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九点钟方向的红衣女人,这一次决不允许失手。”
循着耳麦里的吩咐和提供的坐标位置,莫清晓锐利的视线径直锁定了一个高隆着小腹的女人。
自己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竟然是这个怀着孕的慈善家。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区区几年来已经解决了许多难民区的问题,绝不是自己应当下手的。
莫清晓一怔,却听到了熟悉的枪声从身后响起。
组织已经不再相信自己了?竟然还埋伏了其他人!
“莫清晓!你疯了!”耳麦里咒骂的声音似乎还在呼啸着。
可再来不及思考其他,一切喧嚣似乎都被子弹嵌进血肉的声音所阻隔。
只能看见大厦的门口,一个容貌清丽不俗的女人身手极为利落地扑向了一个孕妇,为她挡去了子弹!
莫清晓的身体已经停不下来,护住孕妇后就只能狠狠地撞上了玻璃门,喷出的血将玻璃门也染得殷红。
发带散开,一头长发凌乱披散下来,她嘴边似乎还擒着一抹极冷艳的笑意,最终安心地闭上双眼倒在了地上……
北均国,仁宣三十九年九月初八的秋夜。
朱红色的宫墙在一盏盏的宫灯照射下极为鲜艳。
“奴才恭迎小主,起轿!奏乐!”
宫道上一乘大红花轿被几个身着朱红色衣裳的太监抬起,朝着前头的内宫门而去。
长而悠扬的唱词在喜乐中响起。
一晃一晃的大红花轿内,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毫无反应,仍旧是软软地瘫坐着。
她头上盖着大红的绣花盖头,华丽不凡,可身上却是披了一件犹如素缟的白衣,同这喜庆的场合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诡异的气息。
突然轿子猛地一晃,里头的人儿也一头撞在了轿厢内,一声闷哼微微响起。
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漆黑一片。
莫清晓眼眸一紧,晃晃悠悠的感觉和喜乐的声音袭来,让她猛地一怔。
自己不是中弹了么?
她一把扯去眼前那块碍事的布,迅速地伸手摸了摸胸口,却发觉没有伤口!
“奴才恭迎小主,入踏枝门!”
莫清晓掀开帘子的动作一顿。
突然一阵阵从大脑深处的痛意袭来,她紧紧咬住了唇,紧闭双眼以此抵挡痛楚。
一幅幅、一面面的画卷不断在脑中交织纠缠,仿佛跌碎了的镜子不断地拼凑,锋利的边缘划得她剧痛难忍。
作为组织中的佼佼者,莫清晓足够冷静理智。
待到莫清晓缓过神,一双美眸再次瞥了眼手里攥紧的红盖头。
这时候她已经极快地整理清楚了自己穿越的处境。
原主是将门世族莫家长房嫡长女,谁知道一向懦弱无能的废物竟然被批为命格尊贵,还为此被纳进宫为久病不愈的皇帝冲喜。
今日正是入宫的大喜日子,可原主的记忆却只停留在了前一天的夜里。
不过喝了碗清水便再没了知觉,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缘由,莫清晓的思绪已经被喜乐冲击地七零八落。
入宫给重病的皇帝冲喜?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这命途多舛,这时从帘子外头不经意洒进的一缕灯光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衣裳。
随后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她满目惊悚地望着自己一身的白衣,心里陡然一冷。
怎么会是一身白衣?
本就是个用来冲喜的小角色,居然还穿了这一身的白衣?
莫清晓猛地蹙起眉头。
是什么人要害自己?还是说要借自己这个废物来害整个莫家?
藐视、冲撞皇威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这是要灭九族的吧!
莫清晓快速地镇定了下来。
外头的喜乐还在奏着,轿子也不缓不急地前进着,她没有办法,只能挺直了背脊端坐着。
如果有人要害自己,一定会在前面等着。
不管是什么龙潭虎穴,她莫清晓连死也经历过了,还怕什么?
过了许久,轿子终于停住了,外头一阵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太和殿上下恭迎小主!”
“奴婢扶小姐下轿!”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莫清晓的脑子微微一转就记起了这声音是自己唯一的贴身侍婢秋娘的。
莫清晓一双好看的眉头紧蹙,眸中也闪过了一丝利光。
难道是她迷晕甚至害死了原主?这一切也都是她做的?
随后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进来,没有半点粗糙,上头戴着的玉镯玉质温润,华贵不已。
这几乎不像是个伺候人的奴婢。
莫清晓眸光更加犀利,记忆渐渐浮出脑海,她也更加确定了。
这些年来,这个秋娘除了欺辱原主以外似乎就是在监视着原主,这一回是打算下手相害了?
这是古代的宫中,由不得半点疏忽。
莫清晓只得是按捺住了所有情绪,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缓解紧张,随后快递地将手中的红盖头盖了上去,可一身的素白衣裳仍是在花轿内显得触目惊心。
帘子正要被那只手掀起,突然喜乐骤停。
殿门内慌乱一片的脚步声和瓷器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还夹杂着抽泣声和呜咽声!
再没有人有空闲来管这一乘花轿,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不断在帘子外头响起。
莫清晓刚刚松了口气,立刻就紧紧皱起了眉。
当的一声,肃穆沉重的钟声响得人心神大震。
这是丧钟的声音啊,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七下、八下、九下!
“皇上……驾崩了……”
悲戚的声音响彻,一时之间殿内殿外大大小小的人物皆是跪伏在了地上。
花轿内的莫清晓也是脑子里轰的一声。
乱了!真是要乱了!皇帝居然就这么死了?
她一把扯去了红盖头,刚要掀开帘子出去就低头看到了自己一身的白衣。
她抿了抿唇,收回了手,这时候出去,一身白衣的自己不就成了克死皇帝的罪魁祸首?
她再次脸色镇定地坐下,心里却暗忖着要是能有人下令将这轿子轰出宫也好啊……丢人也比丢命来得好。
很快殿内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声音念着文绉绉的东西。
在这个节骨眼上,很明显,读得是传位诏书。
“慕容彻领旨。”
莫清晓听到了这声虽然低沉却极为冷冽的声音,那里头的冷漠和冰寒让她顿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在压迫着神经。
仿佛外头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万神至尊,在俯视苍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不断,响彻太和殿。
“快把花轿送出去,快啊!先帝薨逝,新帝登基,这莫家女哪来的就赶紧回哪儿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一个换上了白衣的太监轻蔑地望了眼那花轿,快速地带着人就要抬走。
花轿里头的莫清晓总算是心里一松,能离开这里就好,不然出了这花轿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花轿旁跪伏着的秋娘却是微微抬眸,眼里皆是阴狠和不甘,她见这几人要抬起花轿,忙扑了上去。
她放声哭喊道:“我家主子已经入了宫,怎么能就这样被轰出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主子可是清清白白地进来了,怎么能受此侮辱!”
这秋娘高高的哭喊声哀哀欲绝,顿时就盖过了整个太和殿的呜咽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莫清晓的心里猛地一沉,更加确定了这丫鬟是要自己和莫家永世不得翻身!
她紧紧攥起了拳,面色却愈加冷淡和深沉。
慌乱和无措是弱者的掩护,她是从未出过错的莫清晓,怎么能在这千年前的冷兵器时代栽在一个丫鬟手里?
外头,那群太监忙要去拉开这个挡路的随行丫鬟,可秋娘却紧紧揪着轿子,不肯让人接近分毫。
“住手!”带着威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个保养得宜的华贵美妇敛了泪意缓缓走来。
“奴才叩见陈太妃!”几个太监慌忙跪拜。
秋娘这时候才算松了口气,她偷偷抬眼瞧了陈太妃一眼,以眼色示意,微微颔首。
陈太妃这才勾起了一抹冷笑,锐利的视线几乎要穿透轿帘。
她回身对着高台上刚刚登基的新帝慕容彻盈盈一拜,“妾身陈氏奉先帝之命代执后宫凤印,还请皇上将这件事交给妾身。”
站在高台上的黑衣男人正是刚刚登基的北均新帝慕容彻。
慕容彻身材挺拔伟岸,一袭黑衣在亮如白昼的烛光下气势卓然,虽只是静静伫立着,却如夜一般深不可测,高高在上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压迫感充斥着整个太和殿。
“准奏。”
他薄唇轻启,一对冷眸微眯,随后淡淡扫了殿门的花轿一眼,淡漠的模样满是与生俱来的高贵。
陈太妃这才直直地挺起了背,眸中闪着说不清的光芒,朗声吩咐道:“将莫氏请下轿!”
新帝都甩手不管了,莫清晓最后的希望也泡了汤。
她咬了咬牙,这外头的形势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这陈氏太妃大概就是秋娘背后的人了。
有了陈太妃坐镇,秋娘更是眼里充满得意和阴狠,自己跟了这个废物小姐这么久,总算也该起点作用了。
她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后一把扯开了轿帘。
众人只见到她脸色大惊地跌坐在了地上,随后就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轿子里,结结巴巴道:“小姐……小姐你这是……你……”
“求求太妃娘娘了!饶了我们小姐吧!小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被人迷惑了心智!饶了她吧!求求您了!”
随后她朝着陈太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头的声音极响,惊得众人都忍不住去看那轿子。
却不料那骄中的人儿却抬脚径直走了出来,身材纤细的莫清晓背脊挺得笔直,昂首抬头间自有一股清贵的风华。
随后全殿皆是一片哗然,这莫家的废物嫡长女当真是失心疯了不成,竟然一身的素缟!
宫灯照射下,太和殿的院子亮如白昼。
莫清晓头上华美的流云髻上头冠瑰丽,衬出她一张小脸容貌绝世,只是停步而立,便是极致的美。
莫清晓的妆容很是素净,可那股带着气势的容貌却压得住这场合。
她那对柳眉弯似月牙,可却在眉梢染上凛冽的肃穆之态。
眸子微微转动,如琉璃般的眼睛似是黑耀石,让人不敢直视,绯红的唇瓣微珉,让人心惊。
众人皆是一窒,心中暗道这莫氏嫡长女果然容颜绝色。
只是身着一袭白衣静静伫立就更添独特韵味,仿佛只一笑便可倾国倾城。
只是那衬托她气质的白衣此刻却是一道催命符!
陈太妃见她这幅无知无畏的模样,眸子里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屑和嘲讽。
都道莫氏嫡长女从小蠢笨痴傻,没想到还能长出这么一张皮相来,可惜废物就是废物,连要死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放肆!莫氏你好大的胆子!身着丧服入宫,莫不是诅咒先帝?!”
陈太妃一对柳眉竖起,满目怒容,“来人!绑起来!”
莫清晓看了眼不断在朝陈太妃看的秋娘,心里的冷意又添了几分。
果然不待莫清晓说话,那秋娘又站起身扑了过来,挡在了莫清晓的眼前。
“太妃娘娘!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您放过她吧!小姐是一时糊涂啊!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小姐绝非要故意穿成这样诅咒先帝!”
一时糊涂,诅咒先帝?真是个一心为主子的好丫鬟!
莫清晓的眸子更是冷了,看着这个口口声声为自己脱罪的好丫鬟,她不怒反笑。
“这女人疯了吧?原来就是个傻子,这下又傻又疯,莫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疯子又怎么样,诅咒先帝就是祸国殃民,先帝归天谁知道不是这个妖女给克的!莫将军和莫夫人都是被她克死的!我看应该赶紧把这女人烧死!不然北均的运势都要被她玷污了!”
……
莫清晓冰寒的视线一一扫过全殿,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自从这莫氏被选入宫早有无数人去调查过这莫氏女的身份了,可谁知道不管怎么查都是一个懦弱痴傻的废物。
可……一个整日缩着脖子度日的废物傻子突然冷若寒霜,让所有人都仿佛噎住了。
前去抓人的嬷嬷一把推开了哭得涕泗横流的秋娘,随后伸手就往莫清晓的身上扯去。
可没想到手还没放到她的衣领上,人已经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敢动手?莫氏,你疯了不成?这是皇宫!你要谋反?”
莫清晓的目光一凛,“一个又疯又傻的废物,如何谋反?陈太妃,您倒是教一教清晓呢?”
陈太妃猛地身子一晃,脸色大变,“反了!反了!来人!”
莫清晓却是淡淡一声冷笑,没有再去看陈太妃,冰凉的目光转向了地上花容失色的秋娘。
“好丫鬟,是你要用性命为本小姐担保?”
秋娘猛地摇起了头,大声惊叫了起来,“你不是莫清晓!你不可能是那个废物!不可能!”
众人都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个身材纤细到瘦弱的女子单手拎起了地上的丫鬟。
莫清晓嘴边的一抹轻笑充斥着孤傲和清冷。
“这一身白衣当真是换的好,怎么?莫家为此获罪后,你这始作俑者还想着脱身而出?当真是本小姐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陈太妃也是白了脸。
“放肆……放肆!皇上面前哪里容得下你这贱人胡作非为!来人,给本宫把……”
“说下去。”低沉而冷冽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高台响起,冷漠和冰寒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在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
慕容彻不过是微微蹙眉垂眸,就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在俯视着苍生。
莫清晓猛地回头,看清那张脸后,她旋即便怔住了。
高台上那男人如同画中的人物亦真亦幻。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充斥着压迫感。
眉不粗却极浓,如剑般扬起,更添气势,整张脸似乎都笼罩在肃杀之中,那股锐不可当的王者气势在黑夜里肆意弥漫。
一双如墨般化不开的漆黑眼眸锐利深邃,镶嵌在如玉面容上。
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便让人觉得君临天下一般地不可仰望。
陈太妃掩嘴低呼,再不敢开口,她知道慕容彻的脾气,绝不会说第二次。
秋娘被拎着衣领,已经憋得涨红了脸,望着莫清晓的目光如同见了恶魔,她双手拼命挣扎,“那个废物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不是!”
莫清晓被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一声冷哼后高高抬起了下巴,对着高台朗声道:“臣女被此贱婢陷害,没有其他可说。”
如今的莫清晓哪里还有半点的废物样子?
一袭白衣更显身姿纤弱,可却没人觉得她弱小单薄,光是一个冰冷的目光就让人不敢再抬头去看。
慕容彻盯紧了她的眸子,冷眸中竟蓦地现出一抹杀意,“你待如何?”
莫清晓左手伸向了一旁侍卫的腰间,动作极快地抽出了一把长剑。
“自讨清白。”坚定中透着倔强的声音在高台下响彻,所有人都抬起头盯住了这性清大变的莫氏嫡女,看着她手握长剑站在高台下,竟然都张嘴无言。
莫清晓将吓得几乎要瘫软的秋娘按着跪在了地上,长剑也抵在了她的脖颈,“说,何人指使?”
秋娘吓得瑟瑟发抖,可仍然是偷偷望了眼陈太妃,目光中尽是恳求和急切,莫清晓自然是看到了秋娘的这个动作,陈太妃当然不可能会跳出来,她那样的深宫贵妇最懂得怎么在棋局中弃子了。
“我只问最后一遍,何人指使?”莫清晓泛着寒意的声音在秋娘的背后响起,她哆哆嗦嗦地瞥向了陈太妃,可在看到陈太妃警告的眼神后再也不敢开口。
“想要我永不翻身不得好死是么?可惜了,我活得终究比你长久。”秋娘最后听到的这句话让她瞪大了眼睛,脖颈的大动脉喷出的血溅了莫清晓一身,那白衣也几乎成了明艳的红色。
“天呐……”
“疯子!她就是个疯子!”
“杀了她这个祸害,杀了她……”
……
大殿内一片哗然,莫清晓却是一把丢下了手中染血的长剑,一张被血渐得格外令人惊惧的美眸缓缓扫过了全场,最后落在了高台上。
那黑衣男人仍然是气势如虹地屹立在高台之上,让人顿觉不敢抬眸与之对视,可莫清晓却是冷冽一笑,指了指自己被血染得鲜红的衣裳,“白衣不祥,那现在呢?”
慕容彻挺拔的身姿巍然不动,一对冷眸中竟然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讶异,但很快就隐没在了无尽的幽深和黑沉中,他盯着高台下这个女人,被血染红衣裙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站在尸体旁,仿佛误入人间的妖。
此事甚至触及国之根本,要平定今日无端之乱且不留后患,唯有除之以堵众口悠悠。
“莫氏女冲撞先帝,杀无赦。”
冰冷的话语引起了高台下纷纷的附和,莫清晓却陡然冷笑着抬起了眸子,一双牡丹绣花鞋踩着地上的鲜血往高台上而去,一步步皆是威仪和高傲。
一阵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声音重重响起,一群拿着刀剑的侍卫迅速围了上来。
陈太妃被吓得尖叫连连,瑟瑟发抖地指着莫清晓喊道:“杀了她!杀了她!”
莫清晓却是坚定地一步步走上台阶,无惧不断砍向自己的刀剑,身手利落到连慕容彻的眸中都跳起了一丝赏识和淡淡的可惜。
待到莫清晓站在高台上和慕容彻对视而立时,一群侍卫的倒地声和哀嚎声已经此起彼伏。
慕容彻见她招招留情,眉头一跳,竟然是淡淡开了口,“为何不下死手?”
莫清晓丢开从肩上拔出的一柄匕首,鲜血汩汩流出,她却是紧紧咬着唇,目光如灼,“他们本身没有错。”
慕容彻眸光一闪,语气陡然冷了几分,“在你眼中,错的是朕?”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说过他有错了,这女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旁的太监砰地倒在了地上,吓得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莫清晓眸子一紧,一把将手中的匕首掷向了眼前这个草菅人命的昏君,“是,你不分是非便要杀我,凭什么?”
慕容彻身形微动,手中已经握住了那把刀,他目中闪过一丝怒意,多少年来都无人敢和自己这般言语了,他眸子一紧,微微抬了抬手,“退下。”
四处涌上来的暗卫纷纷退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新帝慕容彻是在封州一点点爬起来后手握重权的废太子,近一个月内回到京都后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狠辣而决绝,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莫清晓撕下裙摆包好了右肩上的伤口,咬着牙活动了右臂,“你不让这些人直接杀了我?”
慕容彻颠了颠手里的匕首,“既然你认为有错的是朕,朕给你这个自讨清白的机会。”
高台下一片噤声,所有人都盯紧了上头的情景,胆小的甚至都跌坐在了地上。
莫清晓莫名地皱起了眉,望着这个气势逼人、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皇帝,他不是应该派那些藏着的高手直接杀了自己吗?他这个架势难道是要和自己动手?
慕容彻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竟然是说不清的一种优雅从容,他薄唇轻启,眸中竟然似是添了一抹极浅的玩味,仿佛面对着凶悍不已的猎物时升腾起的征服欲。
“你不敢?”冷冷的声音里竟然有挑衅的意味。
莫清晓眉头一蹙,她莫清晓的世界里从未有过“不敢”二字!
极快地攻势,莫清晓已经到了慕容彻的眼前,娇小的拳头虽然看似孱弱,可也是力量十足,慕容彻看不出她的路子,可微微侧身就化去了她的力道,猛地一回身已经单手制住了她的脖子。
修长的手指贴在温热的脖颈上,莫清晓心里一冷,却是认赌服输地闭上了眼,没有丝毫挣扎,“我输了。”
慕容彻将匕首抵在了莫清晓的脖子上,眸中的赞许也渐渐被杀意所遮盖,杀了这个女人才能彻底平息一切舆论。
“皇上,莫氏女冲撞皇位诅咒先帝,实在罪该万死!”
“不杀此女无以平定民心!吾皇圣明!”
……
感觉到脖子一凉,莫清晓却没哼声。
作为一名顶级杀手,求饶是最不耻的行径,既然必死,那就要死得坦荡荡。
“且慢!刀下留人!”
清澈的声音盖过了喧哗和吵杂,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男人正手捧明黄色的圣旨而来。
待他走近,众人都朝他行了礼,“拜见国师。”
这一身月白色锦袍的男人正是北均国师黎深。
此刻的黎深微微颔首,如清风明月一般自然得体地站在台阶旁。
在周围手握兵器的士卒衬托下,仿佛掉在人间的谪仙。
发间的玉簪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一头乌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整个人都泛着温和的气息。
他高高举着圣旨走上了台阶,连莫清晓都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此乃先帝遗诏,同莫氏有关。”
慕容彻听到这里才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但全身的气息似乎都冰寒了几分。
莫清晓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和杀气,缩了缩脖子后退了半步。
“念。”
简单的一个字彰显着慕容彻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和气势凌人,他锐利的眸子紧盯着那道圣旨。
黎深对着慕容彻躬身一拜,随后便朝着高台下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垂了垂眸,温润的嗓音缓缓响起。
“兹有莫氏嫡长女莫清晓,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唯莫氏德冠,乃可当之,今朕册后,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与民更始,钦此。”
黎深的声音清澈如水,宣读完圣旨后,他将这道圣旨递向了莫离,正色地拱手道:“黎深参加太后。”
一片寂静迅速地笼罩了太和殿,肃穆的气息中人人都脸色惨白,再看那一身是血的莫氏女,如同见着了恶鬼一般。
莫清晓望着这白衣男人好看的一双手递过来圣旨,所有的冰寒和冷意都化作了心神大震和巨大的惊疑。
她已经完全愣住了,几乎要没有半点反应。
慕容彻眸中的薄怒之下竟然隐隐含着一丝放松,仿若这骇人的消息也并不是不合心意。
他回味起了方才的一幕,将手中的匕首弃如蔽履一般丢在了地上。
“朕准了。”
高台下一片哗然,但很快便被慕容彻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势所震慑,纷纷跪伏了下去,高呼声不绝于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接旨吧。”
黎深温润的笑声唤回了莫清晓飞去九天云外的思绪。
她不悦地蹙起了眉,下意识地伸手重重锤了锤头,不满自己竟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开起小差。
莫清晓伸手便要去接那道圣旨,她斜着眼睛瞄了眼手握自己性命的大boss——新登基的昏君。
慕容彻却还是那副冰凉的冷峻模样,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没有看莫清晓一眼,只是薄唇微启,冷声道:“太后,接旨当行大礼。”
莫清晓一怔才转过弯来,这昏君是认可自己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就敛起了其他的杂念,正色地跪了下来,声音仍然是掷地有声,响彻在高台之上。
“臣妾莫氏接旨!”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即使先皇已死,可没有任何人会意怀疑黎深手中的圣旨,国师是北均的国运所向,是先帝最为重视的人。
此时的高台下,陈太妃跪伏着的身子重重一晃,几乎是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她咬着牙抬起头,死死盯住了高台上那抹殷红色的身影,自己竟然要跪拜这个废物!这个贱人!
太后……这位置本该是自己的!
全变了,全都变了!
她重重掐着自己的手心,堵住了喷薄而出的妒火和恨意。
先帝的丧礼很快便举国齐哀,太和殿也极快地恢复了肃穆和深沉。
太和殿先帝薨逝后发生的血腥事件被封锁地很严,见过的人都被下了极严密的封口令,该闭嘴的也永远闭上了嘴。
一场册立莫氏太后的遗诏也成了北均史书上绝无仅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莫清晓却没有力气再计较什么名垂青史的事了,她此刻正站在破败不堪的一处院落前蹙紧了眉头。
原以为做了太后最起码可以生活无忧,可谁知道根本没有人正视这个被传为傻子的莫清晓,哪怕她已经被册封为太后了。
望着紧紧披着一身月白色披风的莫清晓,那两个引路的宫女鄙夷地对视了一眼,纷纷不屑地望了眼这新册封的莫氏太后。
太后?一个娘家没有势力、刚刚入宫的女人,凭着一纸诏书就能做太后了?
可笑,她也只配在这冷宫做做白日梦了!
其中一个高一点的宫女瞥了眼莫清晓,见她全身上下都寒酸不已,连发髻都是凌乱不堪的,连个宫女都不如。
她嘲讽地嗤笑了一声,都说莫氏女是个躲在莫家从不见人的傻子,果然如此。
她随手指了指十步开外的清秋阁院门,随口敷衍道:“这清秋阁是我们娘娘赐给太后娘娘的寝宫,是西六宫最好的一处院落,太后安歇。”说完一扭屁股拉着另一个宫女就要走。
莫清晓扯了扯嘴角,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后她就恢复了清丽的容颜,只是浮起的那抹冷意让整张脸都冷艳起来,仿若冬雪中孤傲的红梅。
“站住。”
泛着寒意的声音透着凛冽,莫清晓按了按肩上的伤口,忍住了全身的剧痛和疲惫。
如果不能在宫里立威,她这个太后就会成为人人随意欺辱和践踏的对象,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宫女诧异地回过了头,却对上了一双带着煞气的眸子,顿时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向了全身。
不可能,这个傻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凶恶?
那宫女见莫清晓一步步走来,竟然吓得抖了起来,腿都发软了。
莫清晓一把扯开了挡住一身血迹的披风,随后冷冷一笑,“这屋子让哀家不舒坦的很,安歇不了,你看怎么办?”
一身的血迹仿佛一把刀子扎进了那宫女的眼睛,她一声尖叫后就猛地伸手一把推向了莫清晓,“你走开!别过来!”
莫清晓顺势紧紧制住了她的手,力度恰到好处地扭断她的手腕,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嚎叫声响彻在荒无人烟的西六宫深处,只是惊起了一树的鸟鸣。
莫清晓却是脸色不变,冷冷对着另一个早就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道:“这是谁安排的,这一次……哀家就不计较,半个时辰之内如果哀家见不到寝宫,这宫女的整只手臂就别想要了!”
在这吃人的宫城里,要想活下去就得用手腕用拳头,莫清晓的手上再次用力,一声声的哀嚎再次响起。
那地上瘫坐着的宫女恐慌不已地拼命点着头,涕泗横流地爬了好几次才从地上费力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窜出了这清秋阁。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声从兰宁殿门口响起,夏太妃手里的燕窝都被惊得翻在了地上。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没用的东西!先帝去了,你们一个个是要逼本宫也去了?!”
狠厉的斥责声让那宫女吓得只敢呜咽着抹眼泪,可方才的惊吓让她仍在不住地发抖。
夏太妃再次将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放进了玫瑰露中,又用帕子擦净了才站起身,不悦地瞪着跪在门口抖筛子一般的宫女,“说啊!没用的贱婢!”
那宫女哽咽道:“青霞姐姐被打了!手腕都断了!太后娘娘说一炷香之内看不懂寝宫就要废了青霞姐姐一只手臂!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望着不断磕头的宫女,夏太妃一张脸都气成了铁青色,“一群废物!连一个傻子都斗不过,本宫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过了气,“娘娘注意身子,不要让那头看了笑话。”
夏太妃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西面,咬牙切齿道:“我当陈宜秀那个贱人做什么把这件事交给本宫,原来是要看本宫的笑话……荒谬!本宫会怕一个发了疯的傻子?”
说着夏太妃理了理一身素白色的衣裳,皱着眉起身道:“来人!摆驾西六宫!”
清秋阁的门口,那宫女已经吓得晕过去了三次。
莫清晓颠了颠手里尖利的铜簪,粗鄙的发簪虽然不华贵,可胜在实用。
那宫女忍着痛意再不敢昏过去了,那铜簪尖利不已,扎起人来痛意钻心。
“太后饶命,饶了奴婢吧!奴婢求您了!”
听到宫女的求饶声,步辇上的夏太妃一张脸又阴下来不少。
下了步辇,她被几个宫女嬷嬷搀扶着下了步辇,随后眼眸中尽是不屑。
望了眼蹲坐在清秋阁门口披着月白披风的瘦弱女人,看那寒酸样子就确定是那个刚刚入宫的傻子莫清晓了。
“太后真是好雅兴,本宫自愧不如。”
夏太妃抬了抬手,嘴角现出了一丝嘲讽,“来人,把那个贱婢给本宫拖回来,别脏了太后的地儿。”
莫清晓抬了抬眸子,却发觉竟然不是陈太妃。
她敛了眸子中的愕然,想必这陈太妃暂时是不敢再和自己面对面了,但这女人又是个什么角色?
不管是谁,想让自己不好过就要承担这后果。
莫清晓缓缓站起身,优雅从容却极快地一脚踩住了那宫女的手。
那两个前去拖人的嬷嬷都被这力道一挡,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不住地哀嚎起来。
莫清晓满目皆是狠意,直直地对上夏太妃,“半个时辰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哀家说过,见不到寝宫就要废了这宫女的一条手臂,哀家是堂堂一国太后,怎么能言而无信?”
话语未落,那地上的宫女就大叫起来,“娘娘救命!奴婢是按您的吩咐啊!奴婢不想死!救救奴婢!”
夏太妃见到莫清晓这冷得彻骨的脸色,竟然心里一慌,连指甲都蓦地折断了。
她站稳了身子,一股油然而生的厌恶感深深燃起,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她凭什么,凭什么可以踩过自己当了太后!
她和陈宜秀两人争斗了大半辈子,最后竟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截了胡。
“清秋阁就是本宫安排的宫室!听明白了么?”
夏太妃看也不想再看这个莫清晓了,对着身后的一群太监嬷嬷道:“还不快将那挡着太后路的宫女拖回来,伺候太后进去休息。”
她身后的一群人仗着人多,本就不把这太后当一回事,这时候更是不屑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扯地上嚎叫的青霞。
还有几人则是走向了莫清晓,想要拉住她的衣袖。
莫清晓眸子都没有抬一下,一个走在最前面的太监就朝着夏太妃的方向扑过去了。
那太监被莫清晓的手肘砸到了鼻子,这时候一脸的鼻血,直直地撞上了夏太妃的胸前,一下子就染得一片殷红。
夏太妃吓得下意识就要伸手捂胸口,却沾了一手的鼻血,又是惊吓又是厌恶。
她瞥了眼手指间还在流淌的血迹,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尖叫声几乎要破音了,“来人呐!来人呐!”
她望着悠闲朝自己走来的莫清晓,眼睛瞪得极大,连连向后退去,却撞在了一处石柱上,“你别过来!”
莫清晓轻蔑一笑,重重地捏起了她的下巴,“在我的面前,就别摆什么本宫的谱了,今天我就当做是松活松活筋骨了,不过太久没有动弹了,这身子骨也硬得很。”
夏太妃早就吓得花容失色。
这时候冷清的冷宫中也没有人会让这里来,她随手抓住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寻到了空档就猛地向莫清晓砸去。
莫清晓急忙一个侧身,一脚踩住了她的右手。
却不料夏太妃惊叫之余左手猛地抓向了莫清晓的衣领,一下子就扯开了她那件月白色的披风。
这下莫清晓都不用动手,夏太妃已经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莫清晓想到她刚才的举动,知道她这是典型的晕血,低头望了眼一身的血衣,不由得无奈一笑。
“你们两个,对,就是你们,过来,把你们太妃弄醒了,哀家的寝殿还没定下,难道在这里陪着吹风?”
莫清晓指了指最近的两个太监,不耐烦地催促道:“还看什么?谁跑的慢哀家让他掉脑袋!”
“是!”那两个太监早就领会了这太后的厉害,此时此刻连主子都晕在地上没有动静了,谁还敢去冒犯?
半个时辰后,夏太妃派人送走了莫清晓就被人抬上了一乘软轿,等到出了西六宫她才觉得胸口好些。
回到兰宁殿重新沐浴后换了衣裳,夏太妃才缓过神来。
“娘娘,您怎么能将千秋殿给了她?那可是华阳公主出嫁前住得寝宫,这几天华阳公主必然会回宫奔丧,这可怎么是好……”
夏太妃斜看了眼身边服侍着着衣的嬷嬷道:“本宫当然知道,嬷嬷倒是说说看,这华阳公主能不能让这莫氏女狠狠栽个跟头?”
一旁的嬷嬷替她系腰带的手一顿,眼睛也是蓦地亮了,“娘娘这招倒是高。”
夏太妃不悦地揉了揉额头,恨声道:“这莫氏女真是可恶的很……也不知哪里来的讹传,傻子?我看分明就是个疯子!”
不过莫太后难对付?这华阳公主可更不好对付!曾经有个宫女点错了熏香就被华阳公主以污了千秋殿的名义给活活用鞭子抽死了。
想到自己给莫清晓下了这么大的绊子,夏太妃这才觉得心里好多了,仿佛已经能看到莫清晓被华阳公主踩在了地上。
夏太妃称病闭门不出,将太后安排至千秋殿的事便交还到了陈太妃的手里。
明仁殿内,陈太妃端坐在上首,她颠了颠手里的一块白玉令牌,望着眼前的丫鬟道:“秀芝,兰宁殿的人当真是这么说的?”
秀芝忙低着头回道:“没错,娘娘,兰宁殿的人今日都被下了封口令,据说是夏太妃吃了大亏,不然也不会将太后安排到千秋殿去。”
陈太妃嘴角微扯,“她夏琴倒是难得聪明了几分。”
秀芝不解地问道:“夏太妃不是吃了亏才……”
陈太妃将白玉令牌轻轻往红木小几上一放,“这千秋殿这么多年为何一直空着?”
秀芝恍然,惊呼道:“因为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可是当年后宫里脾性最暴烈的皇女了,只要不悦就会闹出事来,要是华阳公主得知自己的宫殿被人占了,还是个无权无势的莫氏女……
陈太妃缓缓起身,“伺候本宫更衣,既然这事儿推到了本宫的手里,那就不如再推一把,本宫也想知道,这莫氏女到底藏了多少能耐。”
三日后的夜里,不管外界的暗涌纷呈,莫清晓却已经是在浴桶里闭上眼睛泡着了,三日的休养也让她恢复了些元气。
一池子的药材都是国师黎深派人送来的。
她也有过疑心,可一一检查了这些药材却发现不仅没有问题,还都是上上乘的疗伤草药。
回想到在太和殿的时候这国师风轻云淡间念着遗诏,的确也是救了自己一命。
莫清晓抬了抬手,却还是一阵一阵隐隐的痛意。
她看了看遍体鳞伤的身体叹了口气,这身体太过孱弱了,长得白白嫩嫩的有什么用?
“太后娘娘,陈太妃带着人来了!”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莫清晓不耐地蹙起了眉。
想到陈太妃,她脑子里当即就跳出了太和殿那位,也就是指使秋娘对自己动手的女人。
这女人对自己乃至莫家的敌意都很深,自己这个傻子非但没能如了她的愿还成了太后,她能放过自己?
莫清晓费力地从浴桶里起了身,披了件梨花白素锦寝衣后披着头发便出了净房。
那宫女一身的白衣,看到这个来千秋殿时一身血衣的太后,她哆哆嗦嗦地连头也不敢抬,颤抖着手替莫清晓披了件月白色的披风。
莫清晓被引着到了外殿,陈太妃果然已经坐在了那里,身旁站了好几排的太监宫女。
见到莫清晓,陈太妃便起了身,行了礼后边淡淡笑道:“妾身是来替太后安置着千秋殿的。”
莫清晓微微眯起了眸子,比起那个喜怒摆在脸上的夏太妃,这个陈太妃镇定起来就真的难寻破绽。
而去似乎的确是没有破绽,莫清晓瞪着眼睛看那些太监宫女如流水一般换了这千秋殿的一应家具和摆设,连墙上的多宝阁也拆掉装了新的。
直到离开,陈太妃也始终是保持着合时宜地端庄神情。
莫清晓在心里重重地敲响了警钟,一旦对手摆上了这种表情,多半是对于如何扳倒一个人胸有成竹、不屑一顾了。
送走了陈太妃,莫清晓又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有问题,连个隔层都没有发现。
她皱着眉站在殿门口再次端详了这个千秋殿。
千秋殿的确是在各方面都很顶尖的宫殿了,它最高的楼宇也不过只比御书房低了点儿,可以说是宫里独一无二的。
况且格局和布置也是极费心思,建筑的构造皆是巧夺天工。
再三都想不出问题,莫清晓反倒是觉得随遇而安了,跟这群女人斗,还得吃饱睡好不是?
夜更深了,宫灯下人影也更是寥寥。
此时的御书房外,一个身着淡紫色的翠烟曳地裙、外罩一件杏白色纱衣的女子缓缓走上高台。
一支水晶碧玉发钗恰到好处地嵌在盘起的三千青丝上,两三朵绽放的浅色绢花衬托出柔婉的气质,腰间一条月白色的流苏显得纤腰盈盈一握。
娇媚的面容上是一抹恬淡端庄的浅笑,脚下一双杏白色绣花锦蜀鞋高雅地迈在台阶上。
“柳姑娘,皇上还在批折子呢,吩咐了不许打搅,您也是知晓皇上的脾气的。”
万福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他心里清楚,虽然这位柳楚楚并非妃嫔还是个孤女,可皇上对这位可也是头一份的。
不然怎么会还没名分就给了一座宫殿,连暗卫都拨过去好多了,看这个形式,未必以后就不是宠妃。
柳楚楚蹙起了一双秀眉,柔柔道:“万公公,皇上刚刚登基……怎么这般忙了?两个时辰前不就从太和殿回来了,批折子批到这个时候怎么行?我做了些甜汤,您替我送进去吧。”
万福笑眯眯地接过了食盒,柳楚楚往他的手心塞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低声道:“万公公,楚楚这心里总也放心不下,皇上今日到底在忙何事?”
“柳姑娘不知道,皇上是为了册封太后的事……”
万福微微侧身,小声说道:“那位莫氏女可不简单,柳姑娘今日是没瞧见,在太和殿的时候她可是敢打伤侍卫,甚至是要对皇上动手啊!”
柳楚楚掩嘴低呼了一声,“皇上可有事?这莫氏女怎么如此大胆?皇上没有派人拿住她?”
万福皱着眉摇了摇头,“皇上自是有分寸的,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心,想必这也和国师有关,这遗诏是黎国师拿出来的,皇上刚刚登基,想必也是有顾虑的。”
说了这么多,万福讪讪一笑,“柳姑娘一切放心,三个月后皇上便可除孝了,到时候奴才就要恭喜您了。”
柳楚楚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
她连忙低头,娇羞一笑,“万公公千万别拿楚楚打趣儿,既是皇上还在忙,楚楚就先走了。”
走到了半路,柳楚楚眸光流转间停住了步子,一双美眸泛着丝蔑视。
“一个蛮横又恣意妄为的将军之女就能坐了太后的位置?红绸,去西六宫的王美人那里走一趟……”
先帝的头七,千秋殿却是率先响起了哭声。
“求求太后娘娘了!求求您了!让臣妾再看一眼公主殿下!求求您了……”
凄厉的哭声在千秋殿外响彻,一行宫人都站在了门旁,伺候莫清晓的宫女连翘连忙进去通报。
连翘疾步进了内殿,她看了眼月白色幔帐里头似乎是有人影坐着,这才开了口,“太后娘娘,外头王美人在哭喊。”
幔帐内,莫清晓拿着一本药典在凝神看着,费力地记着各种草药的名称。
倒不是她心血来潮,只是黎深送来的一堆草药实在是太过纷杂,况且她总觉得在这后宫中若是不懂得识药,想必也不会有好果子的。
外头的哭喊声尖利刺耳,莫清晓蹙了蹙眉,“王美人?她哭喊什么?”
连翘不敢抬头,如实禀告道:“王美人是替早逝的贺贵人养着怀宁公主,如今王美人因没有子嗣被发落守陵了,怀宁公主也被接走了,王美人来求太后让她再见怀宁公主一眼。”
莫清晓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药典,“这件事既然是陈太妃安排的,让那王美人去找陈太妃就是了。”
连翘蹙了蹙眉,连她都看得明白,这王美人必定是受人指使才来这千秋殿的,只是如今后宫一团浑水愈加污浊,也看不出是什么人做的。
“太后娘娘,王美人不肯走……”
莫清晓再次从书册中抬起了眸子,想了片刻最后起身披上了外衣,“去看看。”
未曾梳髻绾发,莫清晓披着一头乌发,只是用手随意拨了拨,一身月白色的翠烟衫更是衬托出她的淡然清雅。
同一身血衣的煞气相比,今日就仿若是出尘绝艳的画中仙子,只是她一对秀眉却不曾放松地舒展开。
见到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女子走来,那王美人立刻提高了声音,“求太后娘娘了!求求太后娘娘了!让臣妾再看一眼怀宁公主,臣妾愿意去守陵……”
莫清晓见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衣,身边也无人跟着,料想到她只是个地位不高的。
想必那怀宁公主也并不得宠,不然这养母怎么会如此寒酸?
“哀家刚刚进宫,这件事你来求哀家就是来错了地方。”莫清晓望着她哀戚的神色,仿佛不似作假,那就是背后有人授意?
她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也不会揽这闲事,最好是将这王美人打发走。
王美人在清晨带着寒意的秋风中跪伏着,听到这清脆却不失威仪的声音,仍不住抬起了眸子。
在看到莫清晓时脸色都怔住了,她没有想到这莫太后竟是个如此容貌的女子。
未施粉黛也压过了一院子的秋花,明艳的眉眼间又透着股绝尘的清丽。
只是眸中却隐隐带着股不容轻视的寒意,王美人喉中的哭声也顿住了。
但想到那来通风报信的宫女的话,她立刻就磕起了头,“求求太后了,臣妾求求太后了!”
莫清晓不悦地蹙起了眉头,“哀家说了,这件事哀家做不了主,你这是想做什么?”
王美人仍是在磕着头,额前已经被冷硬的地砖砸出了血迹。
触目惊心地红色让一应宫人想到了莫太后昨日的模样,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正在僵持着,一抹浅紫色的身影袅娜而来,柳楚楚面露急色,带着宫婢走到了莫清晓的眼前。
饶是对莫清晓不屑一顾的她,这时候也在心里暗暗惊叹于莫清晓的容貌气势了。
她心神大震,暗道这莫氏女竟然是如此不一般,她咬了咬唇,端雅地行了一礼,“民女柳楚楚见过太后娘娘。”
莫清晓见到这人如其名楚楚可怜、如弱柳扶风一样的柳楚楚,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自称民女那就不是宫人,可从衣着架势看却像是个一宫之主。
连翘犹豫了片刻,还是在莫清晓耳畔低声道:“柳姑娘是皇上命人接进宫的,赏了蘅芜殿。”
莫清晓心里一动,这是那昏君的小情人?
她审视着娇弱的柳楚楚,开口问道:“柳姑娘今日来这里是有事?”
柳楚楚望了眼地上跪着的王美人,眸中满是痛惜,含泪道:“楚楚听闻王美人来千秋殿寻太后做主,还望太后看在王美人苦苦相求的份上让她见一见怀宁公主。”
莫清晓眸子陡然一冷,“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哀家听不明白。”
柳楚楚本以为这莫清晓是个好应付的,没想到反而被她这话一噎。
可她看到附近聚集了些宫人,她又提高了声音,柔柔道:“太后您如今可是后宫之主,是先帝亲口册封的后位,这件事不求您又该去求什么人?楚楚也只是可怜这王美人一片苦心,如今这微不足道的心愿也不能实现……”
王美人听了这话更是眼睛一亮,忍着剧痛又要磕头。
莫清晓的眼神更加冰凉,果然很快这动静就引来了附近的宫人和一些要去太和殿跪灵的妃嫔们。
各个儿都是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盯着千秋殿的动静。
莫清晓这才明白了这件事是要自己在宫里狠狠得个没脸,一个什么权力也没有的太后可不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她眼睛一转就将视线移到了柳楚楚的身上,嘴角也是微微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