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后悔了。
当身边的男人用身体力行去印证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七个字的时候,她真的后悔了。
不应该把要走的他堵在门口的。
一场纠缠持续了很久。
事后,苏浅裹着床单进了浴室,想起了闺蜜阿咕说的,那些事儿找对人很重要。
沈宴西很上道,他什么来历苏浅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今晚她要拍的模特,她只觉得他颜值高得来拍这种照片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她这也算是一物多用了。
正收拾着,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苏浅:“我马上就来,你先躺着准备好。”说出后半句,她的脸又红了,有了先前那一遭,这句话就仿佛意有另外所指了。
她是摄影师,专门给国外网站拍照片,那种多少带点颜色的照片。
弄完,她随便套了件T恤出去,就看到沈宴西已经穿戴整齐,此刻正站在床边单手系着衬衫的盘扣,见她出来,投过来了个目光。
房间灯光暖黄暧昧,男人的目光意味不明。
苏浅轻咳了两声,捞起地上的相机调试:“那个,衣服得脱一下才行。”这次的拍摄客户那边需要那种大片,没拍,苏浅都能想象男人的身体能在她的镜头下能展现出多么绝佳的效果。
这照片放出去下载量肯定会爆棚,苏浅似乎都已经听到了小钱钱进账的声音了。
“苏小姐,我想你搞错了。”
沈宴西扣好袖口,衣冠楚楚的朝着苏浅走来,贴近,似笑非笑:“我不是你今晚要约拍的模特。”
闻言,苏浅一个愣住,手里的相机一个没抓稳,滚落。
倒不是害怕,只是惊讶。
沈宴西反应很快,一把抓住相机,递给她,继续说,“我只是上来帮陆泊拿个东西的。”
一个问题,两次解释。
“你认识陆泊?”
“挺熟。”见苏浅不接相机,沈宴西就自顾自的拿着摆弄,翻到了一些之前的拍摄照片,被这些指向性很强的照片带动着,他眼前闪过了刚才的画面。
苏浅的眼睛,圆圆大大的,无辜又清纯,很漂亮。
戳中了他心底的某个审美的点。
不错。
沈宴西的眼波里多了一丝潋滟,唇角勾笑:“拍得不错,下次不要再拍了。”
男人的嘲讽苏浅没时间去理会,见他拿了陆泊刚才落在椅子上的箱子就要走,她赶紧一把上前拽住了他。
“那个,你跟陆泊到底是什么关系?”苏浅跟陆泊处了四年,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这样一号人。
沈宴西微微整了整被苏浅拽乱了的领带,垂头看她。
两人身高差不少,女人仰头刚好能对上男人垂眸的视线。
以及他那比女人更精致美艳的眉眼,冷,且妖。
苏浅有被勾到,唇角的笑也压不住了,媚态从眼尾流露,手指从男人的袖口滑上他的胸口,猜测,“他新交的好兄弟?阳大兄弟会里的?”她想,如果这人是陆泊身边亲近的兄弟,这场游戏就更好玩儿了。
结果,男人缓缓开口,薄凉的唇突出两个字:“他舅。”
陆泊的小舅。
眼前这个男人,沈宴西。
一瞬间的,苏浅仿佛灵魂归位一样的将这三个字跟记忆里的那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那个曾经的天才少年,现在人人畏惧的变态生物学教授。
四年后再见,她没认出他来不说竟然还……
下一秒,苏浅只觉得有股钻心刺骨的凉意顺着那抹打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蔓延至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她手指一个哆嗦的松开沈宴西。
沈宴西是什么人,四年前,他是世人眼中的神,却是一步步将她引入深沟的恶魔。
苏浅现在只恨拍摄室的灯光明暗不清,没认出他来。
沈宴西勾着唇角咂摸着这个称呼,和蔼的笑意不达眼底:“刚才还叫帅哥,现在就改口了,这就是你售后的态度?”
售后……她又不是卖的。
再说,两人刚才的事儿看起来怎么也像是他主动送上门的。
她那时候正在为发现陆泊在外面的“情事”而愤怒,见到送上门的帅哥以为是要合作的男模特,便赌气问他约不约。
他很快就应了声好。
于是两人就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达成了生命大和谐。
现在被沈宴西这一说,苏浅喉头一噎:“您说笑了,请慢走。”
关上门,苏浅靠在门上揉搓着自己的脑袋,摸出手机在一个名叫“喝到挂”的微信群里吼了两声。
群里是她的两个闺蜜兼酒搭子。
“半个小时后,醉色,赶紧来。”
*
在醉色的一夜疯狂。
苏浅没有如愿喝挂,醒来的时候,她正窝在摄影室的猫窝里,被夺了猫窝的发财正委屈巴巴的趴在她的头顶,见她醒了,喵呜了一声,凑上来在她脸上贴贴。
摄影室里昨天她跟沈宴西滚过的床上,阿咕睡在上面,被苏浅推醒,她趴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瞪大眼睛盯着苏浅,尖叫了起来:“苏浅,你跟男人在这里滚了?”
她再闻了一下,又是一声尖叫:“还不是陆泊?”
她是狗鼻子。
苏浅一把夺过凌乱且布满各种痕迹的床单塞进了洗衣机,哑着声音开口:“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陆泊三了我。”她也是昨晚才发现的。
跟她恋爱长跑了四年的五好男友陆泊,跟另外一个女人领证结婚五年了。
厨房里,正在煮解酒汤的唐苗苗手里锅铲掉了,惊的:“什么?!!”
阿咕也炸了:“陆泊那个狗男人!”
“昂。”
说着,苏浅递过手机,上面是她照下的陆泊微信的聊天记录。
是他另外一个手机,她无意间发现的。
在那个手机上面,苏浅发现了陆泊另外一种生活,已婚好男人的生活。
他的手机里,有妻子,有在市区内买的三居室,还有一只叫阿咪的布偶猫。
阿咕跟唐苗苗捧着手机看得直瞪眼。
“所以,你昨晚上为了报复他就?”看完,阿咕挤眉弄眼上前,“瞧你那满面红光的,挺nice的吧……”
被问起,昨夜种种浮现在眼前,叫苏浅喉头发紧,面红耳赤,她赶紧再灌了一口冰牛奶,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
是闹钟。
她早上十点约了跟学校的辅导员张姐见面。
来不及细说,她赶紧冲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就出门了。
唐苗苗在外面嚷嚷着让她喝点醒酒汤,不然有得胃疼的……
阳城大学。
苏浅直奔辅导员的办公室。
张姐笑眯眯的对她点头:“小浅呀,你申请的兼职我给你找好了,刚好我们学校高薪聘来的一名教授需要助教,等会儿我陪你去见他。”
半个小时后。
苏浅跟着张姐进入了教授楼。
位置最好的18楼最南端的办公室里,苏浅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窗边抽烟的高大修长身影,心,咯噔一下就停跳了。
正侧身想退回来,下一秒就被张姐拽住了手肘:“沈教授,您的新助教我给您带来了。”
“小浅,这就是你以后的老板,沈教授。”
“沈教授,这是苏浅,18级的优秀学生……”
生活的戏剧化叫苏浅哭笑不得。
在她面前,优雅矜贵的男人夹着香烟向她伸出手:“沈宴西。”自我介绍,仿佛两人没见过一样。
这样很好。
昨晚的事儿就让它留在昨晚吧。
苏浅正准备规规矩矩的回握上去的时候,沈宴西忽然抽回了那双寒玉似的手,将香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苏浅是吧,把我杯子刷了,记住,刷干净。”
苏浅:“……”他有病吧。不过他不提昨晚上的事儿已经算是开恩,再说助教本来就是教授的私人小助理,她赶紧点头上前,准备开始工作。
张姐见苏浅能这么快就上手工作,开心极了,心也稍微的放下了,本来还以为挑剔至极的沈教授要找茬呢。
她转身出去,就遇到了隔壁办公室的张教授。
见到张姐,又看向沈宴西的办公室,张教授摘下眼镜叹气:“又来个新同学?啧,可怜。”
“我活了六十几年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古怪的人了,来学校才半个月换了三十个助教了吧,也不知道这个能坚持多久,可怜哟。”
顶级学术圈里谁不知道沈宴西的臭脾气,张姐也叹气:“希望苏浅能坚持得久一点吧,她聪明,应该晓得临机应变。”
“苏浅?”
听到苏浅的名字,张教授仿佛想起了很久前的事儿,“就那个十五岁就考到了我们学校的姑娘?”其实也不久,就才四年前。
“是呀是呀,她现在在本校硕博连读呢。”
“嗯,才十九岁呢,未来可期呀。”
张教授赞赏,看向沈宴西的办公室却更唏嘘了,摇头,“不过也是可怜的,去给沈宴西当助教,可怜哟。”
连连说了几声可怜,张教授才夹着课本离开。
张姐也叹气,知道苏浅的家庭,却不懂,明明是豪门大家庭出来的小姐,这么拼命挣钱干什么呢?
不懂不懂,这大概就是现在年轻人们说的,卷吧。
*
而此刻。
沈宴西的办公室里。
苏浅第五次重洗那只透明的玻璃杯了。
每一次,在她看来干净得都可以当实验室的培养皿用的杯子都会被沈宴西打回来。
“刷干净。”
他总是重复这三个字,跟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
一直到第八次,苏浅手都在冰水里泡皱了,将杯子捧到了沈宴西面前的时候,他才勉强抬眼,满意接过杯子,却随手丢进了身侧的垃圾桶里。
杯子在垃圾桶里碎掉。
苏浅也傻眼了:“沈教授……”
“我这里的第一条规矩,同一个杯子我不用第二次。”
那你他妈的要我刷。
苏浅极致忍耐,不能暴走,她需要这份薪水不菲的工作。
说着,沈宴西抬着下巴点了点办公桌上边上的一堆凌乱且堆得比人都高的文件,那也是这整洁得没有一丝脏乱的办公室里唯一的一处凌乱了。
“去整理。”他命令。
苏浅乖乖上前,正准备问沈宴西该怎么整理的时候,抬头却注意到男人灼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吓一跳。
“沈教授……”
沈宴西忽然放下了手里批了一半的论文,苏浅看到上面红笔批注的痕迹多得触目心惊。
他抬眸看着苏浅:“你昨晚上是第一次。”
苏浅:“???”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不睡处。”沈宴西说着,拿起笔在那片论文首页飞龙走凤的批了个“F”,评语:身在大学,脑子留在了学前班?
辛辣的讽刺,残酷至极。
而没等口干舌燥的苏浅接话,他直接撕掉了下面没看那堆论文,一边撕,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她,“苏同学,你坏了我的规矩。”
苏浅的喉头像是哽了一口血。
不睡处女是什么规矩?还她坏了他的规矩,难道那事儿光是她享受了吗?
苏浅无语,正准备反驳半句的时候,手里突然被甩了一叠论文。
“我暂时还没想好问你要什么赔偿,先干活。”
撕论文,沈宴西两只手已经被黑墨弄脏,于是干脆让苏浅代劳。
苏浅不知道是该愣沈宴西问她要赔偿的那句话还是让她撕论文这举动。
总之,都是她没见过的操作:“沈教授,这些论文你不看吗?”
沈宴西是生物药学界的顶尖大神,他来阳城大学执教,每周一节课,一堂课只允许20个学生进教室听课,还不允许旁听。
学校的论坛上他一节课的名额甚至被炒到了数万元的天价。
能听他的课还写了论文递到他手上的,都已经算是这个专业中的佼佼者了,苏浅自己深知这动轴几十页的论文有多耗费心神,见到沈宴西看都不看就要撕掉,心里有点不忍。
“我看了你赔钱给我吗?”洗干净了手正用棉手帕擦拭着手指的男人走过来,懒洋洋的看着她。
苏浅不懂:“什么?”
“工伤了你赔钱吗?”
苏浅:“……”
“还有意见?”沈宴西擦干净了手,将毛巾叠得方方正正的,苏浅以为他要收好,结果“啪”的一声,他将毛巾丢进了另外一个垃圾桶。
仿佛在警告苏浅,要是她还敢有意见,下一个被丢进垃圾桶的就是她了。
“没有了。”
“那就撕吧。”
沈宴西给自己点了根烟,优雅的坐在了沙发上,单臂展开摊在了沙发靠背上,双腿叠放,雅致的吞云吐雾的同时对着苏浅抬了抬下巴,“赶紧,我看着你撕。”
最终,苏浅只能妥协,撕碎了那一大叠的论文。
等她再把垃圾收拾完,将那一堆凌乱的资料整理好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沈宴西没在办公室,大概是回去了,苏浅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她下午有一节课,晚上还得去实验室盯一个实验,午饭就准备随便吃点。
正当她端着一碗稀饭跟一个鸡蛋找到个座位坐下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陆泊的视频。
陆泊的头像用是他两去迪士尼时照的合照,照片里苏浅带着玲娜贝儿的头套,遮了大半张脸,只露了个下巴,不放大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她。
而陆泊举着手机搂着他,笑的阳光肆意。
他总是笑得这么阳光。
苏浅想起了他另外一个手机的微信上,微信头像也是用的他跟另一个女人的合照,那个女人娴静温柔,依偎在他水里娇滴滴的看着镜头,嘴角含的笑容恰到好处。
想了想,苏浅还是接听了视频。
视频那边立刻传来了一声甜腻的呼唤:“宝贝儿,在干嘛呢?这么久才接视频?”
在咒你死。
苏浅心里翻白眼,还是甜甜的抿唇对着陆泊笑了笑:“在食堂,准备吃饭。”她不会让陆泊知道她发现了他结婚的事儿,这场游戏,还得在铺垫铺垫玩起来才刺激。
“那宝贝儿你可要多吃点,长胖点,再廋了我得心疼了。”
陆泊一口一个宝贝儿,苏浅干巴巴的笑了两句,没搭话,就见他那边摄像头一阵晃动,一道身影进入了画面里,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苏浅没看清谁是谁。
不过,却也猜到了是谁。
那个照片上一副弱柳扶风模样的女人,会在微信里给陆泊发语音,娇滴滴的说在打雷下雨了,她跟阿咪都好怕好想他的女人。
叫春寒。
听名字都是个叫人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爱的女人。
苏浅还见过她。
“宝,你转我点钱呗,我这次集训出来得急,卡没带身上。”
视频那边,大概是慌张刚才差点露馅儿,陆泊将视频通话转为了语音,“你昨天不是接了个活儿,一万块钱应该是有的吧?发我我急用。”
钱。
陆泊的话又提醒了苏浅,让她想起了昨天她看到的那些聊天记录。
也幸亏是看了,苏浅这才知道这些年她拼命打工,写论文,拿奖学金,用大笔大笔的钱补贴给了陆泊,而陆泊转手就把那些钱发给了春寒。
他们在寸土寸金的市区里买了精装修的小洋房,每年冬夏两次出国游,甚至养的那只猫吃喝拉撒的钱,都是从苏浅身上刮的。
用两人的原话来讲就是:苏浅聪明,未来前途大好,再跟她谈几年恋爱,捞个一千万不是问题。
没错。
世间捞女千千万,捞男也不少。
想到那些,苏浅的眸底划过一抹冷意:“集训要用这么多钱吗?一万块钱都是我半年的生活费了。”
那边,陆泊打着哈哈:“宝,最近集训力度真的蛮大的,这不是备战全国比赛了嘛,涛哥让我准备点钱,好用来打点一些渠道。”涛哥是陆泊的教练。
陆泊是学校游泳队最有潜力的队员,能有机会进国家队那种。
苏浅将手机放在一边专心喝粥,她的沉默让手机那头的陆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便不再执着于要钱了。
而是关心起了苏浅的身体:“宝,你手里没那么多钱也没事儿,老公知道你今年学习任务加重,老公会努力训练的,争取能早点进国家队,去参加比赛,拿**了娶我的宝进门。”
老公。
娶她。
苏浅搅粥的勺子碰得碗壁吧嗒一声响。
曾经,甚至在昨天之前,她也幻想过跟陆泊的未来,毕竟他们谈了这四年,从稚嫩到成熟,那么多的风浪他都陪着她经历过。
她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他说的在结婚前不越雷池是为了保护她,阿咕提醒她说血气方刚的男人在家里不吃饭,肯定是在外面吃饱了,苏浅还不信。
不过那数不清页数的聊天记录残忍的撕开了陆泊给她编织的爱情谎言。
可笑。
又可恶。
苏浅没应声儿,那边的陆泊还在说:“宝,那先就这样吧,我打电话给我阿姨问一问她有没有钱。”陆泊的阿姨,就是沈宴西的姐姐。
陆家的原配大夫人。
而陆泊,是陆振华在外面的私生子,陆家心狠手辣去母留子,他十岁的时候被从外面接回来就一直生活在了陆家。
他跟陆家的关系并不好,毕竟私生子的身份放在哪个朝代跟社会都是尴尬的。
以往,苏浅为了让陆泊更有尊严的活着,从来不会让他去找陆家人伸手要钱的,他要五千,她甚至会东拼西凑给他六千。
他现在说去找陆家人要钱,分明是在给她施压。
苏浅正在剥鸡蛋,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那行吧。”
说罢,她掐断了语音通话,情绪一激动,圆溜溜的鸡蛋从手指里蹦了出去,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苏同学。”
来人是沈宴西,男人嘴里咬了根烟,眼睑懒懒耷拉着,神色闲散又淡,他垂眸看了一眼滚到脚边的鸡蛋,嘴角淡扯着,“见到我这么激动?”
激动吗?苏浅一点也不。
她扯了一张纸将地上的鸡蛋包着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转过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沈宴西已经走到了她坐的那张餐桌边上,正在用手帕擦拭着椅子。
从椅背到座面,一丝不苟的全都擦过去。
然后,他将用过的手帕叠起来,丢到了桌面上苏浅准备分类扔掉的垃圾里。
手帕是lv的,一张就顶得上苏浅发表一篇论文的稿酬了。
擦干净了座位,沈宴西却并没有坐下,依旧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浅,他穿着实验室内通用的白大褂,却没有系上纽扣,只是那么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衬衫和整洁到一丝褶子都没有的长裤。
单手**裤腿里,半松不紧的裤腿隐约勾勒出了他的腿部轮廓,而偏巧苏浅坐着,一掀眸正对上某个位置。
昨晚上她把玩过,也完全了解的位置。
一些画面在脑海里激荡了起来,苏浅赶紧收敛视线:“沈教授,有事儿?”她是沈宴西的助教,有他的行程表,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其他事儿了,所以苏浅对于他会出现在食堂,有些惊讶。
好在她的位置在转角的角落,沈宴西在这儿,还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
“算不上有事儿。”
沈宴西的手指修长,此刻他又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张手帕,垫在桌面上,他的手指轻点在手帕上,“你坏了我的规矩,我想到了要怎么惩罚你了。”
说罢,他手指从大褂兜里夹出了一张黑色镀了金边的房卡,放在了手帕上推到了苏浅面前,“你得加倍跟我睡回来。”
如果此刻苏浅在喝水,她肯定会胆大包天的喷沈宴西一脸,最好把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喷下来。
即便是没有在喝水,苏浅也毫不留情的将手帕推了回去。
“沈教授如果要约我,这招肯定不管用。”
说着,她端着餐盘就要起身离开,只是下一秒,男人的手就桎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近,却又不是那么近,刚好能让苏浅手里的餐盘不碰到他身上。
男人的洁癖就跟他的规矩一样严重。
见到苏浅拒绝,他也没怒,睫毛低垂落下阴影。他的手就跟他的长相一样,锋利里带着温和,菩萨模样,自有股韵味:“苏同学想要我再换个什么招?说说。”
“沈教授,上次真的只是意外……”食堂里还有人,也有不少正侧目往这边看来,苏浅不好挣脱,只能低声在沈宴西耳边赔罪,“……让你生气了,我很抱歉。”
“我确实是该生气。”
沈宴西低笑了两声,喉结上下滚动,“毕竟我一不睡处,二,不睡熟。”
“苏同学跟陆泊的关系,于我来讲,应该是熟人了。”
听到沈宴西这么轻轻浅浅的提起陆泊,苏浅抿了抿唇,却听到他继续说道,“苏同学知道陆泊这次去集训带谁了吗?”
沈宴西微微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
苏浅也不隐瞒自己知道一切,冷笑两声:“沈教授对陆泊挺上心的,以前没看出来。”
“没办法,毕竟睡了人家的女朋友,总得知己知彼不是么。”
沈宴西说完,松了手,苏浅的身子脱力一样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伸手又在房卡上点了点:“记住我的第三条规矩,从不等人。”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沈宴西没走两步就停下了,折身又走了回来。
直至走到苏浅跟前才缓慢的停下脚步,对她伸出了手。
男人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擦过脸颊之时,苏浅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往右偏,只是下一刻,男人的身子往右斜了斜,堵住了她要逃的路,而后手指轻捻起了她架在秀挺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儿。
苏浅的眼睛十分漂亮,浅淡的笼烟眉下,杏眼圆亮,似乎时时刻刻都有水雾盈盈在里面荡漾一般。
“还有,今晚来见我,不许戴眼镜儿。”
苏浅不近视,只是有散光,每天看文件盯得眼睛疼,戴个眼镜儿会缓解很多。
沈宴西霸道的拿走她的眼镜儿,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苏浅无语,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手指竟鬼使神差的抚摸到了眼尾。
由着刚才的触碰,想到了四年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谈话,并不太愉快。
*
食堂大门外。
一辆兰博基尼停在路边。
沈宴西走出来径直上了车。
开车的是温格,看到沈宴西舍弃副驾驶坐到了后面,他撇嘴:“这都快小一年没见了,沈爷也不给哥们儿个面子坐坐副驾驶,跟我沟通沟通感情?”
他是沈宴西的发小,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只是同院儿不同命,沈宴西现在已经是常青藤名校终身制大教授了,而他还在苦哈哈的三战考研。
今天他也是受了他爹妈的压迫来接沈宴西的,为的是请他给自己补补课,说不定下次考研能多考几分。
沈宴西点了根烟,将手搭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外抖着烟灰,适才慢悠悠开口:“瞧见头顶的太阳了没?”
现在是六月份的中午,太阳毒得很,温格当然瞧见了:“沈爷是想提醒我你对我的感情有如头顶的太阳这样火热吗?”
“是提醒你,青天白日,少做梦。”
话罢,沈宴西丢了抽了半截的烟,靠坐着后座懒懒的把玩着手里的黑框眼镜儿。
那是苏浅的。
真丑。
温格:“……”果然,小一年不见,沈宴西还是那个沈宴西,嘴巴毒得很,“成吧,那我送你回家?”
闻言,沈宴西踹了一脚驾驶座的椅背:“回什么家,不补课?三战不过瘾还想四战?世界大战都没你能打。”
“我尼玛!”温格觉得自己人格都受辱了,想反驳,但憋了半天也只憋出半句话,“补半个小时吧?补完再去大厂,野子他们知道你回来了,给你组了一局。”
大厂是温格跟沈宴西合开的酒吧,最近网红热被炒得挺火的,不过沈宴西这几年满世界的跑,完全是个甩手掌柜。
晚上还有局?
沈宴西抬手看了看腕表,眼尾挑了挑:“那现在去大厂。”
“我晚上有事儿。”
“反正你那成绩,不在于这半个小时的功夫……”
温格听完嘿嘿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沈宴西幽幽补了一句:“……在于你笨。”
温格:“……”快蚌埠住了。
苏浅再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看手机消息。
发消息最多的是陆泊,他应该是在陆家那边要钱吃了瘪,给苏浅发消息缠个不停,要钱的数额也从一开始的一万到八千,最后干脆直接问她卡里有多少给多少算了。
苏浅看完,干脆给他设置了一个消息免打扰,也不拉黑。
再往下看群消息,阿咕从一个小时前就在“喝到挂”的群里吆喝了起来。
她发的语音,苏浅换好了衣服去洗把脸,把语音直接开了外放。
“姐妹儿们,今晚喝两杯不?我找到个好地方,最近可火了,我们也去打打卡去。”
“要去我就预约了呀,那地儿可火了,听说过了晚八点去都得拿号排队入场了。”
唐苗苗在群里回了句:“是最近网红店排名第一那个,叫啥来着的那个……”
“大厂。”
“对,就那个大厂,名字还挺高大上的。”
“那就说好了,今晚去?”
唐苗苗表示没意见,艾特苏浅。
没见苏浅回复,阿咕先替她答应了:“苏同学咋能不去呢,今晚是她专场呢,听说那酒吧里帅哥巨多,随便找一个疗疗情伤也是爽歪歪的,是吧,苏同学?”
苏浅现在才拿到手机,洗完脸擦了把手,回了几个句号,表示无语。
阿咕的电话立刻就来了。
苏浅戴上耳机接听,阿咕就先出了声:“咋现在才回消息呢?又盯实验了?”
“昂。”
苏浅在学校外租的房子,也作为自己的摄影工作室用,就在校外不远,她步行过去就几分钟,“才从实验室出来,看到消息就回复你了。”
“那怎么说呗,去还是不去呀?”
去不去?
苏浅摸到了兜里冰冰凉的卡片,那是沈宴西给的房卡,“去喝一杯吧,不过我晚上有个活儿要赶,坐不了太久。”
“行,那我发你位置,赶紧来,我已经开车载上唐苗苗了。”
“哈喽浅浅。”
唐苗苗在电话里打招呼。
苏浅笑着应了两声儿,挂了电话后便加速往宿舍赶去。
到了单元楼下,等电梯的功夫,她的手机又进来了新消息。
群名叫“碧波里18大本营”。
一个好几年都没有人冒过泡的微信群,不跳出来苏浅都快忘了自己有加过这个群了。
看到了就想起来了,这是四年前她加的天才少年夏令营的宣传群。
夏令营一个班有二十人,现在群里二十一个,多了个苏浅,她是夏令营后勤部的杂工。
有人在群里问:“大家听说了吗,沈宴西回阳大执教了?”
沈宴西的名字一出来,原本死水一样的群立刻活跃了起来。
“沈大神回阳大了?天哪,现在回去参加高考上阳大还来得及吗?”
“加我一个!我也要!当初夏令营的时候我就对沈大神念念不忘了啊啊啊,我可是追着他去的斯坦福……呜呜呜,他咋就能丢下我一个人回国了呢。”
“……话说,沈大佬在群里吗?大家谁能联系到沈大佬呀?”
“我知道那个谁肯定有沈大佬的联系方式,就之前他们在夏令营的时候就是一对儿来着,欸我忘了那谁叫啥了……姓苏还是姓啥来着?”
苏浅攥紧了手机,骨节泛白。
刚好,电梯来了,又要关上了,里面的人皱眉看着苏浅:“上吗?”
“哦,好的,谢谢。”
如梦初醒,她赶紧踏进去。
小区是回迁房小区,电梯里没有网,老旧的电梯轰隆隆地爬到18层就用了两分多钟。
两分钟里,群聊天已经99+了,都是跟沈宴西有关的。
苏浅慢吞吞地爬楼,半天才翻到最开始的那几句话。
“什么姓苏,人家姓桑,桑教授的女儿桑星如。”
“对对对,就是她,我学姐呢!”
“她跟沈大神还在交往呢,据说沈大神承诺等她博士毕业就结婚,啊,慕了慕了呀,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我酸了.jpg】”
“果然优秀的人只会跟优秀的人在一起……【心碎.jpg】”
……
清一色的吹捧里,苏浅看到了一条气势弱弱的发言:“诶,是桑学姐吗?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总是跟着沈大神出来进去的妹子姓什么,苏什么来着?”
他的话很快就被大家一致驳回了,其中一个还甩出了一张花名表:“看看,我们班哪里有姓苏的?别怀疑了,就是桑学姐,夏令营一结束他们就官宣了。”
“虽然我是沈大神的粉头,但是我宣布,这对cp我磕了。”
“沈大神,桑女神,阳城的骄傲,YYDS!”
苏浅看到这里,退出了微信。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她去把洗衣机里的被单捞出来晾上。
弄完,阿咕又在微信上催了,苏浅赶紧出门,想了想又折回去揣了根眼线笔在兜里。
赶往酒吧的车上,苏浅轻车熟路的画了几笔眼线,惹得司机频频回头:“小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去约会吗?”
漂亮吗?
苏浅拿着手机照了照,微微一笑:“谢谢师傅,不是约会。”是约炮。
她的优点之一就是漂亮又自知,特别是这双眼睛,她懂得画什么样的眼线,什么样的弧度长短最能淋漓尽致地让它勾人入魄。
很快,就到大厂了。
一个藏在小黑巷子里的酒吧,门头装修得板板正正的,一块起了毛边儿的木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刷了两个字。
大厂。
最底下表了个剪头指向门口。
真有种七八十年代的厂门风格了。
格外寒酸粗燥。
只比单页防盗门大不了多少的酒吧门口已经人满为患了,苏浅挤不进去,最后还是阿咕出来接她的。
两人穿过长得诡异的地下防空洞,终于到了个人声鼎沸的地方,阿咕一路上都在热切的唧唧歪歪:“我跟你说,咱们这次可来对对方了,你是不知道这里的小哥哥有多帅,我进来就撞见两三个,哦莫哦莫,就是那边,你快看你快看……”
强压着没激动叫出来的阿咕催着苏浅看的人就在左前方不远处,正被三三两两容貌同样出众的男人们围住,他斜斜的半靠在吧台上,一只手掐着烟,一只手端着酒,白烟袅袅起来,苏浅看不清他明眸半眯下的表情,但是隐约看到他漫不经心的听着身边靠得很近的女人说话,然后笑了。
梨涡浅漾。
“是不是又野又撩还隐隐透露着奶?瞧瞧那腰身,姐们儿打眼一瞧,绝对公狗腰没跑,哎,也不知道这样的极品到最后便宜谁了。”
便宜谁了?苏浅脸颊上飞快浮过一抹红霞,她可以说便宜她了吗?
“走吧,说不定中看不中用呢。”
苏浅拉着阿咕去她们定好的卡座。
“你咋知道不中用?”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没听说过吗?”
“你干嘛开车?”
阿咕一本正经盯着苏浅。
苏浅:“……”半晌:“我去个洗手间。”
从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她远远的就看到了一抹身影,懒懒的靠在墙上,目光斜斜的朝着她看了过来。
是沈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