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彩节选
清明时节。
D江边。
一位归国富商跳江自杀了。
当救护车将人送到医院时，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急救室里。
医生正在争分夺秒的与死神搏斗。
两个小时后，仪器上显示病人的呼吸归零。
医生宣布：“郭宸，归国华侨，卒于×年×月×日5时44分，享年72岁。”
郭宸孤苦伶仃，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人。
他的灵魂静静的漂浮在空中，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尸体。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
“你还有什么遗憾吗？”医生问道。
郭宸的灵魂在空中黯然垂泪。
“我惭愧啊，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孩子。”
他的声音凄厉，惨痛。
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过往带着斑斑血迹，一点点的席卷而来。
郭宸十八岁那年离开家乡。
那时，日本鬼子正在扫荡中原大地。
据说，他离开后不久，鬼子进村了，年迈的父母被鬼子一枪毙命，妻子不堪鬼子的侮辱，抱着年幼的女儿跳D江自杀了。
他后悔。
他悔不该听父母的话，只身一人远渡重洋，为了所谓的把根儿留住。
根儿是什么？
传宗接代吗？
只是，这看似合理的理由下掩盖了他冷漠、自私的本性。
他至今还记得，离开时，妻子静姝悲伤绝望的眼神。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但他还是走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
离开生他养他的国度。
远渡重洋，去到异国他乡。
他以为他会在异国他乡娶妻生子，将根儿延续下去。
然而，他没有。
即便是财富如山，他依旧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
突然，剧烈的疼痛穿透脑子，他感觉脑袋要炸了。
下一刻，一团光幕席卷而来，像龙卷风一样将郭宸卷入漩涡。
——————————
“宸儿，你怎么还不起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是父亲郭朝阳的声音。
语气中还带着责备。
郭宸有点懵。
他不是已经……
死了吗？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
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全身酸痛。
父亲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走，可是，日本人要打过来了，京城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咱们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家的香火可就断了，你赶紧起来，再去看看东西准备全了没有。”
这样的话父亲已经说过千遍万遍。
躺在床上的郭宸已经睁开眼睛。
但脑袋还在阵阵发痛。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梨花雕木的书架上放着很多书籍。
书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
这是他的书房。
他记得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怕他改变主意，让他住在书房。
这样的场景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只是，只要他一起来书房就会消失，变成远在海外的卧室。
他，不是在做梦吧？
“嗯，好的。”
他尝试着应了一声。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再浑浊颤抖，而是充了磁性，带着青春的声线。
郭宸赶紧掀开被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他穿的是前天老婆专门给他做的淡蓝色睡衣。
崭新崭新的。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跑进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奶团子。
“爹爹起床，爹爹懒，朵朵都起床了。”
奶团子软软糯糯，挥舞着两只胖胖的小爪子，可爱到不行。
这样的场景在梦里出现千次万次。
只是，他一伸手，朵朵甜美的笑容就会消失不见。
现在，他想伸手。
又害怕朵朵会烟消云散。
最后，他鼓足了勇气伸了出去。
他傻眼了。
朵朵非但没有消失，还咧着小嘴，顶着萌萌的大眼睛冲他笑。
好像一朵灿烂的太阳花。
他指尖触碰到她的小脸。
温温的。
暖暖的。
脑袋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重生了，回到了1938年。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抓起外套套在身上，抱起小奶团子向门外走。
小奶团子开心的手舞足蹈。
“哦，爹爹起床了，爹爹起床了。”
好像郭宸起床是特别勇敢值得表扬的事情。
郭宸抱着孩子向厢房走去。
刚进门，朵朵就要求下来。
小家伙两只脚一落地，就跌跌撞撞的向里屋跑去，边跑边喊：“娘亲，爹爹来了，爹爹来了。”
卧室门口站在一位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
身体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当听到朵朵的声音时，她赶紧摸了一把眼睛。
片刻。
她转过身。
双眼殷红的看着郭宸。
手里还拿着几件收拾好的衣物。
郭宸心里猛的一紧，像是被刀剜了一样。
他记得前世离开时，静姝给她收拾了很多换洗的衣物，他嫌太多，狠狠的骂了她一顿，还踢了她两脚，最后把这些衣物扔出去大半。
“我可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他在心里骂自己。
“娘亲，你怎么哭了？”
小机灵鬼朵朵早就发现娘亲不对劲了。
这几天都不对劲。
一直愁眉苦脸的。
爷爷奶奶也是。
她搞不明白。
“没，没有，刚才沙子进眼里了。”
静姝扯了一个谎。
“哦。”
朵朵仰着小脸，似信非信的看着娘亲，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不见。
“不收拾了，走，咱们吃饭去。”
郭宸走到她身边，语气温柔的说道。
静姝一愣。
平时郭宸对她爱答不理的。
嫌她脚大，没文化。
经常对她恶语相加，有时候还会动手。
今天是怎么回事？语气怎么这么温柔？
难道是觉得自己要走了，留下她们母女，良心上过意不去？
不可能。
郭宸这人自私的很，什么都听父母的，根本不把老婆孩子当回事。
她刚要拒绝时，朵朵撅着小嘴开腔了：“哦，吃饭了，吃饭了，朵朵早饿了，爹爹，娘亲，咱们一起去吃饭。”
朵朵一边说着，一边将毛绒绒的小脑袋往静姝身上蹭。
蹭的静姝心里痒痒的。
这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哎，只是可惜啊！
可惜是个小姑娘，要是个男孩子估计他们也能跟郭宸一起走。
留在家里，将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静姝的心里难免又是一阵悲凉。
“走了，娘亲。”
朵朵一手拉着郭宸，一手拉着静姝向外走去。
………
餐桌上，饭菜早已准备好。
今天是郭宸远行得日子，饭菜非常丰盛。
有烧鸡，有烤鸭，有黄河大鲤鱼，还有红彤彤的红烧肉。
再加上素菜，足足有十道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李妈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来后，老爷子发话了。
“宸儿啊，这顿饭，是爹准备给你准备的践行饭，吃了这顿饭，你就要离开家了，出郭家村，去海外，你有文化，爹相信你能生存下去，将来国内局势稳定了，你再回来，要是我和你娘还在的话……”
郭朝阳说不下去了。
他的双眼通红通红的，人哽咽的不行。
国内乱成一团糟了。
日本鬼子已经打到京城了。
据说，日本人所到之处杀光、烧光，抢光。
几乎是惨绝人寰。
这一阵子，村里边能逃的人都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没钱走的和老弱病残的。
老爷子的三言两语把全家人都说的抹泪儿了。
只有小朵朵不合时宜的喊着：“爹爹，我要吃肉肉，吃肉肉。”
静姝赶紧扯了孩子一把，悄悄的告诉她：“爷爷还没有讲完，讲完再吃。”
那个年代，长辈是绝对的权威。
即便是在餐桌上，长辈不动筷子，小孩子再饿，也要忍着，不能先动筷子。
小朵朵可怜巴巴的望着满桌子的肉肉，馋的口水直往下流。
但她还是紧咬着嘴巴，听话的点了点头。
郭宸于看了老父亲一眼，见他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朵朵的小碗里。
小家伙一看是红烧肉，开心的直点头，赶紧把肉塞到嘴里，小腮帮子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像只土拨鼠一样，可爱的无敌。
郭宸宠溺的看着女儿，淡淡的回了老父亲一句。
“爹，我不走了，我在家和你们一起躲老日。”
“啥？”
“你说啥？”
老爷子一惊。
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水抖出去。
他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月。
东西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出发了，儿子居然说不去了。
这是他想去不想去的问题吗？
郭朝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爹，我是这样想的……”
“无论你咋想的，今天你必须走。”
郭朝阳不等郭宸把话说完，直接将茶缸摔在餐桌上，茶水溅了一桌子。
老郭家就他一根独苗。
郭宸就是有一百个，一万个理由也得走。
他自己年纪大了，死了也就死了。
但老郭家不能没有后。
他已经打听过了，国外很多国家都不乱。
只要有钱都能活下去。
正在吃肉肉的朵朵见爷爷凶爹爹，吓的“哇”的一声就哭了。
静姝赶紧去哄。
但，无论她怎么哄，朵朵一直哭个不停。
老夫人姜玉环不乐意了，她没好气的瞪了儿媳妇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静姝惭愧的垂眸，没敢说一句话。
其实，姜玉环心里也不好受。
虽说儿子是出去躲难的，为老郭家留后。
但她打心眼里舍不得。
那可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这一走，今生能不能再相见都是一回事。
可，世道这么乱，又有什么办法。
郭宸见静姝哄不住孩子，赶紧走过去把朵朵抱到怀里。
小家伙趴到父亲身上，立即就不哭了。
她用两只小手紧紧的抓住爹爹的衣服，泪眼汪汪的凝视着他，奶声奶气的说：“爹爹不走，爹爹不走。”
郭宸的心里一阵抽搐。
当年，他毅然决然的离开时，他的宝贝到底经历了什么苦痛。
那时候的他，可真不是个人。
他揉了揉奶团子毛绒绒的头发，安慰道：“爹爹不走，爹爹不走，爹爹一直陪着朵朵。”
郭宸的话刚说完，老爷子和老夫人同时看向静姝。
目光中带着怨恨，带着冷漠。
好像是她不让他们的儿子离开的。
静姝一句话也不敢说，匆忙的低下头。
在婆婆是天的年代里，媳妇做什么都是错的。
就算她什么也没有做，也是错的。
郭宸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
要是以前，他绝对不会替静姝说一句话。
毕竟，在民国时期，婆婆欺负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他重生一次，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老娘欺负自己的媳妇。
要是不能保护媳妇和孩子，那他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爹，娘，这事与静姝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们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不要牵扯静姝。”
嗯？
老两口十分震惊。
郭宸这是怎么了？
居然替他媳妇说话了？
他不是……
不是很嫌弃她吗？
还埋怨他们包办婚姻，给他娶个脚大没文化的女人。
静姝也十分纳闷。
郭宸今天是怎么？
敢公然顶撞爹娘。
还是为了给她出气。
……
她不是做梦吧？
“爹爹，我要吃饭饭。”
朵朵伸出小手指着桌上的肉肉说道。
她早就饿的不行了，刚才的肉肉还不够塞牙缝。
“好，爹爹给你夹。”
“朵朵不要光吃肉肉，朵朵也要吃一些青菜，这样才能长高高。”
郭宸又夹了一块肉放到朵朵的小碗里，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
“不嘛，朵朵就要吃肉肉。”
哎，这小家伙，无肉不欢啊！
本来是老爷子要开的饭局，被自家孙女开了。
老爷子的心情更不爽了。
——————
饭后。
郭宸被父亲叫到后院。
后院的祠堂里，大门洞开。
郭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祠堂修的极为平凡。
由青砖红瓦筑成，门口两侧还有一对石狮子。
祠堂内，不灭的烛光随风摇曳。
有阳光照射进来，列祖列宗的牌位赫然入眸。
“跪下！”郭朝阳气势汹汹的喝道。
郭宸看了看父亲。
他老人家的脸比锅底还黑。
上一辈子，他就是在这种威压与自私的双重作用下离开的。
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郭宸直挺挺的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郭朝阳怒气冲冲的望着他，手中紧握着不孝鞭。
好像郭宸犯了什么大恶不赦的罪，他手中的鞭子随时都有飞出去的可能。
“郭宸，现在面对列祖列宗，你说，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郭宸面色清冷，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明白，今天这顿皮鞭怕是跑不了了。
只要他敢说出半个不字，迎接他的将是一顿毒打。
有可能皮开肉绽。
可，那又怎样？
既然选择了不重蹈覆辙，就要坚持到底。
“爹，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走！不会一个人走！”
郭朝阳气的手抖成了筛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这么不孝顺，不听话。
怒火从心底燃烧，直冲天灵盖。
他抬起胳膊，将皮鞭高高举起，狠狠地抽在郭宸的身上。
“啪！”
一鞭下去。
郭宸的衣服直接被抽烂了。
后背上鲜血淋淋。
郭宸疼的龇牙咧嘴，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几乎支撑不住了，想要倒在地上。
郭朝阳这一鞭子可是铆足了劲。
一点没藏着掖着。
谁让这逆子不听话。
他别过脸，不忍心看儿子血淋淋的后背。
“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郭朝阳要强了一辈子，还没有谁敢在他面前说不。
如今这样的局势，他更不允许儿子对他说不。
“爹，无论再说多少遍，我都不会走，要走一起走。”
郭宸重生一次，他知道1938年是多事之秋。
各种灾难纷至沓来。
走，肯定是要走。
但不能是他一个人走。
“一起走？”
“你做梦呢？说胡话里吧？”
家里有几个铜子他还是知道的。
家里那点积蓄让郭宸一个人离开应该够用，要是一起离开，想都不用想。
肯定不够。
他抬了抬胳膊，想再给他一鞭，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但，胳膊落在半空中，始终没有下来。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喊道：“李峰！”
长工李峰赶紧跑了过来。
“老爷，啥事？”
“把这孽障给我轰出去，带着他的行李让他滚，要是不把他送走，你就不要回来见我。”
老爷子火力全开。
吓的李峰一愣一愣的。
他在郭家当长工当了三十多年，还没见老爷这样怒过。
少爷的后背血淋淋的，看起来极为恐怖。
下手可真狠的，咋说也是亲儿子啊！
“少爷，咱们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李峰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值春寒料峭，伤口容易感染。
“好。”
郭宸在李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们走出祠堂，向前院走去。
路过正房时，母亲姜女士看到儿子的伤口，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你说你咋就那么不听话呢，都多大人了，还想不明白？”
姜女士一边看着，一边埋怨着。
郭宸低头不语。
“老夫人，我们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李峰说道。
“行，行，赶紧去吧。”
姜玉环又抹了一把泪，看着儿子离开。
书房门口，李妈拎着药箱正在等候。
当她看到郭宸血肉模糊的后背时，忍不住垂泪。
李妈和李峰是一家的。
都在郭家当长工。
郭宸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早就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
李妈小心翼翼的把伤口周边的衣服剪掉，正准备清理伤口时，听到有人唤她。
“李妈，我来吧。”
李妈扭头，看到少夫人静姝走了进来。
“朵朵在门口，我没让她进来，你带她去玩一会儿吧。”
静姝说道。
“好。”
李妈把棉棒和碘伏放到静姝手里，含着泪出去了。
静姝盯着郭宸后背上的伤疤，也禁不住泪眼模糊。
她不知道郭宸不走的具体原因。
但她能感觉到，这事多多少少与自己和孩子有关。
李叔告诉她郭宸被打了，她赶紧抱着孩子跑了过来。
“你忍着点，会有点疼，我会小心一点。”她嘱咐道。
“好。”
郭宸疼的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静姝拿棉棒蘸了一些碘伏，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周边的血渍和污渍。
处理完后，她换了一只新棉棒，蘸些碘伏给伤口消毒。
当棉棒触及伤口时，郭宸疼的闷哼一声。
静姝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给伤口消毒。
十分钟以后。
伤口终于处理好了。
郭宸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如水。
“谢谢！”郭宸道。
静姝的脸上升起一层红晕，她有点不好意思。
俩人结婚以后，除了当天晚上郭宸喝多了被人抬到她床上外，再也没有同房过。
“你为什么不走？”
静姝本不想问，但当她看到他的伤口时，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们？”
静姝一下子就愣住了。
作为中国传统妇女，她没有过多的考虑自己。
她也没有认为公公婆婆的观点是错误的。
郭家就郭宸一根独苗。
得留。
“听天由命吧。”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世道如此，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
郭宸望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他找了一件衣服穿到身上。
随后走到她身边，目光坚定的望着她。
“等我！”
说完，他走了出去。
静姝站在原地，愣愣的，呆呆的。
等他？
什么意思？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走？
她有点难以置信。
——————
门外。
站着一排人。
还有一辆马车，李叔正牵着马。
马车上放着这几天收拾好的行囊。
老父亲手中拿着一根棍子。
母亲站在父亲身边，泪眼婆娑。
李妈站在母亲身边，怀里抱着小奶团子。
这阵势……
小奶团子一看爹爹出来了，立即从李妈的怀里挣脱出来。
“爹爹，我想你了。”
她奶声奶气的说道。
郭宸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脸蛋，笑道：“刚才不是还在一起吃饭嘛，怎么又想了。”
爹爹这么一说，小奶团子怪不好意思的。
她嘟起小嘴，生气道：“那也想，那也想。”
郭宸开心的笑了，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女儿果真是父亲的小棉袄，时刻都需要穿在身上，不管春夏秋冬。
郭宸刚把孩子抱起来，姜女士就不乐意了。
她给李妈使了个眼色，“去把孩子抱过来。”
李妈上前，伸手要接孩子。
朵朵立即把脸转过去。
“我不要李奶奶，我要爹爹抱。”
“你爹爹有事，一会儿再抱你好不好？”李妈进行哄骗。
“不行，爹爹没有事，爹爹现在就抱。”
小家伙跟个小人精一样。
说什么都不下来。
郭宸也不撒手。
磨磨蹭蹭了一会儿。
老爷子不耐烦了。
再这样下去，今天还走不走了。
他好不容易托人买的渡轮票。
作废了怎么办？
“郭宸，把孩子给李妈。”他怒吼了一声。
吓的朵朵打了一个激灵。
她使劲的抱住郭宸的脖子。
无论李妈怎么扯，她就是不下来。
这时，静姝走了过来。
她拍了拍小奶团子的后背。
“来，下来吧，爹爹都抱累了，让娘亲抱一会儿。”
小奶团子不相信。
她疑惑的望着爹爹。
郭宸点点头，“下去吧，爹爹真的有点累了。”
小奶团子这才不情愿的从郭宸的身上下来。
“少爷，上车吧。”
李峰说道。
郭宸知道，今天的阵势，他是非走不可。
他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直接上了马车。
李叔牵着马向门外走去。
车后，
静姝落寞的站着，脸上布满悲伤。
刚才，她明明听到他说让她等他。
可，现在……
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走了也好，省的老夫人说她拖了郭家的后腿。
小奶团子看着爹爹走了。
“哇”的一声就哭了。
爹爹怎么可以不带她就走？
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要去追马车，却被李妈一把拉住。
郭宸走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很不好受。
院子里好像被镀了一层阴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只有朵朵的哭声在院子里不停回荡。
——————
马车上。
郭宸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掀开窗帘向外望了望。
上一辈子，他也是这样被送走的。
被李叔送到渡口，再也没有回来。
初春的早上，天气还有点冷。
大路上没几个人。
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人愿意在大路上晃荡。
马车跑过，荡起一阵尘土。
路边的麦苗开始茁壮成长，绿油油的。
马车一路向南。
中午时分。
他们到了渡口。
游轮还没有来。
但人已经很多。
货物也堆积如山。
大多数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长袍，在渡口东张西望，一看就是来讨生活的。
还有人穿的西装革履，准备远渡重洋。
李叔找了一块人少的地方把行李卸下来。
卸完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郭宸看了看李叔，摇摇头。
他有点急。
“李叔，要不你先回去吧，游轮一会儿就来了。”
李叔摇头，“我不急，老爷说让我把你送上游轮。”
…………
这安排可真够贴心的。
只是今天他有点用不着。
他挠挠头，催促道：“叔啊，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是这会儿不走，等一会儿天都黑了，回去的路上会很不安全。”
李叔抬头看了看天。
不是刚中午吗？
离黑天还早着呢。
这孩子不是魔怔了吧。
“嗯，不急，天黑了也没关系，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黑。”
郭宸无语了。
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关键是他再不走，游轮真的要来了。
郭宸着急的在原地转了几圈。
他开始东张西望。
无意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张栋。
他发小。
他记得上一辈子的确是和张栋一起坐上游轮远渡重洋的。
后来，张栋在国外发迹了。
抗美援朝时，他还给国内捐了不少物资。
郭宸看到张栋像是看到救星一样，飞快的跑了过去。
三言两语寒暄过后，郭宸向张栋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张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没问题，走吧。”
他们一起向着李叔走去。
李叔看到他们走了过来，立即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栋娃子都长这么高了。”
张栋也冲李叔笑了笑，礼貌的伸出手。
“是啊，李叔，咱们好久没见了，您还好吧。”
李叔哈哈一笑，“可不是嘛，那会儿你还是个光屁股的娃儿，如今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
李叔说着，一巴掌拍在张栋的屁股上。
力气还挺大。
张栋：………
他本想与李叔握手。
结果………
这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他尴尬的笑了笑。
“李叔，我也准备坐游轮，也没带什么东西，一会儿可以帮郭宸拿东西，要不，你先回去？游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再等一会儿，到家都天黑了。”
张栋说的很诚恳。
李叔也不客气。
张栋这孩子，他喜欢。
一向温文尔雅，做事还靠谱。
“行，那我回去了，有你照顾郭宸，叔放心。”
“你们聊吧，我走了。”
李叔一边说着，一边去牵马。
看着李叔消失的背影。
郭宸终于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张栋。”
“谢什么，不就一句话的事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出去，将来怎么办？”张栋愁眉紧锁的问道。
将来？
郭宸还没想那么多。
只想着怎么应付过今天再说。
“可能要去西南躲一躲吧。”
他想了想说道。
他记得重庆后来成为战时的陪都。
可能那里会比较安全一点。
张栋点了点头。
“也行，那里是山区，容易躲起来。”
两人又简单的聊了两句。
这时，游轮来了。
郭宸将张栋送上游轮，和他挥手告别。
游轮将要启动的时候，张栋塞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这是我在海外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联系。”
“好的。”
郭宸收下号码，目送邮轮离开。
游轮走后，郭宸在渡口附近转了一圈。
据说，前世。
静姝抱着孩子就是在这里跳江的。
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他站了很久，很久…………
后来，他雇了一辆马车回郭家村。
三四个小时后。
天色黯淡下来。
几只乌鸦划过天空，停落在树枝上，凄厉的叫着。
战乱的年代，连鸟儿都是悲伤的。
到了家门口后，郭宸把东西卸下来，并付了车夫费用。
马车离开后，他敲响了家门。
——————
开门的是李叔。
他正准备休息，听到有敲门声。
他不想开门。
现在兵荒马乱的，这个时候敲门，一般人都不会开门。
这时，门外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叔，是我，开门吧。”
郭宸！
李叔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
他怔了怔。
不对啊！
郭宸上午不是已经走了吗？
难不成他出现幻觉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声音。
“赶紧开门啊，李叔！”
这一次，他听的真真切切。
是郭宸那小子。
他赶紧爬起来，将门打开。
借着淡淡月光，他看到郭宸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
“郭宸，你不是……”
不是走了吗？
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郭宸嘿嘿一笑。
“李叔，你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我还饿着呢。”
从早上到现在他滴米未进，**的不行。
“对，对，先进来。”
他赶紧让开门，让郭宸进来，又帮忙把行李拿进来。
接着又把门锁上。
“宸儿，咋回事？游轮没来？”
李叔迫不及待的问道。
“不是。”
郭宸说道。
“那是咋回事？”
李叔有点急了，
“你爹的气可是刚消啊。”
他忧心忡忡的说道。
“嗯，我知道，我就没打算走。”
郭宸人耿直，对李叔也没藏着掖着。
这……
这孩子还没这么倔过。
今天是怎么了？
脑子是不是……
让驴踢了？
不过，人已经回来了，也不能现在就让他走。
“宸儿，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先不要见你爹和你娘，我让李妈给你做碗面端到你屋去，你偷偷的吃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说？”
李叔试探着说道。
“成！”
郭宸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明天，即便老爹再恼，也不至于一棍子将他闷死。
放好行李后，郭宸向厢房走去。
屋里。
李妈正抱着孩子。
奶团子将头搁在李妈的肩膀上，不停的抽泣。
听到脚步声，她立即抬起头向门外看去。
当郭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奶团子大喊一声， “爹爹……”
这一声，喊的郭宸的心都要碎了。
仿佛是一把尖刀划在心上。
当初，他离开时，朵朵是不是也是这样让人心疼。
还好，他回来了，回来了。
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丢下他们母女不管了。
他放下行囊。
朵朵已经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
“爹爹，你去哪里了？你是不是不要朵朵了？”
小奶团子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桃子。
郭宸心疼的不行。
他伸手把朵朵抱起来，并替她擦了擦眼泪。
“朵朵是爹爹的宝贝，爹爹不会不要朵朵，爹爹出去有点事，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三言两句就能哄骗过去。
朵朵嘟起小嘴巴，在爹爹的脸上亲了又亲。
亲完后，嘿嘿的笑了。
李妈吃惊的望着郭宸。
他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她心里有疑问，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
她怔了怔，“少爷，你吃饭了吗？”
“嗯，没呢。”
“那我给你做饭去？”
“行，谢谢李妈。”
李妈抬腿就要走。
突然又被郭宸叫住。
“李妈，静姝呢？”
他进屋光顾的哄小奶团子了，忘了看媳妇。
刚把奶团子哄好，才发现媳妇不在屋里。
“静姝去正房了，夫人说有点事。”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不过，一定不是好事。
自己的娘自己心里清楚。
他二话不说，抱着朵朵去找媳妇。
正房里。
静姝垂手而立。
她紧咬着嘴唇，双眸死死的盯着地面，表情十分委屈。
椅子上，郭朝阳和媳妇姜玉环直杠杠的坐着，一脸怒火。
姜玉环指责道：“静姝，你说你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我们郭家也没让你吃过苦，受过罪，更没有瞧不起你。
你不能怂恿我儿子不让他走，我们老郭家一脉单传，就他一根苗儿，他要是留在国内，万一出什么岔子，断了香火，你担当的起吗？”
姜女士咄咄逼人，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儿媳妇头上。
静姝很委屈。
委屈的不要不要。
她的确不是名门闺秀，但她家的条件绝对不比他们差。
父母是做药材生意的，家境殷实。
她之所以选择郭宸，是看上了他的书生气息。
静姝没有文化。
但她特别欣赏有文化的人。
小时候，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没让她读过一天书。
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也成了婆家看不起她的理由之一。
如今，他们又指责她拖累郭宸。
她哪有？
她连一个不舍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怎么就成了她不让郭宸走？
婆婆怎么能这样欺负她？
“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虽然没有劝过他，但也没有说一句拖累他的话。”
“没有？怎么可能？”
“昨天他还同意走，今天，说什么也不走了，还不是你给他吹的枕边风。”
“静姝啊，娘能理解你的心情，孩子小，需要父亲，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怎么那么糊涂呢，如果朵朵是个男孩儿，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让你们娘俩跟着一起去，可是，朵朵是个丫头片子，咱们家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如果你昨天晚上不吹枕边风，郭宸他能挨打吗……”
姜女士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想起儿子身上的伤，心像是被钢刀扎了一样。
屋里安静下来。
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娘，我说过，这事与静姝没有关系，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怎么老是找她麻烦，还有完没完？”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吓得大家直发抖。
他们举目望去，只见郭宸抱着朵朵走了进来。
如若不是朵朵，大家都还以为见到鬼了。
“郭宸？”
姜女士诧异的喊道。
“嗯，是我。”
郭宸的声音很淡，夹杂一丝疲惫。
“娘，我回来了。”
“你这个孽障。”
最先反应过来的老爷子抓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砸了出去。
郭宸匆忙躲闪。
紫砂壶溜着他的耳边边飞了过去。
要不是他躲的快，今天晚上脑袋估计要开瓢了。
郭宸看着怒气冲天的父亲，说道：“爹，你也不用太生气，我说过，我不会一个人走的，要走，我们大家一起走。”
“一起走，可能吗？走哪里？海外吗，有钱吗？”
老爷子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到底中了什么邪。
说什么都不走。
好不容易送出去了，又返回来。
这是不把他气死誓不罢休。
“爹，我们未必非要去国外，国内是乱，但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乱，我们可以打听打听，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郭宸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也很真诚。
老爷子是很生气，但人已经回来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至总不至于现在就逼他走吧。
姜女士恶狠狠的瞪着儿媳妇。
还说没有拖他后腿。
人送出去又回来了。
不是她拖后腿还会有谁？
“晨儿，这女人如衣裳，你出了国，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做事也该有自己的主见了，不能光听别人的，谁是谁非你心里应该清楚。”
老夫人含沙射影，说的静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郭宸的面色暗淡，目不斜视的望着姜女士。
这也就是他亲娘，如若不然……。
唉！
娘怎么能这样对待静姝。
她都不知道新中国成立后，媳妇的地位有多高，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媳妇都是天，没有个十万八万，一二十万的都别想娶着媳妇。
她可倒好。
三番五次的难为静姝。
不过，话又说回来。
自己的媳妇只能自己宝贝。
“妈，你这么说，难道你不是女人吗？”
郭宸一句话把姜女士怼的哑口无言。
“这孩子……”
姜女士一句话憋在嘴里，说不出来。
“娘，别说静姝什么也没有说，就算她说什么，也是应该的，她是我媳妇，她说什么我听什么，你不是也希望爹听你的吗？”
郭宸句句戳心，说的姜女士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你，你这是反天了？”她不可思议的问道。
反天还不至于，他就是想替媳妇出一口气。
郭宸没有接她的话。
他走到静姝身边，语气轻柔的说道：“走，咱们回去。”
静姝震惊的望着他。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挨骂没挨够，不想走？”
郭宸问道。
“哦，”静姝这才反应过来。
她低吟一声，“走。”
他们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郭宸转过身，对母亲说道：“娘，以后不要再说朵朵是丫头片子，不要再嫌弃她，她是我的孩子，对我而言，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都是我的骨肉。”
…………
姜女士彻底无语了。
同时被震惊还有郭朝阳。
这孩子一定是中邪了，改天得请个巫师给家里施施法。
——————
郭宸一家三口回到厢房。
刚走到门口，看到李妈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过来。
“少爷，饭做好了，你赶紧趁热吃了吧。”
“好，谢谢李妈。”
郭宸接过面条三下五除二扫入腹中。
一天没有进食了，他太饿了。
几乎没有尝出来面条是咸是淡。
吃完后，他把碗交给李妈。
李妈转身离开，她刚把门带上，静姝扑通一声跪在郭宸面前。
郭宸吓了一跳。
上一世，他只听说过男人跪媳妇的，还没听说过有媳妇跪老公的。
自己的媳妇直杠杠的跪在自己面前。
他有点懵。
郭宸挠了挠头，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
“媳妇，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啥事不能站着说，非要跪着干嘛，你起来。”
他伸手要去拉她。
静姝赶紧把手藏在背后，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
郭宸垂眸望着她。
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静姝生的俊俏，脸是瓜子脸，眉是柳叶眉，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整个人白生生，水灵灵的。
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么美的人。
“老公，你走吧，算我求你了。”
静姝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郭宸揉揉眉心。
他烦。
这算什么事啊！
爹娘催他走，他可以理解。
但自己媳妇催自己走，他有点想不明白。
他走了对她有啥好处？
他走了可就不回来了。
这辈子她等于嫁给了空气，还拖着一个孩子。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为什么？”
郭宸郑重的问道。
“因为你不走，郭家万一没后了怎么办？”
静姝抹着眼泪，伤心欲绝的说着。
郭宸纳闷了，他无奈的摇摇头，道：“郭家没后了与你有啥关系，你又不姓郭。”
这…………
静姝本来很难过。
一方面她的确怕郭家万一没后了。
另一方面她怕婆婆公公怪罪她，说她拖郭家的后腿。
可郭宸这样一说，把她弄不会了。
可不是嘛，郭家没后了，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姓郭。
“再说了，朵朵不是后吗，谁说了一定是男孩子才是后？”郭宸又说道。
静姝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老公。
他说的话好有道理，她怎么没想到。
郭宸笑呵呵的望着她，好像是在嘲笑她笨。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
静姝却没有给他机会，自己站了起来。
他拉了个寂寞。
“那你真的不走了？”
“嗯，不走了！”
“爹娘那里怎么交代？”
静姝有些惊慌。
郭宸他妈是出了名的恶婆婆。
她可惹不起。
“他们那里你不用管，我来说。”
静姝点了点头。
她内心有些诧异。
这样的郭宸她从来没有见过，和以前大有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她说不出来。
反正就是不同。
以前，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从来不会替她们母女考虑，更别说向着她了。
今天的郭宸好像刚从梦地里走出来的一样。
每一句都说在她的心坎上。
像是温泉温暖着她冰冷的心。
可能是他魔怔了。
过了今天，本性就恢复了。
静姝不相信郭宸会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恰在这时，小奶团子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她嘟嘟囔囔道：“娘亲，朵朵要睡觉觉，朵朵好困困。”
“好，娘亲这就给你洗澡，哄你睡觉觉好不好。”
“好。”朵朵开心的说道。
她转过身挥舞着小爪子，对郭宸说道：“爹爹再见，爹爹明天见！”
郭宸也挥了挥手，“嗯，明天见，朵朵明天见。”
静姝弯腰抱起朵朵，内心凌乱的走了出去。
洗完澡后又回到北边的卧室。
脱了衣服，吹灭煤油灯，休息了。
夜已经深了。
淡淡的月光铺洒下来，如水如雾，似梦似幻。
郭宸躺到南边卧室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终于要过去了。
他的人生要重启了。
将来，他面对的可能是腥风血雨，可能是饥寒交迫，还可能是枪林弹雨。
哎！
别人穿越都是吃香的喝辣的，香车美女加豪宅。
人生从此扬眉吐气。
可他呢？
穿越到战火纷飞的年代。
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就不错了。
1938年的历史是悲惨的。
要更改历史，他做不到。
能更改妻子和孩子的命运就不错了。
——————
翌日。
天蒙蒙亮了。
一轮红日从东方渐渐升起，发出万丈光芒。
照耀着支离破碎的大地。
郭宸从睡梦中醒来。
他浑身酸痛。
尤其是背后的伤疤，疼的他半夜醒了好几次。
他还没有起床，小奶团子朵朵已经来报到了。
“爹爹，起床了，饭都要凉了，再不起来就没得吃了。”
好家伙。
这奶团子，像小闹钟一样。
他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
不是说好的小孩子都喜欢睡懒觉吗？
他们家奶团子怎么就不是呢？
这孩子，
勤奋啊。
将来好好培养培养，一定能考上985。
还没等他坐起来，小奶团子已经用她的小手抠他的眼睛，她要帮他睁眼。
这孩子，可真助人为乐啊！
在朵朵的“帮助”下，郭宸迅速的坐了起来。
他穿上衣服，快速的洗漱完毕。
领着朵朵来去餐厅吃饭。
别人都已吃过早饭了。
只有朵朵陪他用早餐。
不过，她吃的是第二餐。
三岁的小孩子，吃的不少，饿的也快。
他们正在用餐时，李叔走了过来。
“少爷，你吃完饭去一下正房，老爷等着你呢。”
“好，我知道了。”
吃完饭后，郭宸将小奶团子交给李妈。
自己一个人向正房走去。
正房的客厅里。
烟雾缭绕。
郭朝阳正在抽旱烟袋。
他抽了一锅又一锅。
也不知道到底抽了几锅。
屋里边已经乌烟瘴气。
呛的人想咳嗽。
郭朝阳的旁边，姜玉环正在捺鞋底。
她目光呆滞看着鞋底儿，心不在焉的戳了一针。
不知咋的，这一针戳偏了，直接扎到手上。
一股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不一会儿就结成了血珠。
姜女士疼的直皱眉头。
郭宸走进屋后，郭朝阳和姜女士谁也没有抬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
郭宸心里清楚，二老对他不满。
又没有办法。
只能这样出出气。
重生后的郭宸也是有尿性的人。
他爹不吭，他也不吭。
看谁能憋过谁。
良久。
老爷子终于憋不住了。
他敲了敲旱烟袋，说道：“你下定决心不走了？”
“嗯。”
郭宸点头。
“那将来怎么办？据说，日本鬼子已经攻陷北京了，整个华北都乱糟糟的，很快就打到我们这里了。
村里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基本上都走了，有的去战场当兵了，有的出国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妇女和老弱病残的。”
郭朝阳说的是事实。
那个年代的男人，大部分人都去当兵了，有的选择国民党，有的选择**。
无论选择谁，都是为了抗日。
我们家隔壁二大爷，年轻时当过兵，是**的兵。
如今有退休工资，还贼高。
小日子过的美滋滋的。
把我妈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有时候还开口骂我爸，你怎么不去当**的兵？
我爸郁闷啊！
那是他想当就能当的吗？
话又说回来。
郭宸听了父亲的话也一筹莫展。
他按了按太阳穴，揉了揉眉心。
“爹，要不咱们去重庆躲一躲？”
重庆？
郭朝阳听说过这地方。
据说那里是山区。
道路崎岖不平。
最负盛名的是火锅。
他也只是听说而已。
火锅到底是个啥东西，他也不太清楚。
咱也没吃过，咱也没见过。
郭老爷子敲了敲旱烟袋，将里边的残渣倒出来。
捣鼓干净后，又添了一锅。
点着后，狠狠地抽了一口。
浓浓的烟从他的鼻腔里喷出来。
屋里空气的浓度又增加了一筹。
“那里行吗？不乱吗？没有战争吗？”
老父亲又是一连三问。
问的郭宸头有点大。
他只知道重庆是战时的陪都。
至于那里现在到底乱不乱，有没有战争他还不太清楚。
他死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穿越。
要是知道，生前就是再忙，他也要查查穿越后的逃跑路线。
不过，重庆在西南。
日本侵略者是从北往南打的。
往南边跑就对了。
至于战火什么时候烧到南边。
他也不是很清楚。
反正，在抗战期间。
祖国没有一处是安宁的。
没有一片河山是无恙的。
能躲过一时是一时吧。
既然重生了，就要照顾好自己的家人。
尤其是老婆和孩子。
“暂时应该不乱吧，小日本不是从北往南打的吗，再说了，那里是山区，就是打起来，也好躲，随便找个山洞一钻，日本鬼子都不好找。”
郭朝阳觉得儿子的话有点道理，但又不全是。
小日本从北向南打，他们往南边跑，这点没毛病。
但是，他说重庆山多，随便一躲，日本人就找不到。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敷衍。
日本鬼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要不然，打了七八年了，怎么还没打退。
反而越来越嚣张了。
儿子不出国，他心里终究不舒服。
但他能这份孝心也让他们老两口十分欣慰。
儿子没白养。
珍惜当下。
至于有没有后，就听天由命吧。
“要走的话，我们还是尽快吧。”
郭朝阳说道，“我和你李叔再去买头驴，家里人多，再加上东西啥的，一辆马车不够用。”
说完，他扭头看向坐在他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婆子。
“你去招呼李妈收拾东西吧，该带的带上，不该带的放好，指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
姜女士点点头，“好，知道了。”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男人说了算。
在那个年代女人没有发言权。
尽管民国**说了男女平等。
但是，这遗风改起来可不是三两天的事。
郭宸见母亲起身了，他也说道：“爹，我去找人问问路线的事儿。”
“行，那你赶快去吧，别耽误事儿。”
父子俩人意见达成一致后，开始分头行动。
——————
郭宸离开正房后，直奔厢房。
小奶团子不在屋，李妈带着她去玩了。
屋里只有静姝一人，她在给朵朵做衣服。
春天到了，孩子长的贼快，朵朵的衣服明显小了不少。
静姝做的是一条裙子。
旗袍式的。
当下正流行。
布料是纯棉的，上边有大大的牡丹花，十分鲜艳。
做出来一定好看。
郭宸进来时，静姝正在缝针。
他走到静姝面前，看了看她手中即将成型的小旗袍，笑了笑，说：“挺漂亮的，朵朵穿上肯定好看。”
“嗯。”
静姝应了一句，“也不一定，朵朵最近吃的有点多，太胖，小肚子圆鼓鼓的，就怕她穿不出旗袍的效果。”
这…………
朵朵有点不服。
郭宸也不服。
自己的女儿哪儿胖了？
她不胖不瘦，身材刚刚好。
要说穿不出旗袍的效果，那肯定是她没做好。
与朵朵的身材有什么关系？
尽管不服，他也没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个，媳妇，我和爹商量了一下，觉得咱们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最好这两天就走。
现在，我出去一趟，问问路线啥的，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收拾东西。”
静姝一怔，她放下手中活儿，抬头凝视着他。
“郭宸，你没事吧？”
郭宸有些茫然。
静姝这话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以前的自己太混蛋，根本没拿老婆当回事。
现在出门都向她报备。
她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他也没想让她迅速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这一世，他一定不会再做混球。
他会用实际行动慢慢的证明自己。
想到这里，他嘴角挑起一抹弧度。
“我没事，就是向你汇报一下我的去向，省的你不放心。”
郭宸这么一说，静姝更难以置信了。
以前的郭宸来去自由，视她为空气。
现在怎么了？
昨天她就感觉他不对劲，以为他魔怔了。
本以为，昨晚睡一觉，今天就没事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今天魔怔的更很了。
不过，凭心而论，她挺喜欢他的魔怔的。
难不成他真的变了？
不可能吧。
人怎么会突然改变。
即使变也是一点一滴的。
郭宸的变好像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
速度快的让人惊恐。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她还是应了一声。
得到肯定答案后，郭宸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静姝的手停在空中，半天也没有下针。
————————
郭宸出了家门，向村东头走去。
他准备去郭顺家看看。
郭顺是郭家村的村长，知道的事儿多。
初春是乍暖还寒时节，小风吹到脸上，还有些刺痛。
街上。
三三两两的老人聚在一起，晒着太阳，讨论着当下的时局。
郭宸裹了裹棉袄，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郭顺家门口，扣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男子个子不高，人长的挺周正，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
此人正是郭家村的村长——郭顺。
郭顺满脸震惊，“郭宸，你怎么来了，你昨个不是走了吗？”
“昨个没走成，叔，我找你有点事。”郭宸说道。
“啥事啊，走，进屋说。”
郭顺一边说着，一边把郭宸让进院里。
进屋后。
郭宸问道：“叔，你知道前几日咱们村走的那几家去哪个省了吗？”
“这个？”
郭顺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不好说，有的是去湖南了，有的去重庆了，还有的说是要去广州。”
“去重庆成吗？现在还能不能去？”郭宸继续问道。
“听说年前去重庆的人挺多的，自从**宣布重庆将成为陪都后，有大批的外地人涌入，现在还真不好说**让不让去了。”
“怎么了？你们准备去？”郭顺问道。
“嗯，我准备带着家人一起走，还没有确定具体去哪儿。”
郭顺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实际上现在哪里都不是很安全，不过，相对来说，南方会好一点，毕竟，鬼子是从北往南打的。”
郭宸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南边会好一点。”
“叔，你咋办？走不走？”
郭宸这么一问，郭顺的面色随即沉了下来，一双眸子变得黯淡无光。
“我不打算走，村里边还很多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了。”
“再说了，明浩还在战场，我能往哪儿走？鬼子真来了，打就是了。”
郭顺的儿子郭明浩参军了，在国民党的部队里。
据说军衔还挺高。
这年头，当兵意味着与死神相伴。
对于儿子的选择，郭顺向来都是支持的。
所以，他早已将生死看淡。
听了郭顺的话，郭宸心里有一丝惭愧。
别人都想着保家卫国。
他却想着怎么逃到安全的地方。
不过，人各有志。
他重生过来，最想做的是陪伴妻子和女儿。
先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至于以后，有机会，他也可能扛起钢枪，直面敌人。
“叔，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手枪在哪里能买到？”
“手枪啊？”郭顺吃惊的问道，“你要买？”
“嗯，我怕路上不安全，买一把防身。”
手枪在民国时期是不能公开买卖的。
想买必须从黑市上购买。
即便是从黑市上购买，没有人指引，也不一定能买到。
郭顺想了想说：“县城里有一家歌舞厅，他们表面上是做歌舞营生的，暗地里做的是军火生意，不过，他们一般不接待陌生人，明浩和他们老板认识，这样吧，我写封介绍信，你带着，直接找他们的负责人。”
郭宸暗喜。
还真是找对人了。
“成，谢谢叔。”
郭顺找来笔和纸，写了一封介绍信递给他。
郭宸再三感谢后，拿着介绍信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寻思，歌舞厅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里红男绿女，纸醉金迷。
尤其是当下，战火纷飞，社会动荡，没有几个歌舞厅是正规的。
只要走进去，一般都会被人搭讪。
像他这种细皮嫩肉的，长的还怪不赖的男人更容易引起猎物的注意。
他犯愁了。
他可不想招惹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自己添麻烦。
他重生一次，主要是为了带着老婆孩子逃命。
尽量少给自己添麻烦。
不过，要是带上静姝会不会好一点？
那说明他名草有主，被搭讪的几率可能会小一点。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
快走两步回到家。
他来到厢房，看到小奶团子还没有回来，静姝一个人在晒太阳。
她眯着眼，阳光撒在她白皙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她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金色公主，美的不可方物。
郭宸的眼有点挪不开。
草！
原来他媳妇这么漂亮。
前世他是不是眼瞎，居然没有正眼瞧过她。
郭宸不愿意打扰她，蹑手蹑脚的向前走。
尽管他的动作很小，静姝还是觉察到了。
她睁开明亮的双眸，一脸疑虑的望着他。
“郭宸，你没事吧？”
说完，她还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示意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郭宸：“…………”
郭宸一头黑线。
他力不从心的按了按太阳穴。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二次被老婆认为脑子有问题了。
“要不要去看看医生？”静姝关切的问道。
郭宸哭笑不得。
“不用，不用。”他连忙解释。
“真的没事吗？”静姝还是有点不放心。
郭宸扶额。
他定了定神，认真严肃的解释道：“我真没事。”
静姝还不是很相信，满脸疑虑的看着他。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
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
郭宸有一种社死的感觉。
如果不是有事求她，他可能已经跑到大街上透气了。
他挺了挺身板，努力忘掉社死的尴尬，鼓足勇气问道：“静姝，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什么事？”静姝抬眸，一双清澈的眸子如碧波荡漾。
“明天，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歌舞厅？”
静姝：“……”
如她所料，郭宸果真有事了。
他脑子有问题了。
好好的，去什么歌舞厅？
那是正常人去的地方吗？
歌舞厅都是不正经的人才去的。
他现在不仅不正常，还不正经了。
“那个，郭宸啊，你有这种想法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郭宸没明白她的意思。
“想去歌舞厅啊？”
“哦，这个啊，刚刚啊！”
还好，还好，不是太久，应该还有救。
“那咱赶紧去找大夫看看，应该能治。”
……
郭宸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静姝啊！我没事，真没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想去歌舞厅是因为那里可以买到手枪。”
郭宸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静姝。
静姝这才意识到误会他了。
她垂首，嫩生生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像是一株含羞草，清纯而又美丽。
这样的静姝，郭宸从来没有见过，仿佛是天山上盛开的雪莲，冰清玉洁。
亦或是枝头盛开的桃花，娇羞可爱。
郭宸的心里痒痒的。
嗓子也不自觉的干燥起来。
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两下。
——————
翌日。
阳光明媚。
吃过早饭后，朵朵跟着李妈“探险”去了。
静姝坐在梳妆台前打扮，郭宸在门口等待。
他们准备去县城买枪。
静姝很久没有打扮过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尘封已久的化妆包。
找出粉饼和眉笔，还有口红。
这东西还是妈妈的一个闺蜜从国外带回来的，她一直舍不得用。
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捯饬完后，她找了一件淡蓝色的丝绒旗袍穿在身上。
整个人看起来轻盈多姿，袅袅娜娜。
她走出屋门的那一刻，郭宸的眼睛一亮。
他整个人都硬了。
他知道她美。
但他不知道她这么美。
她素面朝天时，美的若出水芙蓉。
她略施粉黛时，美的若倾世牡丹。
妖娆，艳丽，大气，端庄。
尤其是那一身淡蓝色的旗袍，完美的勾勒出她的曲线。
她仿佛是仙子坠入红尘，美的超凡脱俗。
突然，郭宸感觉嗓子干的不行，体内仿佛有一团烈火正在燃烧。
他的喉结滚了又滚。
实属难忍。
郭宸的目光太过灼热，看得静姝怪不好意思的。
她垂首走到他身边说道：“走吧。”
“嗯。”郭宸恋恋不舍的将目光收回。
两个人并排向门外走去。
大门口。
李叔牵着马站在车前。
郭宸先上车。
他上来后，伸手去拉她。
静姝迟疑了一下。
她的面颊绯红。
两个人结婚以后，除了当天晚上稀里糊涂外，到现在连手都没有牵过。
她想了想，还是把小手放到他的大手里。
郭宸的手很白，骨节分明。
放上去感觉暖暖的。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用力一拉，将她拉了上去。
上车后，静姝迅速将手抽回。
郭宸怔怔的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感觉静姝的余温尚存。
两个人的第一次牵手，就这么没了。
郭宸心里空唠唠的。
—————
郭家村离县城不是很远。
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郭宸按照郭顺说的地址，很快找了那家歌舞厅。
歌舞厅的门头很大，上面镶嵌着三个鎏金大字：“千乐门。”
他们来到门口。
里边传出嘈杂的声音。
郭宸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难免有些紧张。
静姝也一样。
她比郭宸还紧张。
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郭宸见状，走到她身边，将头伸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有我。”
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
静姝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小脸也变的灼热。
她害羞的点了点。
完全没有老夫老妻的样子。
不过，静姝心里有一点点踏实。
从昨天到现在，郭宸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变的有担当了。
甚至让她有了想依靠的感觉。
但这种念头很快就消失了。
郭宸伸出胳膊，示意她挽上去。
静姝也不扭捏，直接挽了上去。
他们两个向歌舞厅内走去。
歌舞厅内部灯光昏暗，空气污浊。
到处弥散着烟酒的味道。
红男绿女在舞池中摇曳，狂舞。
音乐震耳欲聋，嗨到了极致。
他们来到舞厅的一角。
郭宸向四周望了望，看到不远处有一位穿着礼服的年轻男子。
看似是个服务生。
他们走到服务生跟前。
郭宸客气的打招呼：“先生，您好。”
服务生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瓶酒，正准备离开。
“你好，有什么事吗？”服务生问道。
“我可以向你打听个人吗？”郭宸微笑道。
“什么人？”
郭宸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纸，递给他。
服务生看后，眉头微皱。
“马老板比较忙，这会儿不知道人在哪里？”
说完，他又把纸条递给了郭宸。
然后转身离开。
兵荒马乱的年代，替人办事，谁不收个小费。
想要空手套白狼。
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郭宸好像也明白了服务生的意思。
他从口袋摸出两块银元，跟了上去。
他将银元塞进服务生的口袋里，微笑道：“先生，麻烦你了，要不，你帮我看看马老板到底在不在？”
收到银元，服务生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他将郭宸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行，你稍等，我把酒送过去，这就帮你看看。”
服务生送了酒直接进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他走到郭宸身边说：“你运气不错，马老板刚来，走吧，我带你过去。”
郭宸欣喜。
能见到马老板，这一趟算是没白跑。
他拉着静姝刚要走，服务生说话了。
“先生，不好意思，你只能自己进去，不能带其他人员。”
郭宸瞅了瞅静姝。
他有些担心。
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他不放心。
“先生，能不能通融一下？”
郭宸说着，又掏出两块银元。
但服务生说什么都不接。
“不好意思，先生，不是我不帮忙，这个忙我真帮不了，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
郭宸也不好意思难为服务生，只能收起银元。
他回头对静姝说：“你就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静姝点头：“你去吧，我会小心的。”
郭宸跟着服务生离开了。
郭宸离开后，静姝在旁边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她刚坐下不久，对面走过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男子光着头，大腹便便，油腻的不行。
他手里夹着一根香烟，不停的吞云吐雾，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瓶酒。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静姝身边，色眯眯的看着她。
“哟，这小妞长的不错啊！来，陪爷喝一杯！”
油腻男一屁股坐在静姝身边，伸手就要搂她。
静姝没有见过这阵势。
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使劲的推了油腻男一把，迅速的站了起来，哆哆嗦嗦道：“先生，请你自重，不要乱来。”
王强是这方圆几里的一霸，经常出没歌舞厅。
他乜斜着她，狰狞的一笑，脸上横肉丛生。
“来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乱来吗？”王强说着，又摇摇晃晃贴了上来。
静姝彻底慌了。
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女子。
除了郭宸，没有碰过任何一个男人。
更没有与其他男子拉拉扯扯过。
他这样纠缠她，要是被人看见了，她还怎么活？
“先生，你不能……不能这样，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来这里是为了办事，我老公在里边，一会儿就来了。”
静姝吓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她越是害怕，王强越是兴奋。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
但对于他来说，强扭的瓜贼甜！
还爽！
他眯着眼睛，闷了一口酒，又使劲抽了一口烟。
浓浓的烟雾从鼻腔中喷出来，缓缓的落在静姝的脸上。
呛的她不停咳嗽。
她挥了挥手，想把烟雾驱走。
王强又抽了一口，才把烟头扔掉。
静姝趁他扔烟头的时候，转身就跑。
刚跑两步就被王强追了上来。
他一把拽住静姝，戏谑的笑道：“想跑？可能吗？”
“被爷看上是你的荣幸。”
荣幸？
去他大爷的荣幸！
静姝愤怒的望着王强，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她四处张望，祈求郭宸快来救她。
但郭宸好像消失了一样，看不到任何踪影。
她挣扎。
王强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呼救。
没有人回应。
就连服务生也看不到踪迹。
王强就像一只饿狼，拽着她，拖着她，向包厢走去。
————
千门乐的办公室里。
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办公桌前。
男子个子不高，长的却很精神。
大背头梳的利利索索的，一双眼睛虎虎生威。
他将郭宸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找我？”
郭宸上前一步，微笑道：“马总，您好，我是郭顺叔介绍过来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介绍信递了过去。
马总接过介绍信看了看，问道：“想买枪？”
“嗯。”郭宸应了一声。
马总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说道：“你也知道，枪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是不允许销售的，我以前当过兵，是明浩长官的部下，现在手里还有几把，本来是不打算出售的，但是，看在明浩长官的面子上，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这样吧，我让小刘给你整一把。”
“谢谢马总。”郭宸开心的应道。
马总招呼了一声，站在门外的小刘走了进来。
他给小刘交代了几句，小刘频频点头。
随后，小刘带着郭宸离开了。
他们来到地下仓库。
小刘让郭宸在仓库门口等待，自己则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把机枪出来了。
他把枪递给了郭宸，还给他介绍使用方法和一些注意事项。
郭宸接枪，左右端详，还开心的试了试。
不过，放的是空炮。
他又买了几发子弹。
一切办妥之后，他们两个从地下仓库走了上来。
刚踏进舞厅，郭宸就被人盯上了。
但他没有注意。
他正在东张西望的找静姝。
他来到他们分开的地方。
那里空荡荡的。
静姝早已没了踪影。
他心里有些紧张。
正准备找人询问时，一名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女子穿着节约，脸上浓妆艳抹。
郭宸看了她一眼，急切的问道：“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位穿着蓝色旗袍的女子？”
女子摇曳一下腰肢，风情万种。
她摇头笑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没有看到什么穿蓝色旗袍的女子。”
“不过，我可以陪你。”
郭宸乜斜她一眼，十分嫌弃的说：“不需要！”
说完，他抬腿就走。
那女子一怔，赶紧跟了上来。
“先生，着什么急啊，随便聊两句吗！”
女子说着，蠕动着身体再次拦住了郭宸的去路。
郭宸烦躁的不行。
“让开！”他喝道。
郭宸的语气十分不好，但女子并没有生气，她轻佻的一笑，嗔怪道：“先生，那么凶干嘛，小妹会害怕的。”
郭宸着急找静姝，没有心思与她闲扯。
他愤怒的从她旁边绕过，直接向里边走去。
康小妹不依不饶，伸手死死的拽住他。
郭宸彻底被激怒了，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枪，直接顶着她的脑袋说：“放手，不然我让你好看。”
康小妹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郭宸会这么火爆，直接拿枪对着她。
为了挣点胭脂粉钱，将命搭进去可就不值了。
康小妹惊慌失措的说道：“行，我放手，我放手。”
她说着，立即松开了双手。
郭宸收起枪，看都不看她一眼，慌里慌张的向里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看，一边问。
他问了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说见到过静姝。
郭宸紧张的心都要碎了。
他后悔带她来了。
如果静姝出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他把整个舞厅转了个遍，也没有看到静姝的身影。
他甚至怀疑静姝是不是提前离开了。
他准备出去看看。
当路过包厢时，里边突然传来呼救声。
郭宸立即停了下来。
侧耳倾听。
“放开我……”
静姝的声音真真切切的传过来。
郭宸惊慌失措。
他箭一般的冲了过去，对着包厢门狠狠地踹了一脚。
“咣当！”
门被踹开了。
在门倒下一刹那，郭宸看到一个人满头是血，摇摇晃晃的栽了下去。
郭宸本以为栽倒的是静姝，待他定眼看清楚时，却发现倒下的是一位男人。
他有些惊讶。
平时温柔的静姝，此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手里还握着一只破了的酒瓶子。
刚刚，王强要非礼她。
情急之下，她抓起一瓶酒直接砸到王强的头上。
王强本来就醉熏熏的，再加上暴力袭击，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栽倒在地上。
郭宸踹开门的一刹那，刚好看到这一幕。
“静姝！”
他担心的喊了一声， “你没事吧？”
静姝猝然转身，当她看到郭宸时，眸中的惊恐还未完全褪去。
她颤抖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男人，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老公，你看，我，我把他干翻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郭宸也惊魂未定，他一把把静姝搂在怀里，紧张的问道：“静姝，你没受伤吧？”
静姝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她啜泣道：“没有，不过，我，我可能闯祸了！”
她很害怕。
很害怕，很害怕。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伤人，也是第一次闯祸。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整个人抖的跟个筛子似的。
郭宸拍了拍静姝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别怕，有我呢。”
静姝默默的点了点头，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
郭宸定了定神，向四周望了望。
还好，歌舞厅里没有摄像头。
包厢里也没有隐蔽的摄像头。
检查完后，郭宸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年代，科技还不是很发达，不像今是天，到处都是摄像头。
静姝有些迷茫，郭宸在干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郭宸已经抓住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他边走边说，“走，快走，只要没人看到就没事。”
静姝信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慌里慌张的随郭宸向门外走去。
可刚走两步，就被人堵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狰狞，目光如蛇一般阴鸷，一看就知道是混社会的人。
此人名叫李莽，是王强的兄弟，也是他的一号打手。
王强之所以成为方圆几里的一霸，作威作福，也有李莽的不少功劳。
李莽呲了呲牙，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怎么，伤了我们老大，还想跑，拿着我们兄弟当笑话？”
郭宸一看事儿不对，赶紧把静姝拉到身后。
说实在的，郭宸不想惹事。
尽管他以前练过功夫，而且水平还比较高。
眼前这几个人看似凶神恶煞，在郭宸看来，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
但他还是低下头，向李莽道歉：“这位仁兄，实在对不住了，我媳妇的确伤了你大哥，但是事出有因，她绝对不是有意的，这样吧，你看治疗费需要多少钱，我愿意为你大哥付医疗费用。”
郭宸说的很真诚，他真的希望能出几两碎银子把事情摆平了赶紧离开。
可李莽并不这样想。
他戏谑的瞥了郭宸一眼，带着几分嘲讽的口吻说道：“你想的倒是怪美，出几个医药费就想走人？当我们是什么？慈善机构的？也不打听打听我李二爷的厉害，兄弟们，你们说呢？”
他一回头，身后那一帮如牛鬼蛇神般的兄弟们一个个呲牙咧嘴的笑起来。
笑的真叫一个恶心。
郭宸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道：“李二爷，你说该怎么赔偿？”
李莽的大嘴一张，露出放荡不羁的笑容。
“这事啊，说好办也好办，只要让我们老大开心就行了。”
“去，老六，把老大搀过来，让他说咋办？”
“好嘞！”
那位名叫老六的狗腿子呲溜一下就窜了。
不一会儿，在他的搀扶下，王强晕晕乎乎的走了过来。
尽管人迷瞪，但眼贼好使。
他一眼就看到了躲在郭宸身后的静姝。
他跌跌撞撞的扑过去，被郭宸一把拦住。
李莽上前搀住王强，问道：“大哥，你说这事咋办？”
王强虽然人不清醒，但是在干坏事上毫不含糊。
他嚼着大舌头，指着静姝说道：“这事啊，这事好说，把那小娘们给我留下就行了。”
留下？
留你大爷的。
郭宸气的头顶冒青烟。
他将拳头攥得紧紧的，想一拳揍上去。
拳头抬起的一刹那，被静姝牢牢的按住。
她示意他不要冲动。
毕竟现在他们人多势众。
好汉不吃眼前亏。
郭宸怔了怔，收起胸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老兄，医药费我可以赔偿，但人不可能留下。”
郭宸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还没等王强说话，李莽就不干了。
“小子，你说啥？人不可能留下来？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敢在强爷面前撒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李莽说着，对着郭宸的脸挥就是一拳。
郭宸身体微微倾斜，轻松躲过一拳。
他趁着李莽收手之际，一掌扇在他的脸上。
李莽顿时感觉眼冒金星，嘴角温热，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他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李莽没想到郭宸的劲会这么大，居然让他有点吃不消。
他定了定神，擦去嘴角的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对着郭宸的胸口直接刺了过去。
郭宸匆忙躲闪。
静姝也吓得魂飞魄散，她扯着郭宸的衣服不敢撒手。
李莽的刀太快了。
郭宸左右躲闪，就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突然看到狗腿子老六从左边冲了过来。
他箭一般的冲向静姝。
在他即将到达静姝身边时，郭宸对着老六的裤裆狠狠地踹了一脚。
直击要害！
“啊！”
老六疼的嗷嗷叫，双手护着命根子在地上打滚。
这一脚，如果没有猜错，老六那里估计废的差不多了。
郭宸踹老六的同时，李莽的匕首飞一般的刺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刀子直接扎在左肩膀上。
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郭宸吃疼的皱起了皱眉。
他怒了。
深邃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嗜血的光芒。
当李莽的匕首再次挥来时，他掏出手枪直接抵住了他的脑袋。
李莽傻缺了。
这小子居然有枪。
尽管他身上也有，但此时想要拿出来貌似已经晚了。
他不得不举起手。
郭宸一只手用枪指着李莽的脑袋，一只手揽着静姝。
“让开，让他们都给我让开。”郭宸喊道，语气中充满了霸道。
想换个笔名，实在想不出，谁有霸气的，很男人的名字推荐一个。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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