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快走到村口的时候,赤金的光珠才红孔雀一般打开了屏,赤烈的金针扎醒了李佳忧愁的南柯一梦。
不知己过去多长时间,山雾正化作一层轻薄地沥青的白纱。
李佳回忆最近一首做的梦,梦中为什么和常城永远是相分相离的情景?
梦醒后李佳总是既怅然失落又心惊肉跳的。
她又安慰自己一番,长辈们说过的,梦大多都是相反的,不成的则成。
但愿如此吧。
常城还记得两年半前的桃花村村口,此刻村两边的核桃树梢挂着零散的黄叶,它们是最知道时令的,又立冬了。
常城叫了停车,李佳怔了一下,恍恍惚惚的,倒像是跟着他回家似的。
青龙桥尾站着一个洋气的大眼睛少女,综绿通色半身袄,配当时时兴的喇叭口深蓝牛仔裤,一头首发首垂到腰际,脚像给大喇叭花盖在底下的叶子。
她踟蹰的眼睛盯着核桃树顶上的一片黄叶,又焦急地向村路上望去。
她的思想被什么占据住了,根本没注意梅颜二人。
二人走过青龙桥,少女才回头看见他们,她定睛对李佳一番细打量,李佳也打量着她。
她情绪激动地上前来捉住李佳的胳膊叫了一声:“二梅姐,不认识我了?”
李佳一惊,差点跳起来:“杨倩?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我打电话?
这三年都去哪了?
过年过节也不回来?”
拉着问了许多问题,又去摸脸:“脸都冻红了,等人呢?”
杨倩摇摇头,说:“二梅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在外头瞎混呗,我准备回来去职业高中复习,考大学文凭。”
又转向常城,羞答答地从大檐帽到黑皮靴打量一遍:“军官姐夫?
是我呀,还记得我不?”
这一对人,她仿佛一眼就看穿其中的各个细节。
李佳捏捏她的脸,笑道:“你呀,还是没变。”
又一时想起来小时候,与姐姐梅瑰和这些表姊妹们可是成天往一块腻的,偷黄杏,下小果,捡核桃,冬天上山拾核桃柴,打酸枣,吃沙棘果,摘花椒,拾项壳,生活贫困的童年却也是趣味无穷的。
等长大了,倒难得腻一腻了。
她爱并怀念着她的童年。
这三年在外面打工,见了世面,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年纪轻吃苦倒并不是什么坏事,它令杨倩有了一个长久为此而奋斗的目标。
杨倩说她是吃了文凭上头的亏,这次回来,是誓要考个拿得出手的文凭。
她学她的前老板瞪起那额角上吊着的两条竖眼,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训话:“你们哪,都掂掂自己啥文凭啊,我这可是一个三星级的高档酒店,你们的工资也是三星级酒店里给得最高的了,不要不知足,踏踏实实干工作,要多学习学习鲁迅先生‘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还是那句话,人要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地鼠还总想往天上飞一飞,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的料,干什么活领什么工资,别整天痴心妄想,怨气冲天的,给老子打工不兴这一套。”
杨倩给她的前老板打工两年的收获是,打工越低微越苦重,工资越低越难赚,还被人下眼瞧。
有些有经验的工姐告诉她,这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后来杨倩给李佳学着老板阴阳怪气的训话,李佳仿道:“该老板的三星级大酒店迟早得关门大吉呀。”
姊妹俩大笑起来,杨倩又道:“还俯首甘为孺子牛,他不知道前一句,横眉冷对千夫指吗?
说的就是他,对不对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