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彩节选
(已完结)明伊靠在铺了织金锦缎的紫檀木躺椅上,因着多饮了几杯桃花酿,醉意上涌,一张芙蓉面上浮起了浅浅红晕。
春风拂过她极尽妍丽的面庞,吹得她长睫轻颤。
暖黄日光照耀之下,发间微微晃动的赤金步摇在她眼角眉梢映出斑驳光点,衬得她媚态横生,貌比花艳。
婢女玉梨端来了解酒的青梅,她边将青梅摆到明伊跟前的小桌几上,边悄悄抬眼看了眼明伊。
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是西北战事已停,摄政王就要回来了。
按说离京三年的丈夫回来了,是件喜事,可长公主却瞧着半点喜悦都无。
也难怪长公主高兴不起来。
若是问京城权贵圈子里哪对夫妇最恩爱,有说是云阳郡主和裴家二郎的,也有说是平宁侯夫妇的,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但若问最合不来的夫妇是哪对,毫无疑问是长公主和摄政王。
不怪别人这么想,实在是这两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配”。
摄政王谢连出身百年清流世家,乃大雅君子,言行举止皆为族中楷模,是出尘谪仙般的人物。
谢氏一门治家甚严,以戒奢靡,忌焦躁,清心寡欲闻名。
光是刻在祠堂门前的清规戒律就不下千条。
而长公主光是那张脸就出落得比她那被叫做“祸水”的母后还要艳上三分,无论打扮得再怎么素雅,都跟“清心寡欲”四个字无关。
且她身为先帝独女,生来就是娇养的富贵花,自小锦衣玉食受尽荣宠,浑身上下都透着摄政王最不能忍的奢靡之气。
一件衣裳在人前穿过一回的,绝不会再穿第二回 。
首饰头面也是日日都不带重样的。
精致挑剔到每隔四个时辰就要换一身新衣裳的地步,理由是嫌那衣裳穿在身上久了会积灰。
平日养尊处优,那是喝水怕凉,出门怕晒。
谢氏祖训“刻苦勤勉”,长公主一个字也没沾上边。
然而这两个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的人,却在三年前成了亲。
两人的缘分始于一杯掺了“**度”的酒。
“**度”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必须阴阳调和方可连解。
玉梨在入长公主府前是在令国公府做事的,她也是偶然听令国公府那些个夫人小姐羞
红着脸私下议论才得知的。
三年前,国丧已过,长公主正是适婚的年纪。
恰逢万邦来朝,大朝会后,陛下在麟德殿设宴款待各路友邦。
大宴之上,回纥小可汗忽然当众示爱,说自己对长公主一见钟情,请求陛下将长公主赐予他为妻。
虽说陛下同长公主不是亲姐弟,可先帝临终前下了遗诏,要他好好待长公主,陛下当然不会贸贸然答应小可汗。
回纥与大周素来交好,陛下也不好当众驳了回纥小可汗的面子,只好假意推说早已为长公主定下了婚约,又私下派人去女宾席找长公主,想着先和长公主对好口风,免得露馅。
可他派去的人却未在女宾席寻见长公主的踪影。
当晚麟德殿灯火彻夜,舞乐不断,觥筹交错,人多手杂。
陛下怕长公主出事,又加派了人手去寻。
宫人们找了一夜,寻遍了整座皇宫,总算在一所偏殿门前找到了长公主掉落的鞋。
偏殿的门紧闭着,里头似乎有响动。
事关长公主安危,宫人们顾不了那么多,合力撞开了偏殿的门,一排侍卫拔刀冲了进去。
殿门大开,却不见歹人,只闻见内室暖香阵阵。
隔着屏风,隐约可见卧榻之上有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床边似掉了一地扯烂的衣裙,那衣裙正是不见了一夜的长公主曾穿在身上的。
衣裙旁还滚落着散乱的玉珠子,那是摄政王冠冕上的旒珠。
地上一片狼藉,一看便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众人怔愣间,自屏风深处,传来男人低沉隐忍的喝止:“出去。”
宫人们自然认得出那是摄政王的声音,听声音怕是此刻还没完事呢,众人慌忙退了出去。
陛下知道此事后,为顾全二人名声,立刻下了封口令,命令那些宫人们不准将此事外传。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晚来参宴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瞒得住?
令国公府那些个夫人小姐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这事,私下谈论之时个个绘声绘色,恍如亲眼所见。
连那日摄政王从偏殿出来时脖子上多了两排长公主的牙印都一清二楚。
总之木已成舟,没过多久,陛下就给摄政王和长公主赐了婚。
转眼就到了成亲那
日,据说那日长公主头上戴着鲜艳夺目的凤鸟花树,脸上却不见一丝血色,面如死灰。
仿佛自己不是去成亲而是去刑场赴死的。
摄政王一惯沉稳看不出悲喜,但眉宇间也隐隐透着复杂之色。
两人凑合着行完拜堂礼,正要送入洞房,忽从边关传来了急报。
西北突发叛乱,军情紧急耽误不得,摄政王只好脱了婚服,抛下美艳妻子,连夜赶去了西北平叛。
好好一场婚宴,只能潦草收场。
摄政王就这么走了,一去三年,三年来夫妻分隔千里,关系冷淡。
夫妻间的情分可能还不如长公主和她养的乌龟深厚。
玉梨正这么想着,耳旁忽传来明伊的吩咐声:“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玉梨应了声,端着描金黑漆果盘,退了出去。
玉梨在长公主府这几个月,算是摸清了这位主的脾气。
长公主一惯高傲,从不在人前示弱,此刻说想一个人静静,怕是遇着什么难解的烦心事了。
明伊遣走了身侧侍女,独自一人呆在后花园里。
她醉脸微红,拿着麦秆逗了逗白瓷缸里一动不动的“福寿”。
福寿“噌”地一下缩进龟壳里,懒得理她。
明伊扔下麦秆,兴致缺缺地撇开头,恰好望见不远处盛开的春桃。
明伊望着那满枝桃花,想起了她那位离京三年的夫君,唇角不由往下一弯。
三年前她和谢连成亲那日,桃花也似这般开满了枝头。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那晚的“**度”,谢连也不会被迫和她硬凑在一起做了三年挂名夫妻。
三个月前,小皇帝明彻单独召见了她,提起了她和谢连的事。
“当初回纥小可汗欲求娶您为妻,朕不忍让您和亲,加之您和舅舅又出了那样的事,赐婚乃是权宜之计。
如今时过境迁,我大周和离再嫁皆是寻常事,若是您不想再同舅舅过了,朕会为您做主。”
小皇帝这话的意思是,当初让她和谢连成亲是情势所逼,眼下她不用和亲,“**度”那事的风头也过了。
反正他们没什么深厚感情,若是实在合不来,就体体面面和离算了。
明伊品着这话里头的意思,思绪万千。
小皇帝与谢连素来亲厚,行事前多会询问
谢连的意见。
这些话难道也有谢连的意思在里面?
是谢连想借小皇帝之口告诉她这些?
仔细想想,这些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她和谢连也不是很合得来,勉强凑在一起过日子也是相看两厌,给彼此添堵罢了,不如趁早好聚好散。
免得百年过后,还要埋在一口棺材里,一起发烂发臭。
思虑再三,明伊写了封家书给远在西北的谢连,表达了自己想要和他和离的意愿。
并且着重点明,是她先不要他的,本公主没有休夫而愿意跟你体面和离是你三生有幸。
这封家书寄过去后久久没有回应,直到前些日子,自西北传来了叛乱已平的捷报,随捷报一同传来的还有谢连托人带给她的回信。
好大一张信纸上只回了四个字。
第2章 信纸上写了“等我回来”四个字。
西北叛乱已平,谢连这几日就会回京。
这四个字大概是说等他从西北回来之后他们就立刻和离的意思。
既然彼此都无意再继续这段孽缘,那他们能体体面面地早点分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今早收到崔书窈的拜帖之前,明伊一直是这么想的。
崔书窈是明伊名义上的表姐,她的父亲镇远侯为救父皇而死。
父皇感其救命之恩,破格封其女崔书窈为云阳郡主。
因着救命恩人之女这层身份,父皇对崔书窈极为包容照拂。
明伊幼时选伴读,别的伴读都是明伊自己选的,只有崔书窈是明伊父皇亲自替她选的。
崔书窈最爱向父皇告她的小黑状。
明伊因此和崔书窈结下梁子,多年来互相看不惯对方,明里暗里互别苗头。
她不喜欢碧绿色,崔书窈就偏穿得浑身碧绿在她跟前晃悠。
她从前摔过马害怕骑马,崔书窈马术精湛,每回骑马的时候总不忘用嘲笑的眼神看她。
明伊的母后去得早,崔书窈就戴着她娘亲送的簪子,跑到明伊跟前炫耀说有娘真好……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两人积怨颇深。
三年多前,国丧刚过。
因着明伊父皇生前有遗诏,要小皇帝替她寻个稳妥的夫婿。
小皇帝便准备在一众品貌出众的世家子中择一人尚公主。
备选人中呼声最高的便是裴相次子裴景
先。
裴景先系出名门,文采风流,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院,颇得其父真传。
当时朝中有不少人看好他尚公主,那段日子,裴景先也的确寻了不少由头,意图纠缠明伊。
但明伊无意于他。
裴景先在纠缠明伊无果后,很快就与另一个女子定了亲,与他定下亲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明伊的老对头崔书窈。
在崔裴二人定婚后,不知从哪传出谣言说明伊和崔书窈曾为裴景先争破了头。
越是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传得越快,信的人也越多。
不少人听信了谣言,开始揣测裴家二郎为何没有尚公主而娶了云阳郡主。
谣言喧嚣尘上之际,裴景先在一次诗会上为自己未过门的夫人崔书窈作了一首情诗。
这首情诗名叫《吟竹石》,借被风雨摧残却仍牢牢立根于岩峰中的挺拔翠竹来隐喻自己对崔书窈坚定不移的心,表示自己即使受到美色的诱惑,即使被人逼迫向权力屈服,他对崔书窈的心也不会有一丝改变。
乍一看这首诗好像普普通通没什么问题,不过是一个痴情男子在对未过门的妻子表达爱意罢了。
可把这首诗往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上一套,一切就变了味。
简直就跟指名道姓说明伊曾用美色|诱惑裴景先,又威逼利诱裴景先放弃心爱的崔书窈,转而跟她在一起没两样。
更要命的是,在裴景先这首诗传遍京城之后,有人问崔书窈对这首诗作何感想,崔书窈满脸委屈又无比坚定地说了句:“我与裴郎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这句话几乎隐晦地坐实了裴景先诗中的隐喻,仿佛明伊真的迫害过他们俩一样。
在众人眼中裴景先与明伊无冤无仇根本犯不着冒着得罪皇室的风险诬陷她,再加上明伊与崔书窈从前那些过节,许多人自然而然以为是明伊为了报私怨刻意折磨崔裴二人。
明伊因此成了众矢之的。
不仅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笑话她倒贴不成反被嘲。
甚至还有几个“不畏权势”的山野诗人写打油诗批判她德行有亏,大有与裴景先同仇敌忾之意,不仅赞扬了裴景先不畏强权的正直,还扼腕父皇一世英明全毁在她手里。
大周不兴文字狱,这
些打油诗一度传得街知巷闻,连七岁小童都能背上几句。
一切都因崔裴二人而起,可偏偏他们从来没有指名道姓,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倾诉爱慕之情罢了,外头的谣言都是别人传的,与他们无关。
今时不同往日,自父皇走后,明伊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明氏又因三王之乱元气大伤自顾不暇。
再加上自明彻继位后,裴相势大,无人会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罪名问罪崔裴二人。
当时京兆府逮过十几个传谣之人,可事情早已传开了,光逮那几个人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
越是遮掩压制大家就越坚信是真有其事,越是不让说的大家越喜欢添油加醋地在私下到处传。
原本向小皇帝提出有意尚公主的世家纷纷沉默,仿佛沾到她就会变得不幸似的,她的婚事被搁置了下来。
婚事被搁置后,裴景先还曾对明伊出言不逊:“殿下那般高傲,连一个眼色都不肯给我,可你看现下,我不要你,别人也不会要你。”
“要什么要?
我看你要点脸吧?
瞧瞧你磕碜那样,谁给你的脸觉得本宫会看得上你们这群倭瓜。”
明伊一如既往地开口回敬了回去。
嘴上强硬,可她心里也是有委屈的,深夜躲在屋子里,眼眶积满了泪水却死撑着没让眼泪往下掉,骄傲地把自己难堪、狼狈的样子统统藏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就在裴景先说完“别人也不会要你”的第二日,她和谢连就出了事,谢连“要”了她,并欲与她成亲。
明伊接连出事,京城关于她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多是些不好听的。
谢连不声不响处理了那些谣言,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半个月之内,京城再也听不到关于她的半点谣言。
所谓风水轮流转。
明伊成亲前夕,裴景先因私废公,遭到了御史弹劾,被下令调去了陇西偏远之地,名为外放,实为贬斥。
崔书窈先前所说的一切都应验在了她自己身上,她对夫君“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现下裴景先要去经历“风雨”,她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受苦的。
这两人马上就要滚出京城了。
可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
崔书窈离京前还不忘借着给明伊送新婚贺礼的由
头,到明伊跟前阴阳怪气。
“虽说摄政王一直以来都对殿下你无意,不过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多少会看在那晚与殿下欢好过一场的份上,好好疼爱殿下,断不会轻易厌弃殿下。”
这是在暗讽她和谢连这桩婚事来路不正,顺带着咒她嫁给谢连后会不得善终。
明伊气笑了,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一时赌气口不择言。
“谢连的确很疼我,别看他平日一惯从容沉稳,一对上我就变了样,那是阴天风一大就怕我着凉,出了太阳又怕我晒着,对我紧张得不得了。”
“他这人心思藏得深,表面上看似对我无意,实则心里只有我一个,此生非我不娶。”
“那道赐婚圣旨就是他亲自跪在陛下面前苦苦求来的,为的就是能早日迎娶我为妻。”
“昨儿他还同我说,一见不到我,他就寝食难安,恨不得将我变小收进香囊里,日日佩戴在身。”
“他这般肉麻粘人,我都快腻歪死了,可他求我千万别厌烦他,他只是太爱我,想同我永不分离罢了。”
“我和谢连好得很,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就安心和你家那块倭瓜去偏远之地共度风雨相亲相爱吧。”
崔书窈越听脸色越难看,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甘心地掐着手心,最后灰溜溜地跑了。
当时的确解气,只明伊也没想到,三年前胡乱编来气崔书窈的那几句话,如今却成了祸根。
崔裴二人在偏远之地呆了三年,前几日裴景先奉诏回京述职,崔书窈跟着一起回来了。
崔书窈一回京就给她送了拜帖,说是许久不见,十分想念明伊,想拜见明伊。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往日有仇,近日有怨,就不必再见面了。
明伊回绝了崔书窈的拜帖。
哪知崔书窈又派人来长公主府说:“我家夫人说了,殿下不收这拜帖也无妨,反正过些日子陛下要给摄政王办接风宴,大宴群臣贵眷,届时大家还是要碰面的。
殿下可别因为怕见她,连自己夫君的接风宴也躲着不去。”
笑话?
她会怕她?
崔书窈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虽说没什么好怕的,可明伊想到三年前自己跟崔书窈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跟被火灼似
的,羞耻中还有几分气恼和不甘。
谎言终有被拆穿的一日,她根本就没跟谢连好过,不仅没好过,而且马上就要和离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崔书窈回来了,就像是专程为了看她笑话赶回来似的。
不止如此,崔书窈定然会把这事传遍京城,到时候她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明伊凉凉地笑了声,望着不远处的春桃出神。
早知道她就不那么早和谢连提和离了。
崔书窈不过是随裴景先回京述职罢了,这两人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有什么事不能等崔裴二人滚回偏远之地再说呢。
现下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她和谢连已经说好了“等他回来”就立刻和离,他们之间也实在没什么可值得挽留的夫妻情分。
况且当初…… 明伊心里莫名闷闷的,没有再想下去,闭上眼疲倦袭来,先前喝了不少桃花酿,醉意未消,意识迷糊。
初春风凉,明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人走近,动作极轻地替她盖上薄毯。
明伊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顿了好久才缓缓意识到,她先前想一个人静静,把身侧侍女都遣走了,此刻怎么会有人替她盖毯子?
她被这个念头一惊,蓦地睁眼,恰好对上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是谢连。
他的眉目一如往昔俊雅,只发丝微乱,衣襟微皱,有股风尘仆仆赶来的味道。
“醒了?”
他正低着头看她,系在发间的浅青色飘带垂了下来,发带上蹙银绣着谢氏族徽,是象征高洁的仙鹤纹样。
明伊望着谢连清冷的眉眼,心微微颤了颤,藏在心底深处的某段记忆在此刻被唤醒。
谢连长得极俊,又极为出色。
从前她也曾深深为之心动。
三年前小皇帝要为她择婿那会儿,明伊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跑去暗示谢连,若是他想娶妻,她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
谢连回绝了她,直截了当且礼数周全的。
年少时的心动该死的执着,她非要问清楚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他说:“臣想寻个合适的妻子。”
但那个人不是你。
明伊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鼻子被初春凉风吹得有些涩,撇过头避开谢连的目光,冷下
脸:“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还要五日才到京城吗?”
这么急着赶回来做什么?
谢连盯着她看了会儿,道:“我们谈谈和离的事,殿下。”
第3章 东厢暖阁。
谢连端坐榻前,提手在点燃的香炭上盖上云母薄片,隔火的香气自青瓷炉底渗透开来,氤氲满室,平添几分雅致。
明伊坐在离谢连不远的楠木椅上,静待他开口。
谢连不疾不徐地煮水,碾茶,击拂,这套点茶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透着一股沉稳气韵。
这份气韵源自百年清流谢氏。
谢氏祖上原是太|祖军师,昔年随太|祖南征北讨打下大周江山,太|祖称帝后曾赐下丹书铁券,以表其功。
谢氏家风清正,根基深厚,盛极之时,曾是大周最鼎盛的世家。
然则盛极必衰,后因科举兴起,子孙不济等缘由,谢氏逐渐式微,迁出关内,退居江南道姑苏一带。
其后,族中子孙虽多有风骨高洁、清名远播之辈,但多居闲职。
直至谢连出仕,封王拜相,蛰伏多年的谢氏才重回往日荣光。
这其中固然有前人栽树之功,但无可否认谢连极为出色。
谢连出自谢氏嫡系一脉,年少时就已名满天下,十七岁时坐于后方,指挥五百水兵击溃八千水匪,继而一战成名。
论才情当今士族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他不仅善谋略,通古今,骑射武艺也样样精通。
这世上约是找不出什么他不会的,连他口中“略知一二”的琴棋书画,那造诣也已令许多人望尘莫及。
加之其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丰姿俊逸,清逸出尘,很难不让人感叹天工造物时对他的偏爱。
他这样的人,身边自是从不乏仰慕者的。
不过仰慕归仰慕,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原因无他,实在是谢连气质始然,总给人一种清冷、孤高之感,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仿佛靠近他就是在亵渎他。
可尽管谢连看起来令人难以接近,在朝中却颇得人心,几乎无人不折服于他的。
连平日里最是顽固不化,对年轻一辈臣子偏见十足的薛太傅都对他赞不绝口。
很少有人能似他这般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大权在握还能尽得人