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
“进去之后,你要做什么明白吧!”
“明白!清理石像。”
年轻人很是开心,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措就可以换来远大前程。
“好,清理石像的时候切记不能摘下眼罩。”
师爷从身后掏出一块黑布,牢牢地绑在了年轻人脸上。
“那到时候我看不清撞到了东西咋办?”年轻人眼前一片漆黑,手心攒出汗来。
“放心,之后的事有人会
九齐,游尾郡辖下背铭村,群山包围,村庄坐落在逐吴江分流一旁,即便从郡守手中那号称一地皆明的图册上看,也只能看到一个小墨点,下有备注:纯朴自然村落,现存有两百户。
小地方自有小地方的活法,无论夜晚张三被婆娘赶下床,还是熊孩子偷拿家长藏起来的玩具被吊打,都会成为第二天邻里之间的谈资。
一群大老爷们或坐在坝上或靠在榕树下,看着自家婆娘和其他婆娘聊天,争吵甚至是即兴手舞足蹈,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你听说了吗?阿牛从河里捞起一只水猴子!”二婶探着身子,和姐妹们分享着今天的消息。
“你听谁说的?”翠兰不再摇蒲扇,转而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哪里有啥子水猴子?阿牛讲话都不利索,多半是你添油加醋胡乱拿出来显摆”。
“那阿牛自己说的,那东西黑黢黢的,外面还飘着血一样的污秽,这不是水猴子也得是啥精怪之类的。”二婶见翠兰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急忙解释。
“八岁小孩的话你也信?”翠兰从板凳上起身,顺势放下衣袖裤脚,“今个带你们去看看那是个啥?”
……
……
村口老范诊所。
“阿牛,过来搭把手,把这人翻个身。”老范头也不回,仍在清理着躺在桌板上的黑色外壳。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只见阿牛站在一旁挠头,可能是看到老范在看自己,结结巴巴的说:“没,没看到……”
老范想了想,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的水猴子,“那过来把这个东西翻过来,轻轻的,慢点”。
“嗯。”阿牛似乎因帮上父亲的忙而高兴起来,整个人在搬运水猴子的时候也略微带着颤抖。
“范医生,范医生在吗?”翠兰领着二婶等人站在老范门口吆喝。
阿牛听到有人在外叫喊,本想出去开门,后又看到自己在搬水猴子,又转头看了看范先生,无声地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
老范见人不动了,抬头看了看阿牛,“不要停,把他翻过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老人拿过旁边的拐杖,一步一顿地走向门口。
“你们这一帮人,没得头疼脑热跑我这来做什么?”老范半开着门,探出脑袋问道。
“这不是说你家那傻小子捞起一只水猴子吗?咱们也想瞅瞅那东西到底长啥样的”。二婶连忙解释。
“你家儿子才是傻子,我家阿牛只是讲话不清楚,捞起什么东西也是我家自个的事。况且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水猴子,活生生一个人被你们说的跟什么似的……人家醒着的时候可……”
老范想了想没继续说这事,“下次我再听到你说阿牛傻我就……哼!”
老范使劲关上了门,震起一阵灰尘。
“诶,范先生,老范……”二婶伸出手还想说,又缩了缩脖子,“你说老范下次给我开药不会加东西吧!”
“得了吧,你都不给钱还想多拿药”。翠兰翻了翻白眼。“这不,我都说了没有水猴子,这才过几十年安稳日子,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往外窜啊!”
范医生关了大门又慢慢走向里屋,正巧碰见阿牛急忙往外赶。“黑……黑,壳碎了”
……
白渚有些迷茫,仔细感知了一下此刻自己的状态,有点像师父所说的天人。但以自身资质还未到破境的时候。又看了一下身旁,并非道藏中所记载的荒芜洞天。看着面前竟是一片建筑,不由得想起去年跟老头子的对话。
“御道初入洞天,外显一举一动皆符合天意,内里却跟凡俗无太大差别。更有甚者,在自己洞天世界里遭遇洞天劫,到头来落得个失魂落魄之症。”
“那师父可知道为何如此?”
“没人知道,出现洞天劫这种状况的人没有规律可言。邪魔歪道有之,光明正道也有。根骨普通有之,天生圣人也有。就好像洞天劫是上天随机抓阄,情况好一点变成傻子,连话也讲不清楚。差一点直接身死道消,化为一捧黄土。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互通有无,慢慢摸索。”
“那师父当初是怎么度过的洞天劫?”
“咳……为师当年未曾经历洞天劫,入境轻轻松松。但根据历代正常入境者初入洞天的记载,皆是平平常常一亩荒芜之所,洞天这一境界就是要我们构内景以映射外景。”
“如果……不是师父咒你,如果渚儿你踏入洞天时碰上洞天劫,诶……要不你先写好遗书?省得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渚翻了翻白眼,动了揍人的念头。
“还早着呢!我自己的境界还是能够知晓的,没十来年水磨功夫我也没资格破境。”
“也是,不过为师还是建议……”老头子回头看见了白渚冒火的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回过神来,白渚不由得感慨自己的乌鸦嘴。凭借生死破境的大有人在,大部分都死了,老死的或者被打死的。自己这个状态,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甚至希望自己只是闯入了不知名的幻境。
周围云雾翻涌,显现出朱红大门,上置一副偌大牌匾。
白渚虽然不认识牌匾上的几个方块字,但好似也能看出其中韵味。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白渚低头苦笑,随即轻轻推开了大门,一脚踏入殿中。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缕缕白烟从中飘出,周围树立着各式各样的龙柱。
光洁的地板倒映着白渚的身影,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让他走过去。
越靠近香炉,目光所见越少,直到整个人淹没在烟海中。
四周再也不见龙柱,白渚这才回过神来,再放开感知,香炉也不在原地。
白渚慢慢后退,想看看具体情况。
“呃!”
一脚踩空,整个人落入一片水域,浑身使不上力气,就好像还没开始修道时那般,像一个孩子溺水了,随着水流的流动而飘摇。最后却是蜷缩起身躯,似一个胎儿沉眠于羊水中。
九州,明州鄞县
今日天气有点古怪,七点多窗外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以往白渚起床都是靠太阳,今天倒也得了较为充分的睡眠。
熬夜久了就连多睡一会都感觉浑身不自在。白渚伸了伸懒腰,又开始了胡思乱想的洗漱时光。
班主任:(メ`[]´)/“今天怎么迟到啦?想不想读书啊你?”
白渚:“今天不是太阳没出来嘛,就多睡了会。”ㄟ(▔ ,▔)ㄏ
班主任:ヽ(#`Д´)ノ“太阳是你家的还是咋滴?”
想到那班主任那铺眉苫眼的模样,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出脑后。毕竟太阳真的不是他的,他也怕那些得了皮肤癌的人找他打官司。
“呸。”
白渚吐出了嘴里的泡泡,看到泡沫里夹杂着血丝。
“见鬼,我咋吐血了?”
白渚张开嘴巴凑向镜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管他。
家里人都走了,饭桌上好像也没有准备他的早饭,抬头看了看钟,估计自习是赶不上了,现在骑车赶去学校没准还能上第一节课。
不愧是我!白·好学生·渚.JPG。
幸好骑车去学校的路上也不是什么繁忙的地段,白渚甚至还有心情去看街道两边的小吃店面是否营业。
这咋了,咋还不做生意了呢。这一路下来基本没看见什么人,更不要说店面营业了。
再转上一个弯,往前一看,好家伙,不做生意跑到学校门口来凑热闹。眼前一片人海,有些人还举着横幅,只是那些都向着校门口,白渚隔得远也没能看清横幅上印的是啥子。
以前校长老婆来抓小三都没这么大阵仗,今天学校做了啥事?让这么多人过来吃瓜啊!白渚赶忙下车推行,想看看是不是校长被原配小三混合双打。
“让一下,谢谢,让一下,前面的,我还要上课呢!”白渚试着叫唤了几句,但人群没有什么动静,依旧是人挤人的模样。
白渚想着这车肯定是推不进去了,人倒是可以挤挤看。便推着车锁在路边的围栏上。
这谁泼的漆啊,真没素质!看着围栏上星星点点的红斑,白渚有点反胃。随即找了一根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围栏把车锁好。
“交出杀人犯,严惩凶手。”
白渚往前一看横幅,上面就这几个大字,再往前挤挤,看到的也无非是“杀人偿命”、“禁止校方包庇凶手”这样的字眼。
“垃圾学校,交出凶手!”
白渚加入了声讨学校的人们的行列,绝对不是因为看不惯以前校长和他的情妇小三捞钱的行为。
接着往前走,看见两个身影跪坐在前。
这大概就是被害者父母了吧!白渚摇了摇头,只觉得他们可怜,侧着身子低头准备从保安室进学校。
“Stop!”
果不其然,被拦住了。白渚抬头,看见一副大白牙在眼前闪闪发光。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片怒火,想要把面前的人撕碎。
接着他看见保安的脸色变了,是真的变了。由原本的黄色慢慢转为黑色。
这种场景怎么会在现实出现?白渚眼睁睁地看着保安变成一只黑猩猩,心里有些发毛。
™的、™的,放开你的爪子。
似有大恐怖气息从校园里传来,白渚挣开束缚,转身向外跑去。
“跑,快跑!”
他大声叫喊,想让人们不再拥堵。却看到后面的人丢掉手上的横幅,接着体形慢慢膨胀,脸色也越变越黑。
“完了!”
一个趔趄,白渚摔倒在跪坐的人面前。抬头看,两人的脸上糊满了血浆,怀中都搂着一张遗照。
“这是……我?”白渚想把照片取下,却发现相框被钉在那人手上。
“不 准 抢!”
声音沙哑却熟悉。白渚抬起头看着那人,眼睛逐渐变得通红。他试着摸去两人脸上的血浆,却发现越摸越多,越摸越厚重。
哪里出血了?没!爸妈脸上没有伤口!
那就是我了!白渚看着自己的双手渐渐化作肉糜,松了口气。
旁边的黑猩猩越来越多,因为拥挤似乎开始融合。
“淦琳凉的黑猩猩。”
白渚站起身来,挡在父母前面。他不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回事,脑内闪烁的记忆也在告诉着他自己多半是死了。
“杀人还要诛心?”
白渚抬头望了望天,又将目光投向了学校里面。知行合一四个大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外围的黑猩猩融合成一堵墙,上面镶嵌着无数的嘴巴和眼睛,口中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又有无数黑手从墙壁中生出,对着白渚指指点点。只是那些手臂无法伸展过长,放眼望去就像是一簇簇海草在飘荡。
“懂了,原来如此!”
白渚低语,随后转身看向校门。
只见一头人形肥猪摇着羽扇走了出来,无视了白渚的存在,径直走向跪坐的父母。
“诶呀呀?这是在做什么?”肥猪一脸正经。“不是说你家孩子是自杀的吗?”
“你胡说,我家孩子昨天还好好的和我打着电话,怎么可能立马自杀?”白去疾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主任,想要站起身来,只不过跪坐太久腿部一时无力。
主任见状,提了一下裤腰接着蹲下,又凑向白去疾,“白先生,本来这事不归我们管的,毕竟你家孩子是死在学校外面。但基于人道主义,我们校长决定退还你们孩子的学费。你看如何?”
“我孩子是你们学校的,杀人的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摆脱你们的责任吗?”白去疾抓过主任衣领,扬起拳头,又想了会,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
“别急着动手,你说杀人的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主任声音渐渐高昂起来,“纯属污蔑,我们校方在死者课本里找到了遗书,这分明是自杀!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污蔑学校老师,这还有没有尊师重道的品质啊?”
接着站起身来,拍了拍白去疾肩膀。看向周围群众,“经过校方再三和白同学父母的探讨,我们校方作出决定,返还白同学在我校就读期间的学费。同时对白同学的不幸离世感到悲痛。”主任停顿了一下,顺势捂了下胸口,“在这里呼吁大家一定要珍爱自己的生命,不要让父母及其他人员为你操心!”
白渚见状冲了上去,对着那猪头就是一阵猛锤。
一阵风掠过,主任停下脚步,回头对着众人。“天气炎热,我自作主张请大家去食堂吃西瓜。白先生也来吧!”随即向保安亭招手,让保安把两人抬进学校。
“遗书呢?”
白去疾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我要亲眼看到我孩子的东西!”
白渚默默地跟在父母后面,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小时候的他还可以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还可以叫着他们的名字,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越活越回去了!
白渚挥散了重新凝聚的手掌,看着天空中飘着着肉沫,又将它们凝聚成球,朝着太阳扔去。
我应该不是诡!
毕竟印象里鬼是不能见太阳的。
那我是什么?
白渚想着今天的经历,洗漱骑车都正常进行,但是其他人好像看不见也摸不着自己。
而我看到的那些又是什么?
白渚看着肥猪在前面带路,父母身上浮现的人影如囚犯一般被黑墙簇拥着。
人们欢声笑语,像是拥立他们的王登上宝座。
“这学校还不错,看我们在外面站那么久还给我们准备西瓜。”
“那不是必须滴!为了看这场,老子今天店面都给关喽。”
“嘿,你们这群人讲话真难听,人家父母就在旁边呢!也不注意点嘴脸。”一边的大妈有些生气。
“那您进来干嘛?不照样是准备吃人家学校给的东西!”听到有人指责,那人毫不犹豫反怼回去。“老东西装什么圣母,平时吃鸡蛋也没见你可怜老母鸡啊?”
“……”大妈不再言语,并暗自决定等下多吃一点。
白渚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不由得笑出声来。戏台上还没开始演出,台下就已经站好队伍了。
索性化作一股风,萦绕在父母身侧。
白去疾捏了捏手心,空无一物。还以为刚刚有人拉起来他手,结果却是一阵风。
陈珂侧过头看向老公,以为是老公有话对自己说。
白去疾看着勉强打起精神的妻子,把妻子搂了过来,低声说道:“你不要再动气了,放心,一切有我!”似在给妻子打气,又似给自己打气。
……
讲茶堂。
“这就是我们的食堂。众所周知,北酒南茶中的南茶就是明州茶了,而我们学校所拥有的茶艺在明州这地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主任靠在食堂门口的牌子边向众人介绍,看到白去疾想要说话,咳了声,“放心,你儿子的事会给你个交代!”
“各位街坊邻居就在这里坐会,水果马上送来。那白先生你两就跟我上阁楼见见我们领导如何?”主任指着大厅中央的两层阁楼。
“放心,建造二楼的材质是特殊玻璃,外面能看见里面,但是听不见声音。毕竟现在流行透明办事,但也得留意下**嘛!”
“那我儿子的东西呢?”
“就在上面。”
“那行,我过去就行。”白去疾安顿好妻子,走向阁楼。
“那令夫人不去看看吗?”主任见事情并没有按照原先领导计划的方向发展,有点想拉回正轨。
“不必,我妻子身体不太好,待会看到了可能受不了。”此刻白去疾已然走向楼梯。主任见状也只好小步跑去。
推开门来,正对着一个圆茶桌,一位老者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另外有一中年人端起茶杯品茶。
“白先生,对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我深表同情,但是人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老者大步向前,站起来拉住白去疾的手,说出的话却比泼妇骂街更为难听。
白渚在一旁直摇头,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副校长也如畜生一般,这种有文化的老贼专拿软刀子杀人。
白去疾握紧拳头,深呼吸。
校长在一旁吹茶,不睁眼,不说话。
“我们的处理方案你大概已经了解。如若没有什么疑问的话,那就在协议上签一下你们夫妻的名字。签完之后我们自然会将你儿子的学费如数奉还,同时你也得跟外面那群人说清楚你儿子是自杀的。”老者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几句话之间全然把解决问题的方案定好。
“你认真的?”白去疾气笑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目光盯着那副笑眯眯的嘴脸,“我儿子的东西呢?我现在就要看。”
中年人慢慢地放下茶杯,不睁眼,不说话。
“诶,在这呢!”主任见氛围开始沉寂,赶忙从一旁的箱子里抽出一个信封。
“我们发现这份遗书的时候是夹在他的课本里的,当时老师批阅笔记的时候还吓一跳,当即反应我们这里来,结果天不遂人愿啊,我们出动大量人员四处寻找,最后只是在伐木场的粉碎机边发现了你儿子的衣物。”
“为了保存证据,我们将你孩子的物品全整理打包好了,要是你不信的话可以让巡捕方前来调查,顺便还我们学校一个公道。”主任看着白去疾,手上的信封慢慢放在茶桌上。
白渚飘过去想要看看自己能否触摸到那封信,并没有成功。根据自己的情况加以猜想,大概也能明白是什么缘由了。
假的,且不说脑海里没有写下遗书的记忆,就这封信本身都不能被自己影响就足以说明这是假的。
白去疾展开信件,眉头紧锁。接着探出一口气,将信纸放在桌面。
“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儿子的遗书。虽然每个字都像他本人写的,但显得太过匠气,根本就不是一个要自杀的孩子写给父母的信。”
白渚探头去看信纸,上面的每一行每一列的字都像是自己写的,字里行间无非就是在透露一个消息。我是自杀的,与他人无关,与学校无关,要求父母不要追究下去。
一堆屁话!白渚冷眼看着那端坐着的校长。这么弱智的言论多半是这狗东西的主意。
“看到你们这种种行为,更加坚定了我内心的想法。我不会在这里生气,不会让你们有任何机会攻讦我的孩子。”
“并且现在我更加确信凶手就在你们学校了,估计就是那个同学说的外教了。”白去疾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阁楼。
“你很不错!”
校长敲了敲桌面,睁开眼,缓缓说道。
“放弃吧!”
“继续深究没啥好处。”
校长弹指将伪造的遗书丢出茶桌,有些厌恶地看了看触碰到纸张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细心擦拭。
“招待不周,主任,送客!”
白去疾走出阁楼,自然是被人注意到了。陈珂打起精神抬头望着他,一旁的大妈也停下不再吃瓜。
“怎么不多待会?”大妈拿着两扇西瓜问道,“我意思是说你儿子的事谈妥了吗?”
白去疾看着厅堂中埋头吃瓜的众人,相较而言这位大妈倒显得真诚一些。“没谈妥,他们也不准备和我谈妥。”
“那……”大妈有些迟疑,持瓜的手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没事,继续吃你的。”白去疾绕过大妈,径直走向了妻子。
“假的,但他们准备把这件事情钉死。”白去疾搂着陈珂,轻声向妻子汇报详细情况。
“小渚的东西呢?他们不是说小渚的东西在他们那里吗?”看着白去疾两手空空,陈珂情绪有些激动。
“你别急,他们现在根本就没准备给东西给我们看,说好的遗书也是伪造的。”白去疾扶住妻子,想让她平静下来。
“那就去找巡捕司,让他们过来抓人,把这群王八蛋全抓进去!”
“他们连遗书都敢造假,你说他们后面没人支持吗?”
听到这话,陈珂瘫坐在地。
“那我儿子怎么办?”
“小渚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去。”白去疾盯着玻璃墙站着的身影。
“他们现在就想看我们一脸败相。站起来,别哭。”白去疾扶着陈珂慢慢离去。
……
“你说他们图什么?死都死了,再生一个不就完了。”副校长面带疑惑。
“你是在外头待久了,到这里养老也就罢了。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容易激起民愤。”校长接过主任捧着的茶杯,轻声说道。
“一群屁民,管他做甚!”副校长显然不以为意,向主任招手低语几句,又做出一个杀头的动作。
“懂了,懂了。”主任连忙点头,“保证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的。”
……
无论是父母的反应还是校长三人的后续计划,白渚都看在眼里。他召回了眼球和耳朵,重新安装在脸上。
虽然现在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但基于自身只能影响与自己联系较多的物品,这个能力还是有点鸡肋。
白渚拿起以前的笔,用力刺向扔在喝茶的校长,无事发生。
果不其然,影响不了现实世界。随即松手,看着圆珠笔一点点化为灰烬消散在眼中,连忙飞到取笔时的地点,笔还在。又去看了看自行车,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东西越小,消散得越快。消失之后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人们同样感觉不到这些变化。
那我存在的意义在哪?
不能报仇,不能被感知。甚至不能死亡。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为那虚无缥缈的审判奔波下去?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折磨?
白渚抬头望着天空,阳光透过云层照着世间大众。
……
……
“碎是碎了,但好像还没什么动静。”范医生看着被黑壳包裹着的人。“阿牛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搬他,然后就…就放下,就就碎了……”阿牛结结巴巴说道。
一如既往,好在范医生也没在意,仔细打量了黑壳一番。趴下身去,从桌板底下掏出一箩筐杂物。
“抱翁老人合集……不是。”范医生把书放在一边。
“十全手合集……辣鸡货色,浪费钱。”这本就丢到柴火间。
“白洁者…嘶,好东西。”这个先放怀里。
“找到了,齐闻异术。”范医生也不顾书本有多脏,拿起目录便是一番查找。
“应该就是这了,顺朝事。正一年正月初,朝廷强征民夫十五万修整浊龙江决口。刘韩二人在清理河道时,发现有一独眼石人坐卧于河沙之上。正月底,二人自称镇江君、压龙君转世,煽动民夫十万余,挑起反旗,意图推翻朝廷。
二月,刘韩部连下十八城,体量愈加庞大,十八城出逃者皆患上疯病。
三月,刘韩军攻势降缓,只下十二城。此时已有两郡之地落入手中。
四月,朝廷派出援军二十万,与刘韩军对峙与苦当山。
五月,刘韩二人意外失踪,顺军趁势攻打,苦当山日增三尺。”看完正篇大概,范医生将书翻到反面注释部分。
“修道者从四境御道踏入五境洞天时,偶有洞天劫产生,中劫者或化为尘埃,或疯疯癫癫。根据刘韩二人行径,为此本人大胆推测那石人可能正是一位洞天劫修者,利用其内景映照外景的特性,将对手化为痴傻之人。刘韩及其部下如何抵御其不良影响的还未得知。最后两人与石人无端消失,使得其部下基本不能反抗顺军屠刀。”
“不到四个月,由农夫变成与朝廷隔山对峙的君主,手下也多是能征善战之辈,待到石人消失,却立马化作待死之人,悲哉!”
……
范医生掐着胡须不语。当时阿牛把这东西拖回家时自己就隐约在他身上听到心跳声,本着医者仁心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救回来。后经过二婶那些人打岔,也让他想起当年看过的《齐闻异术》,这本书是当初自己在河坝边捞起来的,上面也没有留名,本来就是当做闲书看,没想到今天倒是碰到这茬事。
“这人也是阿牛在河坝捞起的,不会有什么关联吧?”范医生放下手中书。“应该没有那么多巧合,该救还是得救。”
“问题是平常人我知道怎么治,这修道者咋整。”范医生有些无措了。
交给上头的人,他不太放心,且不说自己有私心,想救好修道者再让人试试能不能治好阿牛。根据以往的经验,不管自己上交再多的好东西,研制出再好的药物。回报真正落到自己手里的不如过手者的九牛一毛。这也是他辞去都城回到背铭的缘由之一。
“心脏跳动缓慢,石壳还渗出血迹,这个修道者可能还没书中石人健康。”由于缺乏对照,范医生只能通过书籍记载来诊断这位修道者的情况。
“喂药肯定是不行的,这石壳碎的地方也就在心脏这的位置。不如药浴,用上一些增补血气,促进血肉愈合的药剂。”范医生觉着自己列出来的方法可行,没准自己可能是唯一的一个能够治疗修道者的平常人。
一定要治好啊!对于阿牛的未来,范医生充满希望。
次日清晨,天气微凉,屋外仅有蛙鸣虫吟。
范家诊所还亮着灯光。
“阿牛,过来一下。”范医生叫住在一旁玩耍的阿牛。看见阿牛老老实实地走过来,才继续开口。
“今天爸爸要去县城一趟,你自己待在家里好不好?顺便帮爸爸做点事情。”
听到前面半句阿牛还有点郁闷,但知道可以帮父亲做事时,又开心地点了点头。
范医生笑着抬起手来,摸了摸阿牛的头。
“看好这个浴桶,等到里面药水下沉到这个石头缺口的时候,你就往里面添加药水,好不好?”范医生指着修士石像的缺口。
经过他一晚的测试,证明他原先方案是有效的,修士可以通过石像的缺口吸收补充气血的药水。为此他熬了一夜的药,平日里很少使用的药材也为此消耗一空,这次他准备去县城补充药材。
阿牛看着捞起来的水猴子,不解为什么父亲要给他泡澡,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石像……加药。”
“对的,就是这样。你加药水时要小心点,不要加太烫的进去,也不要烫伤自己。”范医生对阿牛很是满意,又是一阵叮嘱。
牛铃在外响起,二婶家的汉子提醒着范医生马上就要出发了。
滴玲玲…
滴玲玲…
……
“你好…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挂了。”白去疾放下电话,叹了口气。
“谁打来的?”陈珂有些疑惑。
“没,推销产品的。”白去疾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推销棺材这事说出口。毕竟正常人哪有向别人推销棺材的,多半是那群人的操作。
旁边飞行的小东西也点了点头,如果别人能看到的话。
小东西长得像 ε⊙З一般,其实是白渚无聊的时候捏的,本身的不科学功能让它可以无视大部分情况。只需要跟在父母旁边即可,尽管父母也看不到。
白渚本人就坐在校长办公室,想找些证据,但根本影响不了现实。唯一能做的就是分化出尽可能多的ε⊙З小东西,分别跟踪这些人,将他们的行为记录下来。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仅仅一天白渚就已经被这种生活折磨的受不了了。藏匿凶手的帮凶就在眼前,自己随处可去就是不能影响现实,还得看着他们吃喝拉撒,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白渚已经对巡捕司失望了,昨天在看着父母回家后他就发现一个胖子偷偷进了校长办公室,看着他们互相的称呼以及熟稔的模样,白渚哪还能不明白啊!
……
“马兄弟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啊!”
“黄局长不也是一身正气长存嘛!”
两人互相拍拍对方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今个请黄哥来,就是想问一下劳民那件事你们怎么处理的?你说我们学校这事到底压不压得住?”马校长给黄胖子递上一杯茶。
“我说兄弟啊!现在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黄局长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继而放下杯子。
“你当校长这么多年,还没看清上面的意思?”
“您还不知道我嘛!马某人这个校长,走关系来的,看的全是上头人的意思,上头没明确发话,我怎么敢自作主张啊!”马校长拎起茶壶准备添茶。
“诶,别急,还有呢!”黄局推开手。“你上头真没发话?”一双眼睛圆溜溜地打量着校长。
“黄哥你不信我?”校长神情有些错愕。“上头也就在一些大事上才通知我,这件事情目前还没下达指令呢!”
“那你说这是小事?”黄局低头转着茶杯。
“依小弟拙见,这件事可大可小。”
“哦,愿闻其详。”黄局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校长。
“往大了说,白渚刺杀劳民,尤可比得古时刁民冲撞清王驾。”
“诶,那蛮清已经亡了一百年了。”
“所以小弟才说尤可比之,甚至过及。你看,当初刁民冲撞王驾不过一死了之。现在这件事情一暴露出来,哪还有外国人进入我国。这样的事件无论是在国际声誉还是国内经济方面都无疑会造成重大影响。”
“嘿!你小子会说话。”黄局笑了。“那你再说说这件事怎么才算是小事。”
“这事儿往小了说,就两字,自杀。”
“那这样看来这还真是件小事。”黄局摸了摸下巴。
“东西你都准备好了?”
“死者平常的东西整理的干干净净,保证一丝一毫都不出差错。就是关于遗书这一方面,白家父母不认可。”
“所以说专业的事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黄局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捻着手指。
“那黄哥,这个数可以吗?”校长比了个手势。
“三百万,太小了,看着也不舒服。”
“不少了,劳民平均一年十八万,我一次性给十年让他先去粤州生活。白渚那家子因为还是个学生,没什么工作能力,给他二十万又能如何?一百八十万加二十万,三百万马上送去。”马校长陪笑着。
“小马啊,你看黄哥我这忙上忙下的。局里还有一帮兄弟要养,每天眼一睁,几百人的吃喝拉撒都得我供着。就拿一百万辛苦费,这不合适吧!”黄局长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枚印章把玩。
“哦!”马校长笑得更开心了。“岂止不合适,简直就是不合理!”
“那现在我代表校方向明州书法协会会长黄求盛先生求购书法一幅,还望黄会长答应。”马校长弯身行礼。
“诶,这可使不得。”黄求盛站起身来扶住校长。“寻晋你行这大礼就有些过了。以咱哥俩的关系,就拿个友情价,一字百万。你要几个字?”
“四个字吧!”马寻晋有些犹豫。
“就四个字?”黄求盛反问。
“四个字。”马寻晋斩钉截铁道。
“哪四个字?”
“奉公守法!”
“好志向!取笔墨来。”黄局掀起袖口,大气凛然。
……
“怎么样,哥哥我这一手不是盖的吧?”黄求盛收好印章,转身向马寻晋说道。
“您就是这个!”校长伸出大拇哥,“黄哥,您这水平,一字百万好像还少了点。”
“那是当然,也就看在咱们交情深,其他人都得加倍。”
“那我们学校可赚大了,这不得省下三百万。”
“好家伙,现学现卖啊!”黄局离开座位,准备离去,“也行,你就给上面报个五百万。”
“那黄哥你先去忙,来日小弟必有厚报。”马寻晋起身相送。
“没事,有事就来我那店面找我!”黄求盛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我那里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
办公室房门关闭。
马寻晋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墙上裱糊起来的书法。“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严于律己”……又看了看铺在桌面的“奉公守法”,深深地叹了口气。
泾开镇,靠近背铭村的一个城镇。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施大善人开的三不欺药铺。以其“民不忍欺、不能欺、不敢欺”的宗旨享誉一河两岸。
“范老哥,有什么药让壶公他们去抓就好了。”施老板接过范医生手里的单子。“月余不见,愚弟甚是想念。难得今日碰上了,少不得畅聊一番。”
“来人,备酒宴。”
“饮酒就不必了,施先生有何难处不妨细说。”范医生心里想的就是赶快抓完药回去。“犬子还在家中等候呢!”
“瞧我这记性,我说怎么不见阿牛侄儿。怪我、怪我!”施黍拍了拍不存在的脖子。继而拉着范医生往里屋走去。
……
“小弟真有一事不明。”施黍沏好茶,“前些日子齐都制药司研制出一款龙精虎胎丸,据那些达官显贵描述,药效甚强。无论男女皆可服用,且日后中标率大大提升。”
“我也托人从制药司购入三枚,想请先生评价一番。”施黍掏出一个木盒,将其推到桌面。
范医生打开木盒,从怀里取出银针在丹丸上刮了些粉末,又嗅又尝。
“这药你不会已经吃了吧。”范医生语气带着愤怒。
“可是有什么大问题?”施黍看范医生脸色都变了,感觉自己昨天吃下去的那枚药丸应该也有问题。“我说这玩意口感怎么和你给的差那么多?食用之后身体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症状吧?”
“确实没啥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成瘾。最让我气不过的是这些年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就把好好的一副药剂改成了这样的鬼东西!”
施黍想到最开始见到范医生的场景,是三年前的一个下午。他带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儿子来药铺买药。
“这药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研制出来了,本来就是为了解决那些无法生育子女那群人的问题的,现在真就成了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壮阳药。”范医生摇头苦笑。
“我哪里算得上什么显贵啊!”施黍摆头。
“十年前刚刚研制出这药的时候我是多么兴奋,上头提出找人试药的时候我也同意了。我想当一个大医,一个可以造福大众的大医。而这枚药丸就是我的晋升之资。我们用了两年的时间来观察五百对试药的夫妇在使用后具体情况。几个月内接二连三出现受孕症状,生下来的孩子也没有出现死胎畸形胎等症状。甚至他们和同期出生的小孩相比,显得更加聪明。这完全可以证明它的作用远不止提高受孕率这么简单。”
“对对,我家小孩就特别聪明,我还以为是奶妈奶水好呢?”施黍在一旁称喝。
“上头也看到了效果,结果他却来问我能不能加强一下提高男性能力那方面。”范医生停下来喝了口茶。“那是副作用,最初的成品出现时我还想着怎么最大地消减这个副作用,结果上头直接让我把这当做一个卖点。”
……
“不是说为了那群不能生育的人研制这药吗?”年轻的范医生不解。
“小范啊,你年纪轻轻能当上我们制药司的医生,不用多说,你的实力在整个九齐都可以说是杠杠的。”司长苦口婆心在一旁劝导。
“但你眼光要放长远啊!你看看整个国家不孕不育者多少人?再看看需要男性有多少?一比十?一比一百都不止啊!”
“为了那一小撮人放弃一大片人,你觉得合适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去主导研究龙精虎胎丸二代。”
“那一代呢?能不能同时发布?”
“九齐不需要太多的平民人才,只需要上层天才。一代不能发布出去,至少不能发给穷人。”司长停下身,转头对范医生说,“你不一样,你是奇才,不同于任何人,许多上层都特意留言要照顾你。我也会在这件事情之后跟上头反映,几大家族的嫡女任由你挑选。”
“我……”
“你好好想想吧!做了正确的选择上面不会亏待你的。”司长拍了拍“齐都女婿”的肩,在他看来,要不是自己家女儿早就嫁人了,说不定自己也得争一争岳父这个名额。
……
“小范,你太不懂事了!”司长有些恼火,“从你出师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共事多久?我几乎把你当做亲生儿子对待,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司长将辞呈摔在地面。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看看和你一组参与研制药物的医生啊。他们不比你,他们老的不成样子,这辈子都拿不到大医的证明。他们就求一个能够安享晚年的机会。你这都不给他们吗?”
“我想当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医,而不是一个卖壮阳药的大医。”范医生解释道。“我不想也被当做一个今后只能被供养在制药司的大医。”
“范弘毅!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司长怒拍案牍。“当初谁把你从一个江湖郎中那里带过来的?是谁力排众议让你研究这药丸的?”
“是我,是我让你的天赋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是我从其他项目里凑出一帮人来帮你处理各种实验。”
“现在好了,你要清高,你多了不起,不愿去做卖壮阳药的大医。”
“你的组员可不会这么想,他们要吃饭的,要生活啊!”
“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他们拖入这个泥潭的?”
“是你啊!上面已经下令不能生产一代药丸。这些人都得被监视,没了收入来源他们要怎么活下去,你说啊?”司长手指着范弘毅,似乎想要通过指责让他屈服。
“我……”范弘毅张张口,没有解释。
“小范啊,人要懂得变通。”司长语气渐缓,“眼前的人未来几乎就在你一念间,你尚且救不过来,更不必说救天下人。”
“你很有能力,但不必急着去挑那最重的担子。”
“辞呈你先拿回去,下次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范弘毅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辞呈,脚步缓慢地退了出去。
……
……
“范老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施黍有些唏嘘,不由得想起自己。“十年前我也算得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当初我……”
“时候不早了,药想必也已经收拾好了。”范弘毅起身,显然是知道施黍想要干嘛。
“老哥,听我说一下我的故事行不?我在这可就你这一位知己啊!”施黍试着挣扎。
“阿牛一个人在家呢。”
“那行吧,别让侄儿等急了。”见范弘毅去意已决,施黍也顾不得感慨人生。
“下次,老哥下次一定得听我讲完。”
“下次一定!”
……
“老板回神啦!”店小二见老板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静,拍了拍他肩膀。
“没大没小的,今天你得少吃一碗饭。”施黍笑骂,自己也没有当老板的正形。
范哥真乃奇人也!
范弘毅看着牛车上的大包小包,便知道施黍又多给自己许多药材。
“先生坐稳咯,前面有些颠簸。”二叔提醒道。
“二叔,你觉得施黍这个人怎么样?”
“哪个?”二叔有些疑惑,放下嘴边烟杆。
“我们去的那家药铺就是他家开的。”
“噢,恁是说施老板啊!”二叔反应过来了,“恁俩不是好朋友吗?窝在外面看见他可劲和恁亲近呢!我都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是朋友,所以我看他会带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你和他不熟,应该看得比我清楚些。”范弘毅解释道。
“谁跟恁说俺两不熟的?恁们文化人就是讲究,耍朋友还要窝来评价。”二叔往车架上一磕烟嘴,吐了一口唾沫。
“最开始老汉窝知道泾开有个大善人的时候还是五年前的一次赶集,那时候窝中午收摊,听到了有人敲锣吆喝,说什么有什么好事被俺们碰到咯,要的抓紧时间过去。”
“老汉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热闹也好。”
……
五年前,泾开镇。
“这是做啥子的?”二叔拉着旁边人问道。
“拉痛老子咯,你自己不会看噻”那年轻人大叫一声。
“不好意思,老汉窝是种田滴,力气有些大,没啥子文化。”二叔赶忙松手,拍了拍那人手臂。
“嘶!”年轻人有些无语,闻着烟味往后退了一步。“你先别碰我,没轻没重滴!”
二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板板上写的是:新店开张,看病免费,抓药五折!”那人指了指药铺门口的告示牌。又看了看二叔,往后再退一步。“你不会有啥大病吧?”
“没得,窝身体好滴很!”二叔挺起胸膛拍了拍,一脸骄傲。“梆梆叫听到没得!”
“……”
“下一个!”门童向人群喊道。
“那你就去看看噻,反正没啥子坏处。”年轻人将二叔一把推出,又在一旁怂恿。
“去就去呗!推窝干啥。”二叔抬头挺胸走进药铺。
……
“坐吧!”壶公见门口有人进来,抬头微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哦,哦!”二叔小心翼翼地坐下。
“……”壶公保持笑容,指着面前的凳子说,“坐过来,不是叫你坐外面。”
“哦,哦!”二叔慌张张起身,小心翼翼坐下。
“姓什么呀!”壶公说话的轻声细语。
“窝叫牛二树”二叔嗡里嗡气回答。把手摆在壶公面前。
“刘先生啊,我们……”壶公放下二叔的手。
“牛,窝是那拉车的牛……”二叔有些介意壶公叫错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哈,牛先生。我们现在不兴老一套了,就不要把脉了。”壶公笑着解释。
“不摸脉象,恁们怎么看病。”二叔不解。
“用这个。”壶公拿起挂在颈脖上的东西在二叔面前晃了晃,“这东西叫听诊器,是我们东家费老大劲从制药司求来的,宝贝着呢。”
“这个咋看病?一块铁皮疙瘩?”
“来,你放松。”壶公把听诊器贴在二叔心口。
“恁别说,还冰凉冰凉滴,蛮舒服滴。”
“你先别说话。”壶公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可能听到了杂音。
二叔见壶公脸色有些不对,心想可能出问题了。
“窝不会有啥大问题吧!都怪那个乌鸦嘴,进门前还咒窝。说什么我有大病……”说着说着整个人的面部变得赤红起来。
壶公见状,赶忙起身。“你别激动,慢慢说,先喝一口茶。”一只手解开了绑在腰边的葫芦。
“你不会是要害老子吧!”二叔看他递着一个不知道装啥的葫芦过来,急忙站起来,脑袋瞬间变得昏昏沉沉,整个人也从凳子上滑落。
“你别晕啊,撑住!”壶公从腋下托住二叔,把人放平在通风处,冲着门外大喊:“来个人帮我。”
……
二叔迷迷瞪瞪从床上醒来,看见几张脸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壶公见二叔转醒,松了一口气。
二叔瞪大眼睛看着这几人,还不太明白自己的状况。
“我说他都已经醒了,那我可走了啊。”一旁的年轻人向老板抱怨。“我也没想到我这乌鸦嘴这么灵,就说两句,这么大的汉子一下就倒了。”
“确实不关这人的事,他还帮忙抬了一手,不然就这汉子的体格,再来两个我拉也拉不起来。”壶公帮忙向施黍解释。
“我就是听壶公说有人晕倒了,挤进来想搭把手,没想到还是这位大哥,就留下来帮忙了。”年轻人倒是有些害羞地挠头,被别人夸也挺不好意思的。
施黍站在了二叔床边,按住想要起身的二叔。“牛先生,方壶公诊断出你有心率不齐的症状,大概率是因为常年吸食旱烟伤到了心肺。为此你最好还是不要太过激动。”
转头向小门童招了招手,“不过这件事是出在我药铺里,自然我也会承担部分责任。”
“这是镇心散。内服,一日三次,餐后送水服用。”
“这是化淤丸。内服,一日三次,一次三枚,同样是餐后服用。”
……
二叔见这人巴拉巴拉拿出一大堆药物推荐给自己,悄悄把手伸进口袋捏了捏。
“窝……窝没……”
“这些是我们药铺给你的补偿。”施黍打断二叔,“毕竟是方壶公没能向你解释清楚引起的,我们药铺还是要出一份力的。”
“哦,对了,在服药的期间是不可以抽烟的,不然会有不良反应的。”施黍笑眯眯补充道。
“要是没啥急事,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养好身体,我们也可以监督你防止你吸烟。”
“没,没啥急事……不用了,以后我再也不抽烟了。”二叔从腰间扯下烟袋,就要砸向地面。
“诶,别糟蹋了老物件,自己不用留作纪念也不错,没准以后还能卖给别人。”施黍伸手拦住,“以后要是碰上收集烟杆的人,我通知你一下。”
……
二叔连夜赶着牛车回到家中,带着赶集赚的几十个铜板,和施老板送的一大堆药。
……
……
“你说这施老板图啥,窝又没钱又没势,他就送窝那些东西。”二叔嘬了一口烟嘴。
范弘毅笑眯眯地看着二叔。
“没加烟丝,早就戒了。”二叔递过烟杆,“现在就抽点空气玩玩,十多年的习惯了,嘴里不叼着烟杆就不舒服。”
“他就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去年他家不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吗?恁那时候没过来,窝送点特产过来的时候整个泾开镇都张灯结彩,跟过年似的。人家还对我嘘寒问暖滴,还非得拉着我让我吃饭呢!”
“也是,我回村里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范弘毅点了点头,“没想到你早就和人家认识,还有这样的渊源,早知道不问你了。”
“窝说恁是好人,他也是好人,两个好人刷朋友难道还有人不同意咩?真是的,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懂。”二叔继续驾车,不再搭理范医生。
范弘毅笑了笑,没说话。
一张涂满色彩的纸绝不会容忍两粒火星的相遇。
一个人待在诊所,阿牛有些无聊。
平时里父亲给他的工作就是看着父亲工作,必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今天父亲不在了,但是他还是不能偷懒。因为父亲给了他一份新的任务。跟新朋友玩耍。
“咕噜咕噜。”浴桶里的朋友在吐泡泡。
“渴吗?”阿牛一直记得父亲的叮嘱,起身离开自己的小板凳,拿起水瓢向着锅炉里冒腾腾热气的药水捞去。
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便探出一根手指去测药水温度。
不烫。
阿牛连打了两大勺喂给朋友。
“咕噜咕噜。”泡泡吐的更加大了。
阿牛很奇怪为什么朋友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他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自己也很特别。
不要随意打听别人的特殊之处。
这是父亲教过他的道理。
特殊的人之间应该更加容易成为朋友。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道理。
“朋友。”阿牛向浴桶里的朋友伸手。
“咕噜。”朋友还在吐泡泡。
……
……
白渚闭目瘫在沙发上,一个个ε⊙З从窗外飞进来进入他的身体。
“有点舒服。”随着小飞眼的不断融入,白渚捏了捏手指。
飘出楼层,来到天台。白渚看着天上高悬着的太阳。
在他眼中,太阳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之中,不断地发散着奇异的物质。
而那些发散的物质有的附着在飞眼上,有的漂浮在半空中,有的直接进入自己的身躯。
“这是什么东西?”白渚飘了过去,半空中的奇异物质似乎受到吸引,慢慢融入白渚的身体。
“好像还有点作用。”白渚感觉自己的微妙变化。
以前操控飞眼就像是自己到处去安装偷拍器,每隔一段时间都得重新取出内存卡来观看。
现在操控飞眼就像是光明正大的联网摄像头,隔着老远就可以看到实时信息,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大的纰漏。
“能力好像还不止这些。”白渚分化出一部分血肉,将天台上的一根晾衣绳重重包裹,静静地等待。
动了,晾衣绳被他拨动了。白渚眼中露出喜色。融入了一点奇异物质的他就已经可以靠着血肉包裹来影响到更多现实当中存在的物品。那么如果融入更多的物质呢?会不会更加省力?
赞美太阳!
白渚敞开怀抱,化作血肉大网铺盖全城。
现在他要尽可能快的接受太阳的恩赐。
然后,报仇!
……
巡捕司。
“姐夫,那家伙招了,不过非得见到你才肯细说。”黄求盛一进办公室,就有一人靠了过来小声汇报。
“在司里注意点,叫什么姐夫,没规矩。以后得叫司长。”黄求盛脱下外套,顺手往身后一抛。
小东眼疾手快接过外套,抱在胸前,亦步亦趋地跟着黄求盛走了下去。
“把他弄醒!”黄求盛看着锁在椅子上的人。
“啪!”小东接了一杯凉水直接泼在那人脸上。
苏博特转醒,见面前站着两人。
“招,我全都招了。”
黄求盛没忍住笑出声来,“抓到你的时候你不是不会官话吗?今个怎么讲得这么利索。”
“哪能啊!我在明州都待了十年,官话肯定都会一点。”苏博特摇了摇固定在铁椅上的手,“能不能把这打开,这个镣铐太紧了,我被铐得有点不舒服。你们不能歧视劳民,你们国家会处罚你们的。”
“嘿,我这暴脾气!”小东上前想赏他两个大逼兜子。
黄求盛伸手拦住,“小东啊,今天的录像好像坏了,你拿去检查一下。”
苏博特认识这个为他说话的人,笑得露出了两排白牙。“你们司长都站在我这边,你还敢动手打我?你打我呀!”
小东没有理会那劳民那幅丑恶嘴脸,心想你这幅鬼模样就是姐夫吩咐做的。难不成做姐夫的不帮小舅子去帮黑鬼?
见小东关上房门,黄求盛拉过一匹凳子坐在苏博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喂,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放了我。”苏博特坐在椅子上催促,他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哪怕一分一秒。
“啪!啪!”黄求盛起身,直接给了苏博特眼眶两拳。
“你……”苏博特被打得眼冒金星,鼻子好像也在流血。他想抬起手捂住,最后还是低下头。
“我问你答,答不上来再奖你几拳。”黄求盛扣住苏博特头皮,不让他低头止血。
“你……”
“啪。”
“窝……”
“啪。”
苏博特学乖了,不再主动说话,任由鼻血往下流。
“知不知道你杀了人?”
“……”
“啪。”这次黄求盛给出的是一巴掌,“磨磨唧唧想什么呢,快说。”
“知道,知道。是我杀的,是我杀的。”苏博特顾不上脸有多痛,他怕再这样下去就被打的没知觉了。
“为什么要杀人?”
“我约我女朋友出去玩,他看见了就过来打我,我就把他杀了。”
“啪。”又是一巴掌,“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约了一个学生,想要跟她上床,他制止了我,我就把他杀了。”
黄求盛举起了手,眼里带着一丝戏谑看着苏博特。
苏博特看着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掌,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是我想弓虽 女干我的学生,被他制止了,当时他还踢了我**,我气不过把他杀了。”
“不能再详细点?”黄求盛捻着血迹。
“能,但我说出来的话你我也就没了。”苏博特试图扳回一城。
“哦!”黄求盛点了点头,“那么那个女学生去哪里了?”
“也死了,事前我找学校要的资料,她没什么亲人,所以我才敢强行动手。”
“学校会给你这些资料?”黄求盛有点好奇。
“一般人不给,但我本身是劳民,有一些特权。管理档案处的那女人也和我一起玩过,我问她要的。”
“睡过就给你了,她就不怕出事吗?”
“她是黑桃,玩起来特别嗨。我答应她以后带她参加劳民之间的派对,她当天就整理好文档发给了我。”苏博特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了,他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真的弄死自己。“我手机上还有记录,你可以自己查。”
黄求盛从一旁的盒子里找出手机,正面对准苏博特。
没反应。
“噢噢,差点忘了你被打成猪头了。”黄求盛将手机放在苏博特面前。
“你先别打我,我就是用这只手指设置的密码。”苏博特先解释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伸出中指解锁。
打开Wc,看见一系列昵称“母狗”。黄求盛摇了摇头,“哪个?”
“母狗~18号档案管理员。”苏博特低下头小声回答。
“就你这脑容量还记得清清楚楚,不错嘛!”黄求盛顺手拍了拍他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