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隔着熊熊烈火,面如冠玉一身白衣的江慕白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见到面前的一切,他不禁惊异的蹙起了眉。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目光幽幽的看向顾锦宁道:“阿宁,不要做傻事,快放了乌小姐!她是太尉之女,伤了她,我们承受不起的。”
不知何时,乌兰珠的仆妇们早已退到一边各自逃命,只剩下乌兰珠与顾锦宁在火焰中纠缠。
而抱着必死之心的顾锦宁,此刻正紧紧的抱着乌兰珠不让她离开。
“呵呵!”
听到江慕白的话,顾锦宁自嘲的笑了笑,道:“江慕白,你不是说此生只爱我顾锦宁一人吗?怎么乌兰珠会有了你的孩子!还有我顾家,你不是说顾家功高盖主,已经引来了皇上的不喜,所以规劝我祖父及父兄等人要审时度势,急流勇退吗?为什么听信了你的话,他们却全都惨死了!告诉我,我顾锦宁究竟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顾锦宁的眸中,渐渐凝出了血泪。
江慕白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淡淡道:“你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其实一切都是误会。你先放了乌小姐,我慢慢的解释给你听可好?”
“还要解释什么?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你真当我顾锦宁是傻子吗?”
没想到事到如今,江慕白还想欺骗糊弄自己,这一刻,顾锦宁的心算是彻底的冷了。
她对江慕白真心相待,她以为自己的付出会与江慕白给予的爱是对等的,所以即便乌兰珠把所有的不堪都抖漏了出来,她也依然抱有一丝奢望——奢望不管江慕白如何骗她欺她,至少他对的她感情,还是有一丝丝真的。可是现在,听了江慕白的话,她真的彻底的死心了。
“江慕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立刻杀了她!”
死了心的顾锦宁,顺手便拔下头上的一根金钗,朝乌兰珠的脖颈要害抵了过去。
乌兰珠怕死,更怕顾锦宁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吓得连忙朝江慕白求救道:“慕白,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就让她做个明白鬼,彻底的死心吧。就算你不为我着想,也该为我肚里的孩子着想啊。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了吗?难道你不想……”
“住口!”
没想到乌兰珠会泄露这么多,江慕白当即喝止住乌兰珠,冷眸看着顾锦宁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阿宁,要怪就怪你自己是顾家人吧。我与顾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生,我只能选择负了你。”
“呵呵,负了我,一句负了我,便可以洗清你所犯下的罪孽吗?如果不是我们顾家人,你江慕白能有今天吗?”
江慕白的无情,令顾锦宁心痛如割。
狠下心,顾锦宁直接道:“你们不是很相爱吗?姑且,便让我看看你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吧!”
说着,顾锦宁握着金钗的右手便高高扬起,朝着乌兰珠的右脸狠狠划了下去。
“啊!”
伴随着乌兰珠的惨叫,她的右脸立刻多了一道寸许长的血口。
没想到顾锦宁会这样做的江慕白,当即吼道:“顾锦宁你疯了?”
“怎么,心疼了?”
顾锦宁嘲弄的勾起唇,冷冷道:“如果心痛,就跪下来求我啊!”
见江慕白迟疑着不肯动,顾锦宁再次笑道:“怎么,不愿意?看来江慕白对你,也不过如此嘛。”
后面一句,明显是对乌兰珠说的。
乌兰珠不愿承认,冷着脸道:“顾锦宁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慕白对我真心真意,我是不会被你蛊惑的。慕白,快杀了这个贱女人!”
见江慕白还是不动,乌兰珠不免有些慌了,也有些恼了。
“慕白,你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对这女人还余情未了吗?我娘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如果我跟我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爹一定不会……”
“闭嘴!”
再一次,江慕白喝止了乌兰珠。
冷眸看向顾锦宁,江慕白沉声道:“顾锦宁,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想你死了!如果你愿意自裁在这里,我便放了乌兰珠跟她的孩子!怎么样,你愿意一命换两命吗?她们的死活,可就全取决于你一念之间了。你要向我展示展示,你对乌兰珠的爱到底有多深吗?”
江慕白沉默了片刻,最终狠声道:“阿宁,是你逼我的。”
不待话音落地,江慕白便直接飞身而起,朝着顾锦宁掠了过去。
与江慕白夫妻几载,顾锦宁竟完全不知,他是个会武的。
这个男人,果然从来没有真心待过她!
“江慕白,是我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才让你这禽兽害了我顾氏一门。今日,你们便陪我一起死吧!”
说着,顾锦宁竟用尽全力拖着乌兰珠朝江慕白撞去。
奈何江慕白深藏不露,身上的功夫半点不弱。
顾锦宁的行为,无异是以卵击石。
不过眨眼的功夫,江慕白便夺过乌兰珠,将顾锦宁踢了出去。
此时,屋内的火势已经迅速蔓延,被踢飞出去的顾锦宁直接朝大火中跌去。
江慕白见了,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拉顾锦宁。
然而,眼看着江慕白的手就要够到顾锦宁时,顾锦宁却握着金钗用力的朝江慕白的胸口刺了过去。
江慕白本能一躲闪,顾锦宁便跌入了火堆,整个人成了一颗火球。
有些不舍的江慕白想要再次出手救她,然而却被乌兰珠一把拦住。
“江慕白,难道你要救下她,让她向你复仇吗?”
一句话,彻底令江慕白现出了原形。
深深的看了顾锦宁一眼,江慕白最终决绝的转身,拉着乌兰珠的手冲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江慕白离去的决然背影,顾锦宁全身包裹着火焰,疯了一般朝门口追去。
但她才刚迈出一步,烧断的房梁就猛然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上。
一口鲜血喷出,顾锦宁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江慕白,如有来生,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啊——!!!”
顾锦宁不甘,凄厉的吼道。
她的吼声冲破火光,响透了整个夜空。
已经带着乌兰珠逃到院外安全地带的江慕白听到,阴冷的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复杂。
可很快,他便带着乌兰珠离去。
而就在他与乌兰珠离去的瞬间,一片璀璨的白光忽然在火光中闪耀出现。
而在不远的帝京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室内,同样一片白光亮如白昼。
天上,九颗耀眼的星逐渐连成了一条直线……
热,好热!
恍恍惚惚间,顾锦宁感觉浑身都好烫。
铺天盖地的火舌不断向她袭来,她拼命的想逃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想高喊救命,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忽而,她又觉得好冷。
像是寒气侵入了骨骼一般,一寸寸的寒刺伤着她的经脉。
她这是死后入地狱了吗?真的好难受啊……
就在顾锦宁觉得自己快要难以忍受这种冷热交替的折磨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
耳畔,是女子温柔的声音亲昵传来。
“阿宁,你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母亲?
顾锦宁挣扎着睁开眼,当看到眼前熟悉的脸庞时,她的眼泪顿时“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阿娘,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是她识人不清,执意要嫁给江慕白,才害了顾家满门,连五岁的小弟都没能幸免……
现在好了,她也来地下陪他们了。
“没事了阿宁,不哭不哭,乖啊……”
见顾锦宁醒来,云氏总算松了口气。心疼的抱住顾锦宁,她柔声安慰道。
感受到云氏的温柔,顾锦宁压在心头的委屈、伤心和愧疚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抓着云氏的衣襟,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阿娘,呜呜,阿娘……”
“小姐可是哪里不舒坦?不如老奴去请大夫过来吧。”一旁站着的桂嬷嬷见顾锦宁哭得这般伤心,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便忍不住出了屋去寻大夫。
顾锦宁听到这个声音,却是倏地呆住了。
这不是桂嬷嬷吗?
自己葬身火海的时候,桂嬷嬷应该还在海宁的庄子上养老,难不成连她也……
呆呆望着桂嬷嬷着急离去的身影,顾锦宁连眼泪都忘了擦。
见她这样,云氏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细心的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道:“阿宁,往后可莫再这般胡闹了,后山里的寒潭即便是夏日,潭水也是冰凉凉的,更何况是这腊月天!你怎么能一时任性跑去那里戏耍呢?所幸这次没有什么大碍,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让阿娘怎么活呀!”
“阿娘……”
顾锦宁却是听得有些糊涂。
寒潭?什么寒潭?
她不是已经葬身在那片火海里了吗?
正想着,却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院外江状元郎求见。”
江状元郎?
顾锦宁正惊异,云氏却已经起身吩咐:“这天寒地冻的,还不让江状元赶紧进花厅暖暖身子,本夫人随后就到。”
“是。”
丫鬟折身离去,云氏低头看向顾锦宁叮嘱道:“阿宁,江状元对你有救命之恩,于公于私阿娘都不可怠慢,你且好生歇着,阿娘一会再来陪你。”
说完,云氏拍了拍顾锦宁的手,随即整理衣衫,出了门去。
离去前,云氏留了两个丫鬟在屋里伺候。
丫鬟要服侍顾锦宁继续休息,顾锦宁却拨开了丫鬟的手,赤着脚来到了与花厅仅有一墙之隔的隔间。
花厅里,隐隐有青年与云氏的谈话声传来。
听着这声音,顾锦宁的脑袋顿时炸开了锅!
她想起来了!
十四岁那年,她随阿娘去安国寺上香,却一时贪玩去了后山,结果不小心落入了寒潭里,当时,便是那人路过将她救了起来……
一想起那人,顾锦宁的牙便紧紧的咬到了一起。
但此刻,她更诧异别的。
是梦吗?明明她已经葬身火海了,为什么还会回到多年以前的场景?难道她重生回了自己十四岁落水的时候?
忍不住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真实的痛感传来,令顾锦宁顿时一阵狂喜!
老天有眼!她真的活过来了!一切的错误,她都有机会去纠正了!
这一世,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门外那人的声音愈发地清晰,顾锦宁眼底的恨意却愈来愈浓……
江慕白,前世你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楚,这一世我要通通还给你!
云氏推门进来,一眼看到的便是顾锦宁满脸的冷然,虽有些困惑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顾锦宁身边轻声道:“阿宁,你这次落水多亏了江状元及时发现并把你救了出来,江状元有些担忧你,想同你说两句话,你可愿意?”
顾锦宁低垂着头,将眼底的冷意掩去,一面轻声道:“阿娘,我现在很累,不想见外人。”
云氏听了也不勉强,闺阁女子本就不便随意面见外男。
摸了摸顾锦宁的头让她好好休息,云氏便出门对站在花厅的青年歉意道:“多谢江状元关心,小女现下已经歇下了,恐是不方便见你。江状元对小女的救命之恩,顾家定不会忘记,待回京后顾家定有重谢。”
江慕白听她说顾锦宁推辞见他心中不免有些怪异,面上却不显,只浅笑着道:“夫人言重了,江某出手相救是应当的,顾小姐没事就好,江某也就放心了,这便不叨扰夫人了。”
说着,江慕白便转身离去了。
云氏看着青年消失在莹莹雪地里的身影不由欣赏地点了点头,而后也转身进了屋去。
大雪纷飞,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日,顾锦宁也将养的差不多了。这十日里,江慕白时不时地过来探望顾锦宁,或带着一两束含着寒露的梅花,或提着一些小姑娘爱吃的零嘴。
各种小意示好,可说是层出不穷。
每一次,顾锦宁都只是不咸不淡的冷眼看着,既不拒绝,也不应承。
他惯是会装模作样的,前世的她便是被他这般的温柔小意打动,自此便被猪油蒙了心的,一心要嫁给他。
想到前世,胸中无尽的恨意再次涌出,顾锦宁的小手握成拳,就连指甲掐进肉里,都不曾注意到……
这天雪终于停了,安国寺的僧人们也将下山的路清理干净了,云氏正招呼着众人整理好行李准备回京。
顾锦宁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耳边是僧人们细声扫雪的声音,顾锦宁不由得闭上眼,心底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又活过来了,真好!
这几日在母亲的悉心照顾和祖母的关心下,她对前世的恨意已经淡了不少,心中觉得只要家人能平安幸福便是最好的。
可一个声音却打断了这片宁静,顾锦宁转过头,却见青年一袭青衣站在雪地之中,身后是盛放的梅林,嘴边是迷人的微笑。
若忽视了那内里的狼子野心,温润如玉一词形容他倒也贴切。
“顾小姐身子可是好些了?”江慕白走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女孩儿本就生的娇媚,这一场病更为她增添几分病态的柔弱,一袭纯白斗篷将将露出她小小的脸,让人从心底里生起几分怜意。
顾锦宁小小的拳头不由得紧紧的握在一起,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比雪地更冷。
随着江慕白的走近,她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低垂着头淡声道:“好些了,多谢江状元关心。”
江慕白作松了一口气一般,笑着道:“那就好,江某正在亭中为这梅林题一首诗,只是最后一句一直定不下来,不知顾小姐可否赐教?”
顾锦宁只淡淡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望梅亭,便道:“江状元说笑了,小女子不才,读的书怕是不够赐教江状元。”
见她对自己这般冷淡,江慕白心底忽然有些不爽。分明前些日子她看起来都是对自己有意的,莫非是怪他这几日对她冷淡了些?
这样想着,江慕白眉间一松,面上也带着几分笑。他上前一步,正要轻拂顾锦宁肩上的雪,没想却被顾锦宁躲过。
顾锦宁皱紧了眉头,看向江慕白的眼底已经带了几分愠色。“江状元作甚?”
江慕白不由哂笑,脸上也带了几分尴尬。“小姐肩上有雪……”
还没说完,却被顾锦宁打断道:“多谢江状元,小女已在外停留多时,母亲怕是要寻了,这便告辞。”
说着,顾锦宁便转身离了去。
江慕白看着她一边走着,一边还向侍女要来了手帕擦自己的肩膀,好似沾上了什么令人恶心的脏东西一般,眼底不由带了几分幽色,在原地定定站了许久后,这才转身离去。
……
因积雪路滑的关系,顾锦宁一行直过了晌午才回到京城。
延误了时辰,引得顾家几名男主子爷分外担心,除了老丞相顾长廷外,其他人全都跟着下人一起,一脸焦灼的侯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
待到马车现身,顾锦宁扶着云氏下车时,站在首位的中年男子方才松了一口气,往常严肃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可算是回来了。”
轻吁一声,顾明远迎向自己的发妻道。
云氏忙笑着与顾明远见了礼,夫妻情深,只需淡淡一眼凝视,便溢于言表。
然后顾锦宁却顾不得父母在脉脉轻诉深情,急速上前两步,顾锦宁便拉住了顾明远的衣袖,眼角带着旁人不懂的湿意哽咽道:“阿爹,阿宁好想您啊……”
哪知她的话音刚落地,旁边与顾明远容貌有七分相似的俊秀青年却不干了。
“阿宁个小没良心的,只记得阿爹不记得我了不是?”青年上前一步,一脸委屈的说道。
此人一身锦衣,玉树临风,容貌端毅俊秀,正是顾锦宁的大哥顾寻风无疑。
听了顾寻风的话,顾锦宁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摇晃道:“大哥大哥,阿宁怎么会不急着你呢,你看,这可是阿宁特意在进城的时候为你绕道去买的桂花酥呢!”
她活了,曾经的过往都不会发生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深掩下眼底的泪意,顾锦宁满脸孺慕的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的哥哥。
被她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神盯着,顾寻风顿时整个心都软了。
结果顾锦宁递过来的桂花酥,顾寻风故作姿态的哼了哼,揉揉顾锦宁的发顶道:“哼哼,这还差不多。”
眉眼舒展,端的是得意不已。
便在此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却不干了。
“哼,阿姐偏心,只记得大哥不记得阿城,以后阿城再也不跟阿姐玩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一边双手抱胸将头扭到一边,一边撅着嘴说道。
顾锦宁循声看得分明,眼前的人儿,分明就是自己最惦念在意的小弟——顾寻城!
望着眼前鲜活的人儿,顾锦宁眼底隐忍的泪意差一点便飙了出来。
好不容易,她才压下心底的情绪,将小弟抱到身前道:“阿城,姐姐又见到你了,你是姐姐最在意的小弟,姐姐怎么会忘记你呢。”
从丫鬟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糖葫芦,顾锦宁笑道:“你看,阿姐给你买了什么。”
“哇!是我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唔唔,阿姐果然最好了!阿姐果然是世上最了不起的阿姐!”
见到糖葫芦,顾寻城立刻便缴械投降,对顾锦宁一顿夸赞后,就抱着糖葫芦“嘎嘣嘎嘣”啃了起来。
见了他这馋嘴模样,一旁相携而立的顾明远夫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很快,众人朝府内行去。
顾锦宁原本跟在母亲云氏后面,抬脚没走两步,却被一旁的大哥顾寻风扯了扯衣角。
料想大哥可能有什么话要说,顾锦宁便悄悄慢下了步子。
等与众人拉开距离后,顾寻风便直接凑到顾锦宁身边挤眉弄眼道:“阿宁,听说你在安国寺落了水,是新科状元江慕白救了你啊。怎么样,那江慕白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比哥哥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呢?”
风流倜傥?
顾锦宁不明白顾寻风为什么要问起江慕白,只皱了皱眉,淡淡道:“妹妹当时昏迷着,不曾看清。”
不曾看清?
听出顾锦宁话语里的不虞,顾寻风当即皱眉道:“怎么,你对江慕白……”
“我对江慕白?”
听闻这话,顾锦宁当即眸色一变,脸色十分难看道:“大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妹妹跟他,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可千万不要没个正行,信口乱说。仔细我告诉母亲,让她罚你跪祠堂去!”
言毕,顾锦宁便胸火难当的直往前冲去。
这一世,她才不要跟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有半点瓜葛!
没想到自家妹妹会这么生气,顾寻风当即追上去解释道:“好阿宁,你莫恼,可千万不要告诉母亲啊,我会这样问你,可全都是父亲的意思。”
“父亲?”
顾锦宁忍不住挑眉。
顾寻风便继续道:“近日京里到处都是关于你跟江慕白的传言,传言说你欣赏江慕白的状元之才,对他倾慕不已。偏巧你在安国寺落水,正好又是他救了你,父亲觉得江慕白的人品不错,才干也有,便属意将他纳入你的夫婿人选,所以才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倘若你对江慕白真的有意,父亲便打算……”
“大哥!!!!”
顾寻风还未说完,就被顾锦宁打断。
深吸口气,顾锦宁强忍翻涌的恨意与怒火道:“大哥,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难道你不知道吗?莫说妹妹对江慕白根本无意,即便是有意,有人这样乱传流言,你也应该极力制止才对!倘若妹妹因此坏了名声,岂不是不想嫁给江慕白也得嫁给他不可了!”
“你的意思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堪堪十七岁的顾寻风顿时深思了起来。
顾锦宁不想因此与哥哥生分了起来,叹了口气,幽幽道:“哥哥,这事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抹黑我,抹黑顾家!当日在安国寺中,知我被江慕白救起的,除了安国寺的僧人外,便只余同样被大雪困在寺中的苏御史一家。苏御史向来家风极严,若无真凭实据,他的家眷绝不可能乱传旁人什么流言的。至于安国寺的僧人,出家人应该也不会造谣生事,打什么诳语了吧。也不知,是哪个小人见不得妹妹好,传出这等流言,分明是要逼妹妹下嫁给江慕白不可啊!”
顾寻风:“!!!”
“阿宁,是哥哥莽撞了,你放心,我这就同父亲说去。不管背后使坏之人是想算计你还是算计顾家,哥哥都不会让他得逞的!”
想通关键的顾寻风,只微微抱拳,便急急忙忙朝顾明远追了去。
望着大哥风风火火的身影,顾锦宁清澈如溪流的眸中,瞬间涌上了冰冷暗云。
江慕白,这一世我尚未同你计较,想不到你竟又不安分起来了,既如此,那咱们便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江慕白,这一世你休想得逞!
心中打定主意,顾锦宁也立即循着顾寻风的步伐,快步跟了上去。
等到顾锦宁追到顾明远书房的时候,顾寻风早已经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想到的以及顾锦宁暗示说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了。
顾明远向来疼惜儿女,对于顾寻风所言,自然是相信的。
只是……
忍不住抬眸看了一旁喝茶的云氏一眼,顾明远斟酌道:“阿宁,这江慕白虽然没甚家世,但生的却是一表人才,再加上他是三元及第,是今上钦点的新科状元,前途可谓不可限量,如此大好男儿,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不动心。”
顾锦宁知道父亲母亲都是为自己好,闻言,深深的福了一礼,幽幽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女儿虽然愚钝,却也明白一生一世一双人,方是女子最好的归宿。那江慕白虽然看着不错,可到底根基浅了一些,似他这样从底层出来的人,必定心高气傲,满腹的抱负,所以他的心,必然不会太过安分。女儿想要的如意郎君,可不是他这般心思活络的人。”
说到最后,顾锦宁依然傲慢的撅起了嘴。
可爱的模样,小女儿态尽显。
云氏看得好笑,不由看了一眼自己夫君,摇头道:“看看,平日里都是你把这个丫头给惯坏了。这都多大的人了,眼看还有一年就要及笄,居然便如此没羞没臊的谈论自己的婚事,这要是传扬出去,咱们顾家的家风只怕又够御史写一本书了。”
“呵呵。”
顾明远听了只是好笑,对于女儿这直白的妄言态度,倒是不放在心上。
他是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放眼整个天启,除了皇帝外,他还真没怵过谁。
他顾明远的女儿要挑夫婿,自然便要挑最好最称心如意的。
“既然阿宁无意,那我便找个时机敲打敲打那个江慕白吧。我的宝贝女儿,可不是谁都可以觊觎算计的。”
“谢谢父亲,父亲果然最疼阿宁了。”
顾锦宁闻言,自然大喜,忙又向顾明远施了个大礼。
扭头一看见顾寻风斜眼睥着自己,忙又狗腿的挪过去给了顾寻风一个灿烂的笑容,嘻嘻道:“当然了,还有我的大哥,我的大哥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大哥!”
几句话下来,直逗得屋里的人眉开眼笑。
云氏见女儿恢复开朗,再不似在寺中般整日心神不宁,虽然有些遗憾一表人才又体贴懂事的江慕白不能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但那遗憾,也不过转瞬即逝。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完晚午膳后,便各自去歇息了。
顾明远与云氏虽是老夫老妻,但回了自己房后,还是温存了好一会。
翌日,顾明远正叮嘱云氏往后江慕白若上门,如何客气疏远待之,京里便蔓延起了新的流言。
“父亲,母亲,不好了,京里又有阿宁跟我们顾家新的传闻了。”
一大早,顾寻风便风风火火的闯进了顾明远与云氏的屋内,一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云氏皱了皱眉,顾明远却呵斥了顾寻风几句没规矩后才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顾寻风便把自己听来的新流言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自己的父亲母亲,顾明远听后,半晌没有说话,倒是云氏气得心口犯疼的捶桌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在抹黑我们顾家,给阿宁下套子,再这么传下去,阿宁岂不是非嫁了那江慕白不可!”
说着,便转头看向顾明远道:“老爷,这件事你可以一定要为阿宁做主啊!”
“做主?不过是市井间的空穴流言而已,难道你让我去大理寺立案,让帝都府尹彻查吗?只怕到时候,这流言尚未遏制杜绝,咱们顾家便真成全帝都的笑话了。这事,尚需从长计议。”
顾明远沉着脸,略微思索,便吩咐了顾寻风一些事情。
顾家在大夏朝根深蒂固,想要制止小小流言,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因为这股流言风,已经吹进了高墙里的皇宫。
现在,人人都以为顾家为了掩盖丑闻,为了自家女儿的名声,已经求了皇上在除夕宫宴时为顾锦宁及江慕白赐婚,以平息流言。
顾家人因为不知流言的出处,也查不到幕后暗箱操作之人,虽然制止了流言在市井间的传播,可对于流言带来的影响,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转眼,除夕宫宴便近在眼前。
顾锦宁随着父母及兄、弟入宫赴宴,对于外间更恶劣的传闻,倒是半点不曾知晓。
这倒不怪顾明远及顾寻风等有心要瞒着她,而是她落了水受了惊吓,身子尚未完全复原,不忍她因此而难过操心罢了。
与父亲哥哥等人分道扬镳,顾锦宁在母亲的带领下,去了皇后设宴的玉琼台。
顾明远辅佐今上有功,其父顾长廷退下来后,便由他承袭了丞相之位。
如今,顾明远是今上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很自然的,云氏与皇后之间,也是颇为亲近。
顾锦宁跟着云氏,刚给皇后见完礼,皇后便直接亲热的将她拉到了身边,像对待自己的子侄后辈一样,笑着赞叹道:“啧啧,咱们阿宁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往后若是谁家能娶了阿宁,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呵呵,皇后娘娘说笑了,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可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云氏谨守礼仪,对于皇后的夸赞淡笑着回应。
皇后却只是笑,但看向云氏的眼里却多了几分审视。
皇后心想,按照皇上的意思,顾家如今的权势已经有些收不住了,若是任由顾锦宁再与京中权贵联姻,恐怕会有碍朝纲。故此,她倒是要借这一次外间不入流的流言,给顾家下一个套了。
这般想着,皇后便转过头来看着顾锦宁笑道:“本宫近日听闻了一些关于阿宁的传闻,不知阿宁可知道?”
“传闻?”
顾锦宁心中一瞠,略微愣神了一下才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当即便心生警惕,面上不显的故作天真道:“阿宁整日在府里待着,连二门都不曾迈出,倒不知这京里竟有自己的传闻了。想来,定又是哪些无事生非之人见不得皇上跟娘娘对我们顾家好,所以故意给我们顾家抹黑呢。娘娘明察秋毫,您可当不得真!”
“……”
没想自己竟被顾锦宁把话堵了回来,皇后不由愣了一瞬,可很快她便转变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顾锦宁一眼后笑着点头道:“呵呵,阿宁说得极是,本宫只是闲来无事,拿你逗趣罢了。”
逗趣?
顾锦宁听了,心中不免有些窝火。
你堂堂一国皇后,难道仅仅因为闲来无事,便可随意拿臣女的名声来逗趣么?
只怕这分明就是一场不安好心的鸿门宴啊!
维持住面上的表情,顾锦宁笑嘻嘻的退了开,身上的温度,却不由自主的冷了几分。
流言带来的影响,比她想象中的大了太多。
皇后不再纠结此事,顾锦宁与云氏自然也在面上翻篇,其他的贵妇人也见风使舵,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很快,水榭内便恢复了上下一心,其乐融融的局面。
没过多久便是正宴,众人与皇后在水榭内各自恭维品了一会茶后,便在皇后的带领下,朝着设宴的落英殿行了去。
一路上,顾锦宁都在回想皇后方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很明显,皇后对这个流言误会了。
而且借着这个流言,皇后似乎想做什么事情。
方才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虽然暂时把这事揭了过去,可是如果不把这谣言彻底戳破的话,只怕……
“唔!”
正闷头想着,顾锦宁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撞到人。
而且不偏不倚,还正好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捂着生疼的鼻子,顾锦宁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看向了来人,心想此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呀,难道看不到她正低着头在走路吗?
哪知顾锦宁抬头,正好对方也低下了头。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在半空里交汇,一个清澈如溪,一个深邃似海,顾锦宁的心瞬间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直到对方有些不悦的挑眉出声,她才在愣怔中清醒过来。
“看够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透着令人着迷的蛊惑。
顾锦宁脸上爬上一抹羞窘,下意识便赶紧将视线收回,将头垂了下去。
可转瞬,她便有些窝火的再次抬起了头,一脸气恼的瞪着对方道:“无故被人撞了,难道还不许本小姐看清楚对方是谁吗?”
“那你如今可看清了?”
对方依旧保持着居高临下的低头姿势,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色衣袍,直衬得他面如冠玉,如刀削斧凿般邪肆俊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朝的四殿下萧琰,传言中的夏朝第一美男子。
顾锦宁被这话噎得胸口疼,当即便计上心来。
哼!什么夏朝第一美男子,对个女子,居然还如此锱铢必较!
明明今次,是他的错!
不着痕迹的掩下心底的不满,顾锦宁直接屏气憋红双耳,而后故作惊慌的后退两步,并且含羞带怯的瞄了萧琰一眼后,才又再次低下头,用所有人都会误会的音调羞涩道:“小女无状,请殿下恕罪!”
前后的态度,可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啧啧,谁让萧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得罪了她呢。
他不是号称夏朝第一闲散美男皇子吗?若是自己同他传出什么绯闻,不但可以让江慕白的希望落空,恐怕他也要犯上一阵头疼,被皇帝怀疑他私交权贵股肱,对某些位置存了非分之想吧?
如此损人又利己的事,顾锦宁真是想想都觉兴奋。
两人先前的对话,因彼此离得近,所以音量并不大,以致于其他人并不曾听见。
倒是顾锦宁最后这一句,可是刻意加重了音量的,是以好多人都听见并且好奇的将头扭了过来。
萧琰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瞧见女孩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他只淡淡点了点头,便朝前大步行去。
谁也没有瞧见,他藏于袖中的指尖,因为女孩红了的耳垂,而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望着萧琰离去的背影,顾锦宁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然而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顾锦宁的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明明知道萧琰已然走远,她却依然羞怯怯的唤道:“殿下,您的衣服好像被臣女弄脏了,可否需要臣女的手帕擦一擦?”
见萧琰不理,顾锦宁依然执着道:“……殿下,殿下?”
她这般切呼唤的模样,实实在在的落在旁人的眼里,好多人都是既新奇又心领神会的彼此互望了一眼。
看来京中关于顾家小姐倾慕新科状元的流言,有些不足为信啊!
这顾小姐含羞带怯的模样,分明是……
还不等众人感慨完,就见顾锦宁忽然追上了萧琰,并拦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您听到锦宁的话了吗?您的衣服脏了……”
说着,顾锦宁便将手中的帕子递给萧琰。
萧琰蹙眉低下头,果见自己月白色的衣襟上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抹桃色口脂,看起来分外醒目。
见顾锦宁带着几分不自在和羞怯的站在那,萧琰心底莫名的有些烦躁,刚想拒绝,手心里却忽的被塞入了一张帕子,再低头时,顾锦宁却已经转身快步离去了。
望着顾锦宁纤细窈窕的身影,萧琰的眸色晦暗难明的渐渐深了起来。
握于他手中的锦帕,也渐渐愈收愈紧。
见到这一幕的旁人,纷纷三三两两的细声讨论了起来。
云氏走着走着见顾锦宁不知何时掉了队,刚要回头搜寻,就见顾锦宁几乎小跑着来到了自己身边。
暗叹自家女儿没个正行,云氏带着几分宠溺几分责怪的睇了她一眼,随即带着她赶紧跟上了队伍。
而不远处,一处不起眼的假山后面,亲眼目睹了一切的江慕白,却是脸色发冷的揉碎了掌中精致名贵的绯色玉佩。
……
宴会准点在落英殿开席,一阵够筹交错后,当今圣上对一众官员都大行嘉奖了一番,以鼓励他们来年再接再厉,为他拱卫江山。
而当赏赐到新科状元江慕白时,皇上却改了嘉奖的方式,竟主动问及江慕白想要什么。
江慕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欣喜之余,立即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遥遥看了一眼顾锦宁后起身,站到殿中央作揖道:“启禀皇上,微臣斗胆,的确有一珍宝想要求取。”
“哦?”皇上听了忙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的看向他道:“江爱卿想要什么?”
“微臣一直听闻顾丞相之女才貌双全,贤良美好,上次在安国寺相遇便对顾小姐一见倾心,故而想求皇上一个赏赐,为微臣赐婚!”
此言一出,满座皆哗然,而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京中近日流传的传闻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主人公之间的关系弄反了。不是顾家小姐倾慕状元郎,而是状元郎爱慕顾家小姐!
方才看顾小姐对四皇子萧琰那般姿态,莫非顾小姐真心喜欢的是四皇子?
顾寻风听到后急的直要站起身,却愣是被顾明远拉住了,只得咬牙怒视江慕白。
他想要求娶自家妹子不会自己请媒婆上门吗?
这样枉顾顾锦宁的感受让皇上赐婚算什么喜欢?
一旁的萧琰刚拿起茶杯,闻言微怔片刻,而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只是杯盏放回桌上时,杯身上已经多了好些裂痕。
见此,皇上忙轻咳两声,而后颇为和颜悦色地朝着顾明远道:“江爱卿是朕钦点的状元郎,才情人品想必顾相也能信得过,朕相信顾相不会在意江爱卿的出身吧?”
顾明远一面暗自拉着顾寻风,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一面沉声道:“陛下英明,只要小女喜欢,臣也自然不会过多要求。”
看了一眼明显已经黑了脸的顾明远父子以及一脸懊恼的云氏后,皇上眼底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而后转身笑着看向顾锦宁道:“既如此,朕倒少不得要替江爱卿牵个线了,江爱卿倾慕顾姑娘,不知顾姑娘可有此意?”
顾锦宁起身,朝着上座盈盈一拜后轻声道:“小女自知当不得江大人所言才貌无双,也当不起江大人的倾慕,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似乎没料到顾锦宁会拒绝,毕竟皇后和他说的那些传言可不是这样的,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微冷。
皇后见此忙笑着圆场道:“皇上,婚嫁毕竟是大事,还是让小辈们私下里解决吧,咱们不若让状元郎换个赏吧?”
皇后既给了台阶,皇上自然也就顺着下了,笑着点了点头后便问江慕白可要什么旁的。
江慕白这时怎么可能还真再要旁的赏,只说了一句任凭陛下赏赐便没了话,赐婚一事便就这般草草揭过。
宴会过后,顾明远父子都被拉去喝酒了,而云氏则被舅母叫上商议事情,只得嘱咐顾锦宁上了自家马车便回家去。
顾锦宁自是应了,只是当她目送云氏走远,刚要走向自家马车时,却被江慕白叫住了。
“顾小姐一人回去吗?近日京城治安不太好,不若在下送顾小姐回去吧?”
顾锦宁料想才刚拒绝了江慕白,他怎么的也会有几分不自在,没想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一双桃花眼专注地望着她,好似注入了无限的温柔和深情。
顾锦宁却半点没有被打动,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他前世拉着乌兰珠离去时那决然的背影。
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声音也跟着冷淡了几分。“多谢江大人好意,小女家中自有奴仆相护,就不麻烦江大人了。”
江慕白看到她这般拒绝自己,心中回想起她之前对萧琰的娇羞,不知怎的也生起几分执拗,上前一步温声道:“不麻烦,顺路而已。”
顾锦宁却是直直后退两步,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烦,直视着江慕白道:“江大人救我一命,小女心中确实感恩,但江大人今日做的却有些过了,江大人早些回府吧,小女告辞!”
说着,顾锦宁便转身疾步向自家马车走去,好似身后有什么恶兽在追赶着她一般。
而走在两人身后的女眷看到江慕白黯然地站在宫门口时,心中不由一阵唏嘘,看来顾小姐果真对江大人无意,真是可惜了江大人一片丹心。
原本相中江慕白作自家女婿人选的,这时也生起放弃的想法来,江慕白自然是一表人才,可惜心中已有了意中人,且那顾小姐着实是个绝色,她们还是另为女儿寻个良婿吧!
顾锦宁回到相府时便着人为她备水沐浴,只是当她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却被房中之人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
那人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小姐怎么了?”门外婢子们听了忙要过来,顾锦宁却慌忙关上门朗声道:“无事,快去备水吧,我想歇息会,别进来扰了我。”
“是。”
听得人都走远了,顾锦宁这才转身看向那好整以暇坐在桌前的男人,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颇有几分气恼。“殿下怎会在小女房中?”
萧琰望向她,淡淡地道:“顺路经过相府,便想起将顾小姐的帕子还回来。”
听他是为了这事,顾锦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抿着唇端端正正地行礼道:“多谢殿下,不过是一方帕子,殿下着人送来便是,倒不必劳烦殿下亲自跑这一趟,再不济扔了也是可行的。”
这却是在怪他多礼又不守礼,为了还个帕子闯她房内了。
萧琰听了便将杯盏放下,起身走向顾锦宁。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当与他深邃的眸子对视上时,顾锦宁竟无端觉得有些心虚,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而萧琰却仍未停下,只一步步向顾锦宁靠近。
当顾锦宁退无可退地后背靠上墙壁时,萧琰才堪堪停住脚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杏色帕子,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顾锦宁。“顾小姐可知,将绣有自己闺名的手帕赠与外男是为何意?”
为何意?自当是私相授受的意思了。顾锦宁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是想尽快让自己脱离那个传言之中,谁知好巧不巧,她手上拿着的那条恰巧是条绣了她名字的……
顾锦宁不禁暗自后悔,怎的当时没有看清楚些再给。
见顾锦宁紧抿着唇一副懊恼万分的模样,萧琰眸色渐深,不由向她更近一步。“嗯?”
男人精致的五官在昏惑的灯光下更显诱人,顾锦宁却是被他那沉沉的眼神看得红了脸,只讷讷地伸手要去拿帕子。“殿下当知道小女没这个意思,当时……不过是借给殿下用用罢了。”
“你当时只说给我用,可未说是借,我还没答应你便一股脑的给了我,这是众人都瞧见了的。”萧琰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抬高了些。
因他比顾锦宁高了一个头多,只需抬抬手便让顾锦宁碰不到那帕子,可他偏又要让顾锦宁时不时地抓到那帕子。
像逗小孩儿玩一般!
顾锦宁却是被他逗得恼了,收回手淡淡地看向萧琰道:“殿下方才不是说来还帕子的吗?只现在这般又是为何?莫非殿下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在她前世与萧琰为数不多的交涉中,萧琰一直都是她心目中正人君子的模样,也未因为他的皇子身份对人有所怠慢,连顾明远都曾多次夸赞过萧琰。
这也是今日她病急乱投医时将帕子给他的缘由,因她相信他!
可现下这人看起来怎的却与印象中的大为不同?
女孩儿眼底带了几分委屈,萧琰心中一哽,到底没有再逗她,只沉声道:“你可知外面江慕白与你的传闻?”
顾锦宁这时正恼着呢,只气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
“离江慕白远些,他不是你的良人,接近你也是另有打算,莫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萧琰这话倒是有些突兀了,按说他与江慕白接触也不多,怎会知道这些?
顾锦宁心中有些疑惑,此时倒没有明说出来,只冷声道:“我与江大人如何,又与殿下何干?”
萧琰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顾锦宁的头。“记住我的话。”
说着,便闪身从窗口离去。
门外传来婢子的唤声,顾锦宁走到窗前,确定他已经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将水搬进来。
过了半晌,顾锦宁才反应过来,气的直跺脚。这人说是来送帕子,感情还是没把帕子还给她!
奈何萧琰贵为皇子,顾锦宁自是不好跟他计较一条手帕的事情。只是一想到那块帕子上绣着自己的闺名,她就万分头痛。
好不容易躲过了江慕白这头豺狼,怎么感觉自己又入了一团迷雾。
顾锦宁想不明白萧琰为何会对自己说那番话。
至少在所有人看来,江慕白就是一个夫婿的最佳人选。
除非他也知道些什么?
满腹的疑惑,最后因这夜色渐深,全都被顾锦宁藏在了心里。
一夜过去,天刚明亮,京城内就又多了许多其他的传言。
什么江大状元爱慕顾家小姐无果,顾家小姐早已芳心许给四皇子萧琰...
若非为了让江慕白识时务点,顾锦宁真的是恨不得堵上那些私传流言蜚语之人的嘴。
上一世她本分度日都沦落到那等悲惨的下场,此生她更不愿做那浪尖风口之人,被人议论的多了,就算没有是非也会慢慢多出是非……
“顾小姐当真是芳心许于我,连帕子都不再要回了?”如前些日子一样,顾锦宁正安静的看着书,那闲适王爷突然就从她的窗子外溜了进来。
一开始她会被吓到,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开始将他当做是空气。
“顾小姐的帕子当真是芳香,我连洗都舍不得洗。”顾锦宁还没无视多久,立马就被他的话急的破功。
“殿下一而再的调侃小女又是为何,不过是一块帕子罢了,难道皇宫里的帕子还不够殿下使用?”对视着萧琰那双充满戏谑的眸子,顾锦宁的小脸不免涨红,胸腔一起一伏,看着甚是可爱。
她这一怒,萧琰反倒更加过分。
只见一阵风突兀的从顾锦宁眼前吹过,她下意识的闭眼,再睁开时,男子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惊得她忍不住后退几步。
“殿下这样是否有些太过失礼?”顾锦宁稳住自己有些踉跄的步子,语气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她早有听闻四皇子浪荡不羁、游手好闲。
如今与他相见不过几面,她便立马看出了他的本性,当真是浪荡的很啊!
“噗!”看着顾锦宁又气又不敢发火的样子,萧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调侃她几番,竟然就憋屈成了这样。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敢当众拒绝父皇的赐婚。
回想除夕当夜的场景,她面色冷静沉着,一切仿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后来,她更是对江慕白避而远之,唯恐与其牵扯上关系。
顾锦宁的怪异,让萧琰心生困惑,但是出于对她的信任,萧琰还是没有多怀疑什么,而是决定跟她商讨一件事情。
“看得出来,顾小姐很在乎这个家。”萧琰的话说着略显隐晦,他两步走开,开始四处打量顾锦宁的房间,眼中带着一抹探究。
见他这般神情、这般语气,顾锦宁的心不由一颤。
她是在乎这个家,更要保护好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所以这个四皇子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看你想保护好顾家,而我又想上位做皇帝,不如你我合作?”
听似询问的话,实则已经让顾锦宁无法选择。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如今,她既不知道该如何去使法保全这个家,前世经的那些记忆,她也更不可能去同父母们讲,而萧琰如此直白的话,更是把她推到了绝路上!
上位做皇帝?多么简单的五个字啊!可却是大逆不道,足可诛杀九族的!
萧琰敢这么说,必是抱定了某种决心,倘若她不答应,萧琰定会处理了她,如此一来,她还谈什么保护家人?
她,只能跟萧琰合作了!
“好!”犹豫了良久后,她出声答应了萧琰,脸上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坚定和强硬。
她不希望上辈子的事情重演,更不想让江慕白再如此舒坦的走上上一世的道路。而那些她无法做到的事情,她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能够做到。
“如此便好,那这条帕子,就作为我们合作的见证物了!”不等顾锦宁反驳,萧琰收起帕子就从她的身旁擦肩走过。
男子的气味混合着窗外的清香充斥在她的鼻尖,让她有一瞬恍惚。
等她回过神时,手帕又没了要回来的机会。
对于这个时而冒头的皇子,顾锦宁十分不理解。上一世明明置身于权贵之外,如今为何突然想要争夺皇位,不过想来这个男人总好过道貌岸然的江慕白吧!
况且,以上一世的回忆来看,江慕白的背后根本不只顾家一个,肯定还有其他的人在帮他。而萧琰则是隐藏的极深,除了偶尔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情况以外,她几乎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这一世,自己跟萧琰合作,也算是给顾家增加了个帮手。
她不仅要保住顾家安宁,更要告诉江慕白和乌兰珠这对狗男女,自己绝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蠢货。
……
自那日后,顾锦宁又恢复了清净的日子。
少了聒噪的四皇子,她开始闭门静修,想着法子让顾家脱离权贵之争,不再成为那可笑的牺牲品。
萧琰不来打扰,自是因为务事在身。反观那江慕白,明明做了个新科状元郎,竟像个闲人一般日日往顾府跑。
怎么说他都是顾锦宁的救命恩人,顾明远夫妇自然不能怠慢他。
“江状元先喝茶,我已经派人去叫小女了。也不知怎的,这丫头从安国寺回来后,反倒矫情了许多,竟然连救命恩人都不肯道谢一声。”招呼着江慕白坐下后,云氏满含歉意的说着。
听似责怪,实则却在暗指江慕白拜访的太过频繁了。
江慕白不以为意,低头小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抬头笑道,“是江某太过唐突,吓到了顾小姐。”
此话的寓意,在场人都明白。
那日除夕夜,他突兀的向皇上请婚,别说是顾锦宁了,云氏自个儿都有些吓到了。
皇上赐婚乃是天大的喜事,可她作为母亲,更希望的是自己的女儿能幸福。
“此事…是阿宁任性了,竟驳了江状元的美意。”云氏垂眸一笑,姣好的容颜上多了一丝尴尬。
这时,云氏派出去的丫鬟正好跑了进来,步子显得有些急促。
“夫人,小姐她闭门不见奴婢,说是身体不舒服。”丫鬟看了眼一旁的江慕白,小声的在云氏耳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