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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精彩节选


  第1章

  

  青灯古佛。

  佛案前跪着淄衣女子,豆大的灯火摇曳,衬得女子白净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暖意。

  木鱼声,随着袅袅青烟,流淌在佛龛四周。

  “吱啦---”

  通身华贵气质的少年郎,进门后,又转身将门轻轻阖上。

  “母后,儿臣来看你了。”

  女子手中转动的佛珠一凝。

  少年郎见她没有半分动静,又说道:“母后,我知道您心中有怨,怪父皇万万不该听信小人谗言,还将您打发至此。”

  少年郎边说着,边放下手中食盒。跪坐着,一样样取出小菜,排在茶桌上。

  “可母后,如今朝中四面楚歌。后宫中,德妃又甚得恩宠,一旦她生下子嗣,母后再不管儿臣,儿臣别说这太子之位,连性命都难保。”

  李永贤虽早早懂事,却也还是一位少年。父皇不宠,母后被贬,空空架着太子之位,周遭又尽是些虎狼之辈。说罢,竟呜咽出声。

  四周静得出奇,这呜咽声,漾在青烟中,颇令人有些凄凉。

  半晌,淄衣女子缓缓睁开眼,叹了一口气。

  “你是我幸幸苦苦怀胎十月,才从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叫我如何不心疼。”

  “只是如今,你父皇当我是那等心狠手辣的毒妇。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而后快。”

  李永贤听闻,却是止住了抽泣,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容:“母亲心里苦,儿臣都懂的。”

  毕竟是亲生骨肉。

  谢微澜望着儿子红通通的双眼,心蓦然就软了几分,叹道:“你这傻孩子,何必这样巴巴的跑来,也不怕被别人看到,反倒连累你。”

  李永贤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情绪,然而随即,他便乖巧举箸夹了一块桂花糕放进谢微澜的碗中。

  “这寺中清苦,儿臣特地命小厨房做了几道母亲爱吃的糕点……对了。”

  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拿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酒盅,抬头,望着谢微澜:“还有儿子亲手酿的这瓶青梅酒,不知道娘亲可会喜欢。”

  谢微澜被打发到山水庵做了姑子,李永贤磕破了脑袋求情,才免去绞发。皇上临走前,低声警告,让她歇了心思,好好当个出家人。此刻喝酒,难免会落人把柄,唯恐皇上又借故发难。

  然而当她看到李永贤面上的小心翼翼时,只顿了顿,便接过李永贤手中的清酒。

  “你亲手酿的,母后当然欢喜。”

  轻轻抿了一口,清酒似乎有些酸涩。

  谢微澜方一皱眉,紧注视着她的李永贤便紧张开口:“母亲觉得,味道可好?”

  “贤儿心意,母后领了。味道着实不错。”

  听到这话,李永贤充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亮的出奇。他虚扶酒杯,劝道:“母后不妨多喝一些,待儿臣回宫,怕是再也喝不到了。”

  不知为何,这分明是挑不出问题的话。谢微澜听着,却有了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谢微澜心中有些疑惑,但眼看儿子一脸的孺慕之情,她便压下了心头的情绪,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酒是好,多喝可就……”

  她话音尚未说完,手中杯子滚落于地。修长的手,条件反射掐着自己似美玉一般的脖颈。面上陡然变成毫无血色的苍白,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少年郎。

  “你……”

  “母亲。”

  李永贤嗓音暗哑,话里却是说按捺不住的兴奋与快意:“这酒,现在可还合你的意?”

  带着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一张俊雅纤秀的面容上涌起几分扭曲的狂热。

  毒药攻心,她一口血喷了出来。但李永贤的表情,却仿佛放大般地,印入她的眼底。

  心如凌迟一般的疼痛,竟比身上的痛楚还要疼上几分。

  “为,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痛苦而费解。

  她是他的娘亲!

  生了他养了他了十八年的亲娘!

  许是谢微澜的眼神太过不甘,李永贤居高临下,竟然微微笑了,笑容里却尽是不甘与屈辱。

  “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娘亲?呵,你从小不喜我,我屡屡做些什么你都要加以指责,枉我原以为你是一心想要育我成才,原来,原来…呵,呵…”

  李永贤的双眼血红,最终爆发一般的将桌子上的杯盏全数甩在地上:“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你把我养在身边,根本就只是为了你的后位!”

  不。

  怎么可能?

  药力发作,谢微澜脸色煞白,疼痛从她的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却依然支撑着,死死望向眼前的儿子,一字一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挣扎开口:“不,贤儿,你听我说……”

  “不要叫我名字!”

  李永贤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怒吼道:“你不配!”

  听见这话,谢微澜喉头一甜,竟生生吐出一大口血来!

  “为什么……”

  眼前的佛堂已经慢慢模糊,就连李永贤的脸也开始看不清楚,谢微澜已经气息奄奄,却仍不甘心的喃喃道:“到底……为什么……”

  “呵,还是让我来告诉姐姐你吧。”

  一声女子的轻笑突然响起,下一瞬,暗门端的打开,女子裙裾葳蕤,款款而出,半掩半合间,更是露出了一张让谢微澜熟悉到刻骨的精致面容。

  “谢衾!”

  谢微澜猛然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你!”

  似是经受不住这刺激一般,谢微澜又猛的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随即便一动不动。

  片刻,谢衾莲步而来,踢了踢地上的女人,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气息全无,唯有一双眼睛到死都难以合上,直瞪瞪的,还有血泪缓缓淌出。

  “啧,本来还想看你听到真相之后的表情呐,这么快就死了,真扫兴。”

  谢衾嫌恶的皱了皱眉。

  而一边的李永贤见生母脸上露出不快,便连忙慰声道:“母亲,我听闻,人死了会成为鬼魂。想来您说出来,她也是听得到的。”

  “还是贤儿聪明。姐妹一场,要是她死不瞑目,那岂不是本宫的罪孽。”

  谢衾恍然,随即便笑了,她缓步而行,旖旎的长裙拖在地上,沾了血。她也毫不在意,执起酒壶。

  毒酒从半空洒落,浇在谢微澜的身上,这酒中加的也不知是什么毒,此时大片大片的血水混着酒水,竟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而谢衾则笑容甜美,声若莺啼:“十四年前,有一位在皇后身边当值的女官,未婚生子。恰逢皇后日子将近,为了让自己孩子能过上好日子,这位女官便将自己的孩子与太子换了衣裳。”

  “太子倒也命大,竟被王太医捡了回去,又回到了宫中,当了太医侍,侍奉皇后。”

  说着,她竟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可谁能想到,你那乖儿子,竟偷着行那偷鸡摸狗之事,被他的亲娘给赶了出去。”

  “姐姐啊姐姐,你说你是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报答你的这份恩情,也为了咱们贤儿,我就先送那孩子去黄泉下等你了。”

  油灯盏,灯花炸裂。

  若牡丹仙子般的人物,身姿绰约。俩朵掐金丝牡丹,衬得她肤若凝脂。只是她面上的狰狞之色,伴着痛快之意,让少年郎身子颤了颤。

  随后,他紧紧捏住拳头。

  无碍,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母亲不会对他做什么的,皇后一死,母亲一定会他一臂之力。

  那张龙椅,只能是他的!

  许是瞧见了少年这幅姿态,谢衾嘴角含着一抹冷笑。

  欠身俯首,在谢微澜耳边轻道:“姐姐真是给本宫养了一个好侄儿,你瞧,他还真是同你一般的单纯!一碗滴了醋的水,俩滴融合在一起的血滴。便让你引以为傲的太子,信了我方才编造的一切。被亲生儿子杀死的感受,如何?”

  说罢,她缓缓起身,看着被她踩在脚底的人,得意大笑出声。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似乎死透了般的谢微澜,竟突然挣扎起来,她赤红着双眼,直勾勾的盯向谢衾,下一瞬,竟生生的扑上前去。

  “啊!”

  谢衾花容失色,一个不防,直直的就往后倒去。

  “母亲!”

  李永贤也是大惊,但他好歹清醒一些,一把拉过谢衾,两人正惊魂未定时,却听见一句怨毒而嘶哑的女声:“谢衾,如有来世,我定然让你血债血偿!”


  第2章

  

  “这么久了,小姐怎么还不醒?”

  “大夫说今天会醒的。”

  一个隐含着焦虑的女声响起,随即顿了顿:“去把药端来,得再喂一次了。”

  药?

  这世上还能有给死人吃的药吗?

  谢微澜一时间有些恍惚,随即,滚烫的药汁落进她的口中,那苦涩令谢微澜陡然睁开了眼睛。

  “小姐!”

  耳边传来婢女小婳惊喜的叫声,她却怔怔地望着一切。

  这,这是她住了十多年的闺房。

  她最熟悉的周嬷嬷和婢女小婳。

  还有……

  谢微澜的目光落在床前的铜镜上,那铜镜清晰照人,她却颤抖的伸出手,不敢置信的抚上自己的面庞:容颜娇美,摇曳盼兮,只因为久卧在床而多了几分苍白。

  她太熟悉这张脸了。

  饮下毒酒的一瞬间仿佛就在眼前,她却真的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回到了十四岁的年纪!

  “小姐。”

  谢微澜听闻转头,望见周嬷嬷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面容,心头百感交集。上辈子,周嬷嬷总是劝自己防着谢衾,她却只当她多心,甚至在谢衾的挑拨之下,远离了嬷嬷。

  想到前世嬷嬷被五马分尸的下场,谢微澜下意识紧紧捏住了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不自知。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谢衾!这辈子,我一定让你血债血偿。

  “哎哟,小姐,你不喝药便不喝罢了,怎又随意作践自己。”

  周嬷嬷连忙放下手中瓷碗,心疼的挽起谢微澜的手。

  药?

  再次听闻此语,谢微澜望着瓷碗中浓黑的药汁,昔年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谢微澜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一年的春日,她莫名其妙的病倒,一连昏睡了许多天都未能大好,直到三房的次女谢衾亲自去佛寺求药给她送服,她才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从此,她与谢衾的感情便越发深厚,以至于后来当谢衾哭着说不想与长姐分开时,她更是亲自求情,将这个妹妹接入宫中与她同住。

  何等可笑,她竟是被谢衾凭借一碗汤药骗了足足十几年!

  “我不喝。”

  她冷声道:“把药倒掉,告诉小厨房我已大好了,从此不必再熬药!”

  “倒掉?”

  周嬷嬷闻言,有些吃惊,但她还没开口,一边的小婳便惊讶的叫起来了:“三小姐不是说这药要连吃三幅吗?她现下就在门口,要不请她……”

  “小婳!”

  周嬷嬷皱了皱眉,严厉的打断道:“小姐方醒,怎可见外人!”

  虽说确实是三房的那位求来这副药救醒了小姐,但是周嬷嬷自己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了,哪里看不出谢衾处处行事的那股子深沉心机,可偏偏自家小姐还什么都听她的。

  想到这里,周嬷嬷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开口道:“不是奴多嘴,只是这三小姐实在是心思深沉,小姐平日还是……唉!”

  说了一半自己又有些心灰意冷:“罢了罢了,老奴不管说什么,小姐心里都拿定主意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谢微澜这次非但没有不快,反而更加重的握了握周嬷嬷的手,诚恳道:“嬷嬷说的话,我都记着了。”

  随后,她冷笑一声:“去叫她进来,好歹也是自家姐妹,该好好叙叙旧的。”

  不知为何,周嬷嬷总觉得小姐这话中透着几分冷意,但她来不及细想,门口就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女声。

  “姐姐!”

  衣香云鬓,纤纤腰肢,一身绿罗衣的谢衾含笑走了进来,而一见谢微澜已经坐起身来,她脸上的惊喜便更甚。

  “姐姐已经大好了!真是佛祖保佑,明天衾儿就再去寺中还愿,愿为姐姐再吃三年素食。”

  还愿?

  时转事隔,再一次听到这番话,谢微澜几乎有些好笑,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妹妹。

  “我的病得好,还是要多谢妹妹求来的灵药。”

  这话中的意味不明,谢衾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下,倒随即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真诚道:“是姐姐福气大,上天不忍姐姐病苦,才借衾儿的手送药的。。”

  “既是上天赐药,就该泽被苍生,来人,把剩下的汤药送一份去太医院,也算是做件好事了。”

  谢微澜含笑摆了摆手,几乎在一瞬间看到谢衾的脸色白了白,片刻,她才慢悠悠的道:“妹妹以为如何?”

  “这……”

  谢衾心头一跳,额头几乎沁出了些许冷汗,勉强笑了笑,道:“上天赐给姐姐的,还是不宜泄露的好。若是被有心人说道,反倒不美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却正对上谢微澜那双隐隐含威的眼睛,心下一惊,这草包难不成看出了什么?

  不,不可能。

  谢衾这一系列动作,尽数落入谢微澜眼中。

  上辈子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这样一个女人,紧紧拿捏,甚至死在自己亲身骨肉手里。

  念及此,她眼中恨意又多了几分。

  “造福苍生的好事,妹妹却百般阻扰,莫不是这药……”

  下一刻,她却恰似恶鬼索命一般,突然厉声道:“莫不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说罢,她抬手便将瓷碗甩在谢衾脸上。

  滚烫的药汁,烫的谢衾白嫩的皮肤变成狰狞的红色。

  “你个贱人!”

  此刻的谢衾,终究不是前世那个隐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德妃。

  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近乎歇斯底里起来,挣扎着,上前欲扑倒谢微澜,撕扯挠抓。

  周嬷嬷见势,扯住谢衾藕臂,往身后一折。

  “谢衾意图谋害嫡女,关押拆房,听候发落。”

  谢衾,这才只是开始!

  上辈子你欠我的,我一定十倍讨要回来!


  第3章

  

  清晨,雨露微醺。

  谢微澜斜斜倚在贵妃椅上,推开窗柩。

  木柩上的露水,顺势淅淅落下。些许随着清风,飘打在谢微澜脸上。

  花香浮动,谢微澜轻阖双眼,细细品着。

  周嬷嬷声音自外头传来。

  “小姐怎不多睡一会,回头让小婳动作快些,也是来得及的。”

  谢微澜眸光一动,只道:“今日外祖母生日,素来她最疼我,我理当早些晨光过去,尽尽孝道。”

  前世,她外祖母,这世上唯一一位以女性身份,称候拜将的传奇。硬生生为了她,以闲王妃的身份长跪宫门。最终用免死金牌,换得她一条性命,只被关押尼姑庵。

  这份恩情,她如何不报!

  “小姐啊,有这份心,老夫人便心满意足了。”

  周嬷嬷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架子上。又取下帕子,沾湿挤净。

  “三房那里如何了?”

  谢微澜接过帕子,静静擦拭着。

  “昨日谢老夫人一放话,就匆匆忙忙从柴房里接回去了。现在怕是只在想着怎么拾掇着,抢小姐风头。”

  谢微澜冷笑。

  “也不知谢老夫人怎么想的,竟然帮衬着三房,让小姐带那三小姐去候府。”

  听着周嬷嬷的话,谢微澜却道:“她要去,我便带她去好了。我这做姐姐的,还能拦着妹妹富贵不成?”

  “也是个眼皮子浅的。”

  正说着,厅堂外,便传来莺啼一般的声音。

  “姐姐可曾收拾好了?”

  谢微澜正描着眉,听闻,笔尖一顿。

  周嬷嬷不冷不热的声音,倒在谢微澜耳畔响起:“她倒是脸皮挺厚,前日刚那样对她,今日又姐姐长,姐姐短。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沉。”

  谢微澜因着外祖母过生日,图个喜庆,穿了一对大红对襟描金纱裙,略施粉黛。

  绕过青荷飞鸟屏风,入目的便是一精致的可人儿。

  脸上的烫伤,早已不见。

  鹅黄薄纱轻笼,一只雀儿啄食的金簪显得谢衾更加俏皮可爱。

  “姐姐。”

  ……

  一路上,谢微澜闭目养神。

  她可没那个心思,和谢衾装什么姐妹情深。

  念及即将见到的外祖母,她心中思绪纷飞。竟有些紧张起来,上辈子,她因为谢衾嗾使,气的外祖母和她断绝了关系。而最后,老人却为自己做到那样的地步。

  只听到马车外一声:“大小姐到!”

  随后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进。

  紧接着,便是外祖母年老却有劲的声音。

  “可是我澜姐儿到了?”

  谢微澜连忙笼住思绪,撩开帘子。就看到外祖母撇开左右,迎了上来。身后立着一位容貌风朗,清新俊逸的少年郎。少年郎风姿翩翩摇着折扇,面带笑意。

  “外祖母。”

  她方一开口,银发老妇便拉着她的袖口,仔仔细细左右端详起来。

  “前日里听说你病了一场,可曾大好?清瘦了这么多,一定要补回来才行。”

  说罢,立马吩咐左右,将府中人参,燕窝,但凡是陛下所赐之物,尽数送去谢候府。

  吩咐完毕,又好一阵澜姐儿长,澜姐儿短。

  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牵着谢微澜入了府。

  “谢衾姑娘,祖母数日未曾见小妹,甚是想念。因而怠慢了姑娘,姑娘莫怪。”

  从守国收起折扇,致歉而拜。

  谢衾道了个万福,盈盈道:“世子客气了,老王妃思念姐姐,谢衾醒的。”

  “小喜,带谢姑娘进去,好生伺候。”

  宾客们陆陆续续入了座,丫鬟也早早过来喊,却听得老夫人道:“无非是些天天看腻的老脸罢了,澜姐儿刚到,定要好好摆一摆谱子。总要让那些人知道,何人好欺,而什么人又是天生被人揣在心尖儿宠着的。”

  谢微澜感动之余,又颇有些无奈。她这外祖母,在军营里待久了,总带了些兵痞味,便是先皇陛下,也总拿她没辙。更别说朝堂上那些老臣,总被外祖母气的吹胡子瞪眼,愣是没办法。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出去,终要落下口舌之风。谢微澜扶着外祖母,身后簇拥着丫鬟,款款而行。

  从家后花园,坐落于后院与前厅之间。

  谢衾入了府,由小喜领着,参观起园子来。许是从枝行军打仗惯了,园子里也不似一般人家,亭台楼阁,烟雨缭绕。绕过巨石影壁,便是一座小院,庭中几株青竹。谢衾微微一愣,却见小喜侧过身,停在一假石旁。道:“小姐请……”

  谢衾一愣,随后扯了抹笑意,直道:“这园子构造却是别致有趣,遍寻其中不见路,石头洞里有晴天。”说罢,提起裙摆,在丫鬟的搀扶下,摸索的过了山洞。

  过了弯道,豁然开朗。入目的便是碧叶红莲,荡着水波涟漪。谢衾放下裙角,微风拂面,煞是清新自然。

  从枝腿脚利索,但毕竟年迈。谢微澜放缓脚步,仔细的看着从枝路前方。这时,忽见池塘对岸,立着一抹鹅黄。思索了片刻,便道:“小婳,你去将三小姐喊来罢。”

  终究是在侯府,外祖母心疼自己孙女,落了谢衾脸面,不待见。她可不能丝毫不为外祖母着想,落了人家口风。

  谢衾,来日方长!

  “衾儿见过外祖奶奶。”


  第4章

  

  “澜姐儿,来坐这。”从枝扫了谢衾一眼,转头笑拉着谢微澜的手入座。

  垂在袖下的手暗自收紧,谢衾怨毒地剜了一眼谢微澜,忍气坐下。这老王妃竟这般不待见她,三番两次地明眼睛着冷落,叫她下不来台。

  众人刚落座完毕,便听得唱礼声传来,“皇上驾到,晋王到。”

  晋王……

  谢微澜身子一僵,坐得笔直,薄唇微抿成一条线,手不由自主地绞着帕子,心里五味杂陈。

  抬眸看去,一眼便瞧见跟皇上身边的他——晋王,李承乾。

  一袭墨色锦袍丰神俊朗,面容仿若天人雕琢一般,眸间藏了整个深邃夜空。只一眼,便惊艳了一生。

  前一世的他便是这般,生生勾了她的心魂。

  到头来,不过落了个青灯古佛相伴,惨死亲生儿子的手中的下场。

  手心传来微痛感,谢微澜送了不自觉握紧的手,眸中有光影明灭带着坚定与决绝: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一旁的谢衾看得都痴了,众人纷纷起身她才匆忙回过神来跟着行礼问安。

  “澜姐儿,快来见过皇上和晋王。”这么说着,从枝拉着谢微澜将她推到两人的面前,眉眼带笑,目光在她和李承乾之间流转。。

  谢微澜微微颔首,朝着二人行了万福。

  “你就是皇婶口中的谢家丫头,谢微澜?”李承乾打量一下谢微澜,赞叹道:“素闻澜姑娘拥有倾城之貌,倾国之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晋王殿下谬赞了。”谢微澜垂眸,心下有说不出的滋味。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微澜的身上,从枝也是连连夸赞自己的外孙女有多么多好。

  谢衾站在一旁,盯着谢微澜的眼神带着妒恨。垂在袖下的手暗自握紧,指甲嵌入掌心,沁出丝丝鲜血,浑然不觉疼痛。

  她自入府就受到冷落,一身精巧打扮,风头又都被谢微澜抢了去,凭什么!

  谢衾挑了一下眉眼,计上心头,心道:谢微澜,你不是爱出风头吗?我就让你出个够!

  宴会过半,谢衾便提议搞个彩头大家来献艺。

  府中小辈各个都施展拳脚,大放光彩。唯独谢微澜始终坐在从枝身侧,不曾起身献艺。

  谢衾往谢微澜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扬了扬,开口道,“今日外祖母您的寿辰,恰皇上与殿下也在,不如我与姐姐一同献舞,祝您身体康健,久寿长乐。”

  谢衾心中得意,看向谢微澜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姐姐可愿意?”

  谢微澜品茗的手一顿,目光清冷的瞥了她一眼,心中微哂:谢衾,你还真是沉不住气。

  “我们澜姐儿,什么时候会跳舞了?”从枝拉着谢微澜的手问道,有些惊喜。

  “姐姐是为了给您贺寿,特意学的舞曲。”谢微澜正要开口,就被谢衾抢先说道。

  “姊妹合舞实属少见,朕也想看看。”

  皇上都发话了,此时回绝,等于驳了皇上的面子。

  谢微澜起身对上盈盈一拜,转头看着谢衾,莞尔一笑:“既然是特意准备的,我又怎会不愿意跳呢?”

  不少人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若真是谢微澜特意准备,又何须谢衾来问?

  李承乾不动声色地品着茶,将思绪都藏在了垂下的眸中。

  ……

  内室,谢微澜仔细地绑好一摆上的几个小银铃。

  “姐姐,妹妹方才只顾着讨外祖母欢心,忘了姐姐不会跳舞,姐姐不会怪妹妹吧。”谢衾眼巴巴的看着谢微澜,一副生怕她生气的模样。

  “怎会。”谢微澜看着她这幅模样,心生作呕。面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换好舞衣后,谢微澜与谢衾并肩而站。

  笙鼓之乐起,二人随着乐声而动。

  谢微澜一袭缟素舞衣,为她平添一分出尘之气。那轻盈的舞姿,宛若一朵绽放的白莲,随风摇曳。

  裙摆的银铃随着旋转轻摆,应和着笙箫穿出碎玉般的轻响。

  一人起舞,天地失色。

  旁边一袭火红舞衣的谢衾仿若陪衬,众人的目光始终追随在谢微澜的身上,如痴如醉。

  李承德拿着茶杯的手停在空中,眸中倒映着白衣身身影,眉眼间满是惊艳。

  一曲罢了,谢微澜和谢衾朝着皇帝的方向行了万福。

  谢衾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她知道,刚刚那一舞,她输得彻底。

  谢微澜,你隐藏的够深……

  “妙!实在是妙!”皇上鼓掌赞赏,一个妙字,让周围人都向谢微澜投去艳羡的目光。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能几回闻。”李承乾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起身吟诵。

  谢微澜朝着李承乾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二人换了舞衣,便重新落座。

  谢衾心下满是不甘,众人还未从刚刚的惊艳中回神,她便道:“姐姐才艺冠绝,又何止舞姿惊艳?素闻殿下爱诗词,想必与姐姐谈论起来会很投机。”

  李承乾闻言眉梢一挑,绕是有兴致地看着谢微澜说道,“恩?不想谢小姐还通诗词?”

  谢微澜站起身来,淡笑道,“我不善才,只在外祖母熏陶下,学了些皮毛。”

  谁知李承乾颇有几分步步不让的意味,以至于后来牵扯到了家国天下,谢微澜只好与他浅谈了些。

  她一边说,李承乾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浓。只觉得女子言谈不拘泥于小家,疏阔开朗,像个宝藏一般叫人忍不住想要了解挖掘。

  待谢微澜说完,皇上颇为赞赏,更是当场就要赏赐。

  谢衾被气得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她不过是想让谢微澜难堪,不曾想居然又帮了她,大出风头。

  谢微澜并不看她,对着上位欠身谢礼。

  “臣女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能够入学,能够多和外祖母学习治世之道,以便将来能够报效朝廷。”

  献舞前她便斟酌过,前一世,她落得那般境地,也因朝中并无人脉,导致孤立无援,无权便难以立足。

  这一世她若不想重蹈覆辙,首当其冲的便是学到能够让她立身在这混沌皇城的学识与本事。

  谢微澜目光坚定,言辞恳切。

  “好,朕允了。”李承德大手一挥很是欣慰,女子尚且如此,男子岂能逊色,他大唐定不乏栋梁之才。


  第5章

  

  “谢皇上。”谢微澜欠身谢礼,心下满是欢喜。

  这女子入学,从未有过先河,如今竟破了例,不少人对谢微澜更加的羡慕。

  谢衾心中怨愤,难以平息,可又发作不得,生生忍下。

  谢微澜,等回到府中,定要有你好受的。

  一场宴会,谢微澜可谓是大出风采。

  宴会散后,李承德再众人相送下先行离去。

  李承乾也随其后要离开,在走到门口时,朝着相送的谢微澜,行了君子之礼,“澜姑娘,本王府中有一名家画作,正是出自前朝大家李墨之手,不知澜姑娘可有兴致,哪日过府一观?”

  谢微澜莞尔一笑,行了万福,“晋王盛情相邀,澜儿却之不恭。”

  谢衾伫立一旁,手里绞着帕子,心里满是不甘,目光在谢微澜与李承乾的身上流连,贝齿紧咬,谢微澜,都是你……

  “如此,便说好了。”李承乾与谢微澜说罢,便告别闲王与从枝,离开府邸。

  府中其余小辈各自散去,回了别院,因天色已晚,谢衾与谢微澜就在府里住了。

  谢衾在小喜的带领下去了给她安排的住处。

  从枝拉着谢微澜,说着话,看着她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不愧是我的外孙女,颇有我当年的风范,这次皇上破例准许你进学院,可要好生受教,将来像外祖母一样,为国效忠。”

  “效忠效忠……一个女儿家何必卷入朝堂纷争,澜丫头,不是外祖父说你,你今日着实不该向皇上提此要求。”李世安板着脸说道,言辞间有责备的意思。

  “你懂什么?”从枝瞪了李世安一眼,不满他说的话。

  “我是为了澜丫头好,她母亲去世的早,一个女儿家觅得良婿,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不是很好吗?”李世安辩解道。

  “谁说女子就要相夫教子了,当年我披帅出征时,何等风光……”从枝不满的呛声,每每提及当年的骁勇,依旧精神抖擞,难掩容光。

  “我不跟你争……”李世安无奈叹气。

  “外祖父,外祖母,且听澜儿一言。”谢微澜见二老为了自己争论不休,适时开口道。

  “澜儿知道,您一心为澜儿好,可外祖父,身处乱世之中,何人能够真的做到现世安稳?”谢微澜又说了一些,有关朝局上的事情。

  李世安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也不在多说什么,“罢了罢了,你这性子,真是随了你的外祖母。”

  李世安说完,便转身离开。

  “澜姐儿,不必理会你外祖父,无论出了什么事,有外祖母在,外祖母定护你周全。”从枝信誓旦旦地说道。

  前一世,外祖母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做了那么多,可她却因识人不明,伤了外祖母的心。

  这一世,换她来护他们一世安稳。

  谢微澜心里满满的暖意,挽着从枝的手臂,露出小女儿家的模样,“外祖母对澜儿最好了,外祖母放心,澜儿绝对不会让外祖母失望的。”

  说着后话时,她的眸中满是坚定。

  谢微澜扶着从枝回了别院,又说了一会子的话,便回了给她安排的住处。

  一夜到天明。

  翌日,辞别从枝与李世安后,谢微澜和谢衾便乘坐马车回了谢府。

  到了府邸后,谢微澜便回了自己的别院,吩咐小婳准备一些过些日子去学院所需要的东西。

  “小姐,您真的入学了?”小婳听说谢微澜破例入学,分外欢喜,“真是太好了。”

  “好了,别大惊小怪的,去准备吧。”谢微澜淡笑说道。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周嬷嬷却不似小婳那般欢喜,面露愁容。

  “周嬷嬷,怎么了?”谢微澜瞧着她问道。

  “老奴只是担心,那学院毕竟都是男子……”周嬷嬷的话只说了一半,谢微澜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无妨,皇上都已经下旨了,无人敢妄自议论什么。”

  “小姐,老爷让您去正堂。”小碧从门外走了进来,欠身一礼道。

  “爹,可有说什么事?”谢微澜挑眉问道。

  “奴婢不知,不过三房在,老爷有些生气。”小碧回答道。

  谢微澜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怕是这谢衾,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整理一下衣裙,便去了正堂。

  “澜儿见过爹爹。”谢微澜轻移莲步,进了正堂,朝着主位的谢父行了万福。

  目光在谢衾的脸上扫过,她的眸中带有得意的笑容。

  谢微澜收回目光,微垂下眼帘。

  “跪下。”谢父猛地一拍案桌,呵斥道,案桌上搁置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茶水也溅出些许。

  “敢问爹,女儿为何要跪?”谢微澜挺直腰身,没有跪下,抬眸看着谢父问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不清楚吗?”谢父面上满满的怒气。

  “女儿不知。”谢微澜垂下头,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这个不孝女,败坏家风,爹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谢父说着,拍着自己的脸,面色气的铁青。

  “爹,女儿实在不知,如何败坏家风,如何给您丢脸了。”谢微澜实在不解,她到底哪里让自家父亲丢脸了。

  “好啊,来人拿家法。”谢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爹,您要罚姐姐,就连我一起罚吧,是我没有劝住姐姐。”谢衾提着裙摆,跪在谢微澜一旁,言辞恳切地说道。

  谢微澜侧目看向她,秀眉微皱,不解她这是闹的哪一出。

  “衾儿,这不关你的事,你起来,爹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谢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鬟递上的竹条。

  谢微澜跪了下来,可背脊依旧挺直,“爹,就算您要打,也要让女儿明白,为何事挨打。”

  “你一介女子,竟要入学院,与那些男子厮混在一起,你说你这不是败坏风气,是什么?”谢父手里拿着竹条,指着谢微澜说道。

  “爹,皇上已经下旨,允许女儿破例进学院,爹该为此感到荣光,女儿将来也会像外祖母一样,成为国之栋梁。”

  谢父闻言,气得不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你真是要气死爹才肯罢休。”


  第6章

  

  “爹,您别生姐姐的气了,都是衾儿不好,衾儿若是能拦住姐姐,也不会闹成这个局面。”谢衾说着,泪眼汪汪的看着谢父,一副很是自责的模样。

  谢微澜瞥了她一眼,心里冷哼一声,她这个好妹妹,真是会演戏,上一世,就这样被她给骗了。

  “姐姐,你快给爹认个错。”谢衾拉了拉谢微澜的衣襟,给她使着眼色。

  谢微澜淡漠的抽回自己的衣袖,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谢父行了万福,“爹,若无其他的事情,女儿就先回别院了。”

  说完,谢微澜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站住。”谢父声色俱厉道。

  谢微澜顿住步伐,转身看向谢父,“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你……”谢父正要开口。

  就听到管家来禀,宫里来人传圣旨。

  一众人纷纷到府门口相迎,接圣旨,来人是内府总管,元宝公公。

  “谢府长女,谢微澜接旨。”元宝公公摊开圣旨,朗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长女,谢微澜聪慧过人……特封为秋怡郡主,为天下人之表率,钦此。”

  “臣女谢皇上隆恩。”谢微澜叩首一礼,接下圣旨。

  “谢大人,您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元宝公公嘴角带着意味深长地笑意。

  “公公里面请,喝些薄茶,再走如何?”谢父颇为客气地招呼着元宝公公。

  “谢大人的好意,杂家心领了,这茶就不喝了,杂家还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元宝公公说着,就要离开。

  谢父拿了一袋荷包,塞给了他,好生送了人离开。

  谢微澜看着手里的圣旨,攥紧了几分,抬眸看了谢衾一眼,恰巧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谢衾见到谢微澜看过来,连忙别开目光,微垂下头。

  谢微澜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圣旨一下,谢父对谢微澜的态度,有所转变。

  “既然皇上下了圣旨,便随你去吧。”

  “谢谢爹,女儿先行告退。”谢微澜行了礼,说完就回了别院。

  谢衾盯着她的背影,微眯了眯眼眸,谢微澜……

  小婳得知自家小姐被封了郡主,笑得合不拢嘴,周嬷嬷的担忧也少了几分,“小姐,虽然皇上下了旨,封您为郡主,但这入了学,诸多的事情,小姐还要万分小心,莫要落了别人的口舌。”

  “嬷嬷放心,我有分寸。”谢微澜淡笑道,心下已有盘算。

  谢微澜深得圣心,被封郡主,不少朝廷大臣,都借府中女眷名义,送上贺礼,邀约的帖子。

  其中便有晋王府送来赏画的帖子。

  小婳捧着一沓金灿灿的帖子,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小姐,您瞧,晋王邀您过府赏画,还有一些王公大臣家女眷邀您赏花的帖子。”

  小婳将晋王的帖子递给谢微澜,其他的帖子,便搁置到一旁。

  谢微澜接过帖子瞧了瞧,淡然一笑,“准备明日穿的衣裙。”

  她又随手翻了翻那些帖子,便搁置一旁,拿起方才阅览的书,继续看着。

  翌日,清晨。

  谢微澜刚梳洗过后,便听闻院子里传来,谢衾的声音,“姐姐。”

  谢微澜闻言,眉梢微挑,“让她进来吧。”

  “姐姐,你这是要出门?”谢衾提着裙摆,进了屋,故作不知的说道。

  谢微澜打量一下谢衾,一袭藕粉襦裙,一支木兰花簪,衬托她整个人落落大方,明显刻意打扮过。她的心思,谢微澜已经明了。

  “正准备去晋王府赏画,妹妹可愿同去?”谢微澜面带浅笑地问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既然想去,带着她也无妨。

  “自是愿意。”谢衾没有推辞,一口便应了下来,眉眼间难掩欢喜。

  二人一同出了府,乘坐马车前往晋王府。

  行驶良久,马车戛然而止,停在晋王府的门口。

  谢衾与谢微澜一前一后,相继下了马车。

  随行马夫与门口守卫攀谈几句,门口守卫进府通禀。

  很快,李承乾便亲自到府门口相迎。

  “澜姑娘。”

  谢微澜朝着他行了万福,“见过王爷。”

  “澜姑娘,不必多礼。”李承乾虚抚了一把。

  谢衾也欠身一礼,声音故作娇柔地说道,“民女参见王爷。”

  李承乾闻声,目光落到谢衾的身上,稍作打量,“澜姑娘,这位……”

  “这是澜儿的小妹,谢衾。”谢微澜侧目看了谢衾一眼,回答道。

  “原来是衾姑娘,难怪本王觉得甚是熟悉,竟是那日与澜姑娘,共舞的女子,来,里面请。”李承乾摆出请姿。

  谢微澜莞尔一笑,点了一下头,便迈步进了王府。

  谢衾跟在二人的身后,手里扯着帕子,恨不得将帕子撕碎一般,心中满是怒气。

  李承乾带着二人去了书房,宝贝似的展放出自己收藏的名家之作。

  “这便是大家李墨的画作。”李承乾指着其中一副画作说道。

  “这画中山水犹如世外桃源,这该是何等心境,能画出这般不染凡尘之气的画作。”谢微澜赞叹道。

  目光突然定格到另一副画作上,走了过去,“这画,莫不是出自南寒三友的竹老先生之手?”谢微澜再说这话时,眸中闪烁着光芒。

  “澜姑娘,好眼力,这画是本王昨日新得的。”

  李承乾与谢微澜畅谈甚欢,大有一遇知己的心境。

  谢衾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陪着,像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她想要插嘴,可这名家之画,她了解不多,又怕说出笑话来。

  谢微澜和李承乾探讨好一会,便看向谢衾说道,“殿下,这画不知我一人喜欢,我们家衾儿,也很喜欢这些名家画作。”

  “哦?想不到衾姑娘,也喜欢这些,衾姑娘,觉得这副画如何?”李承乾闻言,看向谢衾,指着其中一副画作,淡笑问道。

  谢衾顺着李承乾所指看了过去,心下不免有些焦灼,她哪里能看的懂这画的好赖。

  谢微澜淡笑不语,她总觉得谢微澜这是故意的。

  她端详一番那画作,开口道,“此画定是出自大家之后,这画中荷花栩栩如生,好似可以随风飘扬一般……”

  “衾姑娘,谬赞了,这不过是本王闲暇时,兴起所绘。”李承乾的一番话,让谢衾面上一窘,果然出了笑话。


  第7章

  

  “晋王自谦了,晋王的画,独树一帜,当得起衾儿一句大家之作。”谢微澜“解围”道。

  谢衾吃了瘪,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附和道,“姐姐说的没错。”

  在晋王府待了半晌,谢微澜与谢衾这才辞别晋王,准备回谢府。

  “殿下,多谢您的画,就此拜别。”谢微澜扬了扬手中的画,行了万福。

  “画就是要懂的人,才能看出它的价值。待本王觅得良画,再邀澜姑娘,一同观赏。”李承乾对谢微澜满是敬佩,今日一番言谈下来,更让他对其刮目相看。

  谢衾也随着行了万福,她今日已经闹出了笑话,也不好在多出风头。

  二人相继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离开王府门口,从始至终,李承乾都没有多看谢衾一眼。

  谢衾看了看谢微澜手里的话,垂在袖下的手,暗自收紧,难怪今日会主动提及带她去王府,原来是为了让她难堪,谢微澜,你隐藏的真深。

  谢微澜看着手中的画,思绪飘远,前一世,她便钦佩他的才貌,一颗芳心暗许,死心塌地的为他。可到头来,又如何……

  谢微澜心中蔓延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无人诉说。

  到了府邸后,二人下了马车,谢微澜正准备回别院,就听到谢衾说道,“姐姐,今日可是故意让妹妹难堪的?”

  谢衾忍了一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问了出来。

  谢微澜顿住步伐,转头看她,目光清冷,“妹妹,这是何意?”

  谢衾瞧着她的目光,秀眉微微一皱,自从她一病醒来后,就和之前大不相同,以前从不会有这般神情看她。

  谢衾薄唇微抿,“姐姐,明知我不精通画作。”

  “妹妹真是说笑了,妹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与那些寻常人家经文不识的女子不同,想必妹妹也有所了解那些大家之作,只是恰巧看走了眼,妹妹不必放在心上。”谢微澜说完,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

  谢衾气得在原地跺脚,谢微澜……你居然敢讽刺我,有你好看的。

  谢微澜回了别院,便命小婳将那画作好生收起来,依靠在贵妃椅上,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小婳见谢微澜面露疲惫的神色,关切地问道。

  “没事,入学院需要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谢微澜抬眸看向小婳问道。

  明日她就要入学院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小婳回答道。

  “好,到时你随我一同入学院。”谢微澜点了一下头。

  另一边,谢衾回了自己的别院后,便像自家娘亲哭诉。

  苏秀梅得知后,将这事告知了谢父,却被谢父压了下来,苏秀梅只得忍下这口气,暗中为女儿谋划。

  翌日,清晨,谢微澜与小婳均换上一袭男装,与谢父辞别。

  谢父千叮咛万嘱咐了几句,这才送别谢微澜。

  谢微澜与小婳乘坐马车去了学院。

  在到门口时,她仰头看了看学院的门楣,嘴角微扬。

  小婳上前与守卫交谈,说了谢微澜的名讳,那守卫立即进去禀报。

  很快,学院的院士,到门口相迎,朝着谢微澜拱手一礼,“臣参见秋怡郡主。”

  “院士大人不必多礼,在学院里一视同仁,我只是受教的学子,并非秋怡郡主。”谢微澜这一番话,让院士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啊!不愧是镇国将军的外孙女。”

  “里面请。”院士带着谢微澜再学院里参观一番,学院里的学子,多半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唯独她一个例外。

  “这间,便是为你准备的厢房,其余学子的厢房,在东院。”院士指着西院的一间厢房说道。

  “有劳院士了,小婳。”和院士说完,谢微澜便唤了小婳一声。

  小婳会意,欠身一礼,推门进了厢房,将随身带来的行囊搁下,又稍作收拾一番。

  院士带着谢微澜去了学堂,刚一进去,谢微澜就瞧见屋内坐着的十余人,有好生听先生讲课的,也有趴在案桌上呼呼大睡的,更有交头接耳的。

  谢微澜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

  谢微澜朝着两鬓发丝斑白的先生拱手一礼,“先生。”

  “都起来,起来。”院士拿着戒尺,拍了拍案桌,大声说道。

  那些呼呼大睡的公子,都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这位就是新来的学子,谢微澜。”

  谢微澜朝着众人拱手一礼,“见过诸位学子。”

  “不就是新来个学子么,还寻思有什么大事那。院士,下次你就别这么大张旗鼓的将我们都喊起来了。”一坐在靠窗位子青衫衣袍的男子,满脸不耐烦地说道。

  “就是就是。”在他话音落下后,他一旁位子的男子附和道。

  院士拿那些人也没办法,毕竟都是一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惹了谁,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谢微澜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她不曾想,这学院里竟也有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谢微澜的目光落到一眉眼如画,面若冠玉,温文尔雅的男子身上,那人朝着她点了点头。

  谢微澜也回以一礼。

  “谢公子,你就坐在段公子,旁边的空位吧。”院士指了指段世清旁边的空位。

  谢微澜点了一下头,走了过去坐下。

  虽然她是破例入学,但为了方便,还是以男装视人。

  院士离开后,先生继续教书。

  谢微澜认真听讲。

  待香炉里的燃香燃没后,那些人便一哄而散。

  “走喽走喽。”

  片刻的功夫,偌大的学堂,就只剩下谢微澜与段世清。

  谢微澜瞧着那些离去的公子哥,不由得摇了摇头。

  “谢公子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来找在下,在下就住在东院的竹兰苑。”段世清很是友好地说道。

  “多谢段公子。”段家,谢微澜有所耳闻,段大人在朝堂上也是刚正不阿之人。

  段世清与谢微澜一前一后离开学堂,谢微澜正准备回西院,就被四名公子哥拦住去路。

  “你就是新来的,谢什么来着。”其中一人吊儿郎当地说道。


  第8章

  

  谢微澜淡漠的瞥了那人一眼,不想给予理会,绕过他就想离开。但却被其余三人拦着路,不肯让。

  “你们做什么?”谢微澜冷眸以待,语气不佳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欺负欺负新人而已。”刘杰说着,给身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会意拎了一桶盛满水的桶,摔在谢微澜的面前,水瞬间洒了出来,溅到她的衣摆上。

  谢微澜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秀眉紧簇。

  “你们别太过分。”谢微澜眸含冰霜的看着那四人,语气也是清清冷冷。

  “去打扫学堂,要是打扫不干净,晚上没你的饭吃。”那几个人笑的得意。

  “你们干什么那?不许欺负我们家公子。”小婳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便从屋子里出来,远远的就瞧见自家小姐被四名男子团团围住,慌忙跑了过来。

  小婳挡在谢微澜的面前,怒瞪着那四人。

  “呦,这小公子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怎么这么像姑娘啊?”刘杰轻笑了一声,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小婳伸出了手。

  就在刘杰的手快要碰到小婳的面颊时,谢微澜一把握住刘杰的手腕,反手一拧,“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谢微澜猛地甩开刘杰的手,将小婳拉到身后。

  刘杰吃痛,哀嚎连连,“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当朝兵部尚书,你惹了我,没好果子吃。”

  “你们给我好好教训他。”刘杰指着平日里跟前跟后的那三名公子哥,吩咐道。

  小婳担忧的拉了拉谢微澜的衣袖,看着那四名公子哥的眼神,明显有些害怕。

  谢微澜回以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三名公子哥,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便握紧拳头,朝着谢微澜击去。

  谢微澜冷眸以待,薄唇微抿,就在她闪身要躲时,身后蓦然传来,段世清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这里是皇家学院,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段世清面上氤氲着怒气。

  “小子,你等着,有你好果子吃。”刘杰等人明显有些惧怕段世清,可他们畏惧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家世。刘杰撂下狠话后,便和其他三名公子哥灰溜溜的离开了。

  “你没事吧?”段世清打量一下谢微澜,目光在她的耳垂上定格,随即别开了目光。

  “多谢段公子。”谢微澜拱手一礼。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谢微澜点了一下头,便和小婳回了西院,言辞间带有着疏离。

  回了屋子后,谢微澜换了一身衣裳,就听到小婳说,“小姐,我觉得这个段公子,人挺好的。”

  “你才见到他,怎么就知道他人好了?”谢微澜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问道。

  “他方才不是帮了我们嘛!而且我觉得他不像坏人,最起码比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不知好了多少倍。”小婳一想到方才那四名公子哥,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谢微澜淡笑不语,这个段世清,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前一世,段家能够屹立不倒,全凭他一人,在朝中斡旋。

  是夜,雨淅沥沥的下着,阵阵烈风呼啸而过,吹的窗扉啪啪作响,惊扰了榻上熟睡的人儿。

  谢微澜起身下榻,走到窗边,伸手拉过窗棂,正欲关窗时,借着朦胧的夜色依稀瞧见一黑影快速掠过,不免心生疑惑,秀眉微皱,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

  她又望了望,见那人影消失不见,便关上了窗子,没做他想。

  翌日,清晨。

  谢微澜梳洗后,便去了学堂。刚一到学堂,就见院士忧心忡忡的模样,其余学子都坐在位子上,默不作声。

  气氛紧张,谢微澜刚一入内就感觉到了。

  她扫视过众人一眼,正要朝着院士拜礼,就听到有人指着他说道,“院士,一定是他干的。”

  “就是就是,他一来就出了事,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

  ……

  继而有人接二连三的附和道。

  谢微澜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安静安静。”院士重重地拍了拍案桌,制止屋内的吵闹。

  “敢问院士发生什么事了?”谢微澜朝着院士拱了一下手,颇为恭敬地问道。

  “皇上亲赐的夫子像失窃了,那夫子像上还有皇上的印玺,一直供奉在敬师堂里。可今日有人去打扫,那画像竟不翼而飞了。”院士愁容满面,说着叹了一口气。

  谢微澜闻言,忽然想到昨夜看到的那个身影,莫不是那个人偷了夫子像?

  “院士,要我说,就是他干的,你就抓他去大理寺,到了大理寺,就不怕他不肯说出夫子像的下落。”刘杰指着谢微澜,言辞凿凿地说道。

  谢微澜看向刘杰,目光一冷,她正要开口辩驳,就见段世清站了起来,说道,“我相信,这事绝不是谢公子所为。”

  谢微澜像段世清投去感激的神情。

  “段世清,你怎么就肯定不是他,难不成是你?又或者说,你看到谁偷的了?”平日里看段世清不爽的李树才开口呛声。

  “就是就是,我看啊,没准是他们俩也不一定。”昨日在二人身上吃了瘪的刘杰,见势连忙附和道。

  “现在不是我们起内讧的时候。”段世清看了那二人一眼,并没有动怒。

  “我之所以说不是谢公子偷的,是有根据的,其一谢公子刚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是她真的有心为之,为何要急于动手?这不是引大家怀疑吗?其二,在敬师堂悬挂夫子像下面的案桌上,有一半的脚印,单看那一半的脚印,就足以证明,并不是谢公子,谢公子的脚当属我们中最小的。”

  随着段世清的这一番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微澜的脸上,其中不乏谢微澜自己。

  谢微澜看着段世清的目光,变了变,心下有些敬佩。

  “既然你说的这么好,那你可知偷夫子像的人是谁?”李树才又开口道。

  “具体是谁,还有待探查。”段世清看了看他说道。

  李树才不屑的撇了一下嘴,“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给他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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