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圆大陆,南秦国,清源城,县衙内。
施画脱着疲惫的步伐,背着工具箱从衙门里走了出来。
被突然抓来代师验尸,从早上到走出这里,足足待了有四个时辰,她感觉自己都直不起腰了,就算在前世,她也没一次验这么多尸体呀。
刚一出衙门,身后就有人叫了她一声:“小贼!”
施画不由皱眉,扭头就看到一身黑衣的严霄高傲负着双手走到了她的面前。
严霄,被县令高春生称为大理寺的钦差大人,可她与他初次见面却不是在这衙门之中,而是前几日在龙居峰的深山之中,当时的他,可没有此时这么高傲,就是一个浑身是伤,半死不活的病患之人。
而此时的他,一身合体的黑色修身长袍,头发整齐束起,用一个汉白玉束发固定,剑眉微皱,星目威严闪着寒意,直挺的鼻梁再配上他此时紧抿的薄唇,白净的面容尽显怒意。
她无奈的翻了下眼皮:“大人,看你这样子,也知道身上的伤是好了,还有什么事?”
“拿来!”严霄冷声的伸手。
“拿什么?”施画一时没反应过来,嫩白的小脸微纠着。
“怎么,你这小贼偷拿别人的东西太多,一时间不记得了?你从我身上偷走的那块玉佩,拿来。”严霄嘲讽的轻哼一声。
施画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刚才叫自己什么,“小贼”?她怎么就成了贼了?
“说什么呢,谁小贼呀,谁偷东西了,本姑娘想要东西,自然有人双手奉上,用得着偷?”施画生气的瞪着他。
“你敢说你没偷?”严霄一听也来气了,冷哼一声。
施画指着自己怒瞪着他:“看我的口型!我!没!偷!”
“那本……本人的玉佩呢?”严霄再道。
“玉佩?那是诊金好不好,我给你治了伤,救了你的命,你身上也没有银子,我当那是诊金,怎么,堂堂大理寺的钦差,看病不给钱呀?”施画理直气壮的回怼着他。
严霄的眼眸不由微眯,这个“小贼”到是伶牙俐齿、能说会辩,被抓了包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也真是不多见。
刚要再说话,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小四,回家吃饭了。”
刚刚还插着腰,一副凶相的施画,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眼睛顿时就是一亮,马上换成了兴奋的样子,嘴立即咧了起来,一把推开没有防备的严霄,冲了过去。
严霄也不由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只见在他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站着一个青白色锦袍,眼中温情和煦,年纪不过二十左右,温文而雅,嘴角的那笑意更是暖暖的男子。
看到施画冲过去时,还适时的伸手轻轻的拦了她一下,稳住她的身型,并顺手将她背着工具箱拿了下来,回手就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严霄,眼中闪过一丝的阴冷,再转眼时又是满眼的宠溺,甚至还伸手将她额前有些微乱的头发轻拨了下,语气温和的道:“私自进衙门验尸,不怕师傅知道?”
“怕呀,当然怕了,可是你没看到刘宝哥求我的样子,我……我也不好拒绝嘛……师兄……”此时的她完全就是一个在兄长面前,轻拉着衣袖撒娇的小模样,尤其是这尾声的“师兄”,听的人身上不由一酥。
这与刚刚和严霄怒目相瞪,伶牙俐齿的刁钻样,完全判若两人。
可同时严霄也感觉到了那个男子眼中闪过的敌意和警惕,让他有点不解。
只见那人嘴角带笑,满目柔光:“都进衙门一天了,不饿吗?”
“饿,都快饿死了,今天吃什么,有没有肉哇?”施画仰着小脸笑嘻嘻的看着他。
男子再是宠溺的轻笑,在她的头上轻摸了下:“有,当然有……怎么吃都不胖,你把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都是精华,骨头里面都是肉,信不?”施画再讨好的对他笑着。
“呵呵……信……”男子无奈的直摇头,目光就没离开过她那灵动的小脸。
严霄微皱眉的看着两人就那样渐行渐远,有说有笑的样子。
突然他的嘴角斜扬了起来,再挑了下眉,嘟囔了一句:“小丫头,走着瞧,本王不信,拿不回来!”
晚上回到房间,施画从被子里的拿出一个小木盒子。
这是她平日里放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的盒子,而且这里也有关于她这个身体身世的东西。
从里面将一个通体白的不带一丝瑕疵的玉佩拿在手中,这个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大理寺钦差身上得来的。
想那天她在山上采药,无意间在扑兽坑里看到身受重伤的严霄时,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个这么大的官呢。
本来她也没想占这块玉佩的,只因当时他身上不是没有诊金吗?而且自己当时是留了字条的,这玉佩不过就是个抵押品,他过后拿银子来换就成了。
这个霸道男人可好,见到她就叫“小贼”,
她可是用了“毕生所学”的医术救活他的,不然,他早就挂了,还能今天在衙门里对她大呼小叫的,还叫她“小贼”,当时她就改了主意:霸道的男人不能惯着,姐不发威,你当我是哈喽kitty呢!姐就不还了,看你能怎么着!
施画愤愤的用手点着那块白玉通透的玉佩:“哼,也不知道大贼长什么样,救了个白眼狼……”
看着手边的匣子,里面除了师傅给她的那套银针包外,就是原主的一些家当,而此时,通体如雪的“X”型玉坠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将这玉坠子拿在手中又看了看,这东西从她到了这里后,每每拿出来看时,都会感觉到有点格格不入,却又找不到线索。
听师傅说,他是在离这里不远的那条居龙江里救起来的,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块玉坠子。
而她的名字,也是因为这玉坠子上两边刻的字。
也是自她醒来的那天起,几乎每天都会接收到好多这个原主的身份信息,灌的她满脑子都是,当时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将所有东西收好后,她再拿起那块玉佩看了看,就放在怀里的那个小布袋里,还拍了拍:“本姑娘可不管你有什么心思,看不到银子就别想拿走这块玉,哼,真当姐是泥捏的呢,叫我小贼,姐就给你贼个看看。”
而此时身在衙门后堂的客房之中的严霄,正细细的看着那份验尸报告。
逐字逐句的看着上面每一个字,脑中也闪过了施画当时在验尸时的样子。
从她验尸的手法上来看,不是个新手,他也听县令高大人说过,她的师父可是城中有名的仵作,可这小小的县城中的仵作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当时他并没往心里去,可在看到她验尸时,不得不改观,高手在民间。
此时他还记得她揭开第一具尸体时的样子及她那清晰的话语。
“第一个死者,男,年纪在二十至二十八岁之间,身材约为五尺二寸,中等身材,肌肉发达……应该是个会武功的人,左手使用兵器,右手……常年习惯性夹着一个物件,应该是暗器吧……”
分析的如此准确,他当时也是有些吃惊的,而且她的观察细致入微,那种淡定自若的样子,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再有就是她剖开尸身的手法,是他所没见过的。
他在大理寺任职也两年有余,仵作验尸他也是有看过的,却从来没见过有这种手法,只能用特别专业来形容。
再有就是她将剖开的尸身再缝起来后,那上面所留下的痕迹,只能说明,她对于每个死者都有一种敬畏之心。
他放下手中的验尸告诉,不由的轻呼了口气。
这八个人,是与他一起执行任务的,前几日他们受到过一次袭击,对方的实力不弱,也因当时他的大意和轻敌,而使得自己身受重伤,这八个人为了掩护他,与那些人拼死一搏。
受了伤的他,就是在山上被这个叫施画的小丫头所救。
当时她也如今天一样,一身男装,后来是听声音才知道她是个姑娘。
在昏过去前,听她在那里不停的叨叨着,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在一个草棚子里。
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和处理过,在那里又待了一天,在能动身时,他才前往找寻这些人。
而当他找到时,看到的却只是他们八人的尸体。
想到这里,他再长长的吸了口气,有点难过的闭了闭眼。
这时脑中再响起施画的声音:
“死者头部无外伤,后脖颈受过重创,力道足以让他的颈骨断裂,造成窒息;眼部有出血点,唇部呈紫黑色……死者,生前受到过严重的暴力创伤,挣扎的不是很明显,胸口受过重创,胸骨碎裂,双腿小腿骨骨折,右脚踝粉碎性的骨折……死亡时间是在前夜的酉时左右。”
严霄不由的嘟囔着:“前夜,酉时……三天……折磨了三天……”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关节都泛白,眼中一片厉色,紧紧的抿着嘴:“畜生!”
第二天一早,当施画精神奕奕的走进济世堂药铺的前厅时,小伙计已经拿下门板,准备看诊了。
当看到她背着手晃进来时,伙计和掌柜的都是笑呵呵的与她打着招呼:“小四早……”
“你们早呀……师兄呢?”她和善的笑着对他们点头。
“少主正在后堂备药呢……小四,你这不会又要出门吧?”小伙计指着她手中拎着的背篓道。
“回答正确,正要和师兄说一声呢……”她不吝啬的夸着他。
这时身后响起那个温和的声音:“你又要上哪去,家里的药够用,别去了……”
施画马上回头看向后堂的门口,济世堂的少主慕九兰一身青灰长袍的正走进来。
他眼目温和,嘴角微翘,白净的面上,五观端正,却不失一股俊朗之气。
“师兄,我真的待不住嘛,要不,你让我回家看看呗?”施画几乎是小跑着过去,轻拉起他的衣袖,语气自然熟稔,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师父在走之前就将你托付于我,家中的东西都搬来了,你回去干什么?”慕九兰了然的看着她。
“我……我就是……”施画眼睛转动着,想着说辞。
慕九兰嘴角扬了起来,伸手摸了下她的头:“你就别乱跑了,上次去采药,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了?昨天那人就是来找你的吧?”
“才不是,我救人来着……”施画马上急急的回答,生怕他误会。
“是吗?”慕九兰可不相信,这丫头验尸是把好手,但这医术嘛,就是师父嘴里说的,半吊子,根本就不行。
“是!绝对是!”施画用力的点头。
屋里传来“噗”的喷笑声,她马上回头看去,小伙计立即假装干活,头都不抬。
张掌柜更是将头扭到门口去了,但他咧开的嘴,她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这就是赤果果的嘲笑,哼!
慕九兰也在笑,但还是顺手将她的背篓没收了:“回去把那几个药方子背熟,我就放你出去玩儿。”
“不要了吧……那个太……难了……”施画一听,刚刚还威严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可怜的看着他。
“没商量!”慕九兰依旧微笑着,可眼中却威严起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哦……好吧。”施画轻应了一声,只能耷拉着肩膀向后堂走去。
没一会儿,从后堂里就传了很大声的读药方的声音。
药铺里再次响起轻笑声,慕九兰却无奈的直摇头,真拿这个师妹没办法,可他却宠她,这可是整个清源城人都知道的事。
正当施画拿着那本药方册子摇头晃脑正读的起劲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昨天验的第一具尸体时,那人腰背处的那个图案,她当时找过衣物,根本没有发现有相同的东西,可却就那样清楚的印在了死者身上。
按当时的尸斑来看,死者就是背朝地仰面死去的,那东西当时就是被他压在腰背处,才会形成那么清晰的印迹。
昨天在看到这个印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从一边顺手拿过一个小树枝,蹲在地上的土地面上,按脑中印象画了出来。
当画好后,看着那个图案,她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心里有点吃惊,更多的疑惑涌了上来。
这个图案她真的见过,而且还不是在别人那里,而就是在师父那件一直被他放在箱子低下的锦囊里。
她也是在一次无意中,在师父拿出来把玩的时候看到的,当他发现她在盯着那个东西看,还挺紧张的轻喝了她一声,有点慌乱的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回锦囊中,收了起来。
可她现在真的有点不确定,这个图案到底是自己看到的那个,还是原本就是印象当中有的,她想要弄清楚。
如果真的一样,这说明什么?
这些人与师父是什么关系?
师父突然外出“会友”,就不是原本的那么简单。
来这里两年了,师父从来就没出过远门,而且一走就是两个多月的这种,只是在头一个月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到了京城,再后来就没了消息,会不会有什么事?
她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再伸头向前厅看了一眼。
此时已经有患者上门求诊了,慕九兰正忙着看诊呢,她再轻手轻脚的转身向后院走去。
她从院墙之上翻下来,费力的跳下墙后,不由的回头看了眼那高高的院墙,再纠了下小脸,心中暗道:这要是她前世的身手,根本就费不了这么大的劲,但这里的院墙,是高了些。
拍了拍手上的灰,再猫着腰的走出后院胡同口,看着那里有序排队看病的患者,她不由轻声的“嘿嘿”一笑,转身就往衙门的方向跑去。
她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衙门,正看到刘宝急急从里面走出来。
“小宝哥,你这是要干嘛去?”她问一句。
“接人。”刘宝晃了下头。
“接谁呀?还有人来?”施画随口一问。
“接钦差大人的队伍已经快到了,大人让我去迎迎。”刘宝说着就往外走。
施画与他擦身而过,刘宝也就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回头纳闷的看她:“你怎么来了?”
“啊?我再去看看尸体,有一点我再印证下。”施画对他挥了下手,快步的就往里跑去。
刘宝眨了眨眼的摇了下头,还纳闷的道:“慕少主让你来了?不拦着了?”说完晃了下头大步的走出了衙门。
施画进到后院的拱门处,伸头往里看了看,见没有人,就小跑的向验尸房而去。
在到了门口,她再背对着门,猫着腰再伸头看一眼。
衙门里有规定,验完尸,在验尸报告签字后,就不能再触碰尸体了,如果需要二次验尸是要向衙门上报的,而且还得主管官员批准才行。
而她这次前来,自然是不想惊动任何人的,只因那个图案她还没确定。
但就算是确定了这个图案与师父的那个相同,她还真没想好要怎么办,是否要与师兄说一声呢?
她小心的推开身后的验尸房的门,一步一步的退了进去,然后再轻轻的关上门。
这才轻呼了口气,转身看着那被白布盖好的八具尸体,她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走到第一具尸体前,她双手合拾的道:“兄弟不好意思,再让我看看你腰背上的那个印迹。”
从腰间的小背袋里拿出一副手套戴好,走上前去,揭开白布,伸手轻轻的翻起那尸身。
腰背处的那个印迹还在,而且比昨天看到的还要清晰。
她再从背袋里拿出自制的炭笔,将纸铺在一边,一边仔细看着,一边画了起来。
当她拿着这张纸上的图案细看时,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果然与她在师父那里看到的一样。
这说明什么,师父与这些人是一伙的,或者说,曾经是一伙的。
在她的认知里,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图案如此一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同一组织或部门的。
那躺在这里的八个人是什么部门或是组织的?
大理寺?
因为他们一定与严霄是一起的,不然,他的表现也不会那个样子,既然是战友,那他就应该是一伙的,大理寺的腰牌是这样的吗?
师父也是大理寺的人?如果不是,那他手中怎么会有这个牌子呢?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了脑海,她根本就顺不出一个头绪来,让她的头瞬间就如被针扎的一样疼。
将那张纸折好放在布挎包里,再将尸体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盖好白布,她再对着这八具尸体拜了拜后,转身开门就要走出去。
脚刚迈出门坎,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她的面前就多出一把长剑。
她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一动都不敢动了。
同时听到严霄那一声沉喝:“什么人?”
施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伸出一根手指本想推开那锋利的长剑,可一想又怕被割了手,就停在那里:“钦差大人,刀剑无眼,咱能不这样吗?”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严霄在问出话来时,就已经看清是她了。
将剑挽了个剑花的收了起来后,上前一步的审视着她。
眼中全是疑惑和戒备,可嘴角却依旧微扬着类似嘲讽的笑意。
施画暗呼了口气:“钦差大人,我是仵作,你说我在这里有干什么,当然是验尸喽……”
说着她还轻白了一眼他,可心里却有点不托底。
这个人很精明,不会怀疑她吧?
“昨天不是验完了吗?还验?”严霄再皱了下眉。
“对呀,有一点我没想明白,所以再来看一看。”施画故做镇定的挑了下眉。
“哪一点?”严霄果然追问了起来,看她的目光里,再多了些什么。
“为什么第一个尸体的后腰处有一个印迹,而其他的七人没有,从装束上看,他们应该是一路人,不会只有一个人身上带了显示身份的牌子吧?别人没有?”施画提出心中疑问,却只字不提图案的事。
“这有关系吗?”严霄的声音又沉了下来,眼眸里也冷了些。
他这表情,让施画明白,他知道,却不想说。
“这算一个疑点,虽然我在验尸报告里注明了,但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所以才会来查看一下。”施画目光再坦然了一些。
严霄此时的目光却有些微微的闪烁,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也紧紧的握着拳。
“施仵作,这件事,本……本钦差自会处理,不劳你费心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请便。”严霄竟然下了逐客令。
施画巴不得马上离开呢,还怕他不依不饶的问个没完,现在让她走了,那还能留下吗?
她梗了下脖的对他施了个礼:“那告辞了。”
看着她一步八稳的走出小院,严霄的目光再次阴寒了起来,再看了眼验尸房的门,嘴角紧抿着,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转身大步的离开了。
施画一走出衙门,就看到慕九兰正站在衙门口,她不由的缩了下脖子。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哄他呢,就听到一阵急驰而来的马蹄声传来。
她快步的冲下衙门的台阶,将慕九兰拉到了一边,就有一队人马已经停在了衙门口。
从马上跳下一个戎装小将,两步就上到了那足有九阶的台阶。
严霄也正从里面走出来,那小将对他抱了下拳:“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无妨,来了就好,萧少将军呢?”严霄淡然的背着手,对那人点了下头,很是尊贵的样子。
“萧少将军马上就到,属下先行来接大人。”那个小将再恭敬的道。
“让兄弟们,把尸体都搬到车上吧,拉回去。”严霄对他点了下头。
“是。”小将应了一声,对下面一挥手,那些人齐齐的下马,冲进了衙门。
施画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这才拉了下身边的慕九兰:“师兄……我们回家吧。”
“哼!”慕九兰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她马上屁颠颠的就跟了上去,还一边走一边伸头对她笑着:“师兄,我这不是在办正事吗?又没有乱跑,看看,你接到我了不是,而且师父也说了,我们就是为死者审冤、替死者说话的最后的那个人,他们死的可惨了,身上多处都是伤,生前被暴打过,如果我们再不替他们说出来,那他们不就更惨了……”
“有完没完……”慕九兰停下来扭头板着脸的看着她。
“完了……嘿嘿……完了……”她又讨好的笑着。
“你呀……还会跳墙了,能的你……”慕九兰轻叹气的同时伸手点着她的额头。
严霄站在衙门口看着这两人走远,眼睛再是微眯了下,“跳墙”?
为了来衙门验尸而跳墙?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轻扬了下。
这个施画还真有点意思。
回到药铺后堂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轻爽的女装,正在后堂帮忙收药的施画,看到伙计小生子跑了进来,指着前厅的方向:“少主让您去一下。”
“哦。”她马上跑进了前厅,就看到慕九兰坐在堂上,而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严霄,另一个是他没见过的一身戎装的小将。
“小四,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慕九兰语气冷冷的问道。
“啊?”施画先是一愣,然后愤怒了。
她指着严霄:“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都说了那是诊金,而且也留了字条给你了,让你拿银子来换,怎么见人就说我是偷拿了你的东西呢?我施画再穷,再没钱,也不会偷人东西。”
“你真拿了?”慕九兰的声音缓和了些,扭头看着她。
“当时在山上救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玉佩,我就充当诊金了,而且还留了字条的,见面就叫我‘小贼’,解释也不听,哼!”施画也生气,更有些委屈。
自己明明就是做了件好事,不被别人谢也就算了,还被冤枉了,心情自然是不会好的。
严霄面无表情的向一边伸手:“拿来。”
他身边的那个小将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的手中。
他放在诊桌上道:“银子在这里,本……本人就是来赎玉佩的。”
“还给人家。”慕九兰的眉头也皱了下,声音有些淡漠。
“哼!”施画一跺脚,转身就跑回了后堂。
没一会又跑了回来,将那块玉佩放在了桌上,再退回到了慕九兰的身后,但又伸头强调着:“我没偷!”
严霄正伸手拿玉佩,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不由抬眼看了看她此时正一副委屈的小模样。
现在她是一身女装,比在衙门里看上去更好看了些,最少从表面上看,还真挺不错的,他不由挑眉的缓和了下语气:“没说你偷。”
慕九兰淡淡的道:“阁下已经拿到了东西,可以离开了。”
严霄再看了眼一脸倔强的扭头不看人的施画,将玉佩放入怀中,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施画才轻拉了下慕九兰的衣袖:“师兄……我……”
他回手紧握着她的手,面色温和的柔声道:“这回知道了吧?人不是随便救的,让你长长记性,进去吧。”
“哦……”施画垂着头的向后堂走了进去。
而出了药铺的严霄和那个小将上马离开。
那个小将伸头过来问道:“我说,你这是……冤枉人家了?”
“嗯!先前没看到她留下的纸条,昨天晚上才看到。”严霄挑了下眉。
“你也是,弄清楚了再说人家呀,还是个女孩子,刚才看她都要委屈的哭了。”小将再埋怨着他。
“萧少将军,我这不是去给她银子了吗?”严霄白了他一眼。
“反正看她根本没原谅你。”小将再道。
严霄冷哼一声:“本王不需要。”
再抬眼看向前面那一车的尸体,目光再是一紧,暗叹气,还是先回京城吧。
慕九兰走进后堂,正看到施画坐在药盘前,嘴嘟的很高,手还在那些草药上一抓一甩的,一看就是在生气。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还生气呢?”
“没有……”施画闷闷的道。
“我也没说什么呀?”他轻声道。
施画猛的抬头看着他:“可你相信他了,相信我拿他东西了。”
“那你拿没拿?”他反问着。
“那是诊金,我救他命的诊金,不是偷的……”施画轻吼着。
“诊金多少,是要患者亲自给的,自愿的,你这是在患者不知的情况下拿走的,这一样吗?”慕九兰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说明白,必须要让她知道这中间的区别。
“我……我给他留字条了呀……”施画还在强调着。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不对的,明白吗?”他再道。
施画眨了眨眼,虽然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拉不下来脸承认,于是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他了。
见她如此,慕九兰也明白,她是知道了,就是不好意思承认,他也不想再逼她,伸手轻摸了下她的头:“去天香楼吃饭,你去不?”
“去!”她立即就站了起来。
“呵呵……”慕九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搞定她,一顿天香楼一定管用。
当天晚上,施画将师父平日放东西的箱子翻了一遍。
果然,那个锦囊不见了。
是师父这次进京带走了?还是……丢了?
她的脑子里有很多个可能性闪过,也让她更加的纠结和怀疑。
半个月后。
一道特殊指令传到了清源城县衙之中,让县令高春生差一点惊掉了下巴。
前来送指令的,正是当天来接钦差严霄的那位萧少将军。
而这指令是调施画前往京城大理寺就职仵作一职,官居五品。
这就说明,施画现在的官职,比他都高,他见到她都得叫“大人”。
施画在看了那个特召令五遍后,还是不相信的抬头问高春生:“这是真的吗?为什么要调我呢?”
“下官不知道……”高春生纠着一张老脸。
正常是接到召令后,要当日启程的,可施画却没有,那位萧少将军特令她可以三日后启程。
慕九兰在得知此事后,沉思了很久,最后还是同意了。
原因是,当天下午,就在施画回来与他说这事的时候,正好接到了一个消息,外出的师父,去的就是京城,但却在一个月前不知所终了。
于是两人决定一起去京城,这里还需要安排一下,施画会随着萧少将军先行一步,他则晚一步到达京城。
第三天,施画背着一个小包袱,在慕九兰的相送下出了清源城,随着那位萧少将军一起向京城而去。
自从来到了这里,都快两年了,施画是第一次出这座清源城。
这次也算一次旅行了,她兴奋的跟只小鸟一样,坐在马车里将窗帘撩起来,眼睛瞪的大大的,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这里真的与前世的那种高楼大厦区别太大了,哪里都是所谓的田园风,而且空气出奇的好,坐在这马车里,虽然不比她以前的机动车,颠的有些厉害,但却也是别有韵味的。
最少她觉得这个交通工具要比她前世的车完全多了,最少不会离奇的出什么车祸,不然,她也不会此时身在这里。
萧少将军叫萧离,是平威大将军萧齐峰的三儿子,自小在军中长大,十五岁就率兵出征,十八岁就被封为少将军。
他这么尊贵的身份,却能来这里接她一个新调任的小老百姓,这可有点意外,太大材小用了,而且他每每在看她的时候,都能让她感觉到了那股在看新奇动物的好奇样。
他是带着十个随从来的,一行十二人,在路上行了三天左右,就进入了一个叫凤尾镇的必经之路,他们会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从马车上下来,施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股新鲜劲了,在这车里被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终于可以下车了,她站在那里晃动着全身酸疼的骨节。
萧离看了她一眼,不由摇头,太弱。
他们简单的用了些晚餐,就都回房间休息了。
一夜无话。
辰时起床,正在洗漱的施画,就听到客栈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声,然后就是杂乱的脚步声。
她马上擦了把脸拉开房间的门,萧离已经站在她的门口了,见她没事,两人就向对面看去。
“死人了……死人了……”对面传来了大叫声。
萧离马上大喝一声:“别乱,马上报官,不要破坏现场。”
那边的人立即停下所有动作,随后有人向客栈外冲去。
半柱香后,五个官差大步的走了进来。
他们进入了那个出事的客房后,又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官差大声道:“客栈内所有的人都不要乱走动,接受我们的盘查。”
施画倚在门框处,轻撇了下嘴,对身边的萧离道:“凶手已经不在客栈之中了,今天凌晨离开的那个人,就是。”
萧离马上扭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施画挑了下眉,指了下自己的头:“我有脑子。”
萧离顿时无语了,她这话啥意思?
施画抱着胸的看着对面,那些官差正在勘察现场,此时,正有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背着个木箱子上楼来,一看就是个仵作,可他踏入房间的第一步后,她不由嘴角微抽了下,同时冷哼一声。
萧离扭头看她,正好看到她那轻蔑又不屑的表情,顿时想起回京的一路上严霄都在说着她验尸时的样子,眼中全是赞赏之意,要知道,严霄可是眼高于顶的人,从来没把什么人放在眼中,更别说却称赞一个女孩子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想到这里,不由挑眉。
“你看出什么了?”萧离还是问了出来。
“如果他们脚程快的话,会在二十里地外抓到这个凶手,但如果再慢些,这个凶手必会逃脱。”施画声音极轻的淡然道。
“为何?”萧离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不明白她为何会说的如此笃定。
“凤尾镇是个重镇,晚上有关城门的习惯,而开城门的时间会是每日的卯时,此人只靠两条腿来行走,再快也不会走的太远,现在追还来得及,但再慢点,他就会进入到离此地五十里外的锦春城,这人也就算是泥牛入海,无处可找了。”施画轻松的斜扬了下嘴角。
萧离有些吃惊的看着她,虽然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可却说的很准确,这丫头是有点与众不同之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萧离还是不确定,想再印证一下。
施画挑眉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此时的想法,再耸了下肩,这就是现实,她明白,无论是在哪个年代里,这男女平等的说法,除了用实力来证明,别的方法都是空谈。
她再暗叹了口气,对萧离微微一笑:“萧少将军,对面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从死者的面上来看,此人不过十六至二十二岁之间,而此时,应该正是京中秋闱前期,如果我说的不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进京参加考试的考生之一,而与之一起随行的,不是他的书童,就是他的考友。”
“这也能看出来?”萧离更吃惊了,瞪大了眼。
“这位公子身上所穿的可是锦锻,这种布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虽然他没穿外套,只是袭衣就这么考究,虽然不是特别的贵重,但也是个富裕之家的子弟,可你看地面上的那双被遗留下的来鞋子,却是一双十分普通,而且有些破旧的布鞋,与他这一身装扮十分不搭,可能是谁的?”施画不吝啬的解释给他听。
萧离也伸长脖子的看向对面的房间,也赞同了她的说法。
“死者身中数刀,可每一刀都不是致命的,而且从屋里的现场看,两人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力量,死者生前与凶手有过博斗,也就是说明,这个凶手,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施画再道。
萧离这次再皱眉:“为何不是书童?”
“因为死者没有带书童。”施画再次斜瞄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萧离更不解了。
“昨日在我们入住时,老板登记册上写着的,这天字丙号房里住的是两个人。”施画再对他挑眉。
“这……你也记住了?”萧离感觉她真的很神奇。
施画耸了下肩:“好像一个叫张俊明,一个叫王汉卿。”
萧离马上对身侧挥了下手,一个随从就冲下楼去,没一小会,就跑了回来,对他点了下头,轻声道:“确实是这两个,而且听那个店小二说,今晨卯时不到,张俊明离开的客栈。”
萧离惊喜的笑看向还直直的盯着对面房间的施画:“施姑娘,厉害呀……”
“好说,好说……”她敷衍的轻语了两声。
“那你说,这人是怎么死的?失血过多吗?”萧离再问。
施画点头:“算是吧。”
“怎么就算是呀?”萧离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小声的抗议。
施画收回目光看着他轻笑了起来:“刚才在官差没来时,你不是也去看过了吗?就没发现什么?”
萧离对她眨了眨眼,一脸的为难,然后摇头:“满地都是血,他身上也都是血,我看到的就是这些。”
“他点背,应该是在两人争斗时,他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杯子,滑了脚后,身体撞在了凶器之上,而且正好刺在了肺部,而凶手又怕他叫出声来,再用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口鼻,直到他死亡。”施画向对面扬了下头,语气平淡的道。
“啊?自己……撞上去的?这怎么可能?”萧离不相信的直摇头。
他们身边的随从也都愣了愣,而后摇头。
施画再道:“看到地面上那一条比较长的血带了吗?而且还有滚到门边处的那个沾了血的圆杯子,再有就是那个致命伤口处的深度,就那个叫张俊明的书生,再有力气,也不可能刺那深,而且当时这两人可是在博斗中,再有就是死者口鼻处那道明显的紫色印迹,不会是自己捂的吧。”
萧离再眨了眨眼,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由的微点了点头。
“当时张俊明应该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也懵了,眼看着死者就要倒在地上,很是惊慌。”施画再道。
“不对呀,属下昨天晚上确是听到了声响,当时还去问过,里面确是两个人的声音,说是喝多了,摔了一跤,无大事。”一个随从伸头过来道。
施画再是轻笑:“关起门来变换两种声音,你也行的,而且人在喝醉时的语调不稳,也无不可。”
那个随从转了转眼睛后,恍然的张嘴无声的“哦……”着,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萧离也算是听明白了,对身边的另一个随从挑了下头,他马上向对面走了过去,叫过那里官差的头头,拉到一边给他看了腰牌后,再轻语了几句,那个官差马上看过来,在看到几人后,目光里全是恭敬,点了点头,马上回身叫过另外的四个官差,快速的冲出了客栈。
一行人在这客栈里又等了小半天,在中午时分,有官差跑了进来,直接冲上二楼,找到了正坐在施画房间里的萧离。
“萧少将军,县令大人有请。”
“何事?”萧离动都没动的问道。
“凶手已经抓捕归案,县令大人请少将军一起过衙听审。”官差恭敬的回答。
“不必了,这本就是你们的职责,我们也有要事在身,已经耽误了小半日,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是否可上启程了?”萧离果断的拒绝了。
官差有些为难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这时楼下再上来一人,正是刚才出现场的那个官差头,他对萧离再施一礼:“县令大人有令,如果萧少将军有要事在身,也不必勉强,但还是要谢谢少将军的提点,才能这么快的将凶手抓捕归案。”
萧离刚要说明,施画就轻碰了他一下,他只能摆手说不必,然后让大家收拾一下,启程离开了凤尾镇。
在路上,萧离还问施画,为何不让他说明原委。
她坐在车架上,晃悠着小腿,手里拿着根树枝子摇着:“这有什么可说的,我本来就是个仵作,我师父说了,我们是为死者说话的最后一个人,而且这个案子很明显,除去现场的情况,从案情上来看,根本不复杂。”
“可也是你看出了端倪,才会这么快抓到凶手的,不然,他早就跑了。”萧离不这么认为,有点为她抱不平。
施画摇头:“他跑不了,最多是逃出凤尾镇,最后也会在京城落网的。”
“为什么?”萧离问。
“因为他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施画对他挑眉的大方一笑,特别的洒脱和自信。
萧离不由的点头,同时也是真佩服这个小丫头,心思是真的很细腻,看来严霄的眼睛是真独,没看错人。
而也是因为此次的事,一行人对于她也都刮目相看了,都认可她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对她的态度也都恭敬了起来。
又行了四天。
一场突然的大雨将他们逼到了一处小村落。
阴沉的天,密集的雨,让他们有点狼狈的冲进了村子。
一进入,他们就感觉到有些异样,这村子不算太大,可中间空地却很宽敞,在村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特别大的宅子,那暗红色的两扇大门敞开着。
一行人也没犹豫,就向那里冲了进去。
当进入正厅后,就被这里满屋子的棺材给惊到了,大家不由的都皱起眉来,同时也戒备的将施画和萧离围在了中间。
突然一声炸雷响起,将地面都震的颤了颤。
大家的心都跟着为之一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他们一齐向门口看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人。
可他将灯笼拿的过低,只是照到了地面的情况,却无法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天空被一道闪电划出亮影,将这站在门口的人看了个清楚。
一身白色的粗布衣,年约五十岁左右,头发和胡子都有些花白了,可从他那双有神的眼睛里,还是能看的出,他老当益壮。
“外乡人,躲雨?”老人声音沉沉的问道。
萧离对他抱了下拳:“老人家,我们路经此地,突遇暴雨,无耐之下只能借此地来避一避,不知是否有冲撞到什么,如有,我们可以离开。”
“无妨,只要各位不怕,无妨。”老人只是动着嘴角,说话一点都不费力,而且身上也是一动也不动。
“敢问老人家,这里是……”萧离再问。
老人这才向屋里迈了进来:“这个村子叫寿光村,这里,是本村的义庄,没吓到吧?”
“还好……”萧离抽了下嘴角:“怎么会把义庄建在村口?”
老人将手中的灯笼提高了些,在这一行人的脸上一一的扫过后,也同时映出了他此时脸上略带嘲讽的表情。
“从这边进来,就叫寿光村,从对面进村,就叫永义村,一个村子两个名字,想必各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第一次听说,是吧?”老人语气中有了些许的得意。
“阴阳村?”施画轻声的道。
“嗯?你知道?”老人立即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而萧离却下意识的轻挪了一步,将施画挡在了身后,眼中有了戒备。
“听我师父提到过,那这么看来,寿光村就是阴村,而永义村才是阳村喽。”施画伸手轻拍了下萧离,示意他不必紧张。
这里确实挺诡异的,这阴阳村,她确实是听师父说过,但他也说过,这种村子在这整个昭圆大陆,也只有南秦国的西北方才有,可这里算是南秦国的南方,怎么也会出现呢,而且还是在进京的必经之路上,这就有些奇怪了。
老人家在听了施画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也只是一瞬即失,他再沉沉的道:“确是如此,几位都淋了雨,不如随老夫来,找个干净点的屋子休息一下,别着了凉,浸了阴气……”
他也不理会这些人的反应,提着灯笼从他们身边越过,向里屋走去。
大家都在看向萧离,而他此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就在他还犹豫时,又听那老人开口:“生人最好不要在这里过夜,怕你们明日一早无法再走出去,来吧……”
萧离本就是个武将,还真不信这个邪,于是一挥手,再伸手将施画拉在身后,一行人向里屋走去。
“小心脚下,看着点路,别撞上棺材,再吓破了你们胆儿……”老人那嘲讽的语气再次响起。
这些人都是年少气盛的少年,一听这话,自然会有些不服气,可施画却出声在叮嘱:“入了别人的地盘,就要守规矩,莫要义气用事,小心为上。”
萧离也认同的道:“按老人家说的做。”
大家也只能放轻脚步,缓缓前行,这时他们也发现了,这里的棺材可真不少,而且还不是有规则的整齐排放的,交错的放置,使得中间的过道时宽时窄,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在棺材上。
当他们小心的穿过这片棺材,走到后堂时,那里的门已经被推开了,有一条不短的庭廊与之样通,雨下的更大了,打在瓦片上的声音也很响,那雨水滑下形成了一道水帘,将更远一些的景物都挡住了,模糊又朦胧,也将这里显的更加的阴森和诡异。
施画缓步的走在这廊下,透过那雨幕看向院中,一丝疑惑由然而生。
义庄!
对于施画来说,还是很熟悉的。
不因为别的,来到这两年间,她与师父一直都住在义庄里。
当然不是与死人住在一起,义庄的前面的是放尸体的地方,而她与师父就住在后面的小院落里。
可就算如此,也不会像这里如此的“气派”、“豪华”!
对,就是气派和豪华,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堪比清源城中的首富邱员外家的规模了。
一个小村子里的义庄,都能如此的布置,可见这个村子绝对不简单。
老人向右拐入了另一条走廊,在第三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没见他手与门相碰,那门就无声而开。
老人扭头看着众人:“敝地简陋,客房不多,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只有这一间房,但也足够各位休息,明日卯时天晴雨停,各位不用与老夫打招呼,请自行离开。”
“有劳老人家了。”萧离对他施礼。
“几位,这义庄之上有些忌讳之事,还望遵守,莫招惹上不好的事。”老人再将手中的灯提高了些,映在了他的脸上,而此时他的脸,好像更加苍白了些。
老人说完提着灯笼离开了,待他们转到门口时,再次愣住了,这里真的是给活人住的地方吗?
整个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门窗之外,就是屋里的两根木柱子,什么家具都没有不说,屋里的所有墙面,全都是用黄符纸贴着,连一丝缝隙都没有,说不瘆人是假的。
施画不由的咽了下嗓子,小脸也微皱了起来,如果有选择,她绝不想迈入这个门半步。
萧离也拧着眉的看了一会,扭头看她时,见她纠结的小表情,不由心情就好了,逗着她:“怕了?要不,你就在门口的马车里窝一夜吧。”
施画轻鼓起腮,垂着眼眸还不忘了狠白了他一眼:“不要!”
身边同时响起闷笑声,已经有人迈进房间,将屋里的烛火点燃,在查看了一番后,对他们点头,一行人才走了进去。
这里虽然空,但墙边处还有一小堆的干柴,他们就席地而坐,将柴堆起点燃。
施画坐的是马车,没怎么淋到雨,但萧离和随行人员都是骑马的,早就被淋了个透心凉。
她向里走去,背对着他们,这样也好方便他们换衣服。
面对着墙,举着烛火,目光在那满墙的符纸上看着,越看,她的眉头皱的越深。
对于符纸,她也是知道的,原本在清源城义庄里,也有在棺材上贴符纸的,一开始都是师父亲手所绘,后来她也学会了,就由她来画,但这里的符纸与他们用的安魂符不同,全都是镇魂符,为什么要将整个屋子里都贴满呢?镇的是什么魂?
萧离的声音传来:“施姑娘,过来烤烤火,喝口热汤。”
她这才转身走了回去,坐在火堆前,她从身上的布包里拿出十几个香囊递到他们面前:“放在身上,最好在出这个庄之前不要拿下来,小心一点,这里不太平。”
大家也明白,可这个香囊……都是姑娘家用的,而且还是用彩布缝制的,他们这些大男人带在身上,是不是有点不妥?
看他们都纠着脸的样子,施画轻哼一声:“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出了庄子就扔了呗。”
见她不高兴了,大家也不再多犹豫,将香囊放在怀中,马上盛了碗汤递到她面前,大家再分着喝了起来,驱驱身上的寒气。
就在大家轮流休息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纷纷起身,都靠在门口,而此时萧离和施画已经站在门前,将门开了条缝的向外张望着。
“我说了,不行,抬回到阳庄去。”是那个老人家的声音,听上去,他十分的生气。
“六叔,求你了,就让我把她放在阴庄吧……”一个男人急切的恳求着。
老人家声音更冷的再道:“我说不行,听不懂吗?”
“六叔……秋芬是病死的,真的……”男子还在求着。
“宝胜,你真当我是个老糊涂了是吧?秋芬是病死的?什么病?”老人家的声音阴冷了起来。
“这……唉,六叔,您就别问了,就当她是病死的不就行了……”男子不耐烦的道。
老人长叹了口气:“唉……宝胜,人在做,天在看,头上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说那么多有用吗?如果真的不让放,我就直接埋了,咱们村里什么情况,您老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迁村于此,您们也都明白,别说我一个人怎么样,这都是您们这些能人都解决不了的,六叔,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什么诅咒,骗人罢了,就算咱们离开了那里,现在村里死的人还少吗?别自欺欺人了,秋芬就是病死的,信不信由您。”男人不再求了,反硬气的怼起了老人家。
“造孽呀……”老人家无奈的再叹了口气。
“六叔,棺材放哪?”男人一见他如此,还以为同意了呢,马上笑着问道。
“抬走!”老人家怒喝一声。
男人顿时就开骂了起来,那污秽的词语冲口而出,可也只骂了不过五句,突然声音就戛然尔止。
萧离和施画隐约的事看到那人只是在那里张牙舞爪的,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时又听老人家道:“阳庄的人死后抬入阴庄,你到底有多恨她?想她永世不得超生吗……人心呀……”
正当萧离和施画两人准备收回头的时候。
老人家猛然的看了过来,两道炯炯的目光里闪着光,两人都不由的一惊。
“打扰贵客休息,并非本意,还请见谅。”老人家的声音阴沉着。
“无妨。”萧离回答完毕后,直接将门缝关闭。
两人这才转过身来,以背抵着门,同时呼了口气。
刚刚那位老人家的表情还真有些……惊悚呢。
一夜无话。
果然是在卯时许,雨停了。
因昨夜那位老人家已经明确的有交待,所以一行人也不必前去辞行,不过在临走时,还是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前厅的一处供桌上。
一出义庄的大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口不算好的黑色棺材。
令人意外的是,这口棺材的盖子并没有盖实,还露有一条缝。
大家也明白,这可能就是昨晚在义庄里听到的那个男人带来的棺材,看来昨天如此争吵,那位老人家也没让进义庄,可那人不解气,直接放在门口走了。
就在萧离扶着施画上马车时,从义庄里冲出来一个男人,而且还大喊大叫着。
“杀人了,六叔杀人了……”
那男人一边跑,一边叫,样子特别的慌张,一路跌跌撞撞。
大家都停下动作的看着那人,也看到了从义庄里追出来的那五、六个白衣粗布的年轻人。
“宝胜,你别乱说……别跑……快回来……”追出来的人也大叫着。
就在那个男子从他们身边跑过的时候,施画也只是看了那人一眼,马上拉了下萧离:“抓住他!”
萧离先是一愣,但还是纵身向着那个男人跃了过去,手中的长剑没出鞘的挥了一下,那人直接被打倒在地。
三个随行的人也冲过去,将那人押在地上,而身后追出来的那几个气喘嘘嘘的白衣人此时也到了跟前。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对萧离抱了下拳:“多谢出手相助。”
“为何抓他?”萧离问道。
“六叔说要报官,他害怕,趁六叔不备,推倒他老人家后逃了出来……”那白衣人回答。
“是因为这棺材里的人?”施画站在马车上,指着那口黑棺材问道。
白衣人点头:“是的,六叔看过了,并非病逝。”
这时那位老人家也在另两位白衣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当看到被抓住的男人时,再是叹气的摇了摇头:“知错都不改,你枉为人了……”
“六叔,我与您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为难于我……”男人愤怒的大吼着。
老人家却不看他了,而是对着施画抱了下拳:“还请这位官爷将人犯带走吧。”
“老人家您这……眼力过人啊……”施画虽然吃惊,可也不太意外。
他们这一行人中,虽然都是穿着便装,可萧离他们身上也都配戴着腰牌,只要有心,也不难发现,而且在她的认知中,这位老人家,可一点都不简单。
“过奖,老夫不过就是虚活了些时日,看到的事情多了些,辛苦官爷们了……”老人家礼貌的对他们点头。
施画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了棺材前,用力的去推那个棺材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