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至。
漆黑的夜空只有一弯冷月高悬余顶,荒芜人烟的沙漠中偶尔传来狼的吼叫声与丝丝冷风。
而在这风沙肆虐的沙漠地带,阿巴达部落静静的驻在沙漠深处。
最近西域与南朝的战事将歇,虽然南朝战事惨败但西域也并没有捞到好处。
如若往常来到阿巴达,即使是夜晚也会异常豪华人声鼎沸,而今日却不知为何街道连只老鼠都见不到。
阿巴达这座城池里面的建筑不像南朝,这里的城楼更像是用黄土建成,层层叠叠的遮掩着望不到深处。
若说街道上异常冷清,可右将军府上却是异常的喧嚣,而这喧嚣声却与这座沉睡的古城格格不入。
只见右将军府上一片灯火通明,周围传来惨叫声,厮杀声,仿佛人间炼狱。
“阿爹!”这时,一身穿楼兰服的少女双眼猩红的望向厮杀的中围处。
一中年汉子浑身浴血,眼若铜铃,此时的他满眼戾气仿佛阴间前来索命的厉鬼。
他并没有理这位少女,而是挥手斩下一人的头颅干净利落。
“兆歌,快带桃儿走!快走!”中年汉子说道,可这一分神的功夫背后就被人砍了一刀,深可见骨。
“将军!”身边的部下瞬间移到宋云钟的身边。
宋兆歌同样双眼猩红,脸上已经看不清楚模样,分不清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身上受的伤。
他嘴唇蠕动,最终只能紧咬着牙,对身在重围中的父亲深深的鞠上一躬,转身拉着神情呆滞的宋桃从府上的另一道快速逃去。
他知道,如今他和妹妹留下来也只是送死,而阿爹是想宋家最后两个血脉活下去,他不能让阿爹白白牺牲!
身后跟随的几个随从已经将追兵杀尽,却并没有活着出来。他们是右将军府上誓死追随的士兵,是效忠阿巴达部落第一勇士的。
宋兆歌双眼酸涩,心中甚至还在自嘲的想大王的疑心并没有错,这些士兵是效忠宋府的,可大王万万不该就因为他的疑心受了奸贼的挑唆而向效忠大王的右将军府赶尽杀绝!
兄妹二人穿过一旁的土路,土路窄小,右侧便是万丈深渊。
但这里是穿过整个城池的外面抵达城门口最隐秘也是最快的唯一近路。
这个路口只有宋家兄妹二人知晓,但也不尽然。
宋桃心中隐约不安,记得这条路她也曾与三王爷说过。
可三王爷会是参加这场屠杀中的一人吗?她不愿相信!
兄妹二人跑了半个时辰左右,宋兆歌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宋桃不禁担心自家哥哥能否活着跑到城门口。
仿佛上天都不想让宋桃如意,就在她心中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闻声望去王室的追兵已经快速追来。
宋兆歌见眼前的情势便知已是山穷水尽,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这个妹子。
他握刀迅速的将眼前几人斩杀马下,宋兆歌用刀是在整个西域都打响了名头的,第一勇士的称号自然不是虚名。
一时间周围的士兵都止住了步子,这里崇拜力量,他们只会屈服在力量之下。
宋兆歌就是算准了这点,他强忍着疼痛将宋桃抱入怀中策马向沙漠中围跑去。
那里是最危险的,同样也是最安全的。身后传来主帅的怒骂声,与追兵的马蹄声。
宋桃的心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一蹦一蹦的跳着,仿佛要冲出胸口。
黑夜里的沙漠异常寒冷,冷风吹在脸上被刮的生疼,嘴里满是土腥味儿。
“妹子,你一会往沙漠的正中间跑,越往里越好知道吗?我已经给默言放了信号,到时他自会接应你!”宋兆歌语气发沉,而拥着她的力道却愈发的送。
宋桃有些发慌,语气微颤。
“哥哥,宋兆歌你要做什么?我和你说,你要是敢把我一个人扔到沙漠里,我不会放过你的。不,宋兆歌我永远都不会理你的,我发誓!”说到最后,宋桃已经掩饰不住语气里的那份颤抖。
男人的哼笑声在头顶响起,“你怕个什么,从小你便是与我抢东西!娘亲的宠爱,爹爹的关注,还总是与我斗嘴。你总是说,你的默言哥哥比我这个亲大哥还要好,如今让你去找他不是正合你意?”
宋桃紧咬嘴唇,肩膀颤抖,努力的想回头看下他的神色,却怎么也回不了身。
“大哥不要丢下我,我再也不和你斗嘴了,天底下除了爹爹娘亲,大哥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要丢下我!”她乞求道。
宋兆歌笑的越发得意,在这夜空中笑声爽朗,仿佛依旧是那个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也是那个与她躲在土楼里的大哥。
“傻丫头,难得能在我宋兆歌的有生之年看见你这丫头这般女儿姿态,此生无憾啊!”
话音一落,他最后用力的抱紧宋桃,“妹子,记住我的话去寻萧默言,他自会保护好你的。”
还未等宋桃说话,便整个人都被扔到马下,在沙漠里滚了个圈才停下。
随风吹来宋兆歌的话语,“我的傻妹子,你放心,整个部落我驺马是最好的,他们是追不上我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得意。
宋桃不知道,王室的追兵是否能追上哥哥。
她只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沙漠中旬跑去,去寻找萧默言,自己这条命是阿爹与哥哥两个人的。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摔了多少跤。月上中旬,月悬余侧。
她走的筋疲力尽,身后迟迟没有传来追兵的声音,她安了心。
爬到高高的丘鼓上,她望着地下的土黄色的沙漠,与天际连成一线望不到尽头。
黑夜过后便会迎来黎明,宋桃双眼昏沉。
跑了一夜,除了嗓子干渴外,精神也即将迎来奔溃。
而这时,从远方走来一堆人马。数十个黑点越来越近,身下骑着在沙漠中游行的骆驼,似乎是周围的商号!宋桃心中有些欣喜,会是萧默言吗?
当这念头一出来,宋桃便双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从丘鼓上滚落。
“少爷,在走上两个时辰便会抵达鞍县。”走在队伍上最前侧有两人驾着骆驼,后面的人对前头身穿黑衣的男子说道。
“好,那便到了鞍城大家伙在一起歇着。”语气沉着简洁,二人均带着斗笠望不清楚神色。
“嗒,嗒,嗒——”的声音异常醒耳,身后还跟着20余人,马车上似乎装满了货物,像极了南朝商人。
就在这时,后面的随从注意到晕倒在地宋桃,猛的勒紧缰绳。
“少爷,那里有人昏倒了,是否要…”话音没有说完,而随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
少爷此时也看见了宋桃,并没有责怪那名随从。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可是突然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阿甘,去把那名姑娘扶起来看看。”
名唤阿甘的随从连忙跳下骆驼,将宋桃扶起,轻轻拍打脸部,而她只是紧皱眉头并没有醒来。
阿甘有些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正不知怎么办时,少爷走了过来。他用手背试下宋桃的额头,便附身将宋桃抱了起来,向那辆马车走去。
而阿甘则在身后目瞪口呆,自家主子一项不爱管闲事,见死不救也不是没有过,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当主仆二人骑在马上时,阿甘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难道是见那位姑娘姿色不俗?可是,阿甘想了想宋桃的长相,瘦骨嶙峋脸上黑不溜秋,像一块煤球,难道少爷爱这口?
难怪上面那位总给少爷塞女人,而少爷还不喜,这么大年纪还不娶妻纳妾,原来不是哪方面不行,而是“眼光”独特啊!
走在前面的少爷似乎觉得身后的目光太过灼热,语气不悦。“你这脑袋,在想些什么?那位姑娘发烧了,自然要带到鞍县治病!”
阿丹连忙移开视线,“是,少爷!”
自家随从什么样,他当然知道。只是懒得再去理他。
一路上除了蹄声再无交谈,大约在午时左右,一行人终于抵达鞍县。
一路上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各地的商人简直络绎不绝。
拴好骆驼,正当阿甘还想着马车上那名姑娘怎么办时,就看见自家少爷已经将人家姑娘搂在怀里一路向二楼客房走去。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寻医师?”少爷低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阿甘一个哆嗦,拿起一旁的茶水便全部饮尽,连忙去寻了鞍县出名的医师。
而阿甘并没有注意到,在对着客栈的拐角处一修长的身影正注视着发生的一切,最后嘴角勾起脚步轻快的离去。
正如少爷所说,宋桃发起了高烧,且身上多处淤青。
因为商队里都是些男子,照顾宋桃多有不便。见她身穿楼兰服饰,更加不敢冒犯。阿甘出去寻了一位婢女,整日照顾着宋桃。
昏迷中的宋桃就像有什么忧愁一般,眉目紧锁,脸色苍白时有汗水滴落。
每当少爷这个时候看见,便会将她的眉头抚平。即使是出了沙漠来到客栈,这位少爷还是没有摘下斗笠,而阿甘则是一位长相稚嫩白净秀气的男子。
宋桃确实不舒服,她只觉得浑身疼痛。梦中一直出现宋府的那一夜,阿爹身中数箭一直喊着让她快走。一会又晃到宋兆歌骑着骏马在她眼前跑过,后面是众多追兵,前面是万丈深渊。
她想叫着停下来,快停下来。而宋兆歌却是不理,不一会三王子从身后走了出来,面容还是那般粗狂英俊五官深刻。
只听着他说将宋桃交出来,而哥哥只是讽笑,最终坠落悬崖。
“不!”宋桃扑通一声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屋内正在倒水的紫衣丫头似乎被吓了一跳,茶水被惊的溢到桌面。
“小姐,您醒了?”紫衣丫头轻呼一声,连忙跑到床边将茶水递过去。
宋桃接过轻抿了一口润润嗓子,低头看了半响,小巧的茶根在茶水上漂浮弄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漩涡。
“小姐?”紫衣丫头又试着轻唤一声。
宋桃闻声望去,这才回神。“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嗓音异常干哑。
“我啊?我是这家客栈老板的女儿,因为小姐是女儿家,那些贵人们觉得照顾起来不太方便,便顾我来照顾几日!”小丫头清脆的答道。
宋桃有些疑惑,“贵人们?我这是昏迷了几日?”
小丫头听到贵人们,滴溜溜的双眼一转,吐了吐舌头。“小姐昏迷了四日了,来的那天晚上发起了高烧,可后来烧到是退了,您就是不醒。啊,对了我去吩咐厨房煮些粥来,您饿了吧!”小丫头说完,也不等宋桃回答就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宋桃莞尔,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她慢慢躺下,闭上眼睛就是梦中哥哥跳崖的画面,她怎么那么蠢,一个人一匹马能跑多久?所有追兵都被哥哥引去,怎能平安?
昏昏沉沉间,门发出“嘎吱”一声,一阵香甜的气闻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身边的木床似乎塌陷一块。
她眯眼看去,只见一高大的身影低垂着脑袋,身后的墨发只拿一条彩色丝带松松垮垮的绑住。睫毛在脸上打出阴影,鼻梁挺拔。
他右手持着瓷碗,上面冒着丝丝热气。他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几口气,这才迎着她的目光望了过来,嘴角愉悦的勾起。
“小桃子,还要赖到几时?快起来把粥喝下。”
宋桃见到他的脸时,便是一愣。她早该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救自己?
宋桃靠着身后的枕子,不大一会就将粥喝光。
“小桃子,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又瘦成这样?一点都没有以前可爱。”那男子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见宋桃只是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最终只能悻然放手。
“默言,你都…知道了?”虽是疑问,却也是肯定。
萧默言似乎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只是匆匆的应上一嘴,就将话题打住。
“这些时日,你只需要养好身体便可。过段时间随我回龙阳,现在外面都是官兵你就先委屈两日。以后就由绿茵那个丫头照顾你,这客栈是我名下的,都是信的过的。”
“我哥哥…怎么样了。”宋桃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只是紧握着绸被的双手骨节有些泛白。而萧默言却是转身将瓷碗放回桌边,半响未曾言语,似乎正在内心组织语音也或许是不知晓如何说起。
“你哥哥……罢了,你且安心养伤,以后有我在。”萧默言伸手揉揉她的发顶。
宋桃沉默,没有萧默言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但他知道,越是沉默她心中越是不好过。可这种事,光是安慰与欺骗是没有用的,如今只能靠她自己挺过来。
萧默言拿起瓷碗,想说些什么最终嘴唇蠕动,只能作罢。转身将门关好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正当萧默言走到拐弯处时,一小团软软的东西猛的冲到他的怀中。他正想将人狠狠地推开,却未想那人倒是“哎呦”一声!
“谁呀?不长眼睛走路啊!”小姑娘抬起脑瓜,大眼睛水汪汪的,双眼充满怒气。
“哦?你是在说爷不长眼睛么?嗯?”萧默言见是绿茵也不着恼,索性双臂环抱整个人吊儿郎当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与萧默言的淡定不同,绿茵见撞到了自家的公子,刚刚还满是怒火的小脸顿时一垮,嘴巴撅的老高。
“公子,我哪敢啊!我这不是急的去给那位小姐送信嘛。”小丫头语气软软的,在这鞍县从未见过有自家公子这般漂亮的人。特别向他此时这般,大大的猫眼微微眯起,就像娘亲所说的狐狸精一样!
此时萧默言确实是危险的,双眸眯起手捏着下巴,在心中思考着谁这个时候会给宋桃送信?
“你说的,是我让你以后照顾的那个?”绿茵连忙点头。
“好,将信给我吧。我一会还要去看她就顺便把信交给她了,正巧你去看看厨房的药煎好没。”
回到自己的房内,萧默言斜躺在榻上,拿着手中的油皮纸左瞅右看,最终犹豫半响还是将信纸撕开。
小桃子,我这不是偷窥,而是见你心情不佳替你分忧。
萧默言心中自我安慰一番后,看的更加心安理得。
…………
姑娘,救命之恩自当以身回许,他日我定会在来这鞍县,望能巧遇佳人。
萧默言将信纸狠狠的揉成一团,眼底眸色涌动,深不见底。
宋桃这几日一直在好好养伤,不哭不闹。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无论箫默言在身边怎么吵闹,她的嘴角都不曾勾起一下。
萧默言真怕,宋桃会成为傻子。
而这日下午,每天这个时辰都在午睡的宋桃却突然起身,穿好衣服后将脸蒙上,一路出了客栈。
果真如同萧默言所说,周围布满了官兵。鞍县是南朝与西域的交叉口,而街道上挂满了宋桃的画像。
宋桃来到一旁的酒肆坐下,随便点了些茶便喝便注意周围的环境。
不出宋桃所料,酒肆是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这里下至谁家男儿去寻了妓子回家后被婆娘追打,上至哪家贵人又纳了几房小妾在这都能听到。
“哎。你们听说了吗?阿巴达右将军府意图谋反,满门被抄!”宋桃听到自家的事,心中一震,凝神静听。
与那个汉子同坐的一个瘦高的大汉也连忙搭话。“是啊,我也听说了。听说那右将军当场就死在这乱箭之下,啧那个凄惨!更加可悲的是,他的那不孝子女丢掉自家的亲爹跑了!”说完,抿了一口酒又啧啧的讲了起来。“当然,那个宋家儿郎也没什么好下场,最终在悬崖边捉住,听说当场就将头颅斩下,悬挂城门为了引诱他们家的那妹子前来,可挂了三日他那妹子也没曾来看一眼,最终还是被丢掉狼群里去了!”周围传来一片啧啧的唏嘘声,而那瘦高的汉子还在继续的讲着其他家的事情。
宋桃不知是怎么走出客栈的,天空中刚刚还是晴朗的,这时却哩哩啦啦的下起雨来。
她脑中一直回想着那句话,那宋家儿郎被斩下头颅,悬挂城门最终被喂了狼!哥哥生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身为第一勇士却被如此对待,宋桃怎能不恨!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擦黑。宋桃正巧撞到跑出来寻她的绿茵,只见小丫头双眼通红,见到她后猛的扑了过来。
“小姐,您可担心死绿茵了!您怎么能招呼都不打就跑出去了!”
宋桃只能拍拍她的后背,不知该如何安慰。
“您这是淋多久的雨,也不知晓着找个地方躲一躲,算了!这病才刚好些,您先上去我去给您烧些热水!”
她低声应了一句,这才向楼上走去。刚推开门,却被眼前的萧默言吓了一跳。
“你在这做什么?”
萧默言听见身后传来的门声,看了过来。满脸平静,看不见平时挂在脸上的嬉笑模样,仿佛变了个人。
“你说我在做什么,三壶茶已经烧开,而你刚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跑出去送死了!”他努力的保持平静,但宋桃还是隐约的听见咬牙的声音。
宋桃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也不顾身上湿哒哒的衣裙。“本来想去送死的,但想到这条命是阿爹哥哥你们三人救下的,既然这么贵重那么为何要去送死?”
他闻言嗤笑一声,但心中却送了口气。“难得你这死桃子还会这般想。”
宋桃低眉浅笑,语气清浅。“默言,帮我。”
萧默言一愣,嘴唇勾起,轻笑道。“你说什么?”
宋桃抬眼,神色认真。“我说,帮我。我要替阿爹与哥哥报仇,我要让阿巴达皇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你拿什么?你是拥有绝世武功还是什么?你一介平民怎么复仇?”萧默言发出冷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我知道我不能,所以我让你帮助我。看我啊爹是你师傅的面子上。”
萧默言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妖娆,语气虽是轻佻,但却透着丝丝冷意。
“小桃子,你这是在威胁我?”
宋桃低眉,语气平淡。“自然不是,这世上谁能威胁得了大皇子不是吗?如今想让您帮助我,我自然也会拿出等价的交换。”
听见宋桃口中的大皇子,萧默言神色猛然一变。瞬间靠近宋桃,伸手在她白暂的脖颈抚摸着。“嗯?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价值?”
此刻的他,不似平日里的漫不经心,随性慵懒。抚摸着她脖颈的纤细食指慢悠悠的摩擦着,平日里总是波光潋滟的眉目此时泛起妖邪般的光芒。
宋桃抬眸,脖颈被捏着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毫不示弱的迎视他审视冰冷的目光。
这一刻,她能感觉到萧默言身上的杀气,他会杀了她!
“如果我说,我们是同样的人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同类,可以么?”宋桃原本痛苦的脸上,忽而一笑,嗓音清淡而冰冷。
即使见惯美人的萧默言也不得不承认,宋桃的确很美,充满灵气的美。即使如今落魄潦倒,那种灵气的美依旧丝毫不减。他突然松开手猛的将宋桃拥入怀中,语气一改之前的阴沉,充满柔和与惆怅。“小桃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我不希望你以后活在痛苦当中。那种感觉让人睡个安稳觉都难,我盼你可以一直快乐。”
宋桃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喃喃自语。“萧默言我又何尝不是,只是如今让你放下仇恨你会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默言的眼神妖邪而诡异,拥着她的力道却愈发的紧。
既然你要随我坠入这人间炼狱,那我又怎能留你孤独一人。这样也好,那我也不在是一人。
那晚二人谈了很久,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投放在窗纸上,互相依偎的纠缠在一起,就像二人以后的命运。
………………
萧默言第二日就走了,只身前往南朝龙阳。而宋桃也离开了客栈,绿茵那丫头站在门前哭红了鼻头依依不舍。
宋桃一个人走在街上,身上只揣了几个碎银。鞍县到龙阳骑马也要三日左右,跟何况靠两条腿行走。
如今靠这几块碎银都难以温饱,而且还要躲避追兵,宋桃走在街上犯了难。
这几日,也许是上头催的紧。官兵多了几倍,见了年轻的女子便要上去查问,宋桃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躲着。
她一路躲躲藏藏,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城北的破庙。刚走到附近,一阵难闻的气味就传了过来。
如今真是酷热的季节,宋桃捏着鼻子有些不适。破庙坐着或卧着一些乞丐。这里还相对于来说凉快不少,宋桃找个地方坐下观察了起来。
如今战事刚歇,那座城池都少不了乞丐,宋桃心中有了些想法。
她与萧默言约定,一个月后来到龙阳落香阁与他回合,当然不会给宋桃任何支援,如若宋桃成功的躲避追兵来到龙阳,那么两人就开始合作。
那只死狐狸,知道外面官兵追查的紧。故意设下难题,后面就是萧默言的客栈,前方或许是锦绣荷花或是万丈深渊,而无论是什么,宋桃下定决心也只能往前看!
她漂亮的双眼闪过一丝坚定,观望四周后,转身向一条幽深的胡同走去。
………………
城外的管道上,枣红色的骏马拉着精致的马车在管道上“哒哒”的走着。
马车的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见马车内宽大豪华,茶几上摆放着茶具与果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小巧可爱。
一紫衣男子嘴里叼着葡萄枝,餍足的眯着眼,嘴唇慵懒的勾起。而紫色的衣袍大敞。简直像一只闷狐狸,看呆了一旁的婢女。
“阁主,如今已经将附近容貌出众的姑娘家全部调查好了,今日便会与老三行动!”一蒙着面纱的红衣姑娘坐在对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
萧默言从鼻里低低的嗯了一声,闭上双眼,手指敲着茶几,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自是信任你的能力,这次的行动就由你安排便可。那边的事情进展的如何?”
素心面纱下的嘴唇一勾,媚声回道。“回阁主,那面进展的很顺利。如今人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了,看样子他日必得重用!”
………………
天色渐暗,乞丐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脑袋低垂着眯起觉来,直到一声怒骂声将这些乞丐吵醒连忙不满的瞪向发声处。
“呸!哪里来的兔崽子,不知道这是大爷我的地盘吗?”一个浑身肮脏,散发着异味的乞丐正凶狠的瞪向地下瘦弱的小人。
那瘦弱的小人颇为不甘,也回蹬过去。一双黑眸亮的惊人,脸色微黑不过是另一个稍微干净些的乞丐罢了。
周围人也都解了乏,好信的看起热闹。
那乞丐接触到那人的目光,心中不由一惊。微微退后一步,而刚挪动脚步心中便有些着恼。似乎觉得没面子般一脚踹向地上那人的胸口,那人似乎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起来,一时间没有反应硬生生的挨了这一脚,不禁痛呼一声。
那乞丐见她吃痛,却还不罢休。平日乞讨都被欺负,如今可算有个地方发泄怒火,又如何能忍。
一连踹了几脚,嘴里还继续叫骂着。他正得意,哪里还注意到那人的神情。只见她脸色阴沉,嘴唇紧抿在一起,双手握拳正要回手,可就在这时一队官兵走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队长模样的官兵大声喝道,满脸的不屑。平日里平民打架斗殴他们都不屑去管,更何况一堆乞丐闹事?要不是如今情况特殊,他又怎么会来管这等破事?
乞丐们一见官爷们过来,连忙一哄而散。那先前嚣张不已的乞丐此时却吓软了脚,浑身是汗的跪爬在地。
为首的官爷嫌恶的望他一眼,这才注意到已经浑身是伤的瘦小人影儿。
“你,给我抬起头来!”
那人低垂着脑袋,双眉紧皱浑身颤抖着似乎因为刚才那番殴打已承受不了那种痛苦。
只见那人颤抖的抬起头,望向官爷的双眼水雾蒙蒙,脸蛋儿黝黑没有任何一出彩的地方。就当那官爷正要问话时,那人忽然猛的往前一扑张起嘴“呕,呕”的吐了起来!
秽物溅了那官爷与先前行凶那乞丐一身,那二人对这突发状况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人却捏着鼻子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一阵臭味袭来!
“官爷!官爷!饶命啊!小的中午时讨来的饭菜有些多还未等消化掉又被恶打,请官爷饶命!”
那小乞丐猛的跪爬在地,脑袋“碰碰”的磕起头来。
官爷见那乞丐长得本就黝黑,声音粗嘎,又被溅了一身秽物,此时已是强忍怒气。见一旁同样跪爬在地的乞丐,猛的踹去,要不是他自己怎会被溅一身?
呸,晦气!
当所有人散开后,没有人注意到那原先懦弱的小乞丐此时嘴角愉悦的翘起,她往前挪动的步子走到一拐角阴暗处坐下,不知何时弄个土碗摆在面前,而对面就是一茶肆。
到午夜时,天气开始阴凉。宋桃傍晚时被踹的肚子此时泛起疼来,她只能在心里咒骂几句。
就这样,宋桃一乞丐的身份在鞍县躲了半个月有余,到是有惊无险。中间又被打了机会,但却也收了不少碎银!
………………
这日,宋桃是在一片嘈杂声中被吵醒的,她皱了皱眉头,打算在眯会。但显然,嘈杂的声音并不许她继续睡去。
“嘿,听说了吗。我们三王子今日大婚!”一个汉子粗声粗气的说道,那语气简直比他娶了媳妇儿还要兴奋。
“是吗?听说那三王子不是与那位有婚约吗?怎么…转眼就大婚了?你这消息是真还是假啊?”宋桃眯眼望去,烈日高挂有些晃眼。她伸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了头顶。
“呵,这我怎么可能骗你。你没注意到吗今日的官兵都少了许多,你可知那三王子娶了的是谁?”
那瘦弱的汉子闻言向四周观望半响,心中不由信了几分。搬起木凳往先前那粗声汉子身旁靠了靠,满了半壶茶这才好信的问道,“哦?除了那位还有哪位?”
那粗声汉子嗤笑一声,接过那半壶茶也不客气仰头饮尽。不屑的说,“那位?家里做了那等事抓到了最轻也是要送去当军妓的,这位可是左将军家的姑娘!”
角落里的宋桃闻言一愣,没想到这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要厉害些许。日头高挂,她也懒得在听下去,拿起面前的土碗向不远柳树下的河边走去。
果真如同那粗声汉子所言,今日巡逻官兵少了不少。每日半个时辰就会有一队前来巡城,今日竟是整整一个时辰。
大街上,妇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西域的民风比较开放,为人也没那么多礼节。
宋桃望着溪水里若隐若现的脸庞,她用水擦擦脸蛋,原先黝黑的脸庞此时已恢复白暂。宋桃呆看半响,用那一旁的泥土轻轻抹了起来。再次向溪水看去时,已经从脏兮兮的小乞丐变成困难人家的子女!
她简单的润下喉咙,握着手里仅有的几块碎银买了些干粮准备上路。守城的官兵见她的模样并没有阻拦盘查,因为战乱的原因西域本就不比南朝,在这里寻常绿洲都很少见。周边环绕沙漠,不仅与南朝常年交战,部落与部落之间也年年征战不休。
出了鞍县往前在走三百米,暮光山后有一座破庙,她昔日曾与哥哥在那歇过脚。她算了算时间,估计着可以在夜里抵达暮光山。一路紧赶慢赶,比她料想早了些,太阳刚刚落山便以抵达暮光山。
宋桃先去山上挑了些没有毒的果子装进身后的包裹里,这才走进眼前这座破庙。
有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庙上高挂的牌匾只能隐约看出个缘字。她和哥哥曾激烈的讨论过,最终二人争个面红耳赤这才达成共识有可能是姻缘庙吧!
她当时笑道,这庙没有香火祭拜衰落了也是活该。生在乱世人人都是祈求平安,谁还有心情去求那个姻缘?
还记得当时宋兆歌扬起眉毛,极其不屑得望着她,“乱世出英雄,大志向保家卫国,不过呢…来段乱世佳话被后人写进话本里也是极好的!”
推开木门,木门仿佛不堪受力,发出嘎吱一声。宋桃揉了揉眼睛这才望去,可见走这数月并没有人来过。她走向圆柱,棕色的圆柱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她闭上眼仔仔细细的抚摸那几个字,指尖上传来有些潮湿的触感。
英雄侠女到此一游!
哥哥你可还好?
宋桃向正中间的佛祖弓身拜了三次,眼前的佛祖一如从前那般慈眉善目。只是不知,那双仿佛能洞悉人世的双目是否真的有灵?
她弯身爬到佛祖的身后,那里她记得有一摞稻草,稻草的底下压着一个包裹。宋桃翻了半天,就在她心灰意冷时,这才看到那个已经变成黑色的包裹。
里面有些烛火,她敛了些柴这才觉得温暖许多。宋桃将包裹卷了卷垫在脑袋底部这才舒舒服服的躺下。抬眼便可见天上隐隐约约的星光,她有些自嘲,这个位置简直比客栈还要舒坦,要是有那么一壶酒更是悠哉。
她记得,上一次与哥哥来到这是打败南朝的时候,哥哥立了大功带着她跑到暮光山结果却迷了路。说起来,与哥哥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斗嘴,如今可算是安静了不少。
哥哥的愿望是什么,宋桃闭上眼回忆着。
“我希望,这个天下可以太平。即使我们西域不比南朝富庶那又能如何?我们西域的姑娘,我们西域的烈酒,我们西域的千里烈马在我宋兆歌眼里那是天下最好的!”
“那哥哥,你梦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宋兆歌浓眉一皱,忽而面色一红扭扭捏捏着说。“我啊,其实还是想去南朝逛逛的,听说那里的姑娘腰比蛇还要软,歌声就像黄鹂一样脆耳动听!”
她呵呵的笑着,“我可没听说过,有人把姑娘拿来与蛇做比较的,不过我觉得丹素这么烈的女儿家才是最合兄长胃口的不是?”
月光下,她见哥哥满面柔和。她知,或许最合哥哥意的不是那腰比蛇还要软的姑娘,也不是那如同黄鹂一样的歌声。而是那个烈马上的女儿家,丹素。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醒后才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夜空上的星星全部躲在云层后,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木窗被雨滴敲打的啪啪作响。
面前的篝火不知何时熄灭,宋桃抱着肩膀卷缩着。头脑有些混沉,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在心中数着日子。离约定的时间越发的近,她知道不能在耽搁了。
简单的收拾下行李,如今已经离开鞍县,翻过这座山后便可以彻底西域的范围抵达南朝。
翻过暮光山,那远处的龙阳城就是宋桃这次的去处。就在宋桃打算坐地歇息一会时,气氛陡然沉闷,她凝神听去,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以前常与父兄在军队历练,也曾在荒野中带兵打仗,听脚步声便可以判断对方有多少人。宋桃有种不详的预感,对方至少是数十人以上。
宋桃像传来声音的地方望去,现在还不能看见人影,她心中并没有松口气,反而表情更加凝重。
还有更坏的可能,现在以她为圆点,她已经被围上来,悄无声息。
宋桃对暮光山称不上熟悉,但也不算陌生。她的目标是龙阳城,往前再走三百米就可以抵达龙阳,或许那时她就已经安全了。但…宋桃转身,她往与龙阳相反的地方跑去。
她如同一只皎洁的白兔灵活的翻转在丛林之中,躲避身后狼群的追赶。雨下越下越大,视线模糊不清,她只能随便的摸一把眼睛。山中的路本就不太好走,更何况下了一夜的雨天色昏暗。她一时没注意便摔了一跤,只能暗叹晦气。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的近,已经可以看到重重黑影。她知道,必须逃开,要不然一切都完了。
这时的宋桃,已经顾不得方向,也记不得方向。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快逃。
眼中一片血色,仿佛回到了那个深夜。阿爹拼死护着她,哥哥骑马引开所有人,他们都告诉她快逃!
眼前是一处山崖,宋桃险些摔了下去。一阵石子滚动的声音,山下白雾弥漫。
她望着天空,雨滴砸在眼上,一阵酸痛。正如心中滋味,她不怕死,只是宋家就这么完了吗?
她回身望去,她知。无论逃与不逃,这都是她的劫数。
眨眼间的功夫,宋桃就被数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她看见黑衣人袖头的标志,熄灭了她心中所有的侥幸,那是属于阿巴达部落的兵。
“桃儿。”一五官深邃,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眼神沉痛的看着她。
“我从未没有想过捉你,你为何要逃?”
宋桃以为自己再次见到此人,心中只余恨,但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也不知为何。
“三王子说的什么意思桃儿看不太懂,只是知道在阿巴达时是您赶尽杀绝,也知,眼下悬崖峭壁,也是王子您步步紧逼。”
她说,隔着层层雨幕,她看不清单亥的神情,天上的雷声也越发越震耳。
“本王一直都知,桃儿从小便是机敏,只是未想桃儿能从阿巴达越过重重沙漠离开鞍县。”
“王爷应该不会忘掉吧,我兄长乃是阿巴达的第一勇士。所以,今日王爷是打算捉我回去立功吗?也难怪,王爷今日与左将军爱女大婚却抛下美人来到这等地方,除了捉我回去立功难道还与我叙情不成?”
青丝随风飞舞,身后是万丈深渊。宋桃笑的有些残忍,无端刺痛了单亥的双眼。
“桃儿,随我回家吧。”
闻言,她忽而笑了起来,起先只能看清她那勾起的唇角,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笑着弯起了身。
上天仿佛知道她今日的心情,配合着轰隆作响的雷声,脸颊旁的青丝被雨水打湿,黝黑的脸颊已经被雨水冲洗干净。
宋桃嗤笑,“家?我的家不是已经没了吗?我哪里还有家,我的家早就没了。”
“早就没了…我的一切幻想,早就被你们扼杀在摇篮里了,疼爱我的父亲兄长,凯旋归来后的荣耀,全被都被你们这些狼杀死了。”她哭喊着。
“单亥,你知道吗?我爹爹为阿巴达这片疆土一辈子鞠躬尽瘁,就连我娘亲去世时他们都未见这最后一面,结果…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结果是什么?如今你叫我回家?回家,回我哪个家?阿巴达可有我宋桃的容身之处?”
单亥想说些什么,嘴唇上下翕动。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一步一步的靠近。
而宋桃也不理,只是双眸痴痴的望着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如同会随风而散。
“你知道吗,单亥,从小我就崇拜你。兄长也崇拜你,兄长立志要成为阿巴达的第一勇士以后可以为你效劳,我从小就想成为阿巴达最杰出的女子,争取有朝一日可以配的上你。”
她抬眸,四目相对。他近在咫尺,她说。“结果,结果你给的是什么?权利还是欲望?你单亥,就是一个卑鄙下流的小人。”
他望着她,下巴尖尖的,整个人显得又瘦又小。单亥目光沉痛,似愧似冷。薄唇紧抿,英俊深邃的脸上极冷。半响,单亥伸手将宋桃紧紧的搂在怀里,喃喃低语。“桃儿,你且与我回去。我答应你,我单亥以狼王的名义起誓,这一次我已经会保护好你!”
宋桃被他拥进怀里,听着他认真的宣誓。“单亥,今日本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如今能与你相见,桃儿心中已是知足,你知道吗?桃儿这些日子来,受了很多苦,也知道人是要成长的。”
她微微推开他,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桃儿也知道了一个真理,时间最难守护的是年少那份真心,也是年少的那份天真。”
单亥闻言一愣,觉得不妙,却还未来的及反应,腹间便一阵疼痛。他低头望去腹间不知何时被插上一把匕首,鲜血将地下的雨水全部染红。他猛的将她推开,却见宋桃嘴角那份笑意,这才得知中计。
霎那间,他脑中闪过一丝念头。他想抓住她,却也只来得及抓住那飘然的衣摆。
“不!”他怒吼着。
耳边传来少女清稚嗓音,平淡无波,却又透着丝丝戾气。“倘若天真只能被消遣,谁还能在赴汤蹈火。阿巴达欠我宋家的一切,他日我宋桃必定奉还!”
城外,一辆马车在黄沙道上晃晃悠悠的前行,宋桃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空气闷热,汗水顺着脖颈处流下,起先眼睛似乎还不能适应光亮稍微眯了眼睛。
后脑隐隐发疼,一阵一阵的眩晕泛来,像波浪一样要将人击倒。这是哪里?宋桃困惑的问着自己。
她心生警觉,待看清楚周围时,黑白分明的双眼立马瞪得愣圆。
她醒来时便知晓,自己是在马车内。只是以为自己被大户人家救了,但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心中的认知。
她身在一处有些破旧的马车内,只见两侧的木窗被紧紧的封上。让宋桃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在她周围还睡着五个姑娘,从面上看有两位是胡人,五官深邃剩下的应该便是南朝女子。
无论是在西域还是在南朝,能坐上马车的人家皆是非富即贵。宋桃未料到,再次醒来却是这般模样。
她知道暮光山的悬崖,那里常年布满毒气,所以形成天然的白雾。而悬崖下侧是流淌的溪流。最坏不过就是摔个半残,浑身软弱无力罢了。
正当她疑惑时,外面传来几人的谈话声。宋桃连忙将眼闭上,侧着身子挑个舒坦的位置闭目养神恢复精力,顺便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谈话声。
“呸,格老子的。在半路上捡了这么个黑不溜秋的赔钱货,依着老子的就把她扔下去!”
黑不溜秋?宋桃摸摸脸蛋,不知作何反应。想着自己也算是个美人,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了赔钱货?
那边可不管马车里的宋桃能否听见,依然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这次行程本就隐秘不可节外生枝,这小五倒好,弄个乞丐上来。硬说着女人的直觉,我呸!若是上面怪罪下来,还不是你我担着罪!?”
话音落下,过了半响没有传来声音,只能隐约的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就在宋桃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快要睡着的时候,传来另一人的说话声。“老三算了,你也知道。上头的心思本就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何况这次的行程上头也全部交给小五了,我看那丫头也不错的!”此人语气平稳,不似先头那人充满怒意,充当着和事佬说到,而先前那人只是不甘的冷哼一声后便剩下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就这样在昏昏沉沉中,宋桃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被人抬起,然后粗鲁的扔在地上。宋桃一个没忍住“嘶”了一声。
门被碰的一声关上,陆陆续续其他五个女孩也全部醒来,宋桃倚在墙角看起了好戏。
那五个女孩醒来后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皆是一愣后开始哭哭啼啼拍打着房门呼喊着。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还算镇定的粉衣姑娘跪趴在地,神情凄楚着道,“你们别喊了,没用的。”
宋桃闻言,看向她。“哦?你说说看,不喊怎知没用?”
那粉衣姑娘在众人的瞪视下有些发抖,起初只是咬着唇,就在众人不耐烦时开始低低的呜咽起来。
“我爹爹娶了后娘,待我一直不是很好。直到前几日听见后娘与弟弟谈话,我才知道。原来爹爹欠了赌债,打算要把我卖到娼妓坊去,我逃脱未果,醒来就是这里了。”
话说到这,无论其他姑娘信与不信,也知摊到这等乱世,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桃皱眉思索,忽然想到之前在马车上昏昏沉沉时,曾听到有人骂她是赔钱货。可是,究竟是什么来头的娼妓坊会这般隐秘。
就在她沉眉思索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了开。原本吵闹的姑娘们顿时安静,宋桃眯眼看去。进来的是三个人,为首的是一红衣的妖媚女子。后面跟着两个汉子,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袍子,另一个有些瘦瘦高高的手中拿着骨扇,蓝色的衣袍被洗的有些发旧。
那红衣女子嘴角噙着笑意,腰肢轻摆步步生莲。身上带着好闻的脂粉香。
那灰色衣袍的汉子虎目一瞪,吓得姑娘们一直往后躲。“你们都给老子安静点,来到这就别想什么花招。如果你们谁有出息了,没准儿以后就能步步高升,比你们以前的穷苦日子要好很多知道吗?”
宋桃望着她,听声音就是他说自己黑不溜秋的赔钱货?宋桃扫视一圈,见其他姑娘果真都是清秀可人。
似乎察觉到她不同意其它姑娘的哭哭啼啼,那灰衣汉子大步走了过来。直接伸手一抓,拎着她脖领将她拽了起来,宋桃只觉得呼吸一滞脸瞬间被憋的通红。只能扑通的腿,用手抓着他的手掌。
“三哥,你这是在做什么?”那红衣女子听见动静,嘴角依然妖娆的笑着。只是眼神愈发的冷,宋桃求救的望着她。
那名为老三的汉子冷哼一声,随手将她摔落在地。宋桃捂着疼痛的胸口,痛苦的咳嗽起来。
“我只是在给她们一个警告,不要耍什么花招。”说完老三拂袖而去。
小五面色上也不恼,见老三与那蓝衣男子一前一后的出去。这才走到宋桃面前蹲下,用涂满蔻丹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小姑娘,我素心从来没有看错的时候。我说你不俗便是不俗,只是希望你能知好歹,以后有风光的一天定不要忘了我素心知道吗?”而宋桃只是一愣一愣的点着头,素心这才满意。
之后的几日,每天只是定时的过来送些吃食。每人给套换洗衣服,起初的几天那几位姑娘家还会哭闹,后来那老三过来教训几次几人也安静不少。
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也不知是听那传来的消息。听说是去给大户人家做妾室的,几位姑娘也开始不哭不闹,毕竟比起原先在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要好太多。
宋桃重现沐浴一番后,原先那般容貌在几个姑娘中立即显得极为出众。本就是在阿巴达贵族中生长出来的,姿态更是不俗。
宋桃后来从素心老三的嘴里得知,那文弱的汉子名为素乌。
素乌还曾笑怪老三将珍珠当鱼目,老三也只是搔搔脑袋,性子倒是耿直,什么也没说。
可往那以后,宋桃的日子都有些不好过了。别看她们年纪小却都知道大户人家的日子不好过,那五名姑娘倒是同仇敌忾,合起伙来孤立宋桃。
这些素心几人也看在眼里,却并为阻止。宋桃也摸不准素心她们是什么态度,只能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仿佛真拿素心当了主子,如今能做的只是养好身体再伺机逃出去。
一连呆了几日,只能在如厕的时候才能出去见见太阳。外面的天气也是灰尘尘的很少能见到阳光,也许是年纪小的原因或是本性纯真,那几名姑娘做的也不是太过分。
宋桃本想得到机会,带着几人一起逃出去。可是随之而来的一件事打消了宋桃的念头,才知她有多蠢。那件事也让宋桃好不容易做的部署,功亏一篑。
那是深夜,先前说被后娘卖到这里的那个粉衣姑娘名叫淞苇,淞苇几人靠在一起。几个姑娘念叨着小时候遇见的趣事,气氛难得轻松自在。就在这时,淞苇看着大家忽然小声说道,“你们就没有想过逃吗?”
其他姑娘一时没有吱声,宋桃心中一凛也不语,静静的等待下文。
“逃?为何要逃,被抓到会打死我们的。更何况,我们是要给大户人家当妾室的呀!”另一个姑娘说道。
宋桃心中嘲讽,心中暗暗决定走时一定不会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可是还没等宋桃带淞苇离开,第二日素乌便带着人过来,说现在便给她们离开的机会,嘴角含笑摇着骨扇,她想要拉着淞苇,却以来不及了。
淞苇高高兴兴的被带走了,当天夜里几位姑娘却看见了原本已经离开了的淞苇的尸体,原本活蹦乱跳的少女就这样无了声息。
宋桃心中发冷,望着剩下的四人。素乌第二日来的太过巧合,难道这其中有素乌的人?
眼看约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中焦躁却也是没法。只能越发越小心本分,等找到时机再说。
时间一晃,整日吃吃喝喝日子过的倒也很快。宋桃有些明白了她们的想法,之前过着一直都是苦日子,如今这般安稳谁还会想着逃?
这天,天气难得放晴。一大早上便有黑衣打手前来吆喝着,让宋桃疑惑的是收拾行李的仆人全部井井有条,毫不慌乱。宋桃几人又被带上来时的那辆马车,不同的是来时是闭着双眼。
她这些日子也并非除了吃喝外什么都没做,宋桃与看门小哥也熟稔起来,虽然那看门小哥依旧警醒,但也套出那么点有用的消息。
她得知跳下悬崖后就被素心救起,但救起她后却是往相反的方向驶去。宋桃刚开始还警醒对方会不会是去西域的人。
如今她送了口气,真怕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耳边传来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嬉闹声,穷苦人家的姑娘从未坐过马车,自然兴奋。而宋桃也不理踩,在上马车时她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能隐约的看到外面的风景。
宋桃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可见是出了城池。两边是山路,四周布满了丛林。
她也不知这是何处,西域周边布满了天然的屏障。一个差池有可能就陷入沙漠或绿林里,估计着素心这行人已经查好路线。
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姑娘们似乎是说累了也纷纷闭目养神。宋桃开始计划着要离开的事情,她怕一会进入下座城池就没有机会逃开。
这次上天似乎终于开了善心,也有可能是宋桃的好运终于来了。马车在驰行一段时间后,猛的一顿,其他人立刻惊醒吓得惊呼一声。
老三在外怒骂着,“呸,这是什么运气?好端端的怎会山石滚落?”
宋桃在马车内喜出外望,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眼前山石封路自然再不能乘坐马车,原本可以驾车返回,但老三似乎急着赶路。没办法,老三只能带着几个打手骂骂咧咧的抱怨着,吩咐几个姑娘从一旁的林子中穿过。
而老三也不怕姑娘们逃跑,宋桃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也发现,这五名姑娘皆是不得家里人待见的可怜女子。估计着这次行程,老三他们也是调查好的,而她是个意外。
宋桃这下也能想出,刚救起她时那句节外生枝是怎么回事了。
日头西斜,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老三见姑娘们力歇的模样,只能气鼓鼓的吩咐原地休息。
宋桃转了转眼睛,忽而小声的嗫嚅着。“那个…那个我想去方便一下。”
老三闻言,眉头一皱眼睛瞪大喝道,“你说什么?”
宋桃委屈的垂下眼睫,小脸憋的通红肩膀抖动。
素乌听见这边喧声,回头望了过来。神情温和的劝说,“行,你且让她去吧。”说完,素乌看向宋桃,虽表情温和,但仍透着冷意。“听闻你与淞苇关系很是要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无非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宋桃又岂会不懂。
宋桃仿佛想到了淞苇落得下场,肩膀抖动的更是厉害。唯唯诺诺的应下后,与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急急忙忙的向丛林深处走去。
“你们在这里等我便好。”宋桃讨好的笑着,眯起眼睛极为讨喜。而那两个打手均面无表情,虽未言语却也止了步子。
宋桃知晓,这是两个打手做的极限。她挑个隐秘的位置,假装撩起衣摆后蹲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而宋桃还是没有声响。那两名打手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其中一长脸的打手大声喝道,“你怎么回事?别给我们耍什么花招!”
宋桃大声回道,语气似含羞意。“大爷,您在等会,我…我肚子不太舒服。”
那两名打手只能对视一眼,低咒一声。
宋桃哪里是真的肚子痛,眼看夜色渐黑,这片山脉如果宋桃记得没错的话。一到黑夜便会起了迷雾。
她利用蹲坑的时间,快速的编起一简易的草人。她趁那俩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外套脱下,套在那草人身上立在原地。
宋桃忍住心中的那股雀跃,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借着草木的遮挡向前挪到。
过了一段距离,宋桃站起身选了个方位开始向前跑去。身后隐约的传来声响,似乎发现了假宋桃向这面追了过来。
她心中庆幸,假若素心今日在场,宋桃没有把握可以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逃开。
眼看老三的人越来越近,上次跳崖后受的伤外加这些时日吃食里皆有软骨散一类的药物,宋桃有些无力。
穿过丛林后,眼前是一山路。原本想借用丛林的遮掩可以逃脱,却未想整个人都暴露在夜色下。
宋桃越跑身体越没有力气,怎能跑过几个汉子?她有些怀疑自己今日的决定是对是错。
身后传来老三的怒骂声,越来越近。也许是宋桃今日的好运气来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宋桃要绝望的时候迎面传来了马蹄声,宋桃眸色一亮,顾不了许多,挥臂拦下。
“嘶———”
马儿的脖子使劲向后仰起,前蹄子蹭着抬起。
她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整个人都跌进一人的怀中。
“小子,不用多管闲事!”老三带着五个打手,浑身透着凌厉,怒喝道。
她突然有些发慌,眼前有些迷糊的望着拥着自己的这个男子,见他白白瘦瘦的深怕他是个孬种,心中一横,忽然颤声说道。“相公,你可算来救桃儿了。”
老三闻言,神色一愣。眼前的这人是宋桃的相公?
而那男子似乎也有些愕然,似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发状况。身后的几个随从也连忙从马上下来,那男子呆立半响,原本要松开的双手赫然紧握。
他嘴角上扬,扯出一抹轻飘飘的笑意。
………………
宋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她眨眼,有些缓不过神来。
“怎么呆了?”这时,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传来。
宋桃转头望去,却有些呆住。在她不远处的茶桌旁坐着一位男子,身姿俊秀入竹,眼含笑意极为斯文,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却不失男子气概,就那么随意的坐在一旁,也是自成一道风景,十分悦目。
宋桃微红了脸蛋,见对方满脸揶揄,这才想到多么不合礼术。
“是你救了我?”
那男子挑眉,轻抿了口茶水。手指莹白如玉,“不然姑娘以为,除了在下好像也不在有别人。”
宋桃回忆之前的场景,挠头笑的温软。“我叫宋桃,请问公子这是?”
“这里是龙阳的客栈,叫我楚傅就可。”
宋桃心中一动,环望四周,果然四周都是用上好的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窗边摆放着书桌,窗边的台上放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一只红艳艳的牡丹。
“姑娘是哪里的人?看起来不像是胡人也不像南朝的人。”楚傅语气平缓,似乎是好友之间最平常的关心,却又充满探究。
她只觉得呼吸一紧,她点头却又摇头,“我母族是南朝人。”
他了然,微颔下首算是做了回应。宋桃觉得有些口渴,刚要出声肚子却又急不可耐的“咕咕”叫了出声。
“想吃些什么?”他闻声望来,眼中含着笑意。
宋桃有些不好意思,“随便什么都好!”
“刚刚清醒,不适宜太过荤腻,那就清粥小菜吧。”宋桃点头,目前只想填饱肚子。
酒足饭饱后,宋桃捧着满足的胃,接过楚傅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闻着茶香,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你与我见过的姑娘不太一样。”
宋桃闻言,摸摸鼻子。“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只不过…或许我比她们更好看一些。”
楚傅一愣,没想她会做出这等回答,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连忙也学着她的模样端着茶杯也轻抿一口。
但宋桃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内心颇为高兴,与他面上的笑意不同。
“你怎么不问我,昨天是怎么回事?”
楚傅沾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她的手中,用一旁的绢帕仔细的擦干净后,看向她。“假若你不想说,我问了又有何用?”
宋桃将小巧的桂花糕扔进嘴里,咂巴着嘴含糊不清的说。“我是被他们一路从西域抓过来的,听他们的话是说要我们做大户人家的妾室。不过,我看也就是要把我们卖到娼妓坊!”
楚傅静静思索了会儿,半响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语气淡淡。“哦?自然是要卖个大户人家的那你为何要逃?”
宋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颇为不屑。“你当我是傻吗?如今南朝街道上多的是胡人与西域舞娘,达官显贵可还会跑到西域那找乐子?”
说完,宋桃顿了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闻言轻笑一声,“看样子,你还不傻。那几名落难的姑娘我已经救出来了。”
宋桃一愣,算是松了口气,与楚傅对视半响后,俩人齐声笑了起来。
隔日,楚傅就将南朝女子的服饰全部送到宋桃的手里,还有几件小巧好看的饰品。与西域时衣裙不同,在西域时因为女子皆会骑马狩猎所以衣裙相对于来说足够简洁。而她手里这套南朝服饰则是层层叠叠宋桃觉得有些新鲜,但穿着起来就颇为费时。
宋桃穿好后对着铜镜转了一圈后扮了个鬼脸,心中不由想到吾家有女初长成这句话,阿爹生前总喜欢给自己和哥哥讲些南朝的趣事眼中充满向往,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南朝生活。
她本想穿好后给楚傅看看,可之后几日楚傅似乎事务繁忙,很少能抓到他的人影儿。
宋桃觉得一人在客栈呆着也是无趣,如今身子已经养好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用过晚饭后,见窗外夜色正好。她索性爬到屋顶坐下,看着天边那轮圆月。记得她从与哥哥争吵过,她说南朝的月亮肯定不会有阿巴达的圆。而哥哥则说南朝的月亮也会又圆又大。
南朝与西域不同,在这里向前望去,视线总会受到阻碍,连绵屋子高耸的墙壁,不像在阿巴达望去总是一片连绵的草原。
“丫头,你坐在上面也不怕摔下来?”不知何时,楚傅来到了园子内。青蓝天色,皓月当空,夜色如水。
她却没了说笑的心思,“我明儿个要走了。”他们一人抱膝坐在房顶,一人坐在院内。她看不清楚傅的神情。
“你一个人,要去哪?”
“我?我有一个故友一直在南朝等我,我也许去寻他完成我该要完成的事情。”说到这里,她眸色一亮,似乎一瞬间解开她心中那无缘由的愁思,语气轻快的说。“我们还会再见吗?楚傅,我们…是朋友吗?”
“自然,他日若是你我建安相见,自是有缘。过些时日龙阳的事情一完,我就会回到建安。到那时,我希望能够见到你,心中欢喜。”
心中欢喜,不知为何。明明是那么轻挑的一句话可是从他这温文尔雅的君子口中吐出,她竟懊恼是否自己想歪,可这简单四字竟让她觉得比吃了蜂蜜还要甜上许多。
月色下,楚傅给她讲了许多建安的风俗,让她充满向往。不知不觉,桌上的一壶酒竟被她饮了半壶。
这酒有家乡的味道,不似南朝的果酒。
楚傅见她脸颊微红,一双明眸灿若星辰。竟比院子内的桃花还要鲜艳。
他眼中依旧含着笑意,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眼眸深处竟是那直逼人心的幽黑。
“少爷,建安传来消息上面那位要您近日回京。”不知何时,在四角亭的阴暗处立着一位黑衣少年,只见他的衣摆处已被露水打湿。
“他的耐心比我料想的还要差上许多啊。”他神色不变,只是收起眼中的那层笑意。他将身上的披风搭在宋桃的肩膀上。
阿甘在身后头虽低垂,但眼睛早已飞到这来。
“少爷,您为何不告诉姑娘是您救的她?”阿甘不解的问道。
他将宋桃拦腰抱起,听见阿甘的话脚步一顿。夜色中,似乎传来他隐约的一声低笑。低头望向宋桃的眼神黑的发亮,炯炯有神。
“这种事自然要慢慢来,要她心甘情愿。”
第一次在战场上相遇,他就被她吸引心神那时他后悔放过宋桃,不过如今她再也跑不出自己的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