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北大都的汗王大帐，此时里面的宴会已经结束。到处都是酒渍和吃剩的食物，汗王的奴仆扶着醉醺醺的贵族一一离开大帐。汗王看着喝得像死猪一样的贵族被奴隶扶出大帐，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含糊不清的话。甚至有几个刚出大帐就开始呕吐，搞得大帐内外都是一股酒臭。

直到最后一名贵族离开，汗王这才抬头，刚刚看上去也酩酊大醉的他眼神突然恢复了清澈，他喝退正在清理大帐的奴仆，用嘶哑的声音叫道：“阿古拉！

阿古拉从帐外走进来，他从大萨满那里返回之后就一直在大帐外等着大汗的召见。他明白，大汗想要知道他与大萨满交谈的结果。但如今他只能沉默。

“他还是不肯告诉我们那把剑的位置，是么？大汗见状也已经明白了大半。

阿古拉不敢答话，大汗只是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但阿古拉却已经感受到这是他爆发前的平静而已。

大汗猛的丢出面前的铜酒樽，然后恶狠狠地咬牙：“这个老东西，他就是想看我死！

“大萨满是天神使者，代天神行走在漠北，终生服侍天神和他的天之骄子…阿古拉斟酌着话语，以免再刺激怒火中烧的大汗，“我想他不至于希望您死去…

“狗屁！大汗说道，“他要是真的愿意服侍我，就该告诉我那把剑在哪，然后带着我的人去找到它。

他起身在大帐中踱步：“赫鲁木家的男人都在昭武那一朝死了，我是赫鲁木家最后的男人。现在这些人看着我们赫鲁木家没了势力就不想认我这个大汗，我可不答应。我要找到那把剑，一定要！

阿古拉低声说：“可是大王，那把剑，那是世间的杀戮之剑。大萨满是学习狼咒的人，连他都无法控制的东西，我们得到了能使用它吗？

“大汗是天之骄子，自然是能使用的。而我们将会用尽我们的能力辅佐大汗。

从大帐后出来一个人，那是一个老人，但他却和阿古拉见过的老人都不同。他高瘦而挺拔，阿古拉感觉他看见的是一位漠北的武士，而非老人。

“这是…阿古拉看向巴特尔。

“这是周先生。他来自西域，他们的教派信奉侵蚀。

阿古拉迟疑了：“我听说南方的人都是信奉古神的，信奉侵蚀的被他们称为异教。

“是的，信奉古神的祭司将他们的信仰宣扬到了九州的许多地方。我们信奉的侵蚀遭到了无端的诽谤和屠杀。周先生点头，“但诸天之上本就存在众多的神明，信奉的神明不同又算什么呢，北族的子民不也信奉你们自己的天神吗？

“可是曾经引动侵蚀生物，造成侵蚀战争的不也是你们吗。我想你们的神明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先生摇头，平静地说：“神明本就是凌驾于人之上的，人的死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神明对人类有如人对猪狗。祭司和智慧之源不过是先于我们到达九州，我们的教派，同样希望九州人平静地生活。

“那么周先生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接受上主的旨意，到这里来辅佐漠北之主。周先生回答，“为他找到传说中的弑神之魂器。

阿古拉摇头：“那把剑的秘密只在历代大萨满间传承，周先生能有什么办法从大萨满口中取得消息呢？

“我并不需要大萨满的消息，因为上主的存在。周先生微笑，“我，拥有神的指引。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在那一瞬间，阿古拉发现他已经身处辽阔的草原之上。

“抬起头，见证神的真容。周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古拉抬起头，头顶是无尽的星空。但当他仔细去看，在星空的边际，那里是深邃的黑暗，连星辰的光芒都被它扭曲。当他仰望那个黑影时，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威压，那威压令人无法承受以至于让阿古拉跪倒在地。下一刻，漫天的星辰都被他扫落，仿佛天空只是他的棋盘，星辰只是无意打翻的棋子。

星辰落下如同火雨，将整片原野都笼罩住。阿古拉感受着火焰落在身体上灼烧的剧痛，他痛苦地喊叫，但黑影只是在高处冷漠的看着。

“那就是我们的神明，他是不朽，是永恒。他从不出现，却又无处不在。他带来侵蚀，而在那之后即是新生。当周先生的话语结束，阿古拉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大帐里。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假象，他跌坐在地，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我带来上主的旨意，这绝非欺骗。周先生突然郑重地行礼，看向大汗。

“那么，你刚刚是说你知道那把剑在哪里？大汗急切地问道。

“是的，我知道。周先生答道，“它就在我们的脚下。

…

“传说中的弑神剑，现世就将带来杀戮的武器，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但历代大萨满都称那是神的武器。想要镇压它本来就很难，所以历代的大萨满都精通狼咒，学习如何镇压那把武器。但依靠凡人之力又怎么可能长久的控制它，所以北大都其实就是狼咒中的阵，维持狼咒的力量而使它不消散。周先生不再看正在挖掘地面的奴隶，转身向大汗说道。

“那么天胤的皇帝其实是为了镇压北族的剑而修建这座城池吗？大汗仰头打量北大都的城墙。

“不，他应该并不知道剑的事。选择这里，应该是某位大萨满在暗中操纵的结果。周先生摇头。

“那把剑一直就在我的脚下，而我却不知道…大汗喃喃自语，眼中透出狂热。

“这很正常，北族的历代大萨满都在守护这个秘密。他们一代代布置加固狼咒，即便是我在这座城中也没能发现这个秘密。周先生答道，“但，神能看穿这一切。

底下的奴隶突然传来惊叫，坑中一阵骚动。大汗和周先生上前，发现坑底是一块巨大的钢铁。

“就是这个。周先生跳到坑底。那块钢铁上密密麻麻刻着无数铭文，在月光下仿佛流动着冷冽的清光。它似乎更为坚硬，刚刚许多奴隶的工具都被磕出了豁口。他用手敲击，却无法听见任何声音。

“好了，让其他人走吧，留下一个人就行。

其他人被驱散，周先生招手示意那个留下的奴隶靠近，那人走近，周先生的匕首已经递到他的心口。奴隶茫然地倒下，周先生拔刀，血溅在那块钢铁上。

此时大汗只感觉听见一阵轰鸣，那仿佛是从他脑海里出现的震动，让他一阵眩晕。

“这就是这把剑的威压吗。周先生的刀尖沾着血，在钢铁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纹路。大汗看见那块钢铁上的冷光迅速的暗淡下去，随后竟然开始出现锈蚀的痕迹。

“想要靠我一人之力打开漠北历代大萨满的封印并非易事，但是依靠鲜血唤醒那把剑，让它削弱封印，这样简单了不少。周先生起身，站在坑底对着大汗说道，“我们要快，我想大萨满应该有些手段守护这里，拖久了就该被发现了。

“是的，我们要快一些。大汗看向钢铁底下黑暗的洞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