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京城的夏天异常的闷热,热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风雨欲来。
晚上九点,行人渐少,在八十年代中期左右,缺乏娱乐活动的人们基本都早早归家了。
西直门一带,几家店面却还亮着灯。
老莫西餐厅是位于京城西直门大街135号的莫斯科西餐厅,简称老莫,大门上的“1954”提醒着来此的客人们,这里的历史已经很悠久了。
九点十分,老莫餐厅,旋转门被人推开,三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相比于北京二锅头,伏特加的酒精度数和辛辣的程度都要高不少,三个人五瓶伏特加下去,从老莫出来之后脚步已经明显有些发飘了。
喝得有些五迷三倒的这三个人,年纪都不算太大,应该是二十三四岁左右,长相虽然不算太出彩但都颇为英朗,尽管脚步发飘,他们的身子还依旧笔直地宛如一杆标枪,十分挺拔。
三人出了老莫,径直走向停在旁边的三辆永久自行车,跨上车之后脚蹬子就被蹬的飞快,车轮翻滚下,没过多久就已经骑出了西直门大街。
骑车的三个年轻人,最前面的那个叫李长明,长的文文静静的,带着一副眼镜,不苟言笑。
他后面跟着个身材魁梧,身高近一米九、体重直逼近二百的彪形大汉,人如其名叫王莽,壮硕的体型压的身下的自行车发出了“嘎吱”直响的动静。
最后面那个叫安邦,尽管是喝了不少的酒,但他瘦削的脸孔上,一对眼睛依旧如刀子一般,凌厉的望向远处,在黑夜里显得异常的尖锐。
一骑绝尘,三辆永久被他们骑出了吉普车的效果,三人似乎有意较着劲,脚蹬子不断的上下翻飞起来。
二十多分钟后,刚要出京城市区,驶过一条胡同的时候,李长明忽然捏了下手刹,自行车漂亮的甩了下车尾,然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安邦的车轱辘顶在了李长明的自行车上,他恼怒的说道:“你他么的喝多了是不?停下来干嘛?”
李长明幽怨地回头,说道:“邦哥,五瓶伏特加我自己喝了一瓶半,你就说这酒量,我多没多?”
王莽呲牙笑着说道:“嗯?那对你来说真挺不容易了!”
李长明笑道:“这不是要扛两毛二了,能不激动么?”
安邦瞪了他一眼,说道:“对我显摆是不是?”
李长明顿时住嘴,安邦离开部队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回来几个月了,他始终都没有迈过去,平日里他和王莽基本都主动回避这个问题。
“哥,胡同里好像有佛爷”王莽往后退了几步,朝着一条漆黑的胡同望去。
李长明点头道:“刚才我正好看见了”
京城话里的佛爷也叫小偷,扒手,是这一类人的总称,当时的四九城遍地都是佛爷,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车站还是商场,佛爷都层出不穷,据不完全统计四九城里的佛爷大概有三千八百多人,分散在各个胡同、街道里。
四九城,是京城四个城门,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的总称,各代表一块地域,每个四九城都有一尊大佛坐堂,然后手下养活着不少的佛爷给他们干活。
这是西安门一带,这里的大佛爷叫马秃子。
马秃子三十来岁,据说是少林的俗家弟子练过一些武艺,后来因为犯了些事在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就进去了,八三年严打过后,他八四年就出来了,出来就笼络了一批狱中的朋友,然后又收拢了些小佛爷,把西安门一带就给占据了,从此占山为王。
这马秃子出手狠辣,手底下功夫很硬,有小道消息说他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手下已经沾了六条人命了,其中有三条是曾经西安门这边的大佛爷,从那以后西安门这边就只剩马秃子这一个大佛爷了。
“真有啊?”安邦从自行车上下来,走到一边把车靠在了墙上。
“啊,刚才车子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堆佛爷围着两人,不是掏手,应该是在硬抢,哥,瞧瞧?”
“喝点酒,正好活动一下”安邦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说道:“走了,下去收拾他们,嘚瑟!”
李长明回头皱眉说道:“邦哥,你和莽子才从越南回来不到一年,惹了不少事了,再惹我三叔可真容易把你的腿给打折了,更何况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今晚就歇着吧?改天再揍他丫的”
安邦和王莽还有李长明刚从老山回来一年,但三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境,李长明马上要扛两毛二,王莽身上挂了个个人一等功,集体二等功,但安邦却是被一脚被踢出了部队,去了二七六厂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揍佛爷和伤不伤的没关系,主要是看心情”安邦扔下一句话后从自行车后座上解下一个泛旧的老式军包,从里面拿出两把三棱军刺,递给王莽说道:“走了莽子,剁了他们!”
李长明靠在墙上,无奈地说道:“明明包里有三把军刺的,为什么只拿出两把?我的那一把呢?”
安邦大踏步地朝着胡同里走去,扔下一句话:“你刚扛上两毛二,就别和我们掺和这些烂事了,几个佛爷而已我和莽子就足够了,在外面老实蹲着抽会烟,听话”
安邦,李长明和王莽是从小在一个大院里光着屁股长大的,然后一起参军入伍,只不过参军之后三人却走了不同的两条路,王莽和安邦因为身体素质拔尖被选进了某侦察连,李长明则是脑子太好使文化程度又高,就去了作战指挥部。
从越南回来之后,李长明和王莽依然穿着军装,但安邦却从一个侦察连的王牌尖刀兵成为了一个平民老百姓。
没有峥嵘,只有满身伤痕,还有未褪去的热血和棱角。
他叫安邦,一个成长在部队大院里的某侦察连尖刀兵。
团结胡同口,站着两道身如标枪的人影,手中提着一把三棱军刺晃来晃去,胡同里二十多个佛爷似乎偶有所感几乎同时回头看了过来。
56式三棱刺刀,刀身呈棱型有三面血槽,刺入人身体能瞬间就扎穿敌人的任何部位,并且短时间内就能将敌人的鲜血给放的一二干净,而且伤口不易愈合,刀身由精钢打造,是当时顶尖的中国军工技术,沿袭继承了博大精深的中华夏古代兵器的巅峰之作。
在前线的时候,安邦他们所在的侦察连孤军深入敌方阵地,他曾经手提一把三棱军刺独自一人偷袭暗杀了八名越南兵,然后又无声无息的全身而退,三棱刀身上沾的血他硬是两天才给擦拭干净。
漆黑幽暗的胡同里,两道人影迎着二十几人迈着坚挺的方步走了过去,从他们的步伐中你根本就看不出来在这之前,他俩一人喝了两瓶的伏特加。
“西安门马秃子办事,两位有何贵干?”佛爷人群里,走出来个五短身材脑袋秃顶的男人,锃亮的脑袋上斜着一道刀疤一直划到左耳边,这就是西安门唯一的大佛爷马秃子。
安邦晃着军刺,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佛爷,也知道你是马秃子,我是特意奔着你来的”
“你谁啊这么狂?知道我是马秃子还敢来找我?”马秃子笑了,他看清对方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再无他人的时候彻底放松了警惕,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其他的佛爷过来西安门抢地盘的。
“我叫安邦”
“嗞啦”胡同口,靠在墙上的李长明抽出一根大前门,划着一根火柴点上后,轻声说道:“马秃子,今天你可能要倒霉了”
看着身前这个穿着草绿色军服没挂肩章的年轻人,马秃子楞了。
安邦这个名字最近在四九城的佛爷们中非常的响亮,其出名的原因在于,有个年轻人经常干清理佛爷的事,手里提着一把三棱刮刀总是穿着一身草绿色没挂肩章的军服,和面前的人从外形上来讲非常的相似。
曾经名头极其响亮的一位佛爷对手下说过,在四九城里碰到安邦以后你们都给我绕着走,就算被他给揍了,也不要回来找我,我惹不起他,但是我能躲得起。
马秃子习惯性的揉了揉自己的光头,咬牙回头说道:“把身上的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放在地上”
马秃子认怂了,他的手下依照吩咐把身上今天一天扒来的钱全都放在了安邦的脚前,散落成一小堆,粗略一算大概有三百多块,这些钱在八六年得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安邦的狗腿子王莽弯腰把地上的钱全都搜罗起来揣在口袋里,马秃子咽了口唾沫,心疼的说道:“安爷,您名气大我们这些佛爷惹不起,钱你收了放我们一条生路,下次再碰见您,我这有多少钱我照样孝敬您多少”
安邦慢吞吞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大前门,王莽非常自然的拿出火柴给他点上了,然后自己也抽出一根。
安邦着烟,摇头说道:“不行,我今天得要你一只手”
马秃子大惊,忍了半天后,抻着脖子吼道:“安邦你别欺人太甚,你还有没有江湖道义?钱我们都给你扔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湖道义,我可以讲,但是我和你不能讲”安邦嘴里叼着烟,抬手指着佛爷身旁角落里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那应该是一对祖孙,爷爷大概有七十来岁的年纪,孙子二十岁左右,两人衣着破烂的倒在血泊里,满身是伤,明显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邦皱着眉头说道:“这大爷多大的年纪了?当你爹都够用了吧,你们佛爷洗了人家的钱不算,把人还给揍了,你和我讲道义?马秃子今天我得要你一只手,得让你有个记性,四九城里没有讲理的地方,但是我安邦讲”
马秃子咬着牙,手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刀,安邦要是揍他一顿马秃子也能忍,但要他一只手就忍不了了。
佛爷吃饭靠的就是手上的活,如果他马秃子今天真被安邦给废了,从此以后他根本就不用在四九城里混了,他无数的仇人或者其他佛爷会蜂拥而至,然后说不上哪一天他就会被人给宰在哪个阴暗的胡同里,所以到了这个地步,马秃子必须得拼一把了。
这是一个把狗逼急了要跳墙的地步,马秃子拼了是生死难料,不拼的话以后在四九城里,他必死无疑。
安邦轻轻的转动了下手中的三棱刮刀,月光下刀身上冒出一缕寒光。
不知为何,从战场上下来后,退役变成一个老百姓,安邦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嗜血的性子,骨子里都泛着一股狠劲,也许是过惯了沙场的岁月,如今的太平日子他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八十年代中期对安邦的这种病还没有什么定论和研究,到了现在,才有了一个论断。
这叫战场综合症!
马秃子抽出一把短刀盯着安邦,跟身边的佛爷们说,这个姓安的不给咱们西城的伙计们留活路,那咱们也就只能拼他一把了,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已咱们有二十几个,怕个什么?
靠在墙上抽烟的李长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说道:“你要是有二十几把枪,那邦哥可能会真打不过你们,可惜••••••你们没有”
安邦和王莽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佛爷,两人如刀子一般的眼神一一扫了过去,安邦的眼睛落在了马秃子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王莽的眼睛落在了马秃子旁边几人的身上,在王莽擒王之前他会把这些喽啰为他清理干净。
这是两人在战场上多次配合出来的默契,不用言语不用眼神,就能领会彼此的意图。
在老山前线的时候,某部的首长曾经这么评价过安邦和王莽,把这两人放在战场上,在弹药和补给充足的情况下,犹如把两头雄狮扔进了羊群中。
“踏,踏,踏”反手握着军刺,身高接近一米九零体重超一百八十斤的王莽奔跑起来犹如一辆人形坦克,他率先冲进佛爷的队伍中,还没有抬起手中的军刺光是靠身体的冲击力就瞬间冲散了马秃子身边的人。
王莽冲进佛爷的队伍中,那庞大的身材瞬间诡异般的灵巧起来,辗转腾挪间每一次出手,手中三棱刮刀都会戳穿一名佛爷的身体,几次出手过后,地上已是一片哀嚎遍野。
安邦右脚蹬地,两腿略微一弯后突然跳了起来,三棱军刺朝前一扔径直扎向了马秃子的脑袋,对方反应迅速的挥起手中短刀就架了过去。
“噗”安邦在接住军刺的同时,张嘴吐掉咬着的半根大前门,烟头飞在马秃子的刀背上,扬起几片火星子,马秃子习惯性的迷了下眼睛。
“砰”安邦一脚踹到他的肚子上,人直接朝后凌空飞起,然后“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安邦快跑两步手中军刺挽了个刀花,朝前一送就顶在了马秃子的下颚上。
“我这一手,都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你那两手都是少林寺的花架子,你拿什么和我拼?”三棱刮刀锋利的刀尖刺破了马秃子的皮肤,血迹顺着血槽缓缓流下。
马秃子惊慌的张着嘴,说道:“安,安爷,我,我认了”
安邦抽出军刺瞄了一眼他的右手:“你认不认,我都得要你一只手”
“爷,我服了还不行么?”马秃子撕心裂肺的吼道。
“噗嗤”安邦根本就未搭话,手起刀落,军刺戳中了马秃子的手掌,直没刀柄,插在地上。
“啊••••••”马秃子疼的满头大汗,咬牙吼了一嗓子。
“盗亦有道,做佛爷也得有佛爷的规矩,当二指禅掏包可以,但欺负老弱病残让我给碰见了,就必须得让你趴下”
在那个时代当过兵的人,骨子里都会有国家荣誉感,部队里最常喊的一句口号就是,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
安邦虽然退役了,但骨子里军人的气血仍旧还在。
安邦拔出军刺,在马秃子的衣服上蹭了蹭,抬头望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招呼道:“莽子,走了”
王莽嗯了一声,从口袋里翻出一百多块钱,弯腰放在了那对爷孙的身边:“拿着,找个地方看一看”
漆黑的团结胡同里,安邦和王莽两个标枪似的身形后,是四九城里一大佛爷头子马秃子的损落。
李长明无奈的看着他俩身后说道:“又是十几个重伤吧,明天你俩怎么交代?”
安邦揉着发酸的脖子说道:“就说喝多了,没控制住情绪••••••”
王莽瞪着眼睛说道:“几个佛爷罢了,杀都能杀了,揍他们一顿又怎么样?”
“明天,我少不了又是得先挨一顿骂了”
安邦和李长明还有王莽就是在某集团军的大院里长大的。
安邦是个孤儿,他的父母都死在了战场上,那一年安邦十二岁。
安邦是家属院里的一个传奇性人物,在父母双亡之后年仅十二岁的安邦没有展露悲伤反倒是坚强的面对了现实,然后开始了吃百家饭的生活,从东家吃到西家,吃的最多的就是李长明和秦莽的家里。
他是个非常能惹是生非的人,十三四岁开始他就会领着家属院里的孩子们四处打仗斗殴,一路惹事惹到了十六岁,安邦被李长明的爷爷一脚给踢进了部队,开始了军旅生涯,同年李长明和王莽也跟着参军了。
安邦十六岁当兵入伍,十九岁的时候进了侦察连,当年王莽也在一次选拔中随后进去了,从此以后这个侦察连迎来了最不安分的两个人,也迎来了最鸡飞狗跳的日子,两人都被冠以了兵痞的称号。
他们两个在进入连队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和老兵在食堂里因排队的问题,两人硬生生的把四个老侦察兵给送进了医务室半个月没能走出来。
当时火冒三丈的连长把这件事捅到了团部,言之凿凿的说这个连队有安邦和王莽就没有他,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要被开除的安邦和王莽又无恙了,最后两人各被关了半个多月的禁闭。
他俩进入侦察连后的半年,刚好赶上老山一战,两人摩拳擦掌的等着要上战场,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他俩的调令,为了这事王莽气势冲冲的找到了李长明的爷爷,没想到老爷子直接就给他踢了出去。
“毛还没长全呢,打什么仗打仗,滚!”
就这样,安邦和王莽一直在侦察连呆到八四年的四月中旬,越南猴子开始不消停了,经常整出些小摩擦来,眼看着就要到了擦枪走火的地步了,于是他们两个干了一件可以说是又震惊集团军上下的大事。
安邦和王莽在一天深夜从驻地潜行而出,带着两把枪和弹药还有补给,负重三十五公斤从四九城一路赶到了边境文山州麻子坡县,在交战之前,果断勇猛的进入了战场。
老山一战大小打了十几场战役,这期间,安邦和王莽全都无一例外的参加了,并且有多次都是孤军进入敌区执行任务,四五次跟随团部打战役,实事求是的讲,安邦和王莽立功多次,但因为他俩是从驻地逃进老山前线的,属于不听命令的人,按理应该踢出军队然后关进大牢里的。
但上面有人说了句话。
意思就是,错误确实有,但人家毕竟立功了么,所以将功补过,功劳全部没收惩罚就算了,就这样在老山一带打了一年仗的王莽和安邦在八五年夏天的时候,光溜溜的回到了三十八军。
一个是带着战功回来的,一个是被踢出部队的。
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安邦和队友们深入敌后,当时碰到了一帮老百姓,饿的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然后冲着他们要食物和水。
安邦有两个战友走了过去,拿出干粮和水递给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从孩子身上拔出一把枪朝着他的两个战友扣动了扳机。
两个战友死了,安邦火大了,直接抬起枪口冲着那帮越南人扫了过去,最后要不是被连长给拦着,对面一个活不了。
但正因为这样,安邦属于擅自杀人,触犯了纪律,本来应该被送进大牢里的,最后被人给强硬的压了下去。
牢不用做了了,兵也不用当了,退役!
从老山再回京城,没有了战火纷飞的日子,没有了枪声还有流血,安邦,王莽和李长明觉得日子有些发霉了,于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乐子。
每天出去喝酒,喝完酒之后就在整个四九城里翻佛爷的身影,逮到一次就揍一次,顺便把他们的钱给洗劫了,然后过两天再继续喝。
这么一来,安邦之名在佛爷中就开始响亮起来,成为了人人喊打,但却又打不过的角色。
这一年安邦二十三岁,王莽二十二,扛了两毛二的李长明二十四岁!
安邦在佛爷中的一战封神,是在面对东城区最大的佛爷头子麻老五的时候,这个一脸麻子在家中行五的佛爷,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并且人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当时他打仗的时候腿部中了一枪走路稍微有点跛,后来就退役了,然后纠集了家里的几个哥们在东城区扯起了大旗,正式干起了佛爷的勾当。
安邦面对麻老五,那是一场将近三十号人的械斗,安邦,李长明和王莽当时在东城的一个广场上堵住两个小佛爷之后,没想到麻老五就得到了消息,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就集结了三十多个东城的佛爷带着砍刀和棍棒将他们三个给围了起来。
那个年月,秩序还是稍微有一点混乱的。
安邦和王莽还有李长明丝毫不惧,安邦的目光之中充满着抑制不住的杀戮,李长明和王莽见了之后就知道,今天佛爷里肯定要有几条人命被留下了。
果然,安邦提着三棱刮刀直接独自一人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似的就冲进了佛爷人群中,没有人能够挡住他的脚步,手中三棱军刺接连洞穿佛爷的身体,没人是他三招之敌,就连麻老五也只是在他的手下撑了不到五分钟,然后被安邦的军刺给插在了胸口上。
东城的械斗,其结果就是安邦,和王莽还有李长明杀了麻老五三兄弟,其他佛爷重伤十二个,轻伤更多,这一战直接让整个东城区的佛爷组织处于了瘫痪的状态,并且安邦当场放话,东城只要再敢有佛爷出现,他照样全都给收拾了。
但另人惊异的一点是,安邦他们在和佛爷一战之后就失踪了好几天,再出现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佛爷是死了三个,但他们却啥事没有。
话往回说,他们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了,各回各家,然后都跟没事人似的蒙头大睡,之前那一场小战根本就没被他们给当回事。
第二天,清晨,安邦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楼下频频响起的汽车喇叭给惊醒了,他睁开眼睛从桌子旁边摸出一根烟塞到嘴里悠悠的点上,然后门“咣当”一声就被人给推开了,王莽站在门口瓮声瓮气的说道:“哥,麻烦来了”
“噗通”刚开口的王莽被人一脚踹进了屋子里,床上的安邦抬头看见门口的人后,顿时抿了抿嘴然后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进来的这人,是安邦为数不多的比较惧怕的一个,李长明的三叔李沧海,他曾经的顶头上司,直属的。
李沧海走到安邦和王莽身前,冷着脸说道:“立正”
“啪”两人两腿迅速并拢,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李沧海掀起衣服从身上抽出牛皮腰带,攥在手里照着安邦的身上就抽了过去,两人足足被抽了十多分钟,衣服都被抽开了,露出的皮肤上全是血道子,但两人依旧笔直的站着跟一杆标枪似的。
李沧海咬牙问道:“打没打错,服不服?”
“啪”安邦右手一扬,敬礼,目不斜视:“没打错,不服”
“好!”李沧海连连点头,咬牙说道:“老子就打到你们服为止,安邦你虽然退役,不当兵了,但你只要没死,你就永远都是老子手下的兵,你脱了军服我照样可以抽你,我问你,能不能抽?”
“能”安邦掷地有声的说道。
当过兵的人就是这样,哪怕就只是当过一天就脱下了军装,但在骨子里,他始终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是军人,这个烙印永远都磨灭不下去。
纯牛皮的腰带,甩在人身上和刀子砍在身上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刀有刀口,皮带没有,但相同之处就是都他么一样的疼。
安邦和王莽从始至终都没有皱下眉头,身体站的一如既往的笔直,两手顺着裤线并拢中指指尖始终没移动分毫。
十几分钟之后,李沧海拎着皮带吼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个犟种,老子要不是看你们安家无后,我今天非得抽死你不可”
安邦哼都没哼,梗着脖子说道:“抽死也不服”
李沧海又一脚踹在安邦腰上直接就把人给踹的怼到了门上,他扬起腰带抽着王莽说道:“你们老王家当了一辈子响马,现在都解放几十年了,一身匪气还是改不了,是不是?”
“报告,我不是土匪,我是军人”
王莽的爷爷是梁山的大响马占山为王几十年,后来部队开到大凉山一代,老爷子一声令下整个土匪窝全都投降,来了一出梁山好汉被收编的戏码,从此之后就被编进了正规军中,王老爷子战死,王莽的父亲接班,一直跟着李长明的爷爷东征西战。
王莽从小就跟在安邦和李长明的屁股后面长大,他最怕的是安邦,最服气的是李长明,除了这两人以外他谁都不服管,哪怕是李长明的叔叔还有他那仍旧守卫边疆的爹都不行。
论犟种,安邦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王莽就是两条龙也不行。
这个响马的后代,身上始终都带着不曾磨灭的匪气。
李沧海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到兴起的时候直接从腰上抽出一把枪顶在了安邦的脑袋上:“你曾经是军人,不是土匪,不是混混,你们身上的这身军装是用来保家卫国不是欺负老百姓的,天天给我惹麻烦,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我问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胡闹了,敢不敢去惹麻烦了?前段时间打死了几个人的事还没过去,昨天又把人的手给废了,你们这是要上天么?是孙猴子么?啊,兔崽子,反了你了”
李沧海很憋屈,因为和佛爷的冲突他已经不止一次给安邦,王莽还有李长明擦屁股了,每一次都被搞的焦头烂额,自从上次和麻老五的冲突过后,李沧海就告诉过他们三个,再惹事,就把三人给活活的抽死了。
但没想到,距离上次械斗还没有过去多久,昨天晚上三个人再次生事了。
安邦昂着脑袋,一声不吭,王莽梗着脖子目视前方,两人眼中根本就没把李沧海手里那把枪给当回事。
“三叔,要换成别人敢拿枪指着我脑袋,枪和胳膊我早就给他卸了”安邦抿着嘴说道。
“你······”李沧海抬腿一脚就踹在他胸口上,人倒着撞到墙上,李沧海吼道:“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安邦扑了下衣服,起身立正站好。
李沧海义愤填膺的坐到床上,拿起茶杯刚想喝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眼睛非常毒辣的安邦连忙从墙角拿起水壶,跑过来给茶杯满上了:“三叔喝水,喝完接着骂”
“滚,滚出去”李沧海瞪着眼睛吼道。
安邦站着没动,王莽掉头走了。
“滚出去”
安邦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说道:“三叔这是我家”
“么的,老子都让你给气糊涂了”李沧海重重的放下茶杯,指着安邦说道:“你给我老实点,你丫挺的要是再犯浑,我迟早给你扔到大狱里去,给我收收你那驴一样的性子,真要是惹出麻烦来,我也救不了你”
可能让李沧海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这句话没用几天就成为了事实,桀骜不驯的安邦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彻底的惹出了一个堪比捅破了天的大麻烦,这个麻烦的程度直接导致,李沧海和李长明的爷爷都没办法给他处理干净。
李沧海走了之后,安邦一屁股坐在床上,叼着一根大前门看着楼下一辆吉普车远去,车身上印着一行番号。
那个番号,曾经代表着一种荣誉,荣誉的背后是安邦历经过的峥嵘岁月。
安邦从柜子里拿出个急救箱,从里面拿出纱布和酒精,叼着烟擦拭着遍体鳞伤的身上,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他来讲根本不用在乎什么,老山上他后背被两发子弹贯穿过然后嵌在了骨头上,到现在还有弹片没有被取出来。
擦完伤,安邦斜靠在床头上,轻轻的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相框,伸手轻轻的擦拭着一尘不染的相片。
相片里,是安邦和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的合照。
安邦有个未婚妻,叫陆小曼,红旗小学的教师。
这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陆小曼六七岁的时候就跟在安邦的屁股后面,拉着他的衣角怯怯的说:“安哥,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一直到安邦参军,然后去老山前线,他和陆小曼的关系始终都是如胶似漆的。
这是个,他打算一辈子都好好呵护的女人!
这天中午,红旗小学,对面的马路上。
王莽跟普通人小腿差不多粗细的手臂单手撑在地上,挥汗如雨的做着俯卧撑,安邦很没有形象的抽着烟蹲在地上,胳膊拄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大门,再有一会陆小曼就该午休了。
李长明在两人身后,皱眉说道:“我三叔是不是有病?明知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呢,怎么下手还这么狠?把你打残废了怎么办?回去告诉爷爷,收拾他,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
王莽抬头呲牙笑道:“我哥身子比我都壮实,明哥你忘了,年前那时候他被那帮猴子两枪给打在后背,在帐篷里躺了半个月不照样生龙活虎的爬起来了?”
李长明低头踢了他一脚,说道:“你个蠢货,我说的就是这事,弹片还没全都取出来呢,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谁上战场身上没有点伤,没伤好意思说打过仗么?”
李长明叹了口气,无语的说道:“那你是不是也知道,邦哥一到阴天下雨浑身都疼?弹片一天不取出来,他身上的伤就随时都会发作,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要了他的命,明白不的?”
“哎,长明,连里那边忙什么呢?”安邦拄着脑袋,抽着烟,眼神始终盯在一个方向,压根就没听见两人在那谈什么。
单杠上的王莽低头说道:“哥,你不是想着小嫂子呢么,怎么还关心连里的事了?”
安邦仰着脑袋问道:“几个了?”
“一百三十五个”
“换手,继续”
“哎!”王莽还手,继续单手俯卧撑。
王莽就是标准的小土匪,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但就服李长明,最怕安邦,前者脑袋好使足智多谋,后者体重身高都差了他一大截,但军事技能却刚好比他刚出一截。
“准备联合军演呢,西南那边来了个特战大队,老山西线就是他们给打下来的,底子很硬,杠杠的王牌军,以前是野战军编过去的,侦察连主要就是牵制这个大队”李长明也蹲了下来,说道:“我觉得,咱们和他们要对上了,从赢面上讲,应该是五五开,那边里面有几个老兵技术非常过硬,全军大比武拿过头十的名字,邦哥你看呢?”
安邦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特战大队?联合军演啊?那是我没在,我要还在连里专门收拾各路兵王,两年前,东北老虎团来京城,点名让我去他们那,让老爷子给按下了,死活不放人,我骄傲了么?”
安邦的名气不光是在京城这边响亮,曾经有两次和友军演习的时候,他都崭露头角过。
两年前,一次和东北老虎团的军演,在山里安邦和王莽两人离开大部队之后,藏在林子里在一天晚上偷袭了老虎团的驻地,他俩悄然无息的就把指挥部给端了,然后把十几个作战参谋全都给绑了起来。
两个人就端了敌军的指挥部,有首长当时就拍手称赞道:“再往前走几十年,我军肯定又多两员虎将,再往前几百年,这就又是个猛张飞和赵子龙,绝对的好苗子”
那一次观看演练的还有东北老虎团的一位首长,看完安邦和王莽的演练直接就和李长明的爷爷讲:“我拿两个加强旅的装备和你换这两个小子去我们老虎团,人给我,东西你随便挑”
李长明的爷爷当时就冷笑着回了对方一句话:“得此良将,三军之福,你的代价太低了”
安邦服役的时候,他是军部里公认的单兵作战王者,可让人放心托付后背的战友,也是首长眼中不可多得的一员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