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的安静之后，蒋琬手执朝笏，首先上前。

“陛下！请恕微臣斗胆直言！陛下正值壮年，并且皇后尚未诞得嫡子，此时立储，为时过早！”

“陛下，大将军之言甚是！”费祎也上前一步，正色说道：“皇后虽然体弱多病，但毕竟还年轻，经过太医的调养，诞下嫡子只是时间问题。微臣以为，此时商议立储之事，确实不太合适。”

二人说罢，朝中文武全是附和之声。

众臣都明白，不论是外戚还是外臣，卷入立储之事必须慎之又慎。

这种事情，能不卷入自然更好！就算要卷入，也不能违背礼制，更要懂得揣测圣意，务必选择好自己的站队。

现在的问题是，刘禅专门在朝上提出此事，以现有的三个皇子来看，根本就不存在站队的问题。

所以，众臣全都提议暂缓，等待皇后诞下嫡子。

刘禅瞥了姜维一眼，未置可否，淡淡地说道：“宫中所有太医都已看过，皇后体弱多病，可能无法诞得皇子，所以……”

“陛下多虑了，商议立储之事，现在确实太早！”谯周上前几步，正色说道：“就如窃汉之曹魏，当朝皇帝曹叡，他也是在建兴四年（公元226年），22岁时才被立为太子；

又如东吴之当朝太子孙登，他也是在20岁，在建兴七年孙权称帝时被立为太子；

以微臣之见，陛下正值壮年，圣体安泰，诞得嫡子只是早晚的事……”

“谯大夫！”刘禅打断谯周的话，重复说道：“朕刚才已经说过，皇后凤体欠安，很难再诞子嗣！”

刘禅这样说，姜维立刻就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个男子“一夫一妻多妾”的时代，刘禅竟然如此宠爱张星彩！

刘禅宁可早立太子，宁可立庶子为太子，也没考虑过废后！

其实，若是细细想来，钟情于某个嫔妃的帝王，也并非刘禅一个。

就如这个时代的东吴孙权，因为大臣们反对立步练师为皇后，他宁可十年不立皇后，以此作为抗争！

姜维猜中了刘禅的心思，在感慨的同时，谯周仍然“不识时务”，继续说道：

“陛下！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周礼绝不可废！微臣斗胆谏言：如果皇后无法诞得龙嗣，陛下应该当机立断，尽早另立新后！”

刘禅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想要发怒，但还是强行忍住了。

“谯大夫！请注意你的言辞！”从未在朝上发过言的张绍，实在忍不住开了口：“陛下的后宫之事，岂容你个外臣说三道四？”

张绍说罢，殿上一阵唏嘘。

众臣皆知，张绍的姐姐正是当今的皇后，谯周公然提出废旧立新，张绍自然会表达不满。

平时，众臣几乎踏破了张府的门槛，并不是因为张绍位高权重，而是因为皇后的存在！

此时，众臣得知皇后无法诞下嫡皇子，再也不肯买张绍的账，纷纷以“立嫡不立长”的礼制进言，全都提议废旧立新。

这样一来，刘禅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王公大臣甚至是皇帝，他们敢于践踏所有的“法制”，却不敢僭越任何一项“礼制”！

其实不光是汉代，几乎任何朝代都一样！

比如很多朝代的“先皇”驾崩，新皇继位之后，仍然要遵守“三年守孝”的礼制！

新继位的皇帝，他们不会像普通百姓或大臣那样，不会整日身着丧服愁眉苦脸，不会在茅屋中深居简出，却还是要遵守“三年守孝期内，不纳新，不嫁娶”的礼制！

当然，对于皇帝来说，还项礼制还是有空子可钻：先皇驾崩时，如果新继位的皇帝已经成年，如果他还没有皇后或妃嫔，那么，他就会在发丧之前紧急纳妃，以避开礼制的束缚。

面对满朝文武“废旧立新”的进言，刘禅自然不敢公开反对，气得脸色铁青，偶尔瞥着从未发言的姜维，始终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众臣似乎累了，朝上这才安静下来。

“朕，绝不会废后！”刘禅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字地说道：“朕，有三个庶出的皇子……”

“陛下！”谯周大声打断刘禅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礼制绝不可废！陛下！切不可听市井泼妇的胡言乱语！”

“谯大夫！”姜维大喝一声，上前几步，几乎站在谯周的鼻子跟前，愤愤地问道：“谯大夫！在这大殿之上，面对陛下和满朝文武，你得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是市井泼妇？”

高大的姜维站在自己跟前，跪在地上的谯周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赶紧后退几步，然后站起身。

“某些人不顾礼制，公然提出立庶为储，这不是市井泼妇又是什么？姜将军，请你不要对号入座！”

这个时代有没有“对号入座”这个词，姜维没时间去考虑，指着谯周的鼻子，厉声喝道：“姓谯的！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诸葛丞相尸骨未寒，你就敢辱骂他的爱女？你特玛的活腻了吧？”

姜维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

谯周不相信姜维敢在殿上公然出手，毫不在意姜维的威胁，更加出言不逊：“姜将军！本官刚才已经说过了，请不要对号入座！

某些人不顾礼制，公然大放厥词！某些人不仅不加管束，反而公开袒护！这样的人可知礼义廉耻？何以征战四方？这与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姜维的拳头捏得咯咯响，真想一拳把谯周轰出殿外，最终还是忍住了。

谯周已经把话挑明，恢复了元气的那些大臣，又将指责的目标转向了姜维。

面对众臣的指责，姜维脑中飞快地旋转着：

只要张星彩一日尚在，纵然她没有生得嫡子，刘禅也绝对不会废后；

刘禅在朝上提出此事，说明他已经有了“立庶”之意；

皇后一大早就把柳沅和诸葛果召入宫中，刘禅又“碰巧”在朝上提出此事，这也太巧了吧！

昨夜，诸葛果最后的那番话，其实说得非常明白：在礼制的束缚下，太后、皇后和刘禅，他们不敢公然违反，他们需要一个“挡箭牌”！

昨夜在乾坤殿，诸葛果勇敢地站出来，主动做了太后和皇后的“挡箭牌”；

而此时，在这大殿之上的刘禅，他也需要一个“挡箭牌”！

理清这一切，姜维再无顾虑，大声说道：“陛下！周礼确实有云：立嫡以长不以贤！

但是，百姓间也有一句话：立子以贵不以长；

末将以为，立储之事也有例外！在没有嫡长子的情况下，立庶长子为储，虽然与礼制不合，但这也是权宜之计，并无太大的不妥……”

“姜维！你这乱臣贼子！大殿之上，岂容你蛊惑陛下？”

“姜维！你好大的胆！陛下正值壮年，废旧立新，诞得嫡子只是时间问题！你公然违背礼制，言出不逊，其罪当诛！”

“罢了！”刘禅大声打断众臣的话，正色说道：“此事不必再提，立储之事暂缓！”

闻言，众臣总算松了一口气，望向姜维的眼中，多了胜利和不屑。

姜维正在纳闷，岂料刘禅大手一挥，旁边的内侍赶紧大呼：“镇南将军姜维，诸葛果，上前听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