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书架
设置
阅读主题
正文字体
雅黑
字体大小
A-
18
A+
页面宽度
900

第1章

精彩节选


2007年,立春,子夜。

上城这座城市,无论哪个年代,始终流光溢彩。从战乱到和平,夜场酒吧历经更迭,见证着它的风起云涌,然而炫酷的夜生活,也会没来由的让人上头。

我叫陈希子,25岁,来自大山沟,这是我来上城的第二个年头。

我是一名酒吧歌手,赚着一份微薄的薪水,勉强在繁华中落脚,今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我抱着吉他,唱完一曲stuckinmyheart,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黯然离场。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梦想,也不是为了钞票,是来找一个人。

他是我的初恋,曾对我许下诺言,终有一天会发大财,带我离开破山沟,我那时傻,兴奋得像只偷油吃的耗子,却不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多半不作数。

我清楚的记得,多年前的今天,十八岁的我和二十三岁的他发生了第一次关系,很痛也很热烈,我自愿的,因为我迷恋他,迷恋到疯狂。

他是我们村最优秀的男人,长得高,脑瓜灵,浓眉大眼,村里的老人都说他将来会有出息,是有大福的人。

老人们的话很快得到验证,2000年夏天,他考上了大学,上城的大学。

拿到通知书那天,他最先来找我。

我开心极了,他能第一个想到我,说明我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那天他很激动,对我提了个要求,我觉得难为情,没有答应,他也没有不开心,说等我再长大一些再说,我觉得他是尊重我的。

他去读书那天,我送他到火车站,他送我一张CD,我很激动,从此把它搁在枕下,夜夜枕着入睡,后来偷偷省钱买了二手CD机,每天听着里头的歌,幸福得像个傻子。

不幸的是,第二年的立春,我们家发生了大事,我的幸福也中断了。

我爹在县里修房子,从架子上摔下来,人没了。

工地给的赔款和抚恤金不多,给我哥盖了房子便所剩无几,我,被迫辍学。

之后的日子,除了帮娘干活,我所有时间都用来学唱歌了,跟着磁带学,跟着电视唱,甚至完全听不懂的粤语我也试着模仿,偶尔会去学校请教音乐老师,还跟他讨了把木吉他。

就这么弹着唱着,直到那年暑假他回来,我的心才又活起来。

我俩坐田边吹风,他很忧心的说,现在社会发展太快,没有知识没有学历会被淘汰,劝我无论如何也要复学。

他哪里知道,我家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还上什么学。

我说我会唱歌,说不定哪天我也可以去参加个超级女声什么的,成为大明星。

他摸着我的头,说我傻,然后吻了我。

那是我的初吻,非常甜。

遗憾的是,大三之后,他再没回来过,我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他们全家都搬走了,而我们也渐渐断了联系。

来上城两年,没有任何他的消息,我却从没想过放弃。

夜凉如水,我背着吉它,茫然走在淮海路上,路过一家烧烤摊,我点了几串烤肉和蔬菜,就着啤酒慢慢吃起来,突然手机响了。

是条短信,一个老乡发来的--柳承泽电话,跟着一串数字。

我差点哽住,柳承泽,我日思夜想的名字。

那一刻,我开心得天旋地转,终于找到他了。

却不知,噩梦自此开始,命运再不由我。


我的住所在城中村,那是繁华都市里最特别的存在,所有底层在此汇集,随处可见晾晒的内衣,以及牛皮鲜广告纸,两千户籍的地方硬是塞了上万人,各色方言交杂一起,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喧嚣。

为了节约房租,我租了一间二居室的"凶宅"。

听说之前住着两口子,为了一点小事,女的把男的砍死了,鲜血喷了满屋,被后来的房东重新粉刷过,有人说半夜会听到女人哭,特别吓人。

可我在这里住了快一年,连噩梦都没做过,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没偷没抢没骗过谁,没什么怕的。

拉开衣柜拉链,我把所有衣服取出来,一件一件摆在床上,再一件一件试穿。

我没有着急给柳承泽打电话,我要给他个惊喜,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最后,我挑了那条白色连衣裙,我最好的一条裙子,花五百买的品牌打折款。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笑得很甜,大眼睛、高鼻梁、红嘴巴,除了皮肤不那么白,一切都不比城里姑娘差。

我猜,柳承泽喜欢我,大概也是觉得我好看吧。

想到这儿,我在心里笑话了自己两声,穿上睡衣钻进了梦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煮了把挂面,炒了颗鸡蛋,美美吃了一顿早餐,接着认真擦粉涂口红。

收拾妥当,我给酒吧经理龙哥请了假,龙哥很爽快的同意了,没问别的。

我一向独来独往,在外人眼里是高冷,其实不过是胆子小不擅交际罢了。

给柳承泽打电话时,我好紧张,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电话一接通,心脏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喂--"

"喂?"

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承泽哥哥,是我。"

"你是谁?"

他居然不记得我的声音,心底有些小失落。

"我是希子。"

"希子……你是希子!"他表现得很兴奋,"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现在哪里?做什么……"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最后,我们约在一家餐厅见面,我能感觉出他对见面的期待。我也是。

上午十一点,我先到达约好的地方,那是家私房菜馆,位置隐蔽,藏在旧时的民宅里,看样子消费不低,来往的男女皆穿着不凡。

比起他们来,我显得有些寒酸,还好餐厅的服务员都很礼貌客气,几句唠嗑就消除了我的不自在。

想着就要见到他,心里像小鹿乱撞。

终于,听到一声希子,我差些将茶杯摔在桌上。

"好久不见,承泽哥哥。"

他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挺拔,一身蓝色暗格纹的西服,衬得他高大又有范儿,比起几年前来更加沉熟有魅力。

他对我笑,"好久不见,希子是越来越好看了。"

我羞涩的笑笑,说哪有,眼睛有些不敢正视他。

他问我,"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菜单在我面前,我随便勾了几个不那么贵的,但他似乎对我的举动不满意,又自作主张加了几个,"不要跟我客气,不用为我省钱。"

我笑笑,说好,心下觉得不可思议,竟然真的找到了他。

接着,他问了个问题,一时叫我呆住。


他说,"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是陈叔的忌日,你没回去吗?"

啊?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突兀,我没想过他会突然提起我死去的父亲,没等我说点什么,他又道,"抱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只是昨天恰好听柳林提过一句。"

话音落下,服务生正好送菜来,打破了尴尬,我也没再多想。

等服务生把菜单收走,他又说,"算起来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吧。"

我低声说,"是五年零三个月。"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时间过的真快啊,都五年多了。"

我没说话,眼神徘徊在他和桌子之间。

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牙齿又白又整齐,"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

我看着他,"一直在酒吧唱歌,从县里到市里,换了很多间。两年前来到上城,为了找你,但没人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直到昨天才有了消息。"

他很惊讶,"你一直在找我?"

我点头。

他没再说话,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顿了一会儿道,"这几年你一直没交男朋友吗?"

我脸上有些发烫,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似乎不信,笑道,"不会吧,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

这话倒是真的。

这些年混迹于大大小小的酒吧,对我示好的男人两只手数不过来,但我心里只有一个柳承泽,我不可能和别人好,这也是我四处流浪的原因,不想和谁有牵扯。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将是最后一个,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见我没说话,柳承泽严肃起来,"难得你一片心意,你……其实是个好姑娘。"

什么叫我其实是个好姑娘,这话叫人费解。

但没等我深想,服务员又端了菜上来,是一道苏州名菜,色香味俱全,叫人食指大动。

柳承泽很绅士,仔细帮我布菜,顺道给我介绍里头的道道。

他懂得真多,有了些上流人士的影子,无形中,我感受到了我们的差距,心底生出一些丧气来。

好在他善解人意,很快将话题转向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渐渐消除了我刚滋生出的那一点自卑。

我发现,他是个相当恋旧的人,问了我不少村里的情况,甚至问起他儿时栽的桃树,说有机会得回去看看。

不过他现在是一名基金经理,收入不少却很忙,找不到时间回老家,看到我,总能勾起他美好的记忆。

他还告诉我,他已经在上城置办了房产,虽然不大,但也是核心区域核心地段,说带我去看。

我话不多,一直安安静静听他说,吃了饭,很自然上了他的车。

那是一辆哑光的银灰色轿车,我不懂牌子,但看上去很高档。

我也不图他的钱,所以对他拥有的财富没在意,只觉得他厉害,一个农村小伙,一穷二白的打拼出这些,太不容易。

和他一起的时光过得飞快,他带我到处兜风,去了公园,去了海滩,还去了商场,转眼就是黄昏,夕阳悬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给所有大楼镀上一层金,如梦似幻般美好。

他点了一支烟,"你住哪儿?"

我说了城中村的位置,他眉头皱的厉害,"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住那种地方不安全吧。"

我笑了笑,"还好,我平时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不招惹什么人。"

他沉默了一下,"要不,今晚去我那儿吧。"

我心里很清楚,跟他回去会发生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他要求得这么自然,好像我是他同居很久的床伴,没有一丝一毫的陌生感。

这种理所当然,让我有些恍惚。

这会儿,他在浴室洗澡,我在沙发上发呆。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他给我买的睡衣和新衣服,可我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的手机是关机的,一个搞金融的人不该24小时在线么,为什么关机。

没等我多想,他人已经出来,只裹了条浴巾,因为热衷健身,肌肉线条优美,看上去十分养眼。

见我盯着他,他笑着走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在我脸上啄了一下,"宝贝,快去洗,我等你。"

一声宝贝,瞬间叫我红了脸,抓起换洗衣裳就冲进浴室。


第二天一早,我从床上醒来,男人已经不在,腿是酸的,心却是甜的。

他留了字条,说要出差几天,我可以住这里,还说我之前拨打的那个号是工作号,另外给我留了串号码。

还有--一粒药片。

看到那粉色的盒子,不知怎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吃过药,我到楼下找了间小吃店,要了屉小笼包和黑米粥,期间收到龙哥的短信,让我去西城区的一家酒吧串场,价格还可以。

想到柳承泽不在,我不用考虑他,便给龙哥回了声好。

晚上八点,我带着吉他去了那家酒吧,那是一间偏商务的爵士吧,唱完两首英文歌,决定下场休息会儿,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混迹在一帮男女中间。

那,是柳承泽吗?

他不是说去外地出差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追过去看,光线太暗,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很快,就被经理叫回台上唱歌了。

等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大多客人都已经走了,那个疑似柳承泽的当然也不在了。

我不放心,给他打了电话,没人接,心里有些急,就拨了他的工作号。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但是让人疑惑,是个女人。

我满脑子雾水,在她追问了两声之后,说了句"对不起,打错了",悄然挂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我心绪难以平复,难道除了我,柳承泽还有别的女人不成?

可他昨天明明对我说过,他这些年,心里也只装着我的……

我有些乱,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天不亮,就接到柳承泽电话,是来解释的,说他人在外地,没有听到我的电话。

他能第一时间解释,我已经很满足了,但还是拿腔拿调的质问他,工作电话为什么是女人接的。

他说是他的秘书,让我不要再打那个号,影响不好。

我知道男人在乎事业多过女人,心下理亏,说了对不起,告诉他昨天在酒吧看到疑似他的人。

他否认,说是我看错了,让我不要胡思乱想,还建议我多看看音乐知识,说有机会介绍音乐人给我认识。

我是个随性的人,没什么远大理想,爱上柳承泽后,他就是我的生活重心与梦想。

但是他的建议,我还是会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去书店买了一堆专业书籍。

原来有了爱情,连枯燥的理论知识也可以变得津津有味。

周三是龙哥生日,酒吧的同事为他订了包房庆祝,龙哥人缘好,来道贺的朋友多,包厢里一片欢声笑语,我坐在角落,随大流说了一些祝福的话。

没想到龙哥在许愿环节,变得无比正式而虔诚,"我的愿望很简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话没什么毛病,问题是他这话是对我说的。

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朝我起哄,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全是关于我和龙哥的各种八卦。

好似除了当事人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龙哥对我有意思。

想他平时对我挺冷淡的,我并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一下子,还是挺震惊的。


庆生结束,龙哥送我回家,步子比往常慢了许多。

我问,"龙哥,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他有些赧然的笑了下,很真挚的看着我,"小希,见你的第一次我就对你动心了,你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同,我觉得你…很好。你知道我的,嘴笨,不会哄女孩子。今天借着酒劲,我把话说明白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看得出,这话他确是鼓起勇气说的,我紧紧拽着包带,不知如何回应才不伤人。

没等我想到措辞,他又说道,"我在上城打拼了十来年,已经购置了房产,酒吧也有一些股份,虽算不上富贵,但是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不成问题。"

这话听来令人心动。

女人一辈子求什么,不就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么。

我已漂泊多年,如果没有柳承泽,我一准儿就答应了,可现在找到了他,我哪里还能给别人机会。

深知快刀才能斩乱麻,我的拒绝很干脆,龙哥挺受伤的,说了声祝我幸福,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很愧疚,可感情的世界就是这样,要么是痴心妄想,要么是专注的单方付出,难得两情相悦,能遇见柳承泽,我也该庆幸了吧。

柳承泽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做梦,梦里都是关于我和他的未来。

迷糊中听他说要到我住的地方来,一下清醒过来。

环顾四周,实在太简陋了,怕是不合适接风洗尘。

可他压根没给我思考和整理的时间,人已经到了门口,抱着一大束艳红的玫瑰花,和一只大大的毛绒公仔。

我惊喜万分,也顾不得屋子简陋不简陋了,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倒是挺淡定,说了声真香!

仔细一瞧,他神色疲惫,我问,"吃饭了吗?"

他摇摇头,松了松领带,我赶紧让他坐下休息,一个人跑去厨房做东西,没一会儿就弄好一碗打卤面。

香喷喷一大碗,他吃的精光,"还是家乡的味道好啊!"

我笑,"你要是喜欢,我每天给你做。"

他笑了笑,将我抱到腿上,用手背擦着我的脸颊,目光充满深情,"希子,你怎么这样好,真希望能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回搂住他的脖子,"我们就是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啊。"

将将说完,感觉他身子一僵,我赶忙问,"怎么了?"

他笑笑,"没什么,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借你的床躺一躺可以吗?"

我嗔怪,"当然可以,和我还需要见外。"

他忽然坏笑,"不需要见外,那你陪我。"

说着一把将我压在下头,我顿时语无伦次,"你,你不是累了吗?"

他凑近我的鼻子,声音低沉,"还可以再累一点。"

翌日,艳阳高照。

我醒得比柳承泽早,仔细看他,发现他睡得不踏实,眉头打了个深深的结,试着给他抚平,却被他抓住手腕,反将一军。

"你怎么回事?"

我大叫,他笑得厉害,"小妮子敢欺负哥哥,就得让哥哥也欺负欺负。"

我:……

事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累得动也动不了,枕边的电话响起来,我正要拿,被他一把抢了过去,看都没看就给挂了。

我心下疑虑,"谁啊,怎么不接?"

他说,"一个烦人的客户,每天打几百个,把人烦死了。"

我说,"做投资不就是这样么,客户可不能随便得罪的。"

他没说话,忽然坐起来,点了支烟,深深吸了几口,没几下就抽完了,接着迅速穿上衣服,"希子,我有个项目在北方,可能要去一段时间,这些日子见不成面了。"

我很郁闷,嘟起嘴吧,"怎么刚见面又要走了!"

他摸着我的头,"乖,你好好呆着,不想唱歌就不去,我养你。"

谁在乎他养不养我,只要能看到他就好,可男人都是以事业为重的,我也不好拖后腿,只得点点头,依依不舍送他走。


扣、扣!

我以为我死了,但很不幸,我还活着。

脑子疼得爆炸,全身无力,甚至握一把刀自杀的力气也没有,听见敲门声,我更是痛苦。

我害怕见到他,我害怕是柳承泽,我害怕他真是个有妇之夫,怕自己忍不住砍死他,他怎么可以骗我……

"你好,有人在吗?"

是女孩子的声音,温温柔柔。

她是谁?

是那个原配夫人么,听起来不像。

对方又问了一声,很礼貌的语气,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狠似的揉了揉太阳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接着起身,一步一挪向门口走去。

开了门,我有些惊讶,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尽管视线模糊,我却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一种气息,让人很舒服,充满善意。

"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看起来挺担忧,这种陌生人的关怀让我心里有一丝丝温暖,"有点感冒。"

说完咳了两声。

"吃药了没?"她扶住我,我摇摇头,她放下背包,"你先到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找药。"

"家里没药。"

"那你躺好,我去楼下买,马上就来,别锁门。"

我完全没有机会接话,她风一样的消失了。

门口放着她的行李,一个箱子,一个背包。

这让我想起当初来上城的自己,也是这样简简单单的行囊,我实在没力气帮她拎东西,艰难的回到床上。

她是谁?新来的租客吗?

烧的太厉害了,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等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窗外一如既往的吵闹,一只微凉的手覆到我额头上,"嗯,好多了。"

是昨天那个女孩子,她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衬衫,旧旧的,穿在她身上却胜过天使。

我咳了一声,她赶紧递过水杯,"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她把杯子放回去,"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我点头。

她笑了一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蒋春芽,是这儿的新租客,我看房租便宜就搬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顿了下,"不介意……不过,这房子是凶房,你不害怕吗?"

她看着我笑,"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我摇摇头,她道,"我也不信,人心,远远比鬼更可怕。"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话不多,没再凶房这个话题上继续,"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煮了一点青菜粥,给你盛一碗吧。"

我点点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很亲切,也很值得信赖,我很少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有这样的感觉。

后来才晓得,她也是农村出身,但出于某些原因离乡背井,来到上城这座城市打拼。

她和我一样,高中就辍学了,从学历层面,我们都属于文盲,但我觉得她满腹诗书气,有种普通农村女孩不具备的气质,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总之很特别。

最近两天,我没有去酒吧驻唱,一来怕流言蜚语,二来也想静一静,龙哥知道我的情况,让我在家好好休息,不着急回去。

蒋春芽则奔波在人才市场上,但没见着效果。

想来像我们这样的,顶多也就去工厂做做寄件,或是到餐馆端端盘子,好看些的能去商场做个柜姐什么的。

没想到,仅过了三天,她就找到在品牌女装上班的活儿,她第一个告诉我,真替她开心。

更令人惊喜的是,她晚上回家,拎回一个大蛋糕,用花瓣和鲜奶油装扮的,别致而美丽。

"小希,祝你生日快乐!"她把蛋糕放在我跟前。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说不感动是假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我买蛋糕,我曾幻想那个人是柳承泽,却没想到会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女孩子。


她淡淡一笑,"无意间看到你的身份证,又走到蛋糕店,便想起来。喜欢吗?"

我使劲点头,"喜欢,喜欢,它真漂亮!"

她道,"喜欢就好,一会儿好好许个愿,很快就能实现了。"说着拆开盒子和纸袋,将蜡烛插上,把火机递给我,"你来点吧。"

我正要接,手机响了,是柳承泽打来的,我挂断了,春芽也没问,自己点起蜡烛来。

这时手机又响了,我再次挂断,心里生出一丝奇怪的想法,心烦却又可耻的有期待。

电话第三次响的时候,我接了,跟春芽说了声抱歉,走到屋外。

"喂,小希,能见个面吗?"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我该死的竟然很心疼。

只有我知道,我有多想他。

"你结婚了?"

问出这几个字,我听见声音在抖。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只要回答,你是不是已婚。"

"小希,你先别发火,我们见面再说好吗,我在巷子口等你。"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我踟蹰许久,还是决定去见他。

昏暗的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注意到他换了车,这车我认得,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中级轿车,也不显眼。

他靠在车上吸烟,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丝忧郁,像一条绸带蒙在我心上。

看到我,他赶紧把烟头扔了,又狠狠踩了两脚,对我招了招手,笑得十分讨好。

"生日快乐!"

他手里拿着一个墨绿色的丝绒礼盒,我心绪起伏,在这瞬间停滞,本想说谢谢,但最后只冷哼一声。

"我知道,今天是你二十五岁生日,特地选了这根手链,你试试,肯定好看!"

我没有接,盯着他,"你是不是结婚了?"

他讨好的表情僵住,笑意慢慢淡去,"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冷笑,"我想的哪样,你以为我想的哪样!"

他口气平静,"你认为我骗了你,让你做了第三者,其实根本不是。"

第三者几个字,让我很生气,"那个女人是你老婆没错吧,那天接电话的也是她没错吧,她能接电话,说明你就在她身边。"

他扣住我的肩膀,"小希,你冷静点,听我说。我和她的确领了证,但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我发誓。"

哈?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搞笑的话。

"证都领了,没有夫妻之实,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柳承泽,你结婚了你该告诉我啊,你还骗我上床,我现在成什么了。"

"我和她是契约婚姻,为了她的孩子有个合法身份。"

"她的孩子,怎么回事?"

柳承泽艰难的叹了口气,讲述了一段在我听来堪称传奇的故事,而我的心结也因为这个故事迎刃而解。

再见到春芽时,我已经像换了个人,满面春风。

"这是捡到钱了吗?"春芽打趣道。

"比捡到钱开心多了。"

"呵呵,"她笑了下,"开心就好,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这下换我奇怪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她笑了笑,"过程不重要,结果好便是好。"

我皱眉,"春芽,你对别人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吗?"

她还是淡然的笑,"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为我自己谋一个前程。"

我问,"你交过男友吗?"

她顿了下,"我离婚了。"

瞧着她的神情,我知道这个话题没有进行的必要,就此打住,忽然又想到什么,"春芽,你不是想做服装设计师吗,设计师需要从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捕捉灵感,我带你去见见上城的夜生活怎样。"

对这个提议,她倒是欣然接受,收拾两下便跟我出门了。


华灯初上,我带春芽去了一间纪念某位歌星的主题酒吧,橱窗里放满了他的黑胶唱片,整个空间都飘荡着他的金曲。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心里极渴望,留下陪伴你……

多少年过去,那些音符,依旧经典的要命。

春芽是个传统人,第一次到酒吧特别拘谨,但这是好的,越是谨慎越是能保护自己。

谁知道这疯狂的年头,有多少姑娘被捡尸。

我们在吧台找了位置,点了两杯鸡尾酒,把口味清淡的那杯递给她,"尝尝吧,他们这儿最淡的一款酒,朗姆酒和草莓汁调的,你应该会喜欢。"

春芽有些为难,"我不喝酒,来杯水就行。"

我道,"来酒吧喝水,你是在搞笑么。凡事都有第一回,你尝尝。"

其实我也就心情特别好或特别坏时喝酒,今天,当然是特别好。

春芽想了想,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后眉头微蹙,进而又舒展开。

我笑起来,"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笑着点头,"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这颜色挺好看的,要是变成裙子,好像还不错。"

嗬,任何时候都不忘本行,我道,"酒可以喝,不过我可提醒你了,你得让这杯酒呆在你的视线之内,若要上厕所或者接电话,几分钟,哪怕几秒钟,回来都别再喝它了。"

她不解,"为什么?"

我正要解释,话都到嘴边了又咽回去,因为我听到一个名字,从两个陌生女人嘴里说出来。

"怎么了小希?"

春芽问,目光很自然地跟着我,看向刚刚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的两个女人。

我有些恍惚,是不是我听错了,刚才走过去那两人认识柳承泽么,只要是关于他的,都会让我心念抓狂。

"春芽,你先在这儿听会儿歌,我有事得去找个朋友。"

"好。"

她或许看出什么,但她就是什么也不问,这份淡定,有时还真让人嫉妒。

两个女的进了角落的卡座,我在她们背后找了个位置,灵敏的竖起耳朵。

其中一个女的问,"郭嘉,你还在想柳承泽那个混蛋吗?"

果然是柳承泽么,我心里一紧。

叫郭嘉的回道,"我可没那么贱。"

语气是略带幽怨的,显然没有说的那么洒脱。

她是谁,和柳承泽什么关系?

没想透,又听她道,"说真的,柳承泽也挺无奈的,当时那种情况,他根本没得选。一个西北农村来的穷小子,交学费都成问题,哪还有钱给他父亲治病,再说他还有个发疯的母亲,这样的原生家庭,谁熬得住!"

"所以啊,他走了狗屎运,遇到李梦洁了嘛。可他也不该一声不吭就把你给甩了吧,他当你什么人呀,郭嘉。"

"他也没有一声不吭,他给我写了分手信。我能理解他,其实就算不是李梦洁,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你当时不还差点为他自杀么,他难道不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命都不要。"

"没用。他根本不爱我,他爱的,只是我这张脸。"

"你这张脸?"

"是的,"她笑了下,很无力的样子,"倒不是说我这张脸多好看,而是我长得像一个人,"

说到这儿,她又停了一下,我的心却紧张起来。

"我偷看过他的日记,他在里面写了他对一个女孩的思恋,里头还夹着她的照片,虽然挺旧的,但我还是一眼看出来,和我有六分相似,脸型、眼睛、眉毛,甚至头发的长度,都特别像。"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个郭嘉长什么样子,好确定一下他思恋的那个人是谁。

但还没等我想到办法去看她,她已经说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陈小希,她叫陈小希,比他小五岁,一个高中就辍学了的农村女孩。"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大概被蜂蜜泡着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本来还想听到更多关于他的、我的信息,可她们的话题已经扯到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感冒的事情上面了。


知道了他心里的人是我,我也就不计较那个前任长什么样了。

她是他的前女友没错,但也是因为长得像我才有了这种殊荣,我没什么可吃味儿的。

倒是她说起柳承泽的原生家庭,我是特别有感触的。

没错,柳承泽和李梦洁的那个契约,正是因为他苦难的原生家庭。

难怪我说他们一家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搬走了,原来是他娘得了精神病,他把她接到上城治疗,他爹自然也跟过去照顾媳妇儿了。

只是祸不单行,后来他爹又患了重病,把家底儿都掏空了。

他当时的学费完全靠奖学金和打零工撑起来的,父母一病,这担子没把他压死就算不错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给他打了电话,他也很快接了。

"宝贝儿,什么事?"

"想你了。"

"呵呵,我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赶紧结束工作,好飞回你身边,飞进你的被窝里。"

"哎呀,羞死了。"

"有什么好羞的,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才没有。"

"没有,没有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我这儿可是凌晨。"

"我是有正经话跟你说。"

"哦,正经话?我们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哎呀,我是想问问你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们。再说你那么忙,经常都不在,总得有个人替你去尽孝吧。"

我们那的好媳妇,首要标准就是孝顺,不管对自己的父母还是对象的父母,都得一视同仁,把公婆照顾好,那是天经地义的。

我和柳承泽这样的关系,他的父母理应是我的父母,他不在,我得顶上。

久久没有听到他回应,我喂了两声,"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信号不好啊?"

"没有,信号很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跟我说这个。"

"呃,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哪里没做到位,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真是惭愧。"

"小希,你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不过他们现在都住疗养院,那里有很好的医疗和护理条件,不用麻烦你。改天有空,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他们看到你也应该会高兴。"

"好吧。那你注意休息,别太拼了,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好。"

又说了些暧昧的情话,他才收线,我的心早随他飘去了远方。

等回到吧台,春芽已经不见了,吓我一大跳,赶紧打她电话。

没想是个男人接的,告诉我他是春芽的朋友,让我别担心,自己回家就行。

我忐忑半天,却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回去,好在第二天见到春芽好好的,但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我只好收住好奇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又回到正轨,晚上到酒吧驻唱,空闲时领着春芽四处闲晃,去的最多的是服装市场,两人把好看的衣服都穿了个遍,开心死了。

柳承泽依旧很忙,但一有空就会找我,上周,他任性了一把,出差带上我,去了趟西双版纳。

那真是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哈尼族的舞蹈,基诺族的酒,让人流连忘返。

我和他在那些神奇的吊脚楼里,度过了最浪漫的夜晚。

我甚至不想要什么劳什子措施,我特别想为他生个孩子,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只要是他的,就足够美好。

我实在太爱他了,希望他的契约能早日到期,这样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再不用像现在这样。

回到上城,他让我搬去他的公寓,我倒很想,但我又不忍春芽一个人,像她这样温暖的人,谁舍得离开。

你需要说话时,她总能在一旁耐心倾听,有事也不会烦你,特别知冷知热又懂分寸的一个人。

实在不懂,这样好的女人为何也会离婚,那个抛弃她的人,是有多不知足。

今晚的夜色特别美,我从酒吧回来,见两人在巷口争执,一男一女,男的个头很高,比柳承泽还高,穿着剪裁极好的西装,在月光下有种完美的线条感。

走进一些,吃了一惊。

那女的不是春芽吗,她大半夜和一个男人拉扯什么呀!

===>戳我阅读更多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