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最金碧辉煌的豪都大酒店顶楼,一个娇小的身影窝在房间的最角落里。
“韩诺哥你接电话啊......拜托,快点接电话吧......”
程渺渺穿着一身洁白华丽的婚纱脸上却没有任何即将为人妻子的喜悦。
反而因为急躁额头和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你在干嘛!”
随着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程渺渺手中一空被抢走了手机。
年轻的女孩二十岁上下,和她差不多的年纪。
是他父亲许正安专门派来监视她的。
“你把手机还给我!”
程渺渺焦急地站起身想要去夺。
女孩灵巧地躲开。
“警告你,不要再想一些歪门邪道试图逃走,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说着她一个扬手,手机随着一道抛物线从窗口直直地掉下十六楼。
像是同时摔碎了程渺渺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像个木偶一样僵硬机械地推搡着走进了婚礼的大厅。
大厅门口处显示的新娘名字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尖锐地扎进她的心口。
“新娘,许清嘉。”
她的同胞姐姐,而根本就不是她程渺渺。
作为一个被父亲厌弃憎恨多年的孩子,程渺渺一直被寄养在湖边的一个小镇上,十几年都无人问津。
偏偏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许正安找上门来,要带她走。
原因是江城势力最大一手遮天的邵家,要求联姻。
本来是一桩天大的好事,然而邵家的唯一继承人邵承勋早在几年前突然遭遇车祸,毁了容也烧坏了嗓子。
许正安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将今后的一生托付给这样一个人,所以才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她来。
反正,她们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又鲜为人知。
反正,在许正安的心里,她这个女儿早在一开始就不该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程渺渺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一步一步最终站到了证婚人的面前。
她的对面,那个本来应该站着新郎的位置,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底下的宾客一时间开始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邵家的当家人邵山豁然站起了身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他这一离开大家的议论声便陡然打了起来,程渺渺清晰地听到了“逃婚”“嫌弃”等字眼。
她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抬头看向台下身姿笔挺端坐在那的父亲。
许正安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眼中满满都是警告和不许。
程渺渺不明白,邵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连新郎都不出现,难不成是要她一个人完成这个婚礼?
身旁的女孩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狠狠攥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警告道:“程渺渺记好你的身份,这场婚姻不是你能决定的,只要邵家没有悔婚,别说邵家大少爷只是不出现,他就是死了你抱着骨灰盒也得继续嫁过去。”
程渺渺被她的手劲弄皱了眉头,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这么肆意掌控践踏她的人生?
许清嘉的人生一定要团花似锦,她程渺渺就必须替她背负所有的黑暗,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吗?
她不甘心。
她也有想要见得人啊。
想到那个人温润俊朗的脸庞,想起他嘴角宠溺的笑容。
程渺渺心中升起无尽的勇气来。
这时候有人递上来本应该是夫妻互相为对方带上来的戒指。
身旁的女孩上前去接。
程渺渺一咬牙,悄无声息地伸出了脚。
女孩穿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没有注意到脚下突然多出来的障碍,一个趔趄身子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朝前趴了过去。
撞到了桌子上一米多高的香槟塔。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成一片,酒水也溅洒地到处都是。
坐在前面的宾客纷纷尖叫着往后退。
管理婚礼现场的工作人员也赶忙冲了上来。
现场完全乱成一团。
谁都没有注意到,新娘子悄悄脱下了碍事的高跟鞋,无声无息且迅速地跑出了大厅。
等许正安穿过重重人群确定程渺渺确实不见了的时候,程渺渺已经跑到了酒店侧门的门口。
白皙的脚心已经被染上可灰尘,本来打理地一丝不苟的精致盘发也因为剧烈地奔跑而散乱下来。
程渺渺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穿得这一身婚纱实在是太扎眼,更重要的是,手机和钱包都被没收了。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顺利地找到韩诺哥呢?
身后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程渺渺本能地回头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保镖正在向她逼近。
程渺渺提着裙摆,忽然有些绝望。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灰色的跑车像闪电一样突然停在程渺渺的面前。
就像,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
身后的保镖越靠越近,根本就没有能够多想的时间了,这次要是被抓回去,今后都不可能再有逃跑的机会。
程渺渺一咬牙,不敢再耽误,连忙拉开车门窜上了车。
“快开车,求您了赶紧开车吧,否则我就会被抓回去的。”
程渺渺焦急地朝着驾驶座位上的男人哀求。
男人转过头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中有诧异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看向窗外那些紧随而来的黑衣人。
汽车轰的一声,犹如离弦的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群保安面面相觑。
“刚刚,那是少爷的车吧......”
眼见着豪都酒店被甩在后面,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程渺渺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还有就是多,多谢您啊。”
程渺渺小心翼翼地向男人道谢,顺便为自己刚刚的失礼道歉。
男人不吭声,依然专心致志地开车,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正在程渺渺不安地揪着身上的裙摆想着再怎么开口时,只听见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你这副打扮,接下来是打算去哪?”
程渺渺本能地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正对上一双犹如深潭古井一般平静无波让人望不到底的眼眸。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个透底。
“可不可以麻烦您把我送到靖安小区。”
韩诺哥就住在那。
说完这个要求,程渺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连忙补充一句。
“我虽然现在没有带着钱,但是到了那我的朋友一定会补偿给您车费的,真的。”
她诚恳真挚地望向男人。
男人静默半晌,最后在程渺渺提心吊胆中总算是点了点头。
汽车最终畅快平稳地驶到了靖安小区。
下车前,程渺渺让男人在这稍等,她去找朋友要了钱再来送还给他,却不想被一口回绝了。
“不用,我一会儿还有事,就当我乐于助人吧。”
这个时候彻底放下心来的程渺渺才真正注意到男人的长相。
鼻梁高挺,眼眸狭长,五官深邃而立体以及犹如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的轮廓。
程渺渺及时收回自己的视线,压下不受控制地快了两拍的心跳,然后略一思索伸出了胳膊。
男人不解地挑起一边眉毛。
“您把您的手机号码写在我的胳膊上吧,等您有空的时候我一定把车费还给您。”
她实在是不习惯亏欠任何人。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她细长白皙但是明显瘦弱的胳膊,最后从抽屉里找出一只笔在她的肌肤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最后还落了一个名字,陈洵。
笔尖与肌肤的摩擦产生细微的痒,程渺渺默默忍耐着最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完全没有多加思索这个人的名字背后可能有的含义。
眼角余光撇到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程渺渺的心跳瞬间又乱了起来,她甚至连再见都来不及好好和陈洵说一声就急忙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生怕那个人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韩诺哥!”
她一喊出声,那人的背影明显一僵,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气喘吁吁地绕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委屈在对上男人的目光时瞬间就被咽了回去。
韩诺阴沉着脸看着她,目光是程渺渺陌生又熟悉的讨厌与憎恶。
熟悉,是因为她在许正安的脸上见过很多次了。
陌生,则是因为这个表情,居然会出现在她的韩诺哥哥脸上。
被丢到峦城后,程渺渺被寄养在一户人家里,韩诺就是她养母的亲身儿子。
从小到大韩诺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程渺渺信任他,依赖他,也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在婚礼上,她不止一次地希望韩诺会突然出现来救她掏出那个牢笼。
但是最终他都没有来,但是没关系,她可以亲自来找他。
但是现在,程渺渺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诺哥,你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
韩诺终于开了口,确是语气恶劣:“程渺渺,你穿成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是觉得羞辱了我一次还不够吗?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后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你去追求你的荣华富贵,我这种小老百姓真是惹不起。”
程渺渺只觉得如遭雷劈。
韩诺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她的脑海中炸开,震得程渺渺耳膜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
“韩诺哥你在说什么啊?”
程渺渺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试图去拽韩诺的袖子。
却被猝不及防地被韩诺狠狠甩开。
他的反抗太大,程渺渺脚下一个没有站稳便重重跌倒在地,膝盖磕在了鹅卵石的小路上,传来钻心的疼。
但是这些外在的疼痛,都抵不过程渺渺左胸口的疼。
她艰难地呼吸着,仰头看向韩诺,眼中泪光闪闪,楚楚动人。
韩诺双拳紧握唇角紧抿,默默地回视着她,像是在努力隐忍克制着什么情绪。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忍不住要上前将人搂进怀里。
但是那天程渺渺亲口对他说得话又在韩诺的脑海中响起。
就是在这,在此时此刻同一个位置,程渺渺站在她面前,说出口的话比刀刃还要锋利。
她说她再也不会回峦城了,她要嫁人了,嫁进财大势大的邵家。
当时的她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如果不是有着一模一样没法作假的脸,韩诺简直就要怀疑她根本就不是那个会软软糯糯地喊着他韩诺哥哥的程渺渺。
“你知道邵家那个少爷是什么情况?”
当时他痛心疾首地质问她。
程渺渺是怎么回答的呢?韩诺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当然知道,但那又怎么样,他有钱有势这就够了,韩诺我告诉你,我真是受够了峦城那种清贫的生活,今天来找你不过是来通知你一声。曾经那个程渺渺已经死了,你也死心吧,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的,今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成为我的麻烦。”
十几年的倾心守护,最后,自己居然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麻烦。
他不想成为她的麻烦,也不想折损掉自己最后的骄傲。
“程渺渺,我此生都不会再痴心妄想了,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陌生人,你又何必跑来这惺惺作态,别后悔,也别回头,我已经不在那了。”
他语气含冰般说着程渺渺完全听不懂的锥心刺骨的话。
程渺渺想要爬起来去拉住他,心惊慌地想那个被从十六楼跑出去的手机一般,一直在下坠。
奈何膝盖刚刚被磕地狠了,到现在都完全站不起来。
程渺渺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和韩诺的裤脚堪堪擦过。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任凭程渺渺怎么呼喊都没再停留,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好像不止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仿若今后的生命中,都不会再出现韩诺这个人了。
阴沉了好久的天,终于忍不住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程渺渺恍若未决,就这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没了一丝生气。
坐在车里静默旁观了许久的邵承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像是能把那抹娇小的身影完全淹没一般。
邵承勋最终还是随手拿过一把伞走下了车。
程渺渺只觉得头顶的雨乍然停了,抬起头,掉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起来。”
男人沉声说。
程渺渺眨眨眼,这才确定真的是陈洵。
“你怎么没走啊。”
她有气无力地说。
邵承勋抿抿唇不言不语地紧接着俯下身,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胳膊轻巧地将她提了起来。
异常的轻松显示出程渺渺的纤细瘦弱,邵承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她怎么能这么瘦。
程渺渺站在他的跟前,才堪堪过她的肩膀,小小的一只格外可怜。
等她站好了邵承勋及时收回手,“走吧。”
他说完转身就要朝着车的方向抬脚。
身前的人却呆呆地没有任何反应。
“走?”
她还能走去哪?
她的血缘亲人从来都不要她,她真心喜欢的心上人也说要将她永远抛下。
程渺渺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邵承勋听不到动静,他回过头看到程渺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
眼中一片荒芜,就像是大火燎原之后的苍凉寂寥。
忽然心口没由来地有些发闷。
理智告诉他,做到这就可以了,这个女孩剩下的路不再在他应该管的范围。
但是身体却根本不听指挥。
邵承勋伸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女孩不堪一握的手腕,细嫩地反反复他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够折断。
他拉着女孩重新回到了车上。
邵承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她怎么办。
汽车绕着江城开了一圈又一圈。
中间程渺渺始终一言不发,只有几次邵承勋听到了她极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
像是受了伤的小兽,独自缩成一团呜咽着舔舐伤口。
可能是哭累了,等邵承勋将车停在江边空旷的公路上时,程渺渺已经沉沉睡去。
头发散乱地混着眼泪黏在她的脸上,睫毛浓密纤长像是两把小扇子,在眼脸下方投上了两片淡淡的阴影。
邵承勋静静看了她半晌,最终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下了车。
他斜斜地依靠在车门上,长腿交叠,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点燃。
烟火灾江边的暗夜中闪烁,明明灭灭像是天上的星子,更像是邵承勋此时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第一次生出一些无措感,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做。
其实早在她上车的那一瞬间,他就认出她了。
许家那个传说中飞扬跋扈的千金大小姐,同时也应该是和他一起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新娘子。
果然传言不可信,这一点他最应该明白的。
邵承勋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大胆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婚。
他是被老爷子逼回来的,他的父亲,邵家说一不二的掌权者知道了他在找那个女孩的消息。
“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得不到那个女人的消息。”
邵山从来不开玩笑,邵承勋也不用她的安全来开玩笑,所以只能无奈回来。
哪想到车还没停下,许清嘉就穿着一身婚纱窜上了他的车,焦急又无助地求他带她走。
邵承勋惊讶,又窃喜。
既然许清嘉愿意接下这个锅,他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到时候这个婚结不成老头子就怪不到他的头上了。
最起码一直到许清嘉见到那个男人之前邵承勋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看到她被那个男人推搡奚落,看着她在那个男人面前苦苦哀求丝毫不顾及尊严的样子时。
邵承勋本来都放在了油门上的脚却怎么都踩不下去了。
这个女人,可真是个麻烦。
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邵承勋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掏出手机接通。
“你怎么回事?!让你回来你不回来,一回来还把新娘子也给拐跑了,你这个孽子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开心?!”
邵承勋将手机稍稍拿地离远一些,暗暗皱眉,忘了自己的车可能会被认出来。
“你立刻老老实实地把人一起给我带回来,半个小时内出现我就放你一马,再敢跟我耍花样......”
邵承勋知道邵山为说出口的威胁里包含着什么。
虽然不悦,但是他这次确实没打算再躲。
“不劳烦你费心了,我一会儿就会带许清嘉回我在半山的别墅,不放心你大可派人过来跟着,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再插手我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邵山罕见地沉默了片刻后才恼怒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邵承勋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知道这是已经解决了。
他将夹在指间快要燃尽的香烟碾灭后,深吸一口气上了车。
程渺渺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上一暖,紧接着就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鼻端,她想睁开眼,却困得厉害,后来不知不觉又再次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中,清晨的阳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以及薄薄的纱帘洒了进来。
程渺渺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昨夜的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朝她涌来。
逃婚,韩诺,抛弃,陈洵......
最后那个名字就像是一道惊雷突然在程渺渺的脑海中炸响。
她踉踉跄跄的跑下床,刚走到门边卧室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少爷说您昨天淋了特意叮嘱了您要好好休息的。”
面容慈爱的中年阿姨端着托盘恭敬地说。
她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程渺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少夫人?”
她不断地回味着这个称呼,心陡然间猛地一紧,“这里是邵家?”
“对啊,昨天晚上少爷把您亲自送回来的,然后就走了,说晚些再回来看您。”
怎么会是邵家?怎么会是邵承勋?
陈洵呢?她记得她昨晚最后是上了他的车,怎么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邵家?
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顺带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姨见她脸色惨白连忙将托盘放到一边然后扶着人重新躺回到床上。
程渺渺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回到被子里,任由阿姨怎么劝就是不肯再出来。
不吃也不喝,就这样在被子里躲了一天。
好像在这个陌生的豪宅中,只有这一方逼仄的小小天地才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要见邵承勋,要问问他她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更要问问他,
能不能放她走?
程渺渺不知道自己在被子里到底等了多久,漫长的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
等邵承勋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床上的小人儿已经呼吸平稳地熟睡过去了。
他不由得一声轻笑。
饿着肚子还能睡得这么香,也是没谁了。
他抬手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一旁,然后就这么和衣躺在了程渺渺的身边。
本来今天回来是想看看她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对方早就抛下自己睡熟了。
程渺渺睡得红扑扑的白皙脸颊近在咫尺,呼吸间若有若无的清甜果香隐隐传来,是和他的身上迥然不同的气味。
引诱着邵承勋不禁微微俯身上前凑近了仔细轻嗅。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程渺渺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只有一厘米。
只要在稍稍近一些,就能轻而易举地吻上去。
邵承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气息躺回原位。
有什么事情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心口沉闷,看着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睡得香甜,忍不住恶趣味地抬手拉过被子将程渺渺兜头盖住。
或许,在江边的时候,就应该狠下心将她送走。
在同样睡去之前,邵承勋有些懊恼地想着。
程渺渺一觉睡到天亮,好像把之前自己所有流失的力气都补了回来。
她大力地伸了一个懒腰,完全不知道昨晚有一个人躺在她的身边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纠结。
“阿姨,昨晚,他回来没有?”
程渺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这位有名无实即将连名也没有的丈夫。
正在摆放早餐的阿姨闻言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少夫人不知道?”
“什么?”
程渺渺疑惑的眨眨眼。
“昨天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少爷从老宅赶回来了一趟,今早刚刚走,看来是夫人睡得太沉了所以才不知道。”
邵承勋昨晚半夜回来过?
程渺渺诧异地张大了嘴,紧跟着就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
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拉扯过的迹象。
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气,随之又有些懊恼。
她怎么能这么不设防地就这么睡死过去。
最重要的是还错过了一次质问邵承勋的机会。
阿姨见她皱眉纠结的样子,小心地提醒说:“少夫人,少爷得知您昨天几乎一天都不吃不喝的,非常心疼,让我特意顿了鸡肉粥给您补身子,您就将就着喝一点吧。”
程渺渺本来心烦意乱地抓头发的手忽地一顿。
她实在是没想到邵承勋居然会关心她吃没吃饭这种小事。
她还以为他很讨厌她呢,毕竟连婚礼都没有出现。
毕竟这种世家公子,即使他再不堪也是大家族里堆金积玉长大的少爷。
有着足够任性的资本。
但是他居然会这么关心她。
程渺渺木木地走到餐桌前,阿姨见她终于松动了,连忙开心地笑着将粥端了上来。
邵承勋到底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程渺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浆糊一样毫无头绪。
一碗粥才喝了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程渺渺看向手机屏幕,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你是哪位?”
“怎么,不是把号码写在你胳膊上了吗,没良心的小丫头,扭头就不认账。”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后才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
程渺渺还处于震惊中,就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已经自顾自得继续往下问。
“你到家了吗?”
程渺渺终于重新组织好语言。
“我,嗯,我到家了,你没事吧?”
“为什么要这么问?”
男人轻笑一声后语气有些促狭地说。
“没有,我是......”
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太复杂,陈洵作为一个局外人,程渺渺只要知道邵承勋没有伤到他就好。
“昨晚我不是上了你的车吗,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她只能含糊不清地这么说。
还好陈洵也没有多疑,解开了她堆积了一天一夜的疑问。
“你丈夫后来找了过来,说你只是闹脾气才从婚礼上跑走的,我就把你交还给他了,怎么样,昨天晚上没有再打一架吧,你这个小丫头,看着人不大,脾气还不小。”
后面就完全是打趣了。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程渺渺终于想起来另一个问题。
“你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
“我把车费还给你吧。”
邵承勋坐在窗明几净的偌大办公室中,看着外面晴朗湛蓝的天,嘴角不自觉地挑起了一抹微笑。
“好啊,你不赖帐就好。”
助理林生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boss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朝外走。
“邵总,和行政部门的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邵承勋脚步不停,一边从他那要走了车钥匙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推掉,今天所有的行程全部取消,取消不了的你自己看着解决。”
林生只觉得自己一个头都快要有两个大了。
这个在上班时间公然翘班的人,真的是他一直跟随的那个邵总吗?
邵承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口答应下来。
可能是许清嘉这个人实在太过有趣,总是能给他新的惊喜。
也或者还因为,他想看看她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然而许清嘉这一次也没有让他失望,果然又给他带来了新的惊喜。
“许清嘉,你人呢,别跟我说你还没出门。”
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快半个小时后邵承勋终于忍不住怒火拨通了许清嘉的电话。
“我当然出门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细细小小,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邵承勋心一紧,有些紧张地问她,“你怎么了?你在哪?赶紧跟我说!”
他的语气焦急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心。
程渺渺一直试图努力憋住的害怕终于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彻底爆发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司机大叔把我放到这就走了,陈洵,我可能是迷路了。”
邵承勋忍不住痛苦地扶额,他把地址说得那么清楚,这个女人居然打车都能走错。
“那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看看你周围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建筑吗?告诉我。”
听着手机里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嘴里的责备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了。
邵承勋只能尽量放平放缓自己的声音。
程渺渺在他带有神奇安抚力量的询问里终于找到了一丝主心骨,扭头仔细打量着自己周围的环境。
“附近很空旷,应该是在郊区,然后我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拱门......”
由于距离太远,程渺渺看不清楚拱门牌子上的字,所以她往前走近了一些。
邵承勋就耐心地等着她。
半晌后,手机中终于再次传来了声音。
“陈洵,是墓园。”
陈洵心一咯噔,“许清嘉......”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对方都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暗暗低骂一声后,邵承勋大概清楚了程渺渺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刹车踩到最底然后狂飙了出去。
程渺渺看着墓园脚下来来往往,表情或悲痛或麻木的人。
看着半山上隐约显现出来的一列列齐整墓碑。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种种往事。
当年母亲顺利生下了姐姐,生她的时候忽然难产。
父亲毫不犹豫,坚决地要保大人。
但是她的母亲却偷偷改了命令,最后拼死生下她后彻底地离开了人世。
所以无论是父亲还是姐姐,都说她是杀人凶手,杀死了他们最重要的亲人。
甚至连母亲的坟墓都不允许她前去祭拜。
可是,她也很难过啊,如果可能,她也很想用自己的命把妈妈换回来啊。
心神俱痛。
有人从山上下来,失魂落魄地直接将程渺渺撞到了一边。
她脚下一个不稳,瞬间踩空了台阶朝后摔了过去。
邵承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渺渺摔在地上的狼狈样子。
“真是服了你了,怎么每次都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这一次邵承勋没有再冷硬地命令她起来而是弯腰稳稳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然后塞进了车里。
“怎么了?摔倒哪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紧张地将人上下打量一遍。
程渺渺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故作轻松地说:“没有没有,就是没站稳摔了一下,你看,都好好的。”
她试图动动手动动脚,向邵承勋证明自己没事,结果刚把脚抬起来脸刷一下就白了。
“你老实点。”
邵承勋见她这个样子也是心一紧,一把按住她然后追问:“跟我说哪疼?”
“脚踝,好像是扭到了。”
程渺渺疼得泪眼汪汪地轻声说。
“忍着点,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
邵承勋的手本来都搭在方向盘上了,结果没想到程渺渺激动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求求你了,别送我去医院,我真的讨厌医院。”
那个她出生,又让妈妈死去的地方。
邵承勋清楚地看到了程渺渺眼中深深的恐惧与不安,心神一震。
嗓音都不由得放轻柔了许多,“好好好,不去医院。”
他探过身从车里找出一个急救箱来,“把脚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