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南方H市还很清冷,尤其是早七点这个时候,路面的薄冰刚刚化,很是寒冷。
街上的行人都是穿着厚厚的冬大衣,摩挲着手哈着热气,行色匆匆赶着上班。
H市城西物流城,大和物流公司斜对面,张军穿着军大衣,哈着白腾腾的热气,走到一个烧烤摊前。
“浩文,给我弄俩羊肉串再加个鸡腿。”
“哟,今儿这么早,穿的这么精神啊?”
烧烤老板名叫张浩文,年纪也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中等个子,微圆的脸,看着就挺和善,亲近。
张浩文笑呵呵的,这时候烧烤摊生意还很淡,他一边熟练地摆弄着烧烤,一边招呼张军:“随便坐哈,军。”
“没办法,今天轮到我和百川转货,必须整精神点,万一被哪富婆看上了呢?”张军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头也没回地笑着说道,一边就着椅子旁的一辆摩托车反光镜摆弄着发型。
通过反光镜可以清晰看到一张有棱有角的脸,加上一个寸头、星眉,再配上张军175身高135体重的身材,整个人也算是个干净利落的小伙。
张浩文笑着调侃:“也对,你丫的天天在我这吃腰子,俗话说吃啥补啥,肾应该还可以,再加上人长的一张鸭子脸,这事儿活络活络还真有可能哈。”
“呵呵,滚!”
张军笑骂着:“这叫明明能靠脸吃饭,却要靠实力,你小子嫉妒我!”
张军来太和物流干搬运也有大半月了,而张浩文就在物流城这一块支个小烧烤摊,张军经常来他这光顾生意,两人兴趣相投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也算是朋友。
八点才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余,张军和他聊着天,打发时间。
大约五分钟后。
“给,你的鸡腿和羊肉串。”张浩文笑着将烧烤递给张军。
张军问道:“多少钱?”
张浩文随口道:“不用了,下次一起结吧。”
张军也不客气,拿起鸡腿和羊肉串边吃就往太和物流走。
2003年的时候,H市的物流才刚刚兴起,在H市物流城这边,大和物流算是十几个物流公司中最大的,大和主做省内的生意,也有一条从H市到贵Z的外省线。
至于省内,从H市到邵Y衡Y、邵D、长C等几乎都有。
所以从规模上,在物流这一块,大和物流在H省都很有名。
而张军,则是大和物流从H市到贵Z这条线上十几名搬运工中的一员。
高中毕业当了一年志愿兵回来后,张军整个人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说学历谈不上,也没有一技之长,在家里呆了一阵子后,终于受不了老爹的唠叨,于是一个人走出来,一头扎入这物流城。
今天,算是张军在大和物流干的第23天。
“来了,军儿。”
一个个子中等偏瘦,留着碎发的青年笑着招呼道。
他叫陈百川,今年才20岁,在偌大一个物流城中是最年轻的,而张军比他也才大两岁,两人年纪也差不多,进入大和物流时间也不长,算是张军除张浩文外第二个朋友。
“是啊,百川,早。”
张军笑呵呵地,脱下军大衣换上蓝灰色工作服准备上班。
每天八点钟准时上班,从H市到贵Z这条线一般是十二个搬运工,其中两个人负责转货,其他是个人则负责下货、装货、码货。
论工作强度,当然是转货轻松多了,一整天下来,推着板车将从挂车上卸下来需要转运的货物送到物流城其它物流公司即可,而下货装货码货就是个极度苦逼的活儿。
从八点一开工,装卸工一掀篷布就需要不停地干,除了中午吃饭时间外,其它连上厕所抽烟的时间都很紧张,而且挂车上来的货物什么都有,重的一百甚至两三百斤,轻的才几斤,还有一些相当恶心的货物。
比如臭鸡蛋,一箱箱臭鸡蛋有的甚至都长蛆了……
一共六组,两人一组轮换,相比较下来,转货是个“美差”了。
就在张军与陈百川两人换上工作服,准备开始转货工作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今天老刘请假了,下货码货我们九个人干的过来吗?就转货而已,需要两个人去吗?”
张军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半秃顶头,这么冷的天居然就穿个草鞋,上身配个灰色汗衫的约莫六十岁老头正冷冷看着自己。
张军眉头一皱,看着老头,也没说话。
“军儿,别理他,老二这个人你还不清楚么?我们干我们的。”陈百川轻声说道,一边拉了下张军衣角。
“老二说的没错,今天下货码货的就只有九个人,确实很紧张,这样,张军你留下,转货交给陈百川一个人就可以了。”
刚爬上挂车掀开篷布准备干活的搬运工工头刘大虎瞥了一眼下方的张军,语气带着三分命令的说道。
张军忽的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挂车上的刘大虎与老二刘二虎一眼。
其实光从刘大虎说话上看,九个人干十个人的活确实不容易,可实际上好多次轮到张军陈百川他们下货码货的时候也是九个人,甚至八个人。
有人请假,是正常的。
要是好好说话,作为挣血汗钱的同事,帮个忙幸苦一下也没什么。
关键是刘大虎与刘二虎仗着哥俩是大和物流区域经理张春生的远房亲戚就排挤外人,时不时对张军冷嘲热讽。
还有就是……刘大虎最后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张军沉默三秒:“行,转货交给百川一个人干,我今儿无论是在车下卸货或是到挂车上装货、码货都行,但有一点,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搬,重货一个人一件,实打实的搬、扛!谁也不能赖!”
“军儿你……”陈百川喊了一声,他知道张军的牛脾气上来了。
刘二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斜眼看着张军:“呵呵,你什么意思?意思我拈轻怕重偷奸耍滑呗?”
张军怼道:“谁拈轻怕重偷奸耍滑心理没点B数吗?”
“你这小毛孩!”刘二虎气急,还要再说。
“行了,开工吧!”
刘大虎冷眼扫视下面二人一眼,冷哼道。
陈百川知道劝不动张军,只好一个人推着板车去转货去了。
随着17.5米长的挂车篷布一掀开,H市大和物流负责H市到贵Z这条线天富公司开始忙碌起来。
在大和分支天富托运站这条线上,通常是码货工三个,上货工三个,下货工四个,由于今天老刘请假,所以下货工就只有三个,这三个人中两个人负责将挂车上的货物接下来放到几米外的库房旁边,另外一人就负责将货物分类整理。
而好巧不巧的是,张军和刘二虎两人又分到了一起,同时负责将货物接下移到库房这一块。
今天看起来货物都比较轻,前面两个多钟头大多是一些类似纸尿裤之类的轻货,张军之前有言在先,一人一件,所以平时偷奸耍滑惯了的刘二虎这回也没敢耍赖,一件件都搬了。
直到十一点多快吃中饭时候,张军眼睛一瞥,看到挂车上那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由绿色蛇皮袋包裹的很紧实的货物时,他知道考验真功夫的时候到了。
来大和物流大半个月了,张军看一眼就知道,那一排排足有五六十件的绿蛇皮袋里面装的绝对是米线!
这种米线隔两三天就有发过来,包装很是紧实,压缩包装之后,一件平均能有一百二到一百三十多斤,是重货!
一件一百二三十斤重的货物,相信一个成年男人但凡锻炼过的都能抗的起,能抗一小段,但难点就在需要不停的搬,每人要搬三十多件!
这种强度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了。
很快,张军率先扛起一件米线就往仓库走。
他当过志愿兵,人又年轻,身体也扎实,即使肩上扛着一百二多斤的重物,脚下的步子依旧很平稳。
而刘二虎一咬牙,也是硬扛着跟在后面搬了一件米线往库房走。
刘二虎今年六十二,干搬运这一行已经五六年了,身体素质比同龄人要强不少。
但人啊,不服老是不行的,哪怕刘二虎身体素质不错,毕竟六十多了,刚开始七八件一个人扛了,也没什么,但耐力上肯定是比不了张军这种二十出头的壮实小伙。
所以没到十分钟,刘二虎就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从灰汗衫到裤子全部湿透了。
张军是年轻人,又有过从军一年的经历,身体底子比同龄人要强不少,更别说和六十岁的老头相比了。
所以他虽然也大汗淋漓,但硬是咬紧牙关,在刘二虎才扛到十三件的时候就率先将31件米线全部搬完,而后就一屁股坐在仓库门前的地上小憩,抽着烟。
“这小子真是牲口,这么快就将米线搬完了!”
挂车上的几名搬运工惊讶地看了张军一眼,心底下也是佩服张军的身体素质,有力气。
在搬到第22件米线的时候,刘二虎算是衣服都湿透了,平时这种重货都是两个人抬的,要一个人扛,难度可不止增加一倍。
“嘭!”
刘二虎将米线甩到仓库门口,冷眼瞧了还在地上坐着的张军一眼,“还呆着呢?也不来帮忙?今晚真要干到凌晨两点?”
张军翻个身,微微眯眼享受冬日的太阳,懒得扯他。
在张军印象中,刘二虎就是天富物流中的败类无赖。
平时搬货的时候偷奸耍滑,比如六个人搬的货物,他总是在最后一个,时不时又去下厕所,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慢慢唧唧,能赖就赖。
而且这人抠门到了极点,连烟都舍不得买,都是蹭着抽,他身上的那一身行头——灰大褂加灰裤子解放鞋,据说已经穿了整整四个年头了,没见他换过。
对于这样的人,张军心里没一点好感。
刘二虎脸皮相当的厚,张军份内的活儿干完了,他瞅着剩下七八件米线一个人搞实在是够呛,索性也一屁股躺仓库旁边,一声不吭。
没过一会,大和物流城西这块的大管事张春生远远瞧见这边停工了,便赶了过来。
张春生约莫有四十出头,梳着大背头,西装板正,大头皮鞋擦的铮亮,他背着手,冷眼看着两人,“怎么回事儿?”
一看张春生来了,刘二虎立马起身,笑着说道:“春生,你来的正好,你看这个人,年纪轻轻空有一身力气,就没有一点团结精神,明知道活儿没干完受罪的是大伙,还要赖在这。”
“没干完尼玛了?”张军站起身,瞪着刘二虎冷喝道:“前面是不是说好了,你一件我一件,现在我的31件米线全搞完了,你自己的活儿没干完,赖我?”
刘二虎闻言,斜眼瞥了张军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分工这么明确?你咋那么牛呢?那么牛还吃这大锅饭,咋不自己带队去干钟点工呢?”
张春生扫视二人一眼,随即手指着张刘二人,随口说道:“早干完早回家,去,一起去吧米线搞定,该吃中饭了。”
“呵呵。”
张军挠挠鼻子,随即也没说话,直接转身就向仓库厕所走去。
见状,张春生眉毛一挑,皱眉向刘二虎说道:“这个人叫张军是吧?来多久了?咋这么跳呢?不服天.朝管了啊?”
刘二虎连连点头,适机补刀:“可不是,你瞧那样,来不过半个月吧,一副天王老子样,谁也不放在眼里。”
张春生随口说道:“是该敲打下。”
话音落,张春生就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对于这种刺头,他见的多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件事儿只是个小插曲,伴随着张军吃完中饭继续干活就告一段落。
物流城搬运工的工作的相当苦逼和忙碌的,干工地和干搬运相比,那就是小儿科,至少张军是这么认为的。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17.5M长的挂车货物卸完,紧接着就是装货。
将一件件大小轻重不一的需要发送到贵Z的货物在装上挂车,码好,盖上篷布,如此才算完工。
白天发生的这事儿只是小事,而伴随着夜幕降临,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儿直接影响了张军一生。
张军的人生也正是因为这事儿发生了偏移。
事情是因为十块钱的‘夜宵钱’引起的。
在大和物流干,公司有这个规定:假如当天货物较多,加班超过晚上九点的话,就在当晚完工后给予每人十块钱的夜宵钱补助。
在03年这个时间节点,H市工薪阶层当时普遍月工资也就1000左右,张军这种搬运工一个月固定工资也就1200,加上一个月大概能有二十来天会加班超过晚9点的这个夜宵补助钱,在加上偶尔的一些零碎工钱,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五六。
十块钱在当时当地的份量,够吃五碗米线,能叫两份快餐。
……
当天需要装车的货物比较多,像什么成箱装的砧板啊,洁具、磁砖啊这种重货,一来就是上百件,累的够呛,足足干到夜晚十一点半!
“总算完活了。”
张军点了一只软白沙香烟,迈步向厕所方向走去,准备褪下工装,洗个手回家。
5分钟后,张军换完衣服出来,瞧见搬运工们都完事儿了,一个个蹲在仓库门前的烤着火,聊天。
“出来了啊,军。”
陈百川笑着打了个招呼,他的转货早忙完了,这时候正靠着门边借着灯光看着小人书。
张军点点头,“嗯,总算干完了。”
“走吧,回家。”
陈百川笑道,一边抽着烟,顺手递给张军一支。
“等等吧,要发夜宵钱了。”
陈百川一愣,随即笑了,“夜宵钱?不是已经发了吗?咋了,你想要双份啊?”
“发了?”这次轮到张军懵圈了,“我咋没收到。”
陈百川沉吟道:“你没收到?不会吧,就是老二发的,他来了,你问问他。”
正好这时候刘二虎从厕所出来,张军瞧见了,直接大步上前,挡在刘二虎身前:“老二,我的夜宵钱呢?”
“什么夜宵钱?”
刘二虎眼睛里泛起一抹玩味,绕过张军就想从旁边过去。
张军分毫不让,侧身又挡在他身前,冷冷道:“咋的,就十块钱而已,还要给你来点贿赂呗?”
刘二虎冷哼一声,“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陈百川也走上前来,笑着说道:“老二别这样,大家都发了,扣着军儿的十块钱有意思吗?”
“咳!”
刘二虎咳出一口浓痰,一口痰擦着张军裤管飞过去,甩到地上,随即他也没正眼瞧张军,漫不经心地说道:“钱被我花了,改天再来拿吧。”
“我的夜宵钱凭什么你花了?现在就给我拿出来!马上!”
张军加重了语气,挡在他身前,俯视着他!
刘二虎故意做出一副很害怕的表情,整个人斜靠着墙角,表情夸张地说道:“咋的,不给你你还要打我啊?你来啊?我怕死你了!”
“都干搬运,挣血汗钱的,你装什么优越感啊?”
张军无名火起,“腾”的一下瞬间一把攥住了刘二虎胸前的衣服把他按在墙上。
“咋了?”
“怎么回事?”
同一时间,原本在仓库前烤火抽烟的几名搬运工闻声赶来。
刘大虎眼看自己弟弟被张军按在墙角,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推开张军,喝问道:“咋回事?还打人了?张军你咋这么猖狂?”
“我打人了?你眼瞎?”
张军冷不防的被刘大虎推得撞倒墙上,脑袋也和墙壁磕了一下,整个人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
与此同时,刘二虎一看亲哥来了,而且还来了这么多老同事,整个人一下来了精神,趁张军没注意,一个飞脚直接就踹到张军肚子上。
“刘二虎!”
张军邪火顿生,迅速起身,仗着身高的优势,直接贴近刘二虎,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脚步一跨,随即右手猛然用力向前一惯!
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刘二虎的无论是体格还是年龄力气那和张军都不是一个档次,一瞬间就被猛力掼倒,屁股重重砸在地板上。
“嘭!”
“草!还敢打人?”
“敢还手?”
刘大虎迅速冲上前就要去揪张军的头发,而其他几名搬运工和刘大虎熟悉很久了,见状也是冲上前,一拥而上。
一瞬间张军就被围了,处于被围殴的状态。
或是揪头发,有的抱大腿,有的放飞毛腿。
电影里功夫狂人一个打几十个闹着玩似的,但在现实里,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被七八个人围着是很难施展手脚的。
不到20秒内,张军就吃了好几个飞毛腿,脸上也是一青一紫,头发散乱。
“干啥干啥?”陈百川愣了片刻,上前拉架:“都一个锅吃饭,大家冷静下!”
陈百川个子单瘦,又或者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忙,总之声音很快被淹没,整个人也被挡在外面。
“干啥呢这是?”
一个熟悉的吼声响起,只见刚收摊准备回家的张浩文陡然冲了进来。
一句话吼完,见没人理会自己,张浩文二话没说,瞧见仓库有一个木头方子,他直接拎起木头方子冲上前,抬手冲着一人后脑勺就是一棒子。
“咚!”
那人身体摇晃了一下,像是要转过身来,可还没等转过身就身体一软,直不愣登就倒了。
“刘二虎你找死!”
张军深知这个时候越不还手被打得就越惨,他眼睛通红,浑然不管背上的拳脚,整个人不管其他,只死死压在刘二虎身上,右手握拳狠狠往刘二虎面门招呼。
1分钟后,张军看着挺惨,实际上刘二虎更惨,整张脸都浮肿起来,像是个馒头似的,鼻孔一直在渗血,身上的灰色褂子也被扯得稀碎,鞋也掉了一只,整个人被打瘫在地上。
而张浩文身上也挂着伤痕,脸被抓了几道血印,衣服被扯破。
唯独陈百川好点,还能保持较为完整的发型,搀扶着张军站在一旁。
可以说,这次打架张军加张浩文2对8但仗着年轻,下手狠的优势,也没落下风,没吃啥亏。
本来众人都打红了眼睛,还要继续的,没想到张春生不知什么时候穿着个睡袍冲了进来。
他右手拎着根拇指粗的铁棍,径直冲进人群,二话没说见人就砸,不到两个呼吸时间,砸翻四五个,张军背上也同样挨了一铁棍。
而那些被铁棍砸的搬运工原本怒火冲天,可一见来人是张春生,也就没人敢说话,也没敢还手。
“都翅膀硬了?”
张春生手持铁棍,扫视仓库内众人一眼,声音冰冷。
“出门去打听下,在H城区这一带,谁敢到大和闹事?”
张春生声音冰冷,随手将铁棍甩到一边,随即手指着张军与陈百川二人,“这事儿是你起头的吧?你们俩才来不到一个月就这么跳毛,咋的了,想造反啊?”
陈百川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张军则梗着脖子,没吭声。
“事情的经过我不想再问,张军,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张春生手指着张军,寒声喝道:“还能不能干?”
张军沉默两秒,随即直视张春生,“我不干了!”
“不干了?行!”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张春生一愣,随即手一指仓库大门,“你可以滚了!”
“呵呵。”
张军甩开陈百川的搀扶,走到张春生跟前,两人距离不到一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张军轻声道:“滚也行,截止到今天,我干了二十三天,工资现在就给我结了!”
“你说什么?”
张春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一个月都没满,还打伤了工人,还敢找我要结算工钱?”
张军冷笑道:“打人是刘二虎他们动手在先,而且我也有伤,这事儿算扯平,而我在大和的23天,每一分钟都在挣血汗钱,咋了?不该要?”
“老二说你这人很牛逼,看来还真是哈。”张春生笑了,斜瞥张军一眼,“想要工钱?行啊,你找劳保局要吧。”
话音落,张春生迈着四方步离去。
5分钟后,物流城天富对面大街上。
已经夜晚十二点多了,路上行人稀少,昏暗路灯下,张军、张浩文与陈百川三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陈百川率先打破沉闷,“军儿,刚刚我是想帮忙的,但他们人太多了,我真的插不进去。”
张军摆摆手,示意没事儿。
“军,你真打算不干了啊?”陈百川沉默了一会,又道:“干搬运确实很辛苦,但对于咱们这种没学历没背景的人来说,工资待遇算不错了。”
“整这么一出,你觉得我还能再干下去吗?”张军咧嘴笑了笑,转头看向陈百川:“你呢?什么打算?”
面对张军直视过来的目光,陈百川咬了咬牙,“你都辞了,我一个人有啥意思,也不干了!”
“嗯。”
张军揉揉太阳穴,轻声说道:“虽然不干了,但说好的,工钱还是得要回来。”
闻言,张浩文斜眼看着张军,“咋了,你还真准备到劳保局去要啊?不怪我给你泼凉水哈,大和在物流这一块,在省里都是上号的,而大和老板萧峰又是市人代,又是市杰出青年啥的,你要上劳保局告大和,估计没戏。”
“是啊,浩文说的对。”陈百川也说道:“张春生说的猖狂,实际上是实情,别说H城区,就是在整个H市,敢找大和麻烦的也没几个,据说大和老板乔帮主十五六岁就出来混,二十多年了,现在在H市可以说是黑的白的都有人,别看张春生拽的像个258万似的,在乔帮主面前,他连个P都不是。”
陈百川娓娓说道,在聊到萧峰也就是乔帮主的时候,他目露崇敬之色。
“你咋知道这么清楚?是不是连乔帮主小时候DFJ的事儿你也知道啊。”张军斜眼看了他一眼。
“草!”陈百川崩溃,“我来H市也有几年了好么,北乔帮主,南小马哥,这在道上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呵呵。”张浩文也笑了。
张军来H市也有一阵子了,对H市的情况也有一点了解,他沉默一会,轻声说道:“放心吧,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我自有办法。”
一路无话。
第二天张军果然没去上班,而除了刘二虎刘大虎受了点轻微伤之外,需要休养之外,天富其他人都没啥事儿,照常开工。
至于张春生,压根没再注意张军。
……
第三天晚上九点。
地点,H市B江花园小区内。
B江花园在H市市区是最贵的几个盘子之一,能住在这个小区内的,一般都不差。
小区内,张军坐在一个小饭店靠窗位置,望着那偶尔开进小区的一辆辆小轿车,有些感慨,“B江花园的有钱人还挺多哈,A6都看见两辆了。”
“不过那辆奔驰S500还没来!”
张军耐心等待着。
他在等一辆车,等一个人!
这个人平时难得一见,只有偶尔在报纸上看到的人。
他头顶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光环,市人代、杰出企业家、大和物流董事长……
9:45分时,一辆漆黑的S500尾号9999的奔驰缓缓开进小区。
同一时间,张军结账离开饭店。
2分钟后,S500停车,车门打开,轿车上出来三个人。
两男一女,女的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段姣好,脸蛋也保养的挺好,看着挺贵气,她就是大和物流董事长老婆柳茹芸。
而其中一个男的张军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萧峰,另外一男的拎着公文包,应该是他的司机助理。
在路灯照耀下可以看见,萧峰约莫四十岁出头,穿着得体的西装,他的长相却全然不是天龙八部主角萧峰那种粗狂模样,反而是看着挺斯文的,还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儒雅中年人模样。
“小周,你先回去吧。”
萧峰向司机挥挥手。
“好勒,萧总。”
司机点点头,随即也没开车,自行离去。
就在柳茹芸搂着萧峰胳膊,两人快到楼下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哎,乔帮主。”
萧峰感觉一个声音突兀传来,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同一时间他就感觉到自己腰部被一个圆柱形的硬物顶住了。
“这位是?”
柳茹芸疑惑地看了张军一眼,在她印象中似乎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
“哎,嫂子,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乔帮主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找他聊点事儿。”
张军笑道,左手自然地攀着萧峰肩膀,右手动作隐蔽地继续用那圆柱体顶在萧峰腰间。
“茹芸,这是老张的儿子,你不认识,这样,我们先聊会,你先上去。”
惊讶之色在萧峰眼中只出现一刹那,转瞬间就被含笑从容替代,他神色从容不迫,语态随意平常,让人听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哦,那好吧,你别太晚。”
柳茹芸不疑有他,嘱托一句后,便转身先行上楼。
5分钟后,S500车上。
“年轻人,哪条船上的啊?”
萧峰体态轻松地抽出两支蓝芙蓉王,甩给张军一支,随即用车上的点烟器点上一支,翘着二郎腿,斜躺在副驾驶上,微眯着眼睛看着张军。
张军沉默一会,轻声道:“游泳过来的。”
萧峰微微一愣,旋即大笑,“呵呵,年轻人,这河水挺深的,游泳当心被淹死呐?”
张军挠挠鼻子,轻笑道:“没办法,淹死也比饿死强,你说对不。”
萧峰轻弹烟灰,“你说,我听着。”
“是这样。”张军组织一下语言,沉吟片刻后轻声说道:“我在大和物流旗下的天富托运站干活,干了23天后,因为管事看我不顺眼,被炒了,还不给工钱,所以来找您给评评理。”
“有这事儿?”萧峰眉毛微挑,沉吟道:“回头我问问。”
“还有别的事儿没?”
过了一小会,见张军还没有下车,萧峰问了一句。
张军深吸口烟,随即一咬牙,将还剩三分之一左右还燃烧着的烟头直接插入自己的左手手心。
“滋~”
一股焦皮味儿在车里蔓延,张军看也没看烧焦的左手,神色如常看着萧峰,话语铿锵地说道:“乔帮主,今晚是我唐突,这支烟算是我的赔礼,如果你还是不满意的话,我在黄家山居里街23号欢迎您的光临。”
话音落,张军拽开车门,迈步下车。
车内,萧峰望着主驾驶位上张军遗落下来的被黑色尼龙袋包着露出的半截黄瓜头,脸上笑意加深,片刻后,他降下车窗。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张军,江湖路远,乔帮主不必远送!”
张军头也没回的挥挥手,大步离去。
车内,萧峰皱眉独自坐了一会后,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电话。
片刻后。
“喂,峰哥?”
电话那头,张春生的声音响起。
萧峰冷声道:“张春生你现在吃饱了,比亚迪换雅阁了!可你的格局什么时候能再涨一涨?一个搬运工的工资你都要截?”
“峰哥你说啥?啥工资啊?”
电话那头,张春生脸色有些惶恐地说道。
他还没弄明白到底是咋回事,说到底,一个张军这样的搬运工根本没入他眼帘,也一时间没往前几天那事儿想。
“你看着办!”
话音落,萧峰直接挂断电话。
两天后,随着张军与陈百川顺利拿回工资,这事儿告一段落。
下午,城中白鹤饭店内。
今天张浩文没出摊,张军与陈百川也是闲人,三人在这饭店一边吃着小炒,喝着青啤,一边闲聊着。
“军儿,我听浩文说,你是一个人去找了大和BOSS乔帮主哈,你咋这么牛呢?快跟我们说说,那晚到底发生了啥?”
陈百川喝着青啤,红光满面地冲张军说道。
张军夹了一口青菜,随口说道:“没啥,我也就事先在身上挂了几根雷G,然后往乔帮主那S500里一坐,王霸之气一散发,乔帮主就认输了。”
陈百川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真的假的?乔帮主的降龙十八掌都灭不了你?”
张浩文无语一笑,“你俩可真能扯,说的跟真的似的。”
“呵呵,来,走一个。”
张军一笑,与浩文百川二人干了一杯。
张浩文抿了一口啤酒,沉吟道:“军儿,百川你俩现在也不在大和了,后面有什么打算?”
张军认真想了一会,说道:“给人打工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搞点钱,然后干个夜场!”
陈百川皱眉问:“夜场?弄洗浴城那种?你有那么多资金吗?”
“我说的夜场不是那个夜场。”张军无语,“你说的洗浴城那个没两百个根本搞不定,而且上面要有人,下面还要有一批优质的妹子,我说的夜场是大排档那种,顺带卖烧烤啤酒那种。”
张浩文点头,“嗯,这个还比较现实,不过也需要一二十个吧?你有这么多钱?”
张军很努力的想了想,然后干脆摇头,“没钱,身上所有的资产就剩1362块。”
“那你聊什么!”
陈百川和张浩文崩溃。
张军轻声道:“没钱不能想办法吗?可以去借啊?”
张军抿了口酒,沉吟道:“说到借,我想问问浩文,你有认识那种搞民间借贷的人吗?”
“高利贷?”张浩文想了想,“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认识有一个,他叫关九,以前在借贷公司干过,或许能认识点这方面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张浩文脸色严肃地看着张军,“军儿我不建议你借这玩意,这玩意利息可不低,而且一旦生意失败的话,追债的将会很麻烦。”
“我明白,浩文你认识这方面的人就好办了。”张军点点头,“赶明儿你给我联系下就成。”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张军看了二人一眼,“嗯,工资要到了,浩文今天你也难得没出摊,咱们三一块去酒吧嗨皮怎么样?”
“可以!”
“正合吾意!”
张浩文与陈百川点点头。
快天黑时,张浩文又叫来一个朋友,他叫关九,也就是张浩文口中说的,以前在借贷公司干过,目前在家闲着的青年。
关九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涤纶运动衣裤,梳着寸头,一张脸看着平淡无奇,而且这个人似乎有些惜字如金,除了刚来的时候简短自我介绍了一下外,就很少说话,给人一种有点内向的感觉。
晚八点,沸点酒吧。
当张军四人赶到的时候,正是沸点酒吧最高C的时候,酒吧大厅人满为患,喧闹到了极点,说话基本靠吼,各种DJ喊麦混合在一块。
“雷特们杰特们,来,伸出你们的发财手,跟随音乐的节奏,摇—起—来——”
“动次大次!动次大次!”
“这么嗨!”
陈百川脸色红润,受大厅气氛的感染,整个人显得极为亢奋。
“兄弟们,看我迷人的电臀舞哈!”
没一会,陈百川就感觉不够味,留下一句,整个人用手一撑栏杆,扭动着销.魂至极的电臀就跃进中央舞池。
张军三人一笑,就趴在木制围栏上看着。
随着接触深了张军就发现,陈百川这个人其实是个相当饥.渴风骚的人,表面老实的小身板下,掩藏不了他那饥.渴难耐的内心。
陈百川叫众人看他迷人的电臀舞,这是一点没吹牛B,P股能扭成这样也是一绝了。
“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嫁给他,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舍不舍得都断了吧!”
只见陈百川微眯着眼睛,嘴里吼着酒吧主题歌,右手摸住小PP,左手捂住小JJ,P股扭动幅度极大却又很协调,没两分钟整个人就扭动到舞池中央,俨然要将领舞挤下去,独占C位的架势。
“这小子,干搬运是屈才了,你说就凭这性感舞姿,随便到个酒吧做个领舞没一点问题。”
张浩文趴在栏杆上,望着舞池中央的陈百川有些无语。
“是个淫才!”
关九也点头评价一句。
而一直注意陈百川的张军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发现陈百川这小子一直有意无意的往身边的女孩身上蹭,各种揩油。
经常去酒吧的人肯定知道,这种举动运气好没什么,但运气差要碰到护花使者的话,是要惹事端的。
果然,没过一会,一个二十出头的蓝衣青年猛地推了陈百川一把,嘴里吼出一句:“小子!你找死是不?”
随着蓝衣青年一句话吼出,霎时,跟随蓝衣青年来的,前面也一直在舞池跳舞的青年就冲出来六七个。
这些人都是十七八到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一共七八个人,一瞬间就围住陈百川,各种拳头飞毛腿招呼。
“草!”
趴在栏杆上看的张军嘴里吐出一个字,随即单手一撑栏杆,跳下,飞速冲向舞池。
张浩文一看张军一马当先冲进舞池,略一犹豫,也飞快跃下,向舞池冲去。
而关九没管张军,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张浩文身上,张浩文一动,他二话没说,直接拎起一把木头椅子,整个人如旋风般冲入舞池。
“草,欺负人呢?”
张军身子壮实,身体素质相当不错,一冲进舞池,单手就抓住一名对方青年的后衣领,右腿在后面一勾,同时右手用力一甩,当场就将那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草,还有帮手?”
其他几个人见状,舍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百川,快速向张军围拢过来。
张军飞起一脚,叫一个人手中的卡簧踢飞,随即顺手一带,将一个靠近的青年拉至身旁,一个擒拿手用力一掰,那青年直接发出一声惨叫,一只手脱臼!
“他娘的,还是个练家子,大家小心点。”
见状,为首的蓝衣青年喊了一句,而其他几人看张军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别打了!”
一名身穿白色百褶裙,有着黑色齐腰长发,左脸还有个浅浅的酒窝,面容清纯,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女孩喊了一声。
“放心吧绾绾,他们一个走跑不了,看哥怎么收拾!”
蓝衣青年拍着胸脯说了一句,转身就接过一个从舞池下飞上来的啤酒瓶。
“草泥马,会功夫是吧?刀枪不入是吧?”
蓝衣青年追求白群女孩不是一天了,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他肯定是拉不下面儿,此刻手拎着啤酒瓶,整个人像是发.情的公牛一样向张军冲来。
“让开!”
就在这时,比张浩文慢一步的关九反而先一步冲上舞池。
就在张军下意识让开一步,只感觉眼前一花,如同是一阵黑色旋风刮过,下一刻,只见关九双手持木椅,悍然砸中蓝衣青年的面门!
就这么一砸,毫无花哨,根本没有什么要害,软肋的想法,直挺挺砸中蓝衣青年脑门!
“你——”
只见蓝衣青年手中的啤酒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头部“汩汩”往外渗血,一翻白眼,直挺挺就躺下了。
“生性!”
张军不由得多看了关九一眼,此刻的关九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在心底下,张军也对关九这个人有了深刻印象。
这个人下手挺狠,不像张军,虽然也是气势实足,一往无前,但区别就是,张军每一次下手都知道轻重。
像前几天打刘二虎那次,虽然打了十几拳,刘二虎看着皮开肉绽,挺惨的,实际上要去医院做个鉴定,保证连十级轻伤都够不上,顶多是个轻微伤。
而关九不一样,他就属于那种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这是不是人的死穴,只管死干。
完全是那种干死一个够本,两个有赚的架势。
这种架势是十分唬人的。
“就不该叫你来!”
张浩文有些懊恼的一把抢过关九手中的椅子,同时他眼睛余光看见在楼梯口,一行十几个,统一下着蓝色牛仔裤,上身套黑色T恤的酒保正人手一根甩棍快步赶来。
“快走,酒保来了!”
张浩文吼了一句。
“走,我知道后门!”
陈百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喊了一句,随即在前面领路。
而对伙那八男四女孩,在蓝衣青年被砸晕过去后就有些慌乱了,又摄于张军关九的威势,一时间也没敢追。
“海子?海子你没事吧?”
“走,先扶海哥去医院。”
几名青年搀扶着蓝衣青年李海下了舞池。
2分钟后,张军四人仓皇逃出酒吧,来到大街上,随即啥也没管直接叫了个出租车,打车到了张浩文的出租房。
出租房内。
“都没事吧?”
张军问了一句。
张浩文关九摇摇头。
只有陈百川看着凄惨点,鼻青脸肿,但也只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陈百川捂着额头,一脸无语地看着关九,“这位是九哥吧,你也太狠了,哎,你们说那个叫什么李海的不会有事吧?”
张军想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应该不至于,只是昏过去而已,醒来之后检查下,估计是个轻微脑震荡吧。”
“那就好!”陈百川松了口气,“看九哥那狠劲,我还真怕李海被一椅子给砸死了。”、
“草,现在来说这话了,前面在舞池那骚劲呢?”张浩文斜瞥他一眼。
陈百川有些羞涩:“草,我只是摸了几下而已,那个最漂亮的穿白色裙子的,都还没摸着呢!真尼玛血亏!”
“草。”
众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午后,一辆由H城区开往郊区的出租车上。
“哎,军儿,这个借贷的是我老家那一片的,我和他关系也仅仅是认识,所以能借多少,我也不敢担保。”
关九坐在车后座,沉吟半晌后说道。
“没事儿。”张军摆摆手。
“军儿,跟你说个事。”后座上的张浩文突然说道。
“草,啥事儿说就是了呗。”副驾驶位上的张军转过头,朝张浩文抛了个媚眼,“怎么,你难不成还有个待嫁的妹妹要介绍给我啊?”
“去去。”张浩文翻了个白眼,皱眉想了一会后说道:“烧烤摊的活儿我不想干了,每天挣得太少,还幸苦,我在想,要是你弄的那个大排档还缺人的话,我也掺一脚呗?”
张军一愣,随即笑道:‘草,瞧你说的,我正愁没钱没人一起弄呢,你也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唔唔,那啥。”陈百川头上裹着纱布,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军军哥,还缺端茶递水的不,算我一个?”
张军笑呵呵地点头,“行!”
众人有说有笑,扯着卵蛋,出租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H市X浦。
关九老家就是X浦人,在关九的介绍中,这次放账人是X蒲L潭镇这一片上的一个挺有头面的人物——刘胖子。
据说刘胖子在L潭镇上开了一家酒馆,一个网吧,还有麻将馆,在当地能量是杠杠的,是个名人。
L潭镇郊区,当张军四人来到约定地点——刘胖子开的麻将馆前时,刘胖子还在麻将馆内和朋友搓着麻将。
“咚咚!”
张军当先迈步走进麻将馆,随手敲了敲麻将馆的卷闸门。
“找谁啊?”
大堂内,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穿灰色中山装的青年放下手中麻将,站起来看着门口的张军四人,皱眉说道。
“你等会。”
青年搁下一句,迈步上楼。
2分钟后,刘胖子就跟随着青年一起下楼,见到了张军四人。
刘胖子人如其名,身高约莫170CM,体重能有170往上,四十岁左右,穿着唐装,剪着个平头,左手腋下还挎着个小皮包,走路挺有范儿。
“哎,刘哥你好。”
张军笑着伸出了手掌。
刘胖子迈着四方步走来,伸手随意的与张军搭了一下,眼神在张军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看向关九,“这是九伢子吧?年前还听你叔提起过,你小子这几年也很少回来,这一转眼都长大了,这么高了。”
“嗯,刘叔你好。”
关九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的说道,随即将顺道从镇上买来的两包茶叶递给刘胖子,“刘叔,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准备……”
“你小子,来就是了,还带什么礼品。”
刘胖子一笑,也没看礼品,顺手就收下了,随即说道:“来,咱们去偏厅说话。”
偏厅内,5分钟寒暄过后。
刘胖子转头看着张军,“你叫张军是吧?本来对外人我是不贷款的,但有小九在,我破例借你五万,月息三分,一年还钱,先砍头息,能听明白不?”
张军略一思索计算,月息三分,年息就是36%,这种利息在银行那种正规渠道算是极高了,但在民间借贷中算是正常。
民间借贷还有月息一毛的……高的吓人,而且在没有任何抵押,就一张身份证的情况下,能借到五万已经超出张军估计了。
“可以。”张军点点头。
“那行,五万的砍头息是一万八,你写个借条。”刘胖子将纸笔以及一个装着钱的袋子推到张军身前,“说话为空,落毛为踪,签个条,钱你就可以提走了。”
“好!”
张军伏案开始写借条。
整个过程挺顺利的,没太多的废话,从走进麻将馆到出来,不到半个小时就完事了。
出来时候,张军已经提着三万二。
当然,借条上注明借的钱确是五万。
这是民间借贷的规矩,先砍头息。
“迎风撒尿手叉腰,风吹JB毛飞扬。”
离麻将馆三里之外的乡间田埂边上,张军意气风发,单手叉腰,一手提着装着三万二“巨款”的钱袋子,撒尿都不带用手扶的,它嘴里哼着小曲,感觉人生已经到了巅峰。
在当时,H市这种三线城市中,平均房价才六七百一平,三万二够买半套房了。
“军哥,咱来比一下,看谁尿的远不?”
陈百川猴急似的跑过来,一边解裤腰带,一边说道。
张军瞥了他一眼,“草,就你那小JB,哥不想羞辱你,免得你自卑。”
“狗眼看人低!”陈百川一边撒尿,傲然说道:“哥货虽然小点,但劲道足,小时候我试过了,能尿五米远!”
“我可去尼玛的吧,五米远?”张军无语地骂道:“你特么咋不说你一泡尿能射到伊拉K呢?”
“这个……开发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滚蛋吧。”张军懒得扯他,催促道:“来,搭把手,帮哥扶一下,我抽支烟。”
陈百川崩溃:“尼玛!”
就在这时候,张浩文与关九快步走来。
张浩文一脸急切地说道:“军儿,事儿有些不对。”
“对,你看那辆车!”关九也说道,同时手一指五十米外的一辆飞速驶来的尼桑面包车。
“呼呼~”
僻静的乡下马路上,一辆白色尼桑面包飞速驶来,几乎就在关九说完的同时,面包车停下。
“咔!”
车门拉开,旋即车内鱼贯冲下七八个蒙面大汉,这些人都是手中拿着铁棍,甚至于其中一个领头的还提着一把锯短了的双管猎!
“我草,奔我们的?”
陈百川还在懵逼中。
“草,你傻逼啊?这野田地里,半天来不了一个活人,不是找咱们还抓鬼的吗?”张军骂道,“快跑!”
然而已经迟了。
这些人明显和酒吧里那些十七八二十岁的小年轻不一样,他们一个个身体壮实,动作矫健熟练,而且目的性很强。
一下车就直奔张军等人!
“留下钱,否则我不介意在你们身上卸几个零件!”
为首的蒙面汉子声音冰冷,露出的一双眼睛盯着张军,一抬手,双管猎直接就指着张军的头!
张军懵逼。
陈百川懵逼,关九张浩文也是一愣。
这什么阵势?双管猎都出来了!
沉默一会儿,张浩文硬着头皮说道:“兄弟,这是刘胖子的钱,我们只是跑腿的,能不能抬抬手?”
“管你刘胖子张胖子!少废话!拿钱!”
为首蒙面汉一声暴喝,再次跨前一步,手中的双管猎距离张军的脑袋不到三十公分。
闻言,张浩文与关九陈百川三人沉默着,皆是转头看着张军。
这种时刻,张军心里不哆嗦那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大小打架不断,但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还是头一回。
张军犹豫5秒,随即将装钱的袋子递给蒙面汉。
“识相!”
蒙面汉一笑,旋即接过钱,收起枪。
蒙面人一伙来得快去的快,目的简单明确,从尼桑面包车停下到开走,总共不到一分钟。
直到蒙面人一伙离开后。
陈百川愤恨说道:“草特么的!才刚借的,还没热乎就被抢了!”
张浩文皱眉说道:“是谁抢的,军儿你能看出来么?”
张军沉吟道:“我只看到为首的蒙面人持枪的手上有龙形纹身,至于谁抢的,我对L潭也不熟,不好说。”
关九沉默半晌,“能在咱们必经的小道上堵截,而且行动如此迅速,肯定是当地的。”
“嗯。”张军点点头,补充道:“从借钱到被抢,按理说这钱没几个人知道,这伙蒙面人怎么会来的那么快?”
“难道是……”忽然,张军转头看向关九,而关九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沉默一会儿后,同时说出一个名字:“刘胖子?”
“这个刘胖子真不是人!”陈百川怒骂道:“表面看着人模狗样,背后干这损阴德的事儿。”
张军没管他们,二话没说,直接迈步往回走。
张浩文问:“你去哪?”
张军头也没回地说道:“回去,抢回来!”
关九见状,毫不犹豫的跟上。
这事儿本来是他牵头的,现在事儿办成这样,关九心理挺过意不去的,所以在听到张军说回去的时候,关九没一点犹豫。
张浩文微一皱眉,也是跟在张军后边。
留下陈百川一见三人都跑了,咬咬牙,也小跑着跟了上来。
20分钟后,四人再次返回麻将馆。
“刘胖子,你给我出来!”
张军一马当先,手里拎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秤砣,直接举起秤砣就砸在卷闸门上。
“轰隆!”
巨大的声响让大堂内打麻将的没法玩了,一个个都站了起来,看向张军四人。
“小子,你活腻了?”
先前那穿灰色中山装的青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军,“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这砸店?”
张军冷冷看着他,“你叫刘胖子出来!”
“呵呵,行!”
中山装青年冰冷一笑,迈步就往楼上走去。
楼上包房内,刘胖子早在张军砸门那一刻就知道了,他感觉光凭一个刘鹏可能压不住场子,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慢吞吞走了下来。
随着刘胖子下楼,在他身后也有六七个二十五六的壮汉跟随着一起走了下来。
“呵呵,我以为是谁呢?咋回事啊,小军小九?”
刘胖子貌似惊讶地看了一眼大堂情况,旋即淡定一笑,微眯着眼看着张军四人。
关九冷着脸,目光从刘胖子脸上掠过。
“呵呵。”张军冷笑道:“刘哥,我们把你当老大哥,你也没拿我们当小兄弟啊,刚借出去的钱就抢走了,这事儿干的合适吗?”
“你说什么?”刘胖子一愣,眼中惊讶之色更甚,“借你的钱被抢了?谁这么大胆?你有没有跟他说从我这借的?”
其实,在生活中到处都是影帝,就比如这刘胖子,表情相当到位,毫无破绽,如果是毫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会觉得刘胖子是背黑锅了。
然而,他真的是背黑锅吗?
张军略一思索,冷漠道:“刘哥,你说不是你,可是呢,那三万二的钱我在其中做了记号,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只要上楼去保险柜看一下,如果没发现,我张军再回来向你赔罪!”
闻言,刘胖子脸色也冷了下来,寒声说道:“小崽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刘胖子的地盘上,是你想搜就搜的?”
事实上,那钱确实是刘胖子指使人抢走的,并且正在楼上保险柜里,这也是他不敢让张军上楼看的原因。
万一钱上真有记号,那脸上真没一点光彩,而就算没有记号,就这么任凭几个小崽子冲到楼上搜查,传出去也折面子。
“明年该还多少,一个子都不能少!”刘胖子淡漠扫视张军一眼,随即转身摆摆手,“打一顿,轰出去。”
那跟随刘胖子下来的五六个壮汉就等着这话呢,闻言,直接就拎着椅子或是捡起旁边角落的铁棍呼啦啦向张军等人冲来。
“草泥马!就是你!”
同一时间,张军注意到其中一个身穿白背心的壮汉手上正有那种龙形纹身,纹身形状与之前手持双管猎的蒙面人一模一样。
这下张军心中的怒火是彻底点燃了,他怒吼着拎着秤砣就猛地冲上去。
“小崽子,你拎着个秤砣吓唬谁呢?”
穿白背心的汉子不屑说道,一甩手中的铁棍子,带起“呼呼”风声,猛地向张军后背挥来。
张军灵巧一闪身,铁棍几乎是擦着他后背掠过,直接就砸断了一条椅子。
与之同时,张军手中的秤砣脱手飞出,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将秤砣砸向白背心壮汉的小腿。
“呼~”
距离又短,张军下手相当果断。
这一秤砣直接就砸到白背心壮汉小腿上!
“啊——”
只听一声惨叫,白背心壮汉抱着腿肚子直接倒地,他脸都扭曲了。
就这一秤砣,张军估摸着白背心壮汉没三个月好不了!
同一时间,刘胖子的手下也与关九张浩然陈百川打了起来。
张浩文与一个壮汉一对一,有来有往,两人算是差不多。
陈百川打的就是猥琐战,别人冲来了他就跑,等对方回头了,他不知从哪里已经捡来了石块、啤酒甚至是麻将方子这种玩意,冷不丁就给你砸一个。
而关九,则是直奔刘胖子!
在关九的世界观中,这次的事儿张军是被自己给坑了,而自己则是被不地道的刘胖子坑了。
所以此刻他对刘胖子是没一点好感。
“你——”
刘胖子本来是坐在大堂的座位上,他估摸着以自己的段位,掺和这种打架里实在是掉价,所以就没去。
这时候见关九冲上来。
说实话刘胖子心理是发怵的,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打架了,而像关九这种年轻二愣子谁也摸不准他的脉。
所以一番权衡下,刘胖子也不装了,灵巧的躲到旁边。
“呼~”
就在关九冲到刘胖子身旁时,突然后面有一个壮汉从后面箍住了他的脖子,同一时间,另一个从正面冲过来穿灰色T恤的壮汉飞快冲过来。
“啪!”
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关九脸上。
“草,就你这B样还想打刘哥?”
灰T恤壮汉嗤笑道,趁关九还没挣脱左手又呼上来,直接又是一耳刮子。
“呵呵。”关九咧嘴笑了笑,眯着双眼盯着灰T恤壮汉,没再吭声。
就在这时候——
“呼呼~”
“咔!”
一辆金杯面包突然停在麻将馆前,车门拉开,从车上跳下三个青年。
“好热闹啊。”
为首的青年莫三十出头,穿着蓝牛仔,蓝皮夹克,留着小寸头,他嘴角叼着一支烟,笑呵呵地说了一声,随即不紧不慢的带着两人进入麻将馆。
他步子不快,就如同是公园散步一样,进入大堂后,他的眼神也没往张军这边瞟一眼,更没在刘胖子的手下身上有半分停留。
就如同大堂内其他人全都是空气一样,无视所有人,而后慢吞吞的走到刘胖子面前,拉开一张椅子,大刺刺坐下。
气势是一种无形却真实存在的东西,伴随着蓝皮夹克青年进入麻将馆,麻将馆内所有人全部停手,纷纷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杨超群你怎么来了?”刘胖子一愣,随即皱眉看着他,“我刘胖子没惹你吧?”
“嗯,你是没惹我。”杨超群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吐了一个烟圈,随口道:“不过呢,前年二虎子腿被你给打瘸了,他是我兄弟。”
刘胖子皱眉看着他,一声没吭。
见刘胖子不说话,杨超群挠挠脑袋,随即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十万,你拿钱,这事儿一笔勾销,不拿钱,你在L潭呆不下去。”
“草,杨超群你咋那么牛B呢?张口就是二十万?”
站在刘胖子身边,先前打了关九两巴掌的灰T恤壮汉忍不住说道。
“唰”
跟随杨超群来的其中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的黑衣青年直接从背后包里拎出一把锯短的双管猎,反手一枪托打灰T恤青年头上,随即双管猎指着他的头,“没你的事儿,老实把眼睛闭了。”
刘胖子手稍微有些颤抖地从兜里掏出烟,“叭”的一下点上了,他深吸一口烟,而后缓缓说道:“我这没那么多现钱。”
“二十万都没有?我看你这生意还不错啊。”杨超群轻笑道,随即一偏头,示意一名青年“大明,上楼瞧瞧。”
跟随杨超群来的被叫做大明的青年依言快步上楼。
3分钟后,大明拎着一个蛇皮袋下楼:“超哥,二十三万五。”
从大明上楼到装满钱下楼,整个过程刘胖子没说一句话,也没一个人阻拦。
“刘伟你还不老实哈。”
杨超群呵呵一笑,往刘胖子脸上吐了一个烟圈。
刘胖子双眼布满阴霾地看着杨超群,还是没说话。
“眼神充满着杀气,怎么,挺不服气的呗?”
原本准备走了的杨超群一见到刘胖子那阴沉的眼神,顿时又坐下了,只见他随手将黑衣青年的双管猎取下,然后将枪柄递给刘胖子,使得枪头对准自己,“来,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试试里面有没有子弹,来,开枪吧。”
刘胖子握枪的手都在颤抖,额头上也微微渗汗。
“咋了,你不是L潭老大哥吗?你不是挺有魄的吗?”
杨超群伸手扒拉刘胖子的脑袋,见刘胖子还是不开枪,便将双管猎收起。
“走了,没什么劲。”
杨超群摆摆手,随即起身往外走。
同一时间,张军咬牙上前一步。
“你还有事儿?”
杨超群像是才发现张军般,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张军舔了舔嘴唇,“我找刘胖子有事,借我的五万块,回头就被他抢了。”
“哦。”杨超群微一点头,沉吟一小会转身就从刚子的蛇皮袋里掏出一沓钱,也没查数,随手就丢给张军,“你的。”
“谢谢。”
张军有些感激地说了句,随即目送杨超群三人进入金杯面包,扬长而去。
张军四人拿到钱后也没再多呆,直接离去。
回去途中,四人的话题几乎都是关于杨超群的。
“那刘胖子也真是怂,那么好的机会都不敢开枪。”陈百川满眼鄙视的说道。
“依我看,刘胖子也不是缺少开枪的魄力。”张军沉吟道:“在我看来刘胖子属于在L潭有那么一点份量的大哥,而杨超群就是那种流窜的大匪,真正的亡命徒,杨超群开枪后可以走,无牵无挂,而刘胖子不同,他好歹在本地有些产业,他的根在这,怎么跑都跑不掉。”
张浩文点点头,“我听说过杨超群,这个人流窜H市S阳L市多地,名头挺响的,刘胖子跟他不是一个段位”
一直走在边上没怎么吭声的关九突然一拍脑门说道:“军儿浩文,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儿,好像有什么东西落麻将馆了,得回去一趟。”
“什么东西啊?要不要一起去?”张军好奇地问了一句。
关九随口道:“小事儿,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了,咱们H市见。”
“真没事儿啊?”
张浩文有些纳闷,但也没多想。
随即关九一个人离开。
但没人想到的是,关九回到麻将馆后根本没去找所谓的他落下的东西,而是一个人静静的蹲在麻将馆斜对面的小胡同里潜伏下来。
整个潜伏期间,平时有点烟瘾的关九愣是一支烟没抽,也很少挪动地方,只静默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