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月穿着单薄的衣衫,缓慢走在上京的街道上,她从来不知道,上京的冬天居然这么冷。
周围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不时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已经跟了一路,宋清月都恍若未闻。
她的身体和心都是麻木的,冰冷的。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一年前她还是相府尊贵的二小姐,上京城的第一美人。
可短短一年时间,她从云端跌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应该说从宋清慈被接回来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比起她,宋清慈才是正统的相府嫡女,宋清慈的母亲生下她没多久便病死了,而宋清月的母亲阮氏,姨娘上位,成了相府的夫人。
幼年时,宋清慈在府里的存在感很弱,后来又病了,被送去城郊的庄子养着,直到一年前,她被接了回来。
宋清月还清楚的记得她被回来的第一天,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姐姐。
她样貌清秀,举止大方,虽然穿着简陋,通身的气派却一点都不像小地方回来的,反而比宋清月更像一个大家闺秀,只是看人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阴冷。
事实上,也的确是,宋清月的母亲是姨娘上位,出身商户,唯一会的本事就是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从小到大她也是这么教育她的。
于是,小小年纪的宋清月就懂得如何去“留住”一个人。
她喜欢宁王,他比她大六岁,是个十分俊秀的男子,只是性子冷淡,虽然是皇子,却不骄不躁,还靠自己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
这样的人,整个上京的贵女几乎都为他倾倒。
宋清月更是不例外,她十三岁的时候外出,差点被一匹疯马踩了,是宁王救了她,从此便对他清根深种,像是疯魔了一般想要嫁给他。
然而,这份情,却成了她最后的催命符。
自从宋清慈回来后,整个府里开始变的不安宁,似乎总有事会发生,每一次,不管发生什么事,倒霉的都会是阮氏宋清月母女。
宋清慈却和她们截然相反,她先是得到了祖母的喜爱,后来一向疼爱她的父亲也向着她,就连她最最喜欢的宁王,对她也格外不同…
宋清慈在相府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而宋清月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止一次和宋清慈发生冲突,当然了,最后倒霉都是她…
先是她大哥伤了成明小郡王被判了流放,接着她的母亲被诬陷,没多久便暴毙了。
最后就是宋清月,她使了手段想要搭上宁王,结果被发现丢了出来,然后他急急忙忙的去了宋清慈的院子。
宋清月一直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她因为伤风败德被宋府赶出来的时候,宋清慈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出来送她。
她再不是往日那副贤良温柔的模样,而是脸色狰狞,满含恨意的看着她。
“我的好妹妹,这一切都是你和阮氏应得的,你们曾经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原原本本的还给你们而已…”
宋清慈咬牙切齿的说着,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宋清月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宋清慈的恨来自哪里。
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回忆着一切,往事如过眼云烟,转眼间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没了。
她一无所有了。
…
“噗通!”
护城河只结了一层薄冰,人掉下去很快没了动静。
彻骨的寒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头疼的像是要爆炸。
宋清月吃力的睁开眼睛,入目一片黑暗,她被绑着,以一个很难受的姿势倒在地上。
宋清月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潮湿的味道。
她有一瞬间的眩晕,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她明明记得她乘坐的飞机失事,她应该是死了的。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嘶”
一阵疼痛传来,一大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她苦笑了一声,这个宋清月混的也太惨了,简直就是拿到了重生女主文里恶毒女配的剧本,一把好牌打个稀烂那种。
她那个姐姐宋清慈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好多事情都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还有最后说的那些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宋清月还没理清楚思绪,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伴着呼呼的北风,声音有些飘渺。
“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宋二小姐好歹是相府的女儿,到时候,相府那边会不会怪罪我们?”
“怕什么?她已经被相府赶出来了,对于相府来说已经没用了,相府不会管她死活,这个不要的贱人居然敢勾引宁王殿下,我定要叫她好看。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嚣张和咬牙切齿。
“可…”
“别可是了,宋清月处处与我作对,我定要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
“…”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宋清月冷的一个哆嗦。
两人来到宋清月前面,漆黑房间也被火把照的明亮。
“哼,我知道你醒了。
”嚣张女冷声说道。
宋清月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领头的女子着鹅黄色衣衫,个头不高,长得却很漂亮,只是面目有些狰狞,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有点眼熟。
宋清月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这女人叫容菁,是她的死对头之一,也是宁王的无脑爱慕者。
和原主宋清月一样,她大概拿到了恶毒女配二号的剧本,这一年来和原主还有宋清慈冲突不断,被宋清慈整的够呛,前些日子听说因为犯错被罚抄经书了,看来是放出来了。
“容小姐,好久不见,经书抄完了?”
宋清月直起身子,反绑在后的双手摸了摸,只摸到了一堆稻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自己是没什么好运气。
容菁一听,当即大怒,指着宋清月道:“你这个女人,要不是因为你,我哪里会被罚!”
罚抄经书是小,丢脸是大。
容菁说着抬手就要打宋清月,宋清月往后一缩,忙道:“你别冲动,有话好说,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上次的事明明我也是受害者,而且,你看看我现在混成这样,哪里就能让你吃那么大亏?”
容菁的动作被打断,手一顿,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宋清月,你不用再挣扎了,我现在就刮花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敢跟我抢宁王。
”
宋清月没想到这小妮子这么狠毒,上来就要毁人容貌,可她现在浑身无力,又被绑着,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
宋清月眼睛一转,急忙说:“你刮花我的脸也没用,宁王喜欢人又不是我,他喜欢的是宋清慈。
”
容菁一怔,随即说道:“不可能。
”
“怎么不可能?那天我是去找宁王了,可他将我丢出去了,然后他就去找我姐姐宋清慈解毒去了。
”
容菁“…”
所以,你这么不要脸,做了这样的事还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容菁脸色大变,愤怒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怒道:“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宁王殿下也不会便宜了宋清慈那个贱人。
”
她从头上拔下金钗,一步步的朝着宋清月靠近。
宋清月冷汗连连,想往后退,可后面是一堵冰冷的墙。
“若是没有我,倒霉可就是你了,你斗不过宋清慈的。
”
容菁还在靠近,金钗已经抵在宋清月的脸上,尖锐冰冷的触感令宋清月头皮发麻。
宋清月稳了稳心神说:“我不喜欢了宁王了,其实我早就心有所属,你若是刮花我的脸,那个人不会放过你的。
”
容菁的动作一动,嘲讽的看着宋清月:“你以为我会信?你若是真有靠山,还会沦落到这副田地?”
宋清月见她有了松动,微微松了口气道:“我的名声毁了,无颜面对他,我一直喜欢他,却不敢说出来,宁王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
容菁听她越说越离谱,没了耐心:“宋清月,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呢?你以为随便编一个人出来我就会信吗?”
宋清月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她脑子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一遍遍的过着原主的记忆,忽然,她想到一个人,忙说:“你哥,我喜欢你哥。
”
容菁冷笑:“我有三个哥哥,你说是谁?”
“自然是你二哥了,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一个比的上你二哥,我年少时候便仰慕他,后来他名气越来越大,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加上我和宋清慈不和,才想着抢走宁王,气一气宋清慈,谁知道我被她害到这个地步,宁王又那样对我,我对他早就死心了,我现在心里想的全是你二哥,别人我看不上的。
”
容菁“……”
容菁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不只是容菁,就连屋子里丫环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容菁拿着金钗冷冷的看着她:“宋清月,你这糊弄鬼呢?你会喜欢我二哥?”
她二哥什么名声,谁敢喜欢他?别说外面的女人了,就是容菁看到他都忍不住哆嗦。
正因为如此,听到宋清月的话,她才有了迟疑,宋清月可是上京第一美人,万一二哥日后知道她处死了他的仰慕者,怪罪她怎么办?
二哥那人脑回路新奇,而且十分凶残变态。
这个家里,容菁最怕的就是她这个二哥。
眼见着容菁的神色有了松动,宋清月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非要刮花我的脸,不如直接杀了我,否则你二哥怕是会怪罪你。
”
容菁身边的丫环也说:“小姐,二公子性情难测,万一……”
容菁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宋清月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恶毒的主意,她忽然笑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二哥,我就给你个机会亲口跟他说。
”
宋清月“……”
硬着头皮:“好。
”
她又说:“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二公子怕是要嫌弃。
”
容菁用金钗挑着她的下巴说:“宋清月,别想拖延时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二哥,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
”
容府,拜月阁。
珊瑚看着高高的院墙,有点担忧:“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容菁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能出什么事?是宋清月自己说喜欢我二哥,我只是成全她,给她一个机会。
”
她想过了,若是宋清月死在她手里,家里一定会怪罪,对她名声也不好,可这么放过她,她又不甘心,既然她说喜欢她二哥,那就交给二哥了,到时候她怎么死,可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容菁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完美。
珊瑚看了容菁一眼,心想,她不是担心宋清月,她是怕二公子啊。
容菁嘴硬归嘴硬,真到了拜月阁门口,她又有点发怵。
“小姐,要不算了吧。
”珊瑚小声说。
容菁看了一眼因为发烧脸红扑扑更加楚楚动人的宋清月,更觉得她此时像只诱人狐狸精,这样的女人,不管宁王喜不喜欢,她都觉得不安心,必须除掉才行。
容菁心一横,指挥一旁拖着宋清月的小厮道:“你们两个把她丢进院子里去。
”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双腿有点软,不过也不敢不听容菁的话,将宋清月从一侧的矮墙上直接丢了进去。
若是容菁心细,会发现本来守卫严密的拜月阁今天似乎格外安静,可容菁到底也紧张,人送进去后,便带着人急匆匆的走了。
宋清月觉得她五脏六腑都要被摔的移了位,她自醒来就开始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又冷又热,能对付容菁也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被这么一摔,人都几乎被摔散了架,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她打量了下四周,这是个很空旷的院子,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正屋的方向,亮着一盏灯。
宋清月舒了口气,朝着亮灯的屋子走去。
“有人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冷风一吹,宋清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又问了两声,依旧没人回答,宋清月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冷,刚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门忽然啪的一声关上了。
宋清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人吗?”
她声音发颤,往里走了几步,屏风后放着一个浴桶,桶里没有一丝热气,周围有一股淡淡草药味。
这种天气什么人用放着冰块的冷水沐浴?
就在宋清月走神的时候,一股清冷的气息打在脖子上,凉凉的,顺着衣领钻进了脖子,透过皮肤,渗透进了血液里…
那是人的呼吸。
宋清月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她知道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冰冷的人。
这是人吗?
宋清月浑身僵硬,慢慢的转头,还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是人是鬼,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后脑被迫贴在男人坚硬的胸膛,隔着头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
“谁派你来的?”
那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说话的时候,那股凉气打在脖子上,钻进皮肤,让人冷的发颤。
像一条冷冰冰的蛇…
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扭断宋清月的脖子。
宋清月又是一个哆嗦。
“我…我是相府二小姐宋清月,容二公子,是你妹妹送我来的…”
宋清月话音刚落,头便被按进了面前泛着冷气浴桶里…
毫无防备的宋清月呛了几口凉水,只觉得肺都要炸了,她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还好那人及时将她提了起来。
“相府二小姐不在相府待着,来我这里做什么?”那人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宋清月咳了两下,才勉强答道:“你妹妹送我来的。
”
“嗯?”
宋清月又一次被按进了浴桶里,这一次她比刚刚更狼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宋清月也是有脾气的,她怒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容菁。
”
那人的手像是冰冷的铁锲子死死的抓着她的脖子:“容菁为什么送你来?”
宋清月“…”
这简直是送命题。
“我喜欢你”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何况就算是她说了,身后那人一定也不会信。
宋清月迟疑的瞬间,又一次被按进了桶里,宋清月不停的挣扎,可是容二的手死死的抓着她,她眼泪鼻涕都呛了出来,肺都要炸了,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容二将她提起来,冷冷的声音自耳边炸开。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
宋清月知道这次若是不能说点有用的事情,他绝对会就地淹死她。
宋清月浑身湿透,冷的直打摆子,而容二却转到了她面前。
强撑着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容二的样貌。
这个疯子长了一张十分好看的皮囊。
他看着很年轻,着一身白色衣袍,松松垮垮的,露出胸口一大片肌肤,显然是刚刚沐浴过,墨发未干,带着湿气垂在身后。
很瘦,是那种不健康的瘦,有点弱不禁风的模样,脸也很白,嘴唇毫无血色,最让宋清月在意的是他的眼睛。
他长了一双细长的狐狸眼。
眼形修长,内眼角尖尖的,微微向下倾斜,外眼角上挑,狭长的眼尾上翘,左眼的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这是一双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狐狸眼,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吸引吞噬着人的心脾。
单从形象上来说,他是及其英俊的,可因为身体的缘故,加上本身性格很冷,第一眼看去,暮气沉沉,毫无生气,不像是个活人,而且他的眼神明显不对劲…
容二忽然冷笑一声。
宋清月回过神,忙说:“是容菁把我送来的,她要杀我,我骗她说我喜欢你,她就带我来了。
”
她尽量简短的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屋子里依旧很冷,宋清月知道自己发烧了,身体冷的发抖,她抱着胳膊,可怜兮兮等着容二最后的审判。
容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宋清月希望是后者。
终于,容二大爷转了下眼睛,光着脚,走到宋清月身边,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迫使她和他对视着。
“所以,你不喜欢我?”容二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悲喜。
可这确实是一道送命题。
宋清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要说不喜欢,疯子会不会不高兴?
容二还跟个雕塑一样盯着她,宋清月心一横,觉得人活着,命最重要。
她仰头,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很真诚道:“二公子风华绝代,我很仰慕二公子您。
”
“呵…”
宋清月话音刚落,他就嘲讽的轻笑了一声。
“所以,我给宁王提鞋都不配?嗯?”
宋清月“…”
是她脑子烧糊涂听不懂他的话了吗?
为什么他忽然这么有自知之明?
而且,现在说他们的事情和宁王又有什么关系?
“一年前,康明郡王府,想起来了吗?宋二小姐!”
容二语含嘲讽的问,冰冷的气息吐在面上,让宋清月清醒了几分。
宋清月发烧了,可脑子暂时没烧坏,“轰”的一声炸开,细碎模糊的记忆渐渐变的清晰…
一年前,原主去康明郡王府赴宴,当时她还是尊贵无比的相府二小姐,清高自傲。
看到宁王和宋清慈在一起,她心中郁闷愤怒,却又无计可施,听到有人提起容二,宋清月便随口说道:“容二怎可与宁王相比,他给宁王提鞋都不配。
”
这是原主的原话。
谁能想到就正好被当时赴宴的容二听到了,而且一句话容二还记了一年。
宋清月很想掐着容二的脖子告诉他:“这不是我,不是我说的,我就是个背锅侠,您老千万千万不要怪我啊啊啊啊啊。
”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容二那张清冷英俊的面容,对上他那双冷冰冰的狐狸一样的眼睛,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身心俱疲。
宋清月觉得自己完了。
“容二公子…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飞机失事掉下去的时候,宋清月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她结结巴巴的想解释,却无从解释,脑子乱糟糟的,心里顿时委屈极了。
她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在这受这种罪。
宋清月又急又气,身子又难受,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男人,她就更难受了。
而容二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不属于正常的疯狂,细细密密的那股疯狂渐渐蔓延开来。
他忽然伸手将她往前一推,额头上满是冷汗,怒道:“滚,滚出去。
”
宋清月被他推倒地,撞的生疼,她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联想到他刚刚的眼神,她心一沉,强忍着难受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口跑,还没走几步,容二已经到了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虽然还是那个容二,可是宋清月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容二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放…放开我…”宋清月挣扎,可容二似乎失去了理智,眼底浸满了疯狂,表情也变的狰狞,他嘴角挂着一抹嗜血的邪笑,正阴狠的盯着宋清月。
宋清月被他掐的喘不过气,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她挣扎了几下,忽然摸到了头上的银钗,宋清月拔银钗,朝容二身上的某处穴位扎了下去。
脖子上的力道没了,容二倒了下去,宋清月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再迟一分钟,她大概就要再一次去见阎王了。
宋清月休息了一会儿,强撑着爬过去查看容二的伤势,万一他死了,她铁定没好果子吃。
手探到他的脉搏,宋清月就是一怔,她看了容二一眼,心中惊疑。
今天是容二蛊毒发作的日子,杨百万怕他出事,就住在容府,容二那边一出事,他很快便提着药箱来了。
看到好端端的容二,他还有点狐疑,等看到地上的女人和屋子的情景时,杨百万的嘴巴简直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你…容二…你你你…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时候,你怎么能…”
容二简直不是人!
杨百万震惊的语无伦次,看容二的眼神就好像是看一个毫无人性欺负良家妇女败类。
容二也十分狼狈,模样不比宋清月好多少,他脸色难看,不悦的瞥了杨百万一眼,有气无力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
杨百万并不信,如此战况,容二说什么都没用。
想不到容二玩的这么开!
容二也懒得再解释。
杨百万诊过脉,抓了药。
婢女给宋清月收拾了一通,又喂她吃了药,心中的惊疑不比杨百万少。
二公子平日里看着不近女色,想不到这么孟浪,将一个好好的姑娘折腾成什么样了?
婢女同情的看了宋清月一眼。
…
杨百万出来后,去了容二的书房。
“之前应该是落水了,寒气入体,没死算命大,不过被你这么折腾…”
杨百万边说边观察容二的表情。
容二没有否认,宋清月这样,也确实跟他后来的“折腾”分不开。
“能不能挺过去看造化了,不过寒气入体,女子本就娇弱,又没有好好医治,日后恐怕很难受孕…”杨百万继续说。
容二抬了抬眼皮,眼底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满”两个字。
杨百万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没说让你施孕!”
真是多说多错。
“话说,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个美人的?”杨百万问。
容二冷笑道:“我说她自己跑进我房间的你信吗?”
杨百万信啊,毕竟不久前,他才见过容二,容二今天蛊毒发作,哪里有空风流,再说他的小身板也折腾不起。
刚刚只是太震惊,现在想来,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对了,你的毒怎么样了?”
虽然容二形容憔悴就跟做什么被榨干了一样,可比起他寻常毒发的状况要好太多了。
容二也没有隐瞒,将宋清月突然闯进来的事说了。
他褪下衣服,杨百万看到他身上有被什么扎过的痕迹,容二的皮肤很白,这些针眼看起来十分明显。
杨百万皱眉:“这是…”
“她用银钗扎的,我的蛊毒没有再发作。
”
容二心里的惊讶不比宋清月少。
杨百万更加吃惊了:“她居然能压制你的毒?”
容二冷笑:“可我不信她。
”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能治他的病,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设计好的。
杨百万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声道:“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
但凡有一点机会能救容二,杨百万觉得都不能放弃,他医术太差,这么多年,容二就跟他的药人一样被他吊着命,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容二。
如今,不管宋清月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杨百万都觉得应该试一试。
清晨,阳光投过窗缝洒进屋子,灰尘在光影中跳动。
宋清月命硬,她这次昏迷了三天,挺了过来。
“水…”
宋清月的喉咙干的要命,有人给她倒了水,足足喝了三杯,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是一间很古朴的房间,装饰简单干净。
给她水的是个看着很老实的丫环,此时她已经出去了,大概是报信去了。
宋清月躺在床上,将之前的事情捋了一遍。
若是上京城有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容二公子绝对是其中翘楚。
容家的先祖是梁国的开国功臣,获封容国公,世袭五代。
随着时间的流逝,容家人早已不在是武将世家,族内人大都从文。
上一任容国公娶的是当朝长公主,先皇亲姐姐,膝下有三子两女,都已成家。
如今的容国公容礼便是长公主的长子,也是容菁的父亲。
容二则是长公主小儿子容廉的唯一的儿子。
容廉自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好不容易活到了成年,长公主给他寻了不少亲事,他自己都看不上,还说自己迟早要死的,不想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长公主劝了多次无果,也就由着他了,为了静养,他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谁知道后来有一年,容廉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还说这孩子是他和庄子里一个婢女生的,那婢女已经难产死了。
这个孩子就是容二。
容二带回来没两年,容廉就死了,长公主心疼幼子遗孤,一直带在身边养着。
按道理说,容二应该成长为一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最不济也是个斗鸡遛狗好吃懒做的京城纨绔。
可容二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一次次的刷新人们的认知。
他十五岁偷偷跑出上京,参了军,和西羌的战役中,于百万军中取了西羌战神的脑袋,一战成名。
皇帝大喜,等到队伍班师回朝,想要大赏猛将的时候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容国公府的容二公子。
就在所有人以为容二公子平步青云前途无量之时,庆功宴上,容二忽然发疯,杀了一个宫女,还差点掐死皇帝的一位妃子。
一夜之间,容二从梁国大英雄变成了人们口中所谓的疯子。
有人说容二被人下了毒,听说隔一段时间便会毒发,发作起来就跟疯子一样,见人就杀。
还有人说容二本就是个疯的,他进军队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
众说纷纭,加上容二后来做的一些事,整个上京的人对他,又恨又惧怕。
以上这些都不是秘密,宋清月从前还听到有妇女吓唬孩子,不听话就叫容疯子抓走之类的话。
想到这,宋清月重重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发烧烧死呢,可她到底是不想死的。
人就是这样,别管之前怎么有骨气,在生死面前,全都得认怂。
她如今的处境算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外面有宋清慈虎视眈眈盯着,随时准备弄死她。
内里容二又是这么一个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疯子…
不过,比起现在出去死在宋清慈手里,宋清月宁愿待在容二身边。
容二虽然没有官职,可上京没人敢惹他,皇帝对他似乎也很宠爱,她在这里,宋清慈的手就算是再长也伸不进来。
想要保命,她得想办法留在容府。
可怎样才能留在容府?
宋清月觉得,要么嫁给容二,要么就是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宋清月死都不想嫁给容二疯子。
宋清月之前给容二压制了他体内的毒,容二若是有兴趣,一定会来找她。
至于自己会医术这件事,宋清月也有办法糊弄过去,这还要感谢宁王。
原主外祖家里是开药堂的,而且通药理这件事也不是秘密,当初宫里选医女,选中的,还可以跟着周神医学习医术,拜周神医为师,这是个十分长脸的好机会。
宋清月为了能让宁王多看她一眼,苦学了近一年医术,还和几个贵女好一通较量,结果,周神医选了宋清慈,之后,宋清慈的人生就像是开了挂…
宋清月本身和原主有点像,不过她外公不是卖药的,她外公姓钟,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
钟家祖上十分显赫,据说当年他们的先祖钟岁言还做过国医,医术登峰造极,后来又出了位很厉害的女神医…
到了外公这一代,有不少东西虽然都失传了,可到底也保留了不少。
宋清月的舅舅们对医术毫无兴趣,钟家的传承就落在她妈头上,偏偏她妈学的是西医。
所以,从小宋清月就跟着外公学中医,跟着妈妈学西医,她资质很好,钟家人祖传的聪明,宋清月死的时候已经小有名气了。
她英年早逝,她爸妈,外公外婆不知道多伤心。
她盯着床幔,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来她是回不去了。
宋清月还没来得及伤感,门开了,刚刚的丫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人二十多岁,体型微胖,留着小胡子,圆脸,长得十分面善,身上背着药箱,看样子应该是个大夫。
杨百万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依旧难掩风华的美丽女子,大早上的,看见美人总是会让人心情愉快。
他放下药箱,给宋清月把了脉,又问了一些关于她身体的事情,确定她只是太虚弱没什么大事,便放了心。
“好好养着,不出一个月,保证活蹦乱跳。”杨百万笑嘻嘻的说。
他是那种很随和的性子,这种性格的人往往人缘很好,也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想吃什么,有什么需求就告诉青芽。”他又说。
宋清月微微诧异,这个大夫看起来不简单啊,能命令容二的人。
“多谢。”
杨百万对丫头道:“青芽,去厨房把粥端过来吧,宋二小姐一定饿了。”
青芽点点头,出去后,宋清月也看出来,杨百万有话要说。
果然,他开门见山道:“我也不兜圈子了,之前,宋二小姐压制了容二身上的毒可是真的?”
宋清月点头。
杨百万暗暗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不是误打误撞了。
“宋二小姐可知道解毒的法子?”
“具体的,我还要检查过后才知道。”
杨百万看了宋清月一眼,见她眉目清明,虽然长得美,却不妖,他对她印象还不错。
“好。”
宋清月微微垂眸,这个人并没有问她会医术的事情。
正如杨百万说的,宋清月的待遇十分好,日子过的无比舒心,舒心的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在狼窝里。
宋清月到底年轻,养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了,能吃能跑。
而容二终于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