上名下。你以为皇上宣我们进京干什么?皇上连自己的子嗣都容不下,能够容得下我们这些人去争抢他的位置?再者说,还有位一手遮天的楚相爷,谁不知道,朝廷中事全然都是楚相爷做主!而楚丞相,对各个王府都很厌恶,这些年没少打压。荣王府势力最大,首当其冲,去了京都,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苏姚审视着沐卿晨:“你不过是一个孩子,怎么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我已经十岁了,哪里还是个孩子?再说了,下人议论纷纷,以前不懂,现在听也听明白了。哦,我忘了,你是嫡小姐,那些人不敢在你面前嚼舌根!”
沐卿晨一口气说完,气息微喘,突然不再反抗了,嘴上噙着一抹苦笑。
他刺杀沐凝华失败,如今还被逮了个正着,这下必须要去京都了,在这之前,可能还会像以前一样被毒打一顿。
苏姚眼神一颤,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松开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十岁,还真是看不出来。”
察觉到力气放松,沐卿晨猛地翻身爬起来,视线防备而凶狠的看着她。
苏姚猛地将匕首扔到沐卿晨脚边。
“小子,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都有勇气拉着我同归于尽了,就没勇气到那个修罗场里闯一闯?”
沐卿晨猛地一颤,抬头死死地盯着苏姚,眼神在她身上来回的审视了一遍,忽然开口:“你不是沐凝华,你是谁?”
他满腔恨意,没有仔细观察过苏姚,现在渐渐地冷静下来,骤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和沐凝华长得很像,却又全然不同,她绝对不会是那个只知道骄横跋扈的荣王府大小姐!
苏姚瞧着他的神色,忽然像是招小狗那样,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他上前来:“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沐卿晨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他虽然没学过多少东西,但是在这深宅后院里磨砺了十年,直觉最为敏锐,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能小觑:“你到底是谁?”
苏姚见他半蹲在地上,全身紧绷、眼神凶狠防备的模样,莫名的想到了她曾经养过的拆家神器蠢二哈:“我现在就是沐凝华,荣王妃的大小姐!”
现在?
“那你以前……”
苏姚抬手抚上额头,眉眼之间笑意流转:“以前?以前的事情我摔下马失去了记忆,难道你没听说吗?”
沐卿晨心中猜测纷纷,口中却是冷哼一声:“谁知道你又玩的什么把戏!”
“二弟,时间不早了,你该回自己的院子了,另外,五日后我们便启城去京都了。”
沐卿晨看了苏姚半晌,将匕首藏好,猛地转头跑出了房门。
苏姚抬起手来揉了揉腰,暗暗地吸了口凉气:刚才情急之下动手,没想到现在这副身体柔韧性根本和前世没得比,这一下就闪着了。
不过从那个沐卿晨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闪这一下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