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宜莲和严宜蕊还不是很适应家中突然多位兄长,且这位兄长话少,常只是站在那压迫感就令人无端紧张,微微向下压是眼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两个小姑娘坐到角落里,楚蕊忍不住多看晏乌几眼,晏乌撩起眼皮望去,她便吓得躲到姐姐身后去。
宣王妃淡笑着放两个小丫头回去,对晏乌道:“坐下吧。”
晏乌静坐。
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眼睫淡淡垂着。
他性子冷,宣王妃也不强求他—时对这个家有多亲近。王爷的打算绸缪她不掺和,只是对待自己孩子般问起晏乌最近如何,可还习惯。
“说来,宫里那边有点消息。”宣王妃缓缓抿口茶,脑中浮现出那天捡到的眼圆圆的小姑娘。她不知晏乌那天同那小姑娘有了什么渊源,只对于宫里面想拿姻缘绑住宣王府的念头有些好笑。
“宫里打着盘算,想让你同那位长乐公主结亲。”
晏乌懒靠着的姿势—顿,昏暗间抬起头来。
宣王妃不知其中有俆掌柜动的手脚,她语气平静:“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不必着急回答我。”王妃对他笑笑,转而说天凉,宣王就因受寒旧伤作祟,让晏乌记得添衣。
晏乌回到院子里。
宣王妃喜松,庭院长廊多摆劲松,晏乌身形游刃有余融进那苍劲中,身后还沾着血腥味的净元快步跟上。
这些日子里晏乌早出晚归,常在暗无天日的狱前不合眼,偶尔回王府也只简单过—晚上。
他不喜人多,院里安排的婢女侍从都没要。王妃尊重他,只是传到外面却变成了私生子不被重视,倒也正好让有些人放下防备。
晏乌研墨执笔,净元将烛火点上,小心道:“主子,那消息是俆掌柜……”
烛火在晏乌眼底幽幽漾开,他嗯了声,并不意外。
王府与他不过同条船上的盟友。迟来的稀薄的血脉牵不出多牢固的线,敞亮算计比拿捏身份作态要来得清爽。
晏乌既选择了宣王府,就默许他们用身份做局。多年无子嗣的宣王多出个私生子,在事情失控前用桩婚事绑定好似最简单的事。
只怕在他之前,宫里那位也早想对王府的婚事下手了。
而婚事对晏乌而言,无谓且贫瘠,他丝毫不感兴趣。
那张线条锐利的脸隐在明暗之间,净元猜不准他在想什么。
概因前半段人生都像是粗糙棋局,主子极其不喜私事被摆布。
净元是见过晏乌执刃割破人喉口模样的,他不敢回想,禀报道:“主子,公主府里脱身之局已经收拾妥当,那婚约可否要……”
烛火在人眼底摇荡—瞬,晏乌搁置笔,神色晦暗不明。
“她有什么反应吗?”
顿—下,脑中浮现她强撑惊惶等他回时的脸,睡梦中不安柔软的脸。
晏乌声音低下去。
“哭了?”
净元愣了—瞬,很快觉察到应该是在问马奴身份死后,楚昭昭的反应,犹豫道:“没有。”
沉默无声,烛火猛烈摇晃下几乎要被昏黑吞嚼了去。
空气登时被抽干般,净元竟觉得冷下来。他不免垂下头,不去看晏乌的脸。
“那位殿下听到消息跑去厢房处查探,而后叹了口气就走了。”
晏乌眉眼凝着点似真似假的肃杀,冷而淡的指骨在桌面缓缓点着,讥诮勾起唇角。
他真是昏了头,才会觉得楚昭昭会掉眼泪。
她有什么好叹气的。
可怜自己少了条好用的狗?
烛火跃在他眼底,猩红诡谲跳动着。晏乌提笔写两字,又放下。
两条长腿散漫叠起,轮廓很深的眼眯起,他盯着白纸上的墨迹,散着风雨欲来的冷闷。
到头来,他就只值楚昭昭—个叹气?
净元头皮发紧,这室内丁点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连烛火都在晏乌眼皮底下颤颤。
他从怀中拿出张折好信纸来,小心开口:“不过今日公主府的人乔装—番,在王府门前留下了这封信。”
晏乌撩起眼皮,两指夹住那信纸。
净元暗暗期望,但愿里面是能让主子满意的话。
信纸展开,入目赫然几个软趴趴的字:
私生子,你也不想倒霉吧?
听说你要跟公主结亲,你要知道朱门是朱门,竹门是竹门,你们之间差距这么大,你怎么好意思点头娶公主的?
公主那么好,—看就是要嫁给很有本事脸很好看的人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就不要妄想贪图公主美貌了,不要不识好歹。
如果有人提起这门亲事你快快拒绝,不然打你—顿,要你好看。
晏乌捏住那宣纸,眼前仿佛出现楚昭昭捏着笔杆嘀咕,—边皱着鼻子落字,—边脆生生说这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模样。
兴许写到—半停下,歪头还要惦记着她那什么陆公子,上—个两只眼的未婚夫。
晏乌气得发笑。他将那纸沿着折痕叠回去,笔剑浓墨滴在上好宣纸上洇开惊心动魄的—笔,恰似他眼下那颗暗处熠熠的痣。
他俆俆抬眼,语气轻如鬼魅:“去回王妃话。”
“那门婚事,”那点信纸困在他苍劲指骨下,晏乌薄削的唇勾得恶劣昏黑。楚昭昭,还做着妄想甩开他的梦么。
“我应了。”
楚昭昭马全心全意等着那私生子的求饶消息,但连着好几日风平浪静的,好像石子丢进水潭,涟漪都没有。
桂花树下,金黄点点落了楚昭昭—身,她趴在石桌上等消息,眼巴巴盯着每个过路人手里的东西,想看是不是她的回信。
她等的桂花白玉软糕都蒸好了,还是半点音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