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儿,鄞儿。”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被浓稠的黑暗包裹着,头脑混沌,五感全无,好似坠于万丈深渊。
浑噩之中,好像有一人声,……在唤,我?
心跳,剧烈的心跳声。
恐惧,想要逃离,通体冰凉,如同坠入寒窟。
“鄞儿,鄞儿,我儿,我的乖儿。”
头痛欲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要由内而外将自己撕成两半。
“我儿,我儿,我儿要去做,我儿要去完成,一定要去完成。”
完成?
完成什么?
要我去做什么?
你是谁?
想开口去问,然而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急,又急又惧怕,感觉到那只手从虚无之中探出,搭上了他的肩。
骇了个寒颤,还未反应,那手瞬间将他的肩骨捏个粉碎!
痛呼一声,却挣脱不得,那铁钳般的手搭上了他另一肩,听那声音又来。
“吾儿要去!
要去坐上那皇位,吾儿要去!
一定要去!”
手下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听到近在咫尺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悲呜,声音雷霆般炸响在他耳边,如影随形,附魂不散。
“那是我的!
是我的!
本该是我的!
吾儿也是我的!
要去!
去夺过来!
收入囊中!
坐上去!
踏个粉碎!
将它们!
全部!
一个不留!”
疼--好疼----刻骨铭心的痛楚,深入骨髓,那手在体内游弋,将骨肉生生分离开。
然后他惊恐的发现视野中出现一抹赤红,那手拿出了他的心脏,然后---“不--殿下?
殿下?”
听到呼喊猝然一凛,手中笔杆随便的甩在案上。
云谏起身走到床边,探身来看。
“殿下?
可还好?”
看到严鄞神情,他瞬间便明白发生何事。
浅叹,取了床头那碧玉茶盏,摸了摸温度后递给自家殿下。
“又,是那个梦?”
梦中剧痛,仿佛残留在身上,他尚未从惊骇中恢复过来。
只是勉强扯了笑示意云谏不必担心,撑着半倚在墙边,大口喘息。
严鄞就着云谏的手喝了点茶水,烫,甚至有些凉,紊乱的心神总算平定下来。
他甩了甩尚很混沌的头,向后仰,将后脑抵在壁上,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
云谏搁好茶盏,又回到案前。
方才情急之下不曾顾及,如今才发觉他的动作引得案头平铺白宣之上墨迹横飞凌乱不堪。
云谏叹了句“这不好。”
,很苦恼问拾回笔杆,甚是可惜揭去一页?
严鄞偏头去看案边。
云云谏拢了拢凌乱广袖,触入眼帘的是他持了狼毫的纤长五指。
星眸微垂,印出奏表上被墨痕染得斑驳的字迹。
乌发和顺贴在肩上,严鄞抿唇一笑,略微侧首,百无聊赖去看那被迫替他写奏表的人。
严鄞故意清嗓。
鬼使神差非要弄出点声音打扰那个认认真真的人。
“从嘉,又是父王。”
云谏动作几不可察的一滞,揉了揉额角。
“还是,要你……嗯。
还是要我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除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来找他的废物儿子。”
此时他的冷汗方才下去一些,言语间全无保留遮掩之意。
从父王去世,到现在,这梦己经困扰了他许多年。
云谏一首在他身边,自然也心知肚明。
云谏很是犹豫,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下了笔,将那写了一半的奏表拢了归置好,站起身来。
他一袭浅色外袍于腰间挽了个儒结。
鸦青长发以檀木长簪随意束起,修长手指轻轻探来案上那把折扇。
“臣陪殿下出去走走?”
他无奈笑笑,神色柔和。
这倒令严鄞忍不住“啊”了一声,惊讶于云谏的“大方”。
“嗯?”
他骤然笑起,眉眼弯弯。
打趣道:“耍陪我去散心?
难道是我误会了,从嘉其实很闲吗?
云谏立时便明白自又被涮了_记,面上一阵青白,将要发作,偏头去看严鄞,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辜”二字。
他闭眼又是一叹,将手中折扇轻“甩”在案上,如此便算作发作了。
“是,臣本该很闲。
却不知道是那里的谁,把本来该自己写自己的己审的奏表,却一脑全丢给臣,堆的跟王府的假山一样高。”
他坐回原处,咬牙切齿,恨恨的又翻过一页,提笔去写。
“所以,臣忙不忙,殿下说呢?
"严鄞兀自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云谏这人向来这般,嘴上不饶人。
干起活来不情不愿,却比谁都认真,比谁都细致。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未拒绝过严鄞的要求,不管这任务可达成与否。
“好了好了,同你开个玩笑不是?
从嘉果真是从嘉,一分便宜也占不得。”
埋头苦写的云谏,远远递来一记眼刀,严鄞见势不妙,赶紧收敛了笑意,清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伸手过来外袍穿上。
他着一身湖蓝大袖衣,腰悬宝剑素色发冠,点缀松石。
外袍以银线绣成九张龙团,从胸前到袖口一路扑散开来首逼天子规制的服饰华贵异常,却无丝毫庸气。
这般价值连城,那主人却全无珍惜之意。
散散穿了活动脖颈,懒散起身,走到案前。
严鄞抬手,轻轻在云谏后脑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