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完毕，孔达人收拾了一下，便只身来到孔融书房请安。

“邦邦邦，大伯在吗？侄儿前来请安。”孔达人站在门外，敲了两下房门，恭敬道。

几息之后，房内声音响起：“进来！”

“喏！”孔达人客气回应一声，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进去。

“大伯晨安！”孔达人躬身一礼，客气道。

孔融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垫子，道：“坐！”

“谢大伯！”

孔达人坐好，孔融直接看了过来，但那眼神里，却充斥些陌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孔达人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半晌之后，弱弱道：“大伯怎么如此看我？”

孔融眼神依旧没有挪开，只落寞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疲倦道：“达人，你可知道你将那管亥收服，会带来多大麻烦！”

孔达人点了点头，道：“侄儿自然知晓。”

“那你为何还要收服？”

“因为好处比坏处大！”孔达人毫不犹豫道。

“荒唐！”孔融忽然面上一板，声音里带着些怒气训斥道：“收服一个逆贼能有什么好处！”

“大伯，”孔达人面色肃然，身体跪坐的笔直：“大伯，今时不同往日，这世道，若是没有武力惊人的大将护持，谁家都难以保全。”

“荒唐！”孔融再次训斥一声：“世道再乱，关咱们孔家何事，难道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我孔家？”

“大伯~”孔达人拉了个长音，眼睛直勾勾盯着孔融，道：“大伯，这大汉朝廷已经烂透了，我敢肯定，用不了几年，这大汉朝廷的威仪就得尽失！”

“就凭那些泥腿子起事？”孔融话里说不尽的嘲讽。

“又何止是那些黄巾！”孔达人言语犀利：“世家大族，豪强，地主，百姓这些人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那也动摇不了朝廷的根本。”孔融摇了摇头，对自己的信念非常坚定。

“朝廷的根本，早就动摇了！”孔达人寸步不让，眼睛直视孔融。

孔融一愣，显然想到什么，但还是死硬着不肯改口。

孔达人却没管那么许多，直接道：“在党禁之后，这天下就已经乱起来了！”

“那又如何，这朝廷不还是有衮衮诸公，安稳的很！”

“哼！”孔达人不满的哼了一声：“还满朝诸公，是满朝蛀虫还差不多，大汉朝就败在这些人手里！”

“不得胡言！”孔融忽然面上一板，正色训斥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孔达人看着孔融：“这些蛀虫只顾着自己家族的利益，根本不管这大汉是不是千疮百孔。”

孔达人忽然站起身，踱步到孔融身前三步处停下，眼睛看着孔融，面部很平和，语气亦很平稳：“大伯，这大汉、要乱了！”

孔融皱了皱眉，反驳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沉思少许，孔融忽然道：“这大汉乱了，对我孔家有何好处？”

孔达人闻言，立时松了口气。

在来之前，孔达人想过无数种结果。

有孔融极力反对的，有孔融反对不太剧烈的。当然，最好的结果那就是孔融全力支持。

孔达人心中喜悦，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反问道：“大伯，那你觉得，大汉乱起来，对我孔家有何好处。”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孔融有些不满。

孔达人‘嘿嘿’一笑，立时开口道：“大伯，长远的好处侄儿暂时还看不到，或者说看到了也没用，但短期的好处很快就能体现出来。”

“哦！”孔融神色不变，道：“此言何解？”

“大伯，”孔达人脸上带着笑：“这天下各处都在闹黄巾，只听说哪哪哪被黄巾又破了城，哪哪哪的长官以身殉国，但你听过哪里把黄巾平定了？”

孔融摇摇头，肯定道：“这倒是没有。”

“这不就得了！”孔达人狠狠击了下掌：“天下处处造反，只有大伯治下平定了，大伯如此不同，朝廷岂能没有封赏！”

“封赏又能如何，不过是一道惠而不费的圣旨，再加上点微末钱财！”孔融有些不屑。

很显然，几十年的官海沉浮，这种事孔融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孔达人这时忽然神秘一笑，眼睛眨了眨，低声道：“若是十常侍加把劲呢！”

“放肆！”孔融蓦的大怒，一拍几案：“老夫堂堂读书之人，孔圣人之后，岂能跟那等阉竖为伍！”

“大伯！难道你不清楚，那些太监其实代表的就是当今皇帝嘛！”孔达人寸步不让，脸上笑容尽去。

“皇帝必是被那些阉竖所蒙蔽，才致朝政不畅！”孔融言之凿凿，一派文人风骨尽显。

孔达人也不多做争执，迂回一下，又道：“大伯，若是你府衙里的官吏蒙蔽你，你是否一无所知？”

孔融没有犹豫，直接道：“或许有我不知道的，但大事绝对瞒不过我！”

“那就对了！”孔达人一击掌：“也许小的方面皇帝不知道，党争之事，卖官之事，皇帝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甚至，”孔达人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里面似有光芒闪烁：“那些钱的大头，那些好处的大头，都被皇帝拿了去！”

“这这这……”孔融瞬间感觉人生观世界观有些崩塌，上下两片胡子抖个不停，眼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好半天，孔融才缓过劲来，无力的瘫坐了下去。

孔达人深吸一口气，趁机道：“大伯，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跟十常侍有来往，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吗？”

孔达人见孔融还是没有反应，脑子转了转又道：“大伯，其实给十常侍送礼，就是给皇帝送礼，皇帝钱多了，多多少少多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罢了、罢了，”好半天之后，孔融叹了口气，面色显得苍老了许多：“老夫老了，往后孔家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这一脉几个都不成才，孔家往后还要多靠你照应。”

“大伯，我堂哥几个书读的都还是不错……”孔达人刚开始开口宽慰。

“他们几个啥样，我这当爹的还不清楚嘛，孔家的大梁，他们挑不起来！”孔融立时冷哼一声，粗暴打断。

孔达人有些没法接话，只站在一边。

“哎，”孔融叹了口气：“老夫这就让人准备礼物，明日便差人去京都结纳张让。”

孔达人立时下拜：“大伯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